为什么肌肉是干的活越多越心脏是最强壮的肌肉吗,眼睛却是用

【一】  太阳落山了。光没有了。我死了。  ……  我说过我死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滋润丰满自得其乐的人生,从此被一头疯马套上了缰绳拖得披头散发,屁滚尿流直到魂飞魄散,我的生活被一台巨大的绞肉机绞得血肉横飞。  那一天再往前倒数一年,我刚结婚。陈行不是我深爱的,却非常适合结婚,没有情趣但是实在。他很忙,长期驻在外地,每个月回家一次。他不嗜烟酒,不喜应酬,只是有点自己独特的小癖好,喜欢把自己关在单独的房间里。  婚后我很快怀孕了,虽说对他还有很多不满和陌生,但这些代沟很快被另一个生命填满了。我瞬间变得很重要,因为我需要对另一个从零开始的生命负责。我发现这就是结婚最大的意义,合法地上床,合法地获得另一个生命的操纵权。[WCAT666]  我们给他取了一个宏大而完美的名字,我把人生中的未完成都放在这个名字上,几乎相当于是对自己再活一次的承诺。  所以我无法再提起这个名字。我就称呼他的小名:小志。  小志生下来的时候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完整的胳膊和腿,三角形的肚脐,突突跳动的囟门。只有一点,他大约一个星期后才睁开眼睛,而别的孩子,几乎生下来几个小时就睁眼睛了。不过老人说,过去的孩子都这样。医生说,个体发育的不同。……,我虽然觉得异样,但也很快在自我暗示和自我解释中安抚下了这种情绪。  然后我的支离破碎的人生就登场了,这是个逃不出的宿命。  天气很好,我还记得那个早上阳光柔媚,天空蓝得仿佛在酝酿一个阴谋。我睡到自然醒,起来后看到小志已经醒了。我将他抱到餐厅的摇车里,转身去厨房拿了牛奶倒在锅中等烧热。等待的时间里,我想起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我将衣服抱到阳台上的洗衣机旁,将大人的、孩子的、内衣、外衣分类。陈行的衬衣领子脏得起油垢,我的衣服上也给油溅了好几块油点子。这些都是洗衣机洗不掉的,我喷了点衣领净,再加点盐,浸了热水慢慢搓。油渍给一点一点搓掉了,我却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焦糊臭的,干燥的空气的味道。那是……我突然想起来——火上热着的牛奶!  我完全把牛奶忘了,我的小志也在那里,我真是个混帐妈妈!我立即冲到厨房,果然牛奶已经烧黑了焦糊的一圈,锅底被烧得通红,发出砰砰声,更可怕的是,旁边的一整盒的餐纸已经点着了,连台面下的毛巾也烧了起来,装调料的塑料瓶扭曲变形地躺在那里,身上流出恶心的汁水。我惊叫着冲过去,关掉燃气灶,将盖子盖到冒着浓烟的锅上,又抓起饮水机上的桶,浇灭了火苗。  火熄灭了,屋里满是浓烟。我竟然开着火就离开房间,而我的小志就在旁边的餐厅里……,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我几乎想一头撞死。我的小志呢,我没有听到一声哭叫,是不是呛到肺了?还是吓坏了?  我的目光往餐厅方向搜索着。  餐厅与厨房相连,此时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去,我焦虑地寻找着我的儿子,那个无助又脆弱的眼睛,直到我看到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整个眸子就像是刚漆好,抛光打蜡的一样。那个黑色的世界中间有个深不见底的洞,空空的,却有一道光像箭一样射出来,冰冷而阴森,沉稳又幽怨。  空洞洞的眸子让我的后背竖起了寒毛,刚才忙出来的热汗瞬间成了冷汗,我被丢进了不见底的深潭,只有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而那道光又让我感到我的对手,他什么都知道,顿时我的心一脚踏空也掉了下去,整个人都虚脱了,只剩下一副躯壳,我来到了地狱的门前。  小志,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用这空洞的眼睛里针一般的目光。这个时候的没有涵盖了所有的有。在他面前,我觉得我就是个刚生下来的懵懂而愚蠢的孩子,我的一切都被看穿了,而我却什么都还不知道。  我喉头发干发紧,连咽下一口唾液都困难,我一动不动地僵直地站在那里,要不是小志的嘴动了一下,发出不动声色的笑,我会在这里站一个世纪。这个笑让我想起了点什么——从我烧牛奶到我从洗衣房奔过来,不超过几分钟,而因为担心牛奶噗出来,我开火热牛奶的时候,只是将火开到小火的位置,但我冲出来关火的时候,却明明将旋钮从大火的位置关灭的。这也是为什么锅这么快就烧干,甚至烧到纸和毛巾的缘故。而当时,整个家里,只有我和小志……  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我要疯了。刚才手被锅烫伤,火辣辣地一阵一阵的痛提醒我还存在。无论如何我还是先把小志带到没有烟的地方吧。[WCAT666]  我慢慢地一步步向小志挪过去,他一动不动,依然没有一点表情,连眼睛都几乎没有眨过,但是他眼中的那道光一直追随着我而移动。我靠近了他,却不敢伸出手去碰他,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他会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把手伸进我的喉咙,还是会直接在我的肚子上撕个口子钻进去?我想象着,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他还是一动不动。终于,我咽下一口唾沫,绕到他的背后,用脚蹬住摇车背后的推杆,往客厅推去。好在他的眼睛没有再追着我,我稍稍松了口气,将摇车推到了客厅的墙角,让他面对着墙,我则远远坐到阳台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和他对视了,否则我宁愿马上从阳台上跳下去。  坐在椅子上,我翻出来一包烟,抽起来。怀孕后,我戒掉了抽烟的习惯,不过刚刚经历的一切,让我觉得我必须马上吸一支烟,平静下来,再好好,好好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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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惊魂未定的一夜。我破天荒没有搂着小志睡,我甚至不敢去卧室睡觉。太安静,太黑。  昨天抽完半包烟后,我依然不敢去碰他。于是我打电话,请我坐月子时照顾我的月嫂过来,告诉她我有急事要外出,请她将孩子带过去,说好就带一天,明天再送回来。月嫂过来推走推车时,我将小志常用的奶瓶,毯子交给她。月嫂问我要不要抱抱,亲亲孩子,通常她将孩子带走的时候,妈妈们都会这样。我赶紧摆手,说前两天感冒了,怕传染给孩子。整个过程,我都极力避免和小志的眼睛接触,只用余光瞥着他。临走时,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很安静地,默默地看着,不哭不闹。  我赶紧请月嫂将他带走。他走后,我独自坐回到阳台,呆呆地望着墙壁,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光线渐渐地暗下来。我回过神来,慢慢走到厨房,去收拾厨房的残迹,将锅、奶瓶洗干净,水搽干,玻璃搽干净。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觉得很疲惫,于是吃了点安眠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拿了条毯子将自己盖住。我将电视机的声音开到24小时循环新闻上,然后我闭上眼睛努力地睡觉。  天亮了。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居然又是一个晴天。这一个夜晚,我没有做什么梦,好梦,恶梦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很疲惫,我疲惫地睁开眼睛,开始想自己怎么会睡到这里。终于想起来了,我坐了起来,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六,现在是早上7点,大约10点左右,陈行会回来。  陈行每个月回来一次,因为我刚生孩子,他可以隔一周回来一次。长期的独居生活,加上我从来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女人,家里的事情基本习惯了自己去处理和面对。昨天,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给他倾诉,又或者潜意识里我觉得这样离谱的事情从一位母亲的口中说出来是一种罪孼。  想起他今天要回来,我又有了点勇气。或者我该跟他当面谈一谈昨天的事,他应该可以安慰我,或者解释些什么。他是个好男人,很爱孩子。我一定要跟他谈一谈小志,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想到这里,我打电话给阿姨,告诉她下午再带孩子回来。  我起身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然后洗了澡,将头发扎起来,努力让自己脸色好看些。我又换了件衣服,出门买了些汤骨回来熬汤。做完这一切,我觉得好受些了。  我坐下来织毛衣,这是我怀孕的时候跟妈妈学的。现在我正在为小志织一件小外套。我机械地将两根棒针重复地交叉着,似乎过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听到陈强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时钟已经指向12点,他早就该到了。我不安起来,随即放下毛衣,走到书桌前拨打他的手机。  手机接通了,却只是一声声地响铃,几声过后,响铃声停止了,电话中一片寂静,随即传来钥匙划玻璃一般的暴戾的杂音。我吓了一跳,话筒几乎掉了下来。停了一会儿,我再次拿起话筒来拨打,却只敢将话筒拿得远隔耳朵。电话铃又响了,只响了一声,听筒里已经挂断了,不过传出的是嘟嘟的忙音。再试一次,我将手按到了重拨键上,电话通了,开始响铃,一声接着一声,我迟疑着将话筒靠近耳朵,我真的很需要和陈行说话。刚才我只是试着拨拨他的电话,现在我倒是非和他通话不可了。  电话铃继续地响着,一声又一声,可就是没有人接电话。我烦躁地放下听筒,烦乱地在屋子里走了几个圈。不行,我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回到桌子前,拿起电话继续拨打,话筒里却提示对方无法接通。那种不安的罪孽感又涌了上来,陈行出事了,我想。  终于,我筋疲力尽地放下电话,坐了下来。我要好好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开始仔细回忆昨天的场景,每个细节。其实小志什么也没做过,所有的错都是我引起的,难道就因为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这样精疲力竭,坐立不安吗?就因为一个眼神我的宝贝天使,昨天之前还在我怀中被我紧紧搂住睡觉的小志,现在却成了让我最害怕甚至是恐惧的“东西”?恍惚中有些和昨天无关的思绪掠过,好像吸血的蚊子,时不时嗡嗡地叫着,提醒我它的存在,真要用心去抓却又抓不着。  我极度困惑不安,我需要解释和安慰。  或许那不是小志,他中邪了?不不不,他是生病了,他被吓坏了,所以没有反应。其实他什么都没做过,那眼睛背后的表情和反应,都是我在惊吓中生出的想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好受了些。我开始慢慢回想:  昨天之前,我是否见过这样的眼神,小志的眼睛是怎样的?  小志出生后一个星期才睁眼睛,后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每次刚睡醒,我就迫不及待将他抱过来喂奶,他也总是闭上眼睛慢慢地吃。这几个月来,似乎我真的没有太仔细地关注过他的眼睛,至少是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过。  突然我想起来——喂奶!是的,我喂的都是牛奶。光仔从来没有喝过我的奶,他因为一直没睁眼睛,身子也弱小,一生下来就被医生带走。两周后,一切正常,他也睁开了眼睛,这才送回来。可是回来后,他却一直不肯吃我的奶水,甚至我只是将他抱到怀里,他也会哭闹不休,直到将他抱开,递奶瓶给他,他才安静下来,抱着牛奶大口大口地吸吮。  护士对我说,或许是因为前面一个多星期都是人工喂牛奶的缘故,许多孩子也都这样,过段时间慢慢就适应了。我相信了。可是这以后,他依然如故,而奇怪的是,如果将我的乳汁挤出来放到奶瓶中,他是愿意吮吸的,可就不愿意被我抱到怀里来喂奶。时间久了,同病室的病友们都觉得奇怪,因为通常来说,小婴孩都是更愿意吸吮妈妈的乳房的,其他孩子,即使和小志一起被送去特护,甚至呆的时间更长的孩子,回来后都是迅速地学会了在妈妈的怀里拼命找奶喝,我们都开玩笑,说有奶才是娘啊。有个小家伙,经常喝饱了奶,衔着奶头就睡着了。可是你只要将奶头从他嘴里弄出来,他立刻就会醒过来,哭得惊天动地,而只要妈妈将乳头往他嘴中一放,他立刻便停止了哭闹,心满意足地含着乳头睡了,睡前还不忘表演性地动两下嘴,吸两口奶,却不咽下去,任由奶顺着小脸流下来。  这些小家伙都让他们的妈妈无比操心,一旦吵闹起要喝奶,谁都睡不成。而我们小志,则是这里面最安静,最省事的一个。只要我不抱他到怀中喂奶,他都是很乖地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将奶喝完,然后满意地咂咂嘴睡着了。  同病房的妈妈们都说羡慕我,说我们家这个最省心,以后肯定好带,然后又笑着数落自家孩子。而我,虽然觉得省心省事,心中却总有一种失落。别的妈妈奶水不够喝,我却还要吃炒麦芽来消奶。当时我也给陈行讲过我的感受,他笑我小心眼,说这样更好,自然断奶,以后都省得麻烦,我想想,也只好这样。  这3个月以来,我渐渐习惯了……,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在头脑中继续搜索。  对了,还有尿尿。小志的大小便都极其规律,我很少有换床单的困扰。  还有哭闹,小志也不怎么哭闹,从来没有晚上哭或者下午哭觉的时候。晚上他都是乖乖地睡觉。还有穿衣服,他也总是很配合。还有……[WCAT666]  渐渐地,我想起越来越多,总的来说,小志就是很省心,省心到不可思议。听别的妈妈聊到过,或者书上提到过的小孩的毛病,他几乎都没有。我带得非常轻松。其实,很多地方,如果是一位有经验的妈妈来带,就会发现这其中的异常,对于只有三个月的孩子,我刚才提到过的很多方面都是不可能的,否则就是人类发育史上的奇迹了——这些是后来的一位婴幼儿专家告诉我的。可惜我只是一位从来没有经验的妈妈,甚至,我还有些惰性。当我发现这些异常的时候,虽然觉得奇怪,心中却想着,或许儿子是天才。  现在,此前的种种异常一一被想起来,一种感觉笼上来。突然我的背上一阵发寒,全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想法被我归纳了出来——根据我读过的育儿书提到的来看,小志的行为和表现至少像3岁以上的孩子,而那天他的表情——我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几乎是一个成人的……
  我为我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是陈行?!我跳了起来,冲到门口。门开了,陈行回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陈行看见我神色异常地站在门口,诧异地问,怎么了?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超过1点。看出我的不安,他笑着换鞋,说堵车,我们前面的一辆车出了事故,车子正好堵在隧道里,想打电话给你没信号。好在警察很快来了,我想着你正带着小志睡午觉,就没有再打,回来再说了。  看来和小志的事没有联系,只是巧合罢了。这时候,陈行环顾了一下四周,问,儿子呢,在睡觉?  听到他问儿子,我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尤其是在产生了那个刚才想法之后。我很勉强地笑笑,我让月嫂来带他出去玩了,很快就回来。  哦,是吗?陈行显然带着疑惑,他肯定觉得奇怪,我经常对他说小志有多省心,多轻松,根本不需要人帮。而且今天他回来,肯定想看儿子,我怎么会让人抱出去呢。  我再次勉强地笑笑,又解释道,另外,我有件事想对你说,小志在不方便,所以就……。讲完,我自己也发现了其中的毛病。陈行觉得更奇怪了,他说,我们说话还要背着儿子呀?他听得懂吗?如果2天前,我肯定也要为自己的话好笑,可此刻我的心格登一下,是呀,我们说话他听得懂吗?  我不想多解释了,只把他拉过来说,坐下,我说给你听。  陈行疑惑地走过来,坐在沙发前。我不知道怎么开始,傻望着他。是关于儿子的?他问。嗯,我点点头。儿子生病了?他又问道。 也许吧。我只能这么说。  于是,我把昨天发生的事细细说给他听,开始他很紧张,以为我要说孩子被烧伤了之类的。可接下来,我仔细描述起小志的眼神和表情,他瞪大眼睛听着,显得不可思议。我讲完了,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似乎在想象小志的样子。接着我又继续讲起刚才想起来的那些,以及那个吓坏了我的结论。  当我说到表情像个成人的时候,他的身子动了一下,我感觉他也被吓到了。和我一样,他也是没有经验的爸爸,而且观察得没我仔细。在我说起过去小志表现中的异常时,他也在随着我的描述回想,从他的表情看,他或许不同意我的结论,但是认同我的说法的。不过,在他看来,他的儿子就是正常的,所以正常的孩子也就应该是这样。  现在当我提到其他孩子的情况,又将育儿书上的内容翻给他看,他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想了一会儿,他终于艰难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我们小志是天才吧,陈行还是不愿意放弃孩子,而接受这个可怕的提法。天才都是与众不同的,是吧,莫扎特不是三岁就弹钢琴了吗?他为自己找到这么强有力的证据而轻松了些。  可莫扎特没有三个月就弹钢琴吧。如果他三个月就弹钢琴,估计已经被当作撒旦活埋了。我没好气地打破他的幻想,不过说到撒旦这个词时,我全身一寒,声音也变了。  陈行也觉察出来。于是他又找了另一个解释,好在我们小志也没有三个月就弹钢琴,只是比较懂事听话而已。至于昨天你看到的眼神,我想是因为你受惊过度,屋里面又满是浓烟,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又不懂得害怕,所以你才跑出那么多想象来。而且你自己也说你把他推进屋后,你也再没有看他的眼睛,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哪里能看得清楚呢?  我听着他的话,知道他绝不肯这样就轻易地将自己的儿子推到这个可怕的想法里的。而且潜意识里,我也不愿意,虽然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眼神和表情。我活了30多年,虽然第一次当母亲,可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孩子。什么是孩子的眼神,什么是成人的眼神,我还是分得清的,当然还有那表情中令人悚然的含义。  不过,我宁愿相信陈行是对的。我需要他的支持,如果我的想法被证实了,我需要他和我一起想办法;如果我的想法是错的,我也需要他来帮我论证清楚。  想到这里,我说,或许你是对的吧,现在也不好说,毕竟是咱们的儿子,过一会,阿姨带孩子回来,我们再好好观察下。刚才提到的异常,我们去咨询下专家,看看是不是正常的,说不定咱们真的给摊上个神童呢。  听我这样说,陈行又高兴起来,他拉着我的手说,是呀。 或许我家祖坟冒青烟了呢。我们再看看吧。  我点点头,不过他关于祖坟冒青烟的说法又让我敏感了一下,我现在非常敏感于这样的词汇。  这时候,我看看钟,快一点半了,阿姨应该快带他回来了吧。有了陈行在这里,并且我也急于证明或者被证明,我不是那么害怕了。  两点刚过,月嫂就带小志回来了。门铃响后,我和陈行对视一下,他站到门口,我过去开门,由于刚才的谈话,我俩的心情都有些紧张。  门开了,月嫂一手抱着小志,一手提着奶瓶,玩具等物。小志圆睁着黑黑的眸子,见了我们不哭也不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们,一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四个人都呆呆地站在门口。  月嫂的脸上满是奇怪与不解,她抱着小志的手略向前送,是一个递出去的姿势,等我们伸手接过孩子。陈行的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出去了一半,却又顾虑着我们刚才的谈话,迟疑着,拿眼睛瞥我。我则站在门边观察着小志,他靠在月嫂的手上,冷静而专注地注视着陈行的眼睛,不哭也不闹,整个过程,他没有向我瞥过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一样。他在等着我们的表演。[WCAT666]  我们四个人可笑而又奇怪地僵持着。  终于,陈行先投降了,看着儿子的胖脸蛋和圆眼睛,刚在理性的控制下矜持了半分钟,强大的感情就喷薄而出,覆盖了他的整个视网膜和脑细胞。他的脸上抑制不住地喜笑颜开,伸出手接过儿子抱在怀里。  他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往屋里走去,还瞥了我一下,好像说,看你大惊小怪吧。此时,我也只得接过月嫂手中的东西,将她送走。  转过身来,陈行已经将儿子抱到窗边,指给他看窗花,墙上挂着的胖娃娃壁画,还有带给他的玩具。我将小志的东西放好,倒了一杯热水给自己。我镇定了一下,端着水来到房间,在一旁看陈行和儿子玩耍。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我说看起来正常的意思是,和平时我们习惯了的小志一样。但是经历了昨天,当我真正用一种客观的眼光打量起来后,却发现一切似乎并不正常。小志真的是太安静,太淡定了。无论陈行将他抱到哪里,他都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看,静静地玩,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现或者感情的流露,不哭也不笑,不言语也不发出任何声音。无论任何玩具给他,他先是安静地看一会儿,接着就坦然地接受,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接触甚至是交流着。  我仔细地观察,发现他触碰这些东西的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孩童第一次看见物事的新奇样子,倒像是在抚摸自己久违的纪念物。  陈行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当然了,想想昨天之前,我也和陈行是一样的,只顾着表达自己初为父母的喜悦了……  这一天就和平时的任何一个周六一样平静地度过了,吃饭,逗孩子玩,聊天,睡觉,好几次陈行都向我投过来目光,是在说,怎么样,我说没事吧。他也将孩子抱过来给我,或者抱到我的身边,而我每次一接触到小志的眼睛,就禁不住浑身发寒,我再不敢伸手去碰他。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弄清究竟,我知道,如果我不弄清缘故,抹去那双眼睛在我心中的阴影,估计我再也无法回到妈妈的角色了。  从此,我的生活多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任务……
  【四】  频频醒来的一夜,头疼。  早上起来,打了一个电话给林莉,约好中午去她家。  林莉是我的好友,我们俩一起读书,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婚前,我们分担了所有城市生活的艰辛与痛苦,也分享了收获与快乐。  她的宝宝半岁了。她生宝宝后我们去医院看过她,后来我大着肚子不方便,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去看她。今天我给她电话,她非常开心,我们的车刚进到小区门口,她就已经在窗口向我们招手,然后飞快地跑下来接我们了。  林莉将我们迎进门,让到沙发上坐下,端上茶和点心;小志则被安置到了一个兔子造型的摇篮里。好久没见面,我们这两个姑娘时代的朋友,先后地怀孕和生产,转眼都做了小妈妈,难免激动。我俩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从哪里说起,旁边白眉赤目地守着陈行,还有孩子。我俩激动过后都自觉地收起话头,不再像做姑娘时那样为所欲为,而是先照顾丈夫和孩子。  林莉半蹲到小志的摇蓝前,摸摸他的胖脸蛋,转脸笑着对我们说,孩子长得真好,这小脸蛋白生生的。我笑笑,见了人家孩子总是要夸一夸的。林莉又拿出一个拨浪鼓,蹬蹬地摇着逗他玩,陈行也围了过去,在旁边看着孩子傻笑。我则轻轻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稳坐着留神观察小志的反应——他完全没有被拨浪鼓吸引,而是沉着又饶有兴味地观看着林莉的样子,还有旁边尴尬的陈行,而他自己却始终不带一点表情,没有一点笑或闹,试图去抓拨浪鼓的反应。  林莉继续卖力地讨好着他,发出声音,连带着各种表演,连陈行都看不下去了,明显地着急起来,他在旁边击掌发出啪啪声,又喊着,儿子,来笑一个,笑一个。而小志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点表情,却是掩饰得很深的厌倦,仿佛被邀请观看一出并不好看的相声,还要忍住不打哈欠。他的眉头微微地往两边分,处于一种不自然维系的状态,好像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让自己的嘲弄体现得太明显似的。  渐渐地,林莉举拨浪鼓的胳膊已经明显地软了下去,表情也不那么丰富了,一开始的亢奋变成了无可奈何,陈行的脸都笑得僵住了,两人都需要一个台阶下来,结束这个不可能胜利的游戏。  林莉,能加点水吗?我决定来做这个破局者。明显地,他俩都松了口气。林莉立即起身去加水,端给我后,她也在旁边坐下,开玩笑说,你们宝宝真深沉呀,以后肯定是政治明星。听件这话,我和陈行对视了一眼,都低下头喝茶,我正寻思着从哪里开口,一时气氛有点僵。  突然,房间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林莉的宝宝醒了,她急忙转身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抱出来一个全身花团锦簇的粉嘟嘟的孩子来——她的女儿小菠菜。小菠菜已经快5个月大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亮亮的眼仁像两个玻璃弹珠,长长的睫毛好像是粘上去的两团棉花,脸蛋红仆仆的。刚刚睡醒的她在林莉的怀中正开心地笑,她笑得那么专注那么愉悦,如同绽放的莲花。我和陈行都啧啧赞叹,忘情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孩子,难怪说孩子的笑容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和杂念,难怪说一定要养个女儿。  每天都看着这孩子莲花般的笑容,听着马蹄般咯咯的笑声,那种感觉该是生活在天堂里一般吧。我贪婪地望着小菠菜,想象着,无意间余光扫过陈行,发现他也在专注地看着,满脸傻笑。我俩的样子,连林莉都觉得奇怪了,都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那有道理丢着自己的孩子不管,一个劲盯着看人家孩子的?可是她不知道,小志出生到现在,我们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为人父母的喜悦,现在轻易就被这天真灿烂的笑容打败了。我们的小志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从来没有。他的脸上就像戴着一副水泥面具。[WCAT666]  终于,我们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得不悻悻地收会目光,掩饰着尴尬,却又真诚地夸赞小菠菜。大家都觉察到了氛围的异样,林莉她也只能支吾着应声,说男宝宝和女宝宝是不同的。小姑娘就是爱笑,比较逗人喜欢。不过男孩子养到后来就省心了,倒是小姑娘越来越操心的。  听了林莉的话,我觉出了她的好意,也就诺诺地笑着。陈行则带着点期待地望着小志。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低了头默默地喝茶,幸好马前回来了。  马前是林莉的丈夫,脑外科医生。他出现在门口,两手提满了蔬菜、水果和鲜鱼,马前是一个热情开朗的男人,虽然和陈行只见过两次面,但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打过招呼,放下手中的菜,他抱过来小菠菜坐下来,逗弄着孩子,小菠菜又开心地咯咯笑起来,真是个像蔬菜一样快乐的宝宝。我坐在马前旁边,第一次那么仔细认真地观察另一个宝宝,我再次出神了。  要不要把小志抱起来一起玩?马前问我,我被他的问题惊醒,一开口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的问题:马前,孩子的表情可能和成人的一样丰富吗?  他估计也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如果是关于孩子吐奶或者换尿片的问题的,我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而这个问题一下让他犯了难,他不清楚问题的来源和背景,医生的职业又不容许他敷衍地回答。  他想了想说,是的。孩子生下来就能通过不同的哭声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需求了,这是一种本能。3个月后他开始拥有越来越复杂的表情,6个月后能够有意识地控制身体,还会发出各种声音去表达自己的愿望和需要。  我想他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问,他有可能具有成年人那样复杂的表情含义吗?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问题吓到了。陈行知道我会问,但他没有想到我这样问,而且没有任何铺垫就直愣愣地问了出来;林莉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马前也很吃惊,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应该不会,他说,孩子的表情表达的是基本的喜怒哀乐,至于深层次的害怕、嫉妒、震惊……这些次表情,都是从基本表情中扩展出来的,没有相应的经历,是不会产生这些表情的。至于羞愧、紧张、或者骄傲、自豪这样的表情,更是来自于后天教育中的心理感受。孩子如果没有生活经验和切身体会,也就不能印证,因此是不能做出这样的表情的。[WCAT666]  那么,我继续问,目空一切、熟视无睹、幸灾乐祸这些表情呢?应该在多大的孩子脸上出现?  这个……,马前正要回答我,却被林莉打断了,估计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多年的朋友,她意识到我肯定有事发生,所以她开口就问,“小妞,发生什么事了?是和小志有关吗?”  嗯,我点点头。我决定通盘说出来,告诉他们。如果我是错的,我需要马前的专业知识,能够给我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医学名词来证明;如果我是对的,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需要他们作为我的精神支柱。我还需要陈行和我一起面对一切。  说话前我看了看陈行,他的眼睛里有犹疑,没有鼓励,但也没有阻止,我也瞥到了小志,他的身体发育很正常,60厘米长的小身体,被一件小小的衣服包裹着,安安静静地坐在摇篮内,两只小手相互交握。可是,他的眼睛却认真地盯着我的嘴,微微地泛着蓝光,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再旁边是小菠菜,也很认真地看着我,她的认真和小志的认真不同,小菠菜的认真里是一种“空”,流露出来的是贪婪和天真,她的小眼睛几乎想把我的脸和动作都扫描进她那空空的小脑瓜中,可是小志的认真里,流露的却是“满”,那是一种居高临下,掌控世事的轻松与淡然。我甚至觉得,我开口说完后,他都可以马上站起来逐条辩解了。  我浑身寒了一寒,将眼睛转过来望着林莉。虽然在开口前,我的心已经被一种羞惭和可笑的感觉紧紧攥住——母亲即将控诉儿子,而且是控诉3个月大的儿子的罪恶——但我还是要说出一切。
  我开口了。
  【五】  我开口了。  我给大家尽量地还原了那个早上发生的事,尽可能地冷静和客观,包括那天我去洗衣房时,火开到了最小,而回来火却是从最大的位置被关掉的。所有的细节,我都认真地描述,当然也包括小志那在我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的表情,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房间里只有我叙述的声音,连小菠菜也在认真地听。在讲到小志的表情时,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看他,没有人能够将我提到的词汇安放到一个孩子的脸上,就算是个3岁的孩子,也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面对一个三个月的孩子……。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疯了,这是个仅仅3个月大的孩子,还只知道吃奶、睡觉和拉屎的年龄。我真希望当时安装了摄像头,可以将情景重现,让摄像头告诉我一切都是幻觉。  而现在,小志在大家惊疑的注视下,越发满脸的天真和无辜,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和无辜从来都是弱者面对指责和控诉最有用的武器。  果然,接下来大家都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在他们目光的炙烤下,我觉得喉咙发紧,口干得厉害,赶紧抬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随后我避开大家的目光,用干巴巴的略带嘶哑的声音继续说着当天下午直到陈行回家的事。
  陈行已经是第二遍听我说了。第一遍听我说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惊诧和不可思议,而现在他的脸上变成了某种有把握的怀疑与不安,还有伤痛。我明白他的伤,他最亲的妻子正在控诉他的儿子,而接下来他必须承担起这个重担。  终于,我说完了。我激动的声音一停下来,房间就静了下来,大家不知所措。  嗯,马前终于嗫噓着开口了,你说的,嗯……,有很多的可能性在里面。你要知道,嗯,  有好几点,都可以想到……。这个平时口若悬河,逻辑严谨的医学博士突然找不到他的逻辑了。或许他的知识储备,以及我提供的证据不足以令他提供更多的答案,又或许他的脑中已经有了好几个残忍的答案,无法说出口。  看着丈夫的窘态,林莉开口了,小妞,你会不会是看错了。你知道当时你很紧张,很担心,还有点害怕,你也说过屋子里面是烟雾缭绕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而其他两个男人则一起望着我,还频频地点头,我忍不住了,打断了她,陈行,林莉,马前,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的人,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你们都不希望这是真的,你们都希望我是看错了。那么我呢,我不仅是希望,我应该说是祈求,我祈求将脑子挖出来,用刀子把原来的记忆抠掉,用熨斗熨平整了,再重新装回去。我是个妈妈呀,我辛辛苦苦生下他来,每一天看着他长大,我都犹如重生一般,他就是我的命,我怎么会给自己的孩子泼脏水呢。再想想当时的情境,我是担心,紧张,可是火已经灭掉了,那点烟雾开开窗子也就散掉了,但是那令我震惊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脸上,那样的一双眼睛,我一辈子无法忘记。你们能明白我这个当母亲的心情吗?我抽泣起来。  大家都慌了,林莉赶紧过来搂住我的肩膀,马前递给我纸巾。陈行在旁边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你错……  马前想了想,冷静地开口了,他恢复了他的严谨与逻辑。妞,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和亲人,你作为母亲的心我们都懂,既然你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么让我们分析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吧。  让你担心的关键点有两个,一个是那天孩子脸上丰富的表情,另一个是火的问题。先看看火的问题。房间里除你外没有其他人,如果发生问题就一定是小志的缘故。但从小志的小身体和摇车所处的位置来看,这几乎是办不到的,就算是三岁的孩子也办不到。难道他要爬出摇车,扒到灶台上将火开大,再爬回来翻进摇车吗?又或者将摇车“开”到火边,再开回到厨房的角落里?你们觉得小志可能办到吗?我和陈行都摇摇头。虽然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每天给小志洗澡换衣服,我知道他的小身体的确没那个能耐。  好吧,马前接着说,所以火的问题不可能和小志有关了。那么其他可能性就有很多,比如那天忙着洗衣服,火开大了,又或者关火的时候将旋钮方向拧反了。这样的可能性也不能说不存在吧。你说是吗?他看着我,问。  我平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虽然我还是很疑虑,不过的确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毕竟火的事情是过后才想起来的,我也不能保证记忆准确无误。但是小志的那双极度成熟的眼睛,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我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的解释,于是我点点头。  马前又继续分析说:再看看小志的表情,其实也有两种可能性,我们都假设一下:一种假设是那天小志的脸上真的出现了丰富的表情。从医学上来看,正常发育的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正处于视力发育的阶段,眼睛可以180度转动,能看清活动的物体。自己的情绪,感觉可以通过啊、哦等带有明确感情表示的声音来表达,表情方面的表达则可以基本归类为满意和不满意两种。妞子刚才提到的那些表情都是属于社会意义上的,而不是动物意义上的,也就是说只有人,而且要经过充分的社会锻炼和有着相当 的经验认知的人,才能出现那些表情,而动物是不会出现如此复杂的表情的。  三个月的孩子刚刚处于大脑发育期,脸上或许能够出现丰富的动物表情,但是社会表情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有什么解释呢?其实表情是不会说话的,他包含的意义是由观察者来提炼的,而且观察者也需要具有相当的社会经验,所以我们才经常会评论说某某人没有眼力劲,不会看眼色,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些图片,说狗笑了。但狗是不会笑的,它只是偶然嘴角上翘,眼角往下弯而已,我们理解为“笑”。有时候我们看到猫作出不耐烦的表情,而其实猫只是嘴角往下,额头出现了川字纹一般的纹路——这些都是我们的解读与理解。  他停了停,观察一下我的反应,又继续说,其实妞子说的事,在书上也有相关的记载。这句话让我们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震,陈行的身子都坐直了。马前说,30年代的时候,尼泊尔有一个著名的灵童,他生下来两个月,脸上就出现了异常丰富的表情,每当有灾祸发生,周围的人来到他的身边,还没有开口说话,他已经悲痛流泪,悲伤地摇头,发出长叹。而家中有喜事的人家,刚刚过来,他就会面目含笑,微微颔首,十分灵验。  听到这里,我们都呆住了,我们都迫切地看着马前,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笑了笑,说,这个神童被传得神乎其神,直到英国专门派了专家来研究才发现,这个孩子脸上丰富的表情是因为他生了一种疾病,使得面部神经过早发育,神经元和神经连接组织异常地丰富、敏感,且容易受到刺激,因此显得面部表情活跃。这就有点像,怎么说呢,见过面瘫病人吗,当你与他说话时,他脸上的肌肉总是在跳。还有我们的眼皮跳也是控制眼皮肌肉的神经不正常兴奋所引起。叹气呢,其实认真观察就发现,小孩子都会叹气,我家小菠菜也叹气,我们所说的叹气就是一种深呼吸。不过我们创造了这个词“唉声叹气”,将情绪和这个动作联系起来了,如此而已。  可为什么那个孩子能预测得这么准呢?这是我们都共同在想的问题。马前肯定也猜到了,他继续说,至于说孩子的预测,其实他什么也没有预测,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他只是表情比较丰富。人生在世,当然是有喜有悲。不说福,祸之所依;祸,福之所附吗?这个孩子根本没有意识控制他的表情,而前来求事的人,根据孩子的表情和自己的心事来自行解读。自己的事,当然自己最清楚了,是喜是悲,心里有数,但是人又是不相信自己而更加愿意相信别人的。于是那个孩子的预测就变的很准确了。[WCAT666]  听了马前的话,我平静了些, 我开始对我看到的一切不是那么自信了,或许的确是我过于敏感产生的过度解读。  是呀,林莉也稍微放下心来,她插话说,小妞从高中时候就是我们的才女。你刚才描述的那些表情,即使让我亲眼看到,我也形容不出来呀。  马前看看我们,又继续说,妞子那么想要孩子,每天都尽心尽力地呵护孩子,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肯定很自责自己作母亲的失职,所生产生了极大的焦虑和自责。你看见的那些表情,很可能是你自己的心理投射。把孩子推开以后,你又继续回想,凑巧那天火的旋钮不在同一个位置,又加深了你的怀疑。第二天,你自己也说,早上一切都安好,你还打了毛衣,熬了汤等陈行回来。碰巧他的车子被堵到了路上,电话又打不通,你就联想到你前一天,而且联想越来越多,连你原本没有怀疑过的事,都开始被怀疑,那些孩子出生的异常,生活习惯上的不同等,都被用来证实你的怀疑。  你看,妞子,就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被放到一起来想,所以你才产生了那么多的怀疑。如果你把这些联系点都打碎的话,其实那天应该是一个很单纯的事件——牛奶糊了,就这么简单。  牛奶糊了?我两天以来的担忧真的就是由这个引起的吗?那也就是说,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我本以为这将是我悲剧生活的开端,原来不过是一场虚惊。我很庆幸,我来找了林莉和马前。不过我的心中却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六】  所以是牛奶烧糊了,妞子就慌了,孩子没问题,对吧?陈行期待地问。  马前说,这也要看。虽然妞子的描述可能是过度解读,但其中应该也有个缘故,引起她如此的解读。或许当时小志的脸上的确出现了丰富的表情,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时的火及烟雾让小志害怕,少量烟雾的吸入也让他感觉不适,这些反应到面部表情上。另一种就要考虑小志神经发育的问题了,比如我刚才提到的那个案例。你们应该尽快带孩子去检查下。既然你们提到小志出生的时侯没有睁眼,特别护理了一周后才睁眼的,说明他的视觉神经发育较为迟缓,眼睛睁得晚,是身体本能对视觉神经的保护,而视觉神经和面部是相连的。小志平时还有没有其他异常表现?马前问我。  基本没有了,我想了想,不过,他真的是太安静,太省事了,这一点的确也令我不安,我对马前说,从进门到现在,你听过他哭闹吗,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对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  你们小志的确比较安静,马前想了想说,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性格,我小时候就是个很安静的孩子,而且说话非常晚,直到3岁才说话,不过现在看来也还蛮正常。另一种可能就是某些疾病引致的。很多父母以为孩子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才好,其实如果孩子太过于安静,问题可能很严重,因为很可能患了神经或心理方面的疾病。  马前这样说,我们俩刚放下的心又揪起来。当然不会了,林莉赶紧出来打圆场,小志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马前接着说,我当然希望如此。这样,把小志抱过来,让我们看看这个小小子究竟有多淡定,可以做个基本的判断,不过你们还是要尽快带孩子去检查。  话说完,林莉已经从屋里拿出条厚毯子铺在地上,马前将孩子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小志白白胖胖的身子看上去像个小白萝卜,马前也好像检查萝卜那样将小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发育上没问题,马前边看边说。接着,他把小志放到腿上,面对他坐着,一手托着小志的背,他观察着小志的眼睛,我们三人则站在侧面。  我又看见了小志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洞亮闪闪的眼睛,此前我从来没发现过孩子的眼睛是如此可怖。马前紧盯着小志,而小志也毫无畏惧地盯着马前,真正是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了1分钟,小志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眼睛都不眨动,但我从侧面看起来,却发现小志的眼睛的光线明暗变化着,再仔细看,他的瞳孔明显地在收缩。最奇怪的是,他是如此专注地看着马前,一点点分心都没有,好像是他在研究马前,而不是马前在观察他。又过了一会儿,马前突然开口说,小莉,你发点声音。林莉立即拿起手中的拨浪鼓,轻轻摇了摇。  非常明显地,我们都看到光仔的眼睛迅速地往林莉的方向瞥了一瞥,反应极其迅速,可随即,他的眼睛又转了回来。  马前又开口喊,陈行,陈行立即拍了拍手,发出声响。林莉和陈行刚好是在马前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者时候小志的眼睛又非常迅速地往陈行的方向溜了一溜。  我们都不太明白马前的用意,不过我观察到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再看小志,他的表情如此冷静,甚至带着熊胸有成竹的狡颉。我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  马前终于停止了这令人窒息的对视。他接着将小志放到垫子上,让他面朝下地趴着,马前则蹲到他的前方,轻轻拍手。听到声音,小志的头努力地往上抬了一下,挺起来约5秒钟,又垂了下去,稍后,他又努力地将头抬起来,还是只坚持了5秒钟。和小志牙签般的脖子相比,他那颗萝卜般的头显得太大了,几乎是个负担。小志几次都没有成功后,就停止了尝试,安静地趴在那里,陈行正要把他抱起来的恶化死后,小志突然把小屁股一点一点地撅了起来,然后他使出吃奶的劲,小腿往前蹬,脸依然贴在地上,看起来像个推土机。陈行轻轻笑出了声,马前和林莉则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这让我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正在寻思的时候,马前突然伸手抓住了小志的一只脚,高高地提起,小志本能地挣扎起来,蹬了一蹬,却没蹬掉,他的小脸憋得通红,停了停后,他努力地将身子往后扭,同时伸手去抓腿。  我们都傻傻地看着马前,他很快松手将小志的腿放了下来,对林莉说,小莉,你在这里看着孩子们,陈行,妞子,我们来沙发这里聊。  我和陈行不知所措地坐下,期待着马行的解释,估计我的手在微微发抖,马前轻轻拍了拍我表示安慰。他接着分析给我们听:
  你们的小志从身体发育上看是正常而且健康的,你们将孩子照顾得很好。他的话似乎是给我们一个安慰,不过我更紧张了,因为安慰后面都伴随着可怕的“但是”。果然,他开口了:但是,孩子的神经或者说大脑表现方面却有些异常。听了他的话,陈行极度紧张,你是说小志是弱智吗?他几乎是屏住了气才将这个词吐出来的。  不是弱智,马前说,应该说是超智,小志的反应与我接触过的发育理论完全不同。  他开始逐条分析,你们说孩子太过安静,又多次提到眼神异常。我首先担心孩子是否脑瘫或者自闭症。这两种疾病初期都表现在孩子的眼睛上,脑瘫孩子目光呆滞,眼神涣散,声响与动作都不能引起他的反应。而自闭症孩子则根本不可能与成人对视,并且精力不集中,永远在回避与人的交流,表现为他的眼睛永远在看某个角落。不过你们看到了,小志的眼神非常专注,认真而且灵活。当发出声响后,他迅速地作出反应,所以他不大可能是前面的两种情况。  那应该是好事啊。陈行迫不及待地说。  马前理解地看着他,继续说,问题就是,小志表现得太好了,对于一个三个月的孩子来说,这有点“多”。  看得出他很努力才找到这个不伤害我们的词。  马前继续解释给我们听,正常的3个月的孩子,睡觉饮食都比较规律,视力可以达到周围20厘米左右,喜欢强烈对比的颜色。身体可以根据自己的感觉做出一些动作,将他放到地上,他也可以努力地扬起头约1-2秒钟。说完,我想他是故意地停顿。  果然我的傻瓜丈夫着急地说,小志就是这样的呀。  没错,可是小志的表现却不仅仅是这样。马前同情地看着我们说,他还表现出了一些3个月大的孩子很难具备的行为表现。比如3个月大的孩子喜欢听到不同的声音,但很难辨别方位,小志几乎是在声音发出的同时就找到了方位,甚至当陈行和林莉处于不同位置发出的声音,他也是立即精准地转向那个方向。这个能力应该是在8个月左右才显现,而小志做的比8个月的孩子还准确。在垫子上,他听到声音立即想抬起头来寻找,可是他抬不起来,因为3个月的时候,孩子的脖子还非常脆弱,没有足够的肌肉和力量可以支撑起头部的重量。可他却试图爬行,要知道爬行应该是7个月以上的孩子才能够出现的。由于他的身体太小,力量不够,他无法做到像7个月的孩子那样爬行,于是他将屁股翘起来,形成一个支点,以腿的力量推动身体前行。更奇特的是后来,我用手抓住了他的腿,正常的孩子受到外力阻碍,或者放弃爬行,或者因为身体不适哇哇大哭,可小志并不是这样,他努力地挣脱。非常奇异地是,他用了身体和手来帮忙挣脱。  听到这里,陈行还是不理解或者不甘心,他说,那有什么奇怪的,是自然反应吧。若是抓住狗的腿,他也会回头用嘴咬的。  马前说,那是大狗,也就是说有完全行为能力的狗。3个月的孩子的重要行为特征之一,就是他还不能意识到自己身体的部位,也就是说,他虽然会反射性地做出一些基本的动作,但他并不能意识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手达成目标。比如有蚊子叮在他脸上,让他不舒服了,他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哇哇大哭,而不是去抓被蚊子咬到的地方,因为他不能有意识地控制动作,可是刚才,光仔很准确地用手来帮助自己,这说明他已经具备了控制的意识。  我想我的脸一定是一片煞白,特别是当马前提到抓蚊子的时候。  马前说,明天你们还是带孩子去做正规的检查吧,我总体的感觉是孩子的身体发育正常,可是神经系统发育似乎太快了,成熟程度应该是正常孩子的好几倍。或许这可以解释厨房起火的时候,妞子看到的。当然,马前又补充道,即使孩子神经发育的异常,妞子看见了那些表情,我认为那也是神经反应活跃的客观表现,而不是孩子主观上做出的表情反应。”  为什么不是,我追问他。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WCAT666]  马前看了我一眼,无奈地说,因为,如果是主观反应的话,整个人类发育史都要改写了,甚至估计都不能纳入到医学的范畴,而是社会学或者其他学科范畴了。
  【七】  妞子、陈行,你们尽快去检查吧。马前认真地看着我们说,不过,神经方面的发育异常和身体发育异常不同,仪器的检测效果恐怕有限,主要还是靠经验判断,建议你们找个经验丰富的专家看看。你们也别紧张,就现状看来,小志发育情况还是好的,只是有些异常,不过你们也知道天才有些方面就是异常的,爱因斯坦的大脑顶叶就比常人宽15%,所以即使发育异常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别太担心。  我觉得他最后几句话是专门安慰我们的,虽然我挑不出错处,但却总是有一种异样感。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折腾,大家都疲惫而且沮丧,一开始欢欣的空气一扫而空。看看时钟已经过6点,到了饭点。  林莉安排马前做饭,陈行也体贴地让我和林莉单独聊一聊,主动去厨房帮马前。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我们也懒得开顶灯,只将近旁的一盏台灯拉开。我懒懒地坐在小志的身旁,看着他专心致志地玩一块积木,小菠菜因为这么久没人理她,已经睡着了。林莉陪在我身边,轻轻拉住我的手,没有说话。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装满了马前说的话,现在正像倒录像带一样,一句句地回味,联想,印证。我全部的大脑空间都在干这个,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说别的。谢谢林莉,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旁。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我的手被重重地捏了一下,林莉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紧盯着我,你最近是不是……,我在等待她说下去,她却停止了,语气明显地停顿下来,她在犹豫。终于她接着说,你是不是在想过去的事?说完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要我的眼睛告诉她答案,我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又觉得我应该明白,我瞬间慌乱起来,什么事?我问她。她却不回答,只是紧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胆寒,我发现我很害怕这样的对视,即使我没有做过亏心事。她似乎没有看出她认为的答案来,也没有看出我说谎的意图,于是停止了和我的对视。  哦,那没事,我是问想你身体好不好。她转了话锋。我依然惊疑不定,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正要追问的时候,她却站起来,说去厨房看看男人们忙得怎样了。我觉得她在躲开点什么,不过她已经站起来,我也只得安静下来,重新回想马前的话,考虑着今后该怎么办,明天该做什么。  我安静地坐着,想着,盘算着,看着小菠菜熟睡中不时咋吧的小嘴,盖在脸上的长睫毛,熟睡中露出的笑涡……看着垫子上小志玩了半天的那块积木,看着……我猛然发现小志不在那里,小志不在垫子上。我吃了一惊,他是怎么从我眼前突然消失的?我赶紧看四周,也没有他的踪影。我瞬间头皮发炸,有一种爆血管的感觉。看看四周,没有。再扫视各个角落,也没有他的影子。他躲起来了?他在吓唬我吗?还是他在作弄我?可是他只是个3个月大的婴孩,他能够做到这许多?我仿佛穿了一件缩水的高领毛衣,领口越来越紧,脑中好像被搅拌机搅过一样一团浆糊。我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对了,先开灯,先将客厅的大灯打开,将各处照亮。  我总算抓到点要领,我立即撑住地面想要坐起来,我已经看到了客厅大灯的按钮,就在大门的右边,电话机上方的位置。我要马上去打开灯,我的身子已经站起来一半了,突然一声尖利刺耳的爆炸声传来,,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眩目的光,随即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绝望的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眼中只留下这个世界在最后0.01秒时候的影像。  再次睁开眼睛,只见一片巨大的光明,亮而刺眼,还有几张因离我太近而对不清焦距的脸。再仔细看,陈行紧握着我的手,还有林莉和马前,他们都逼视着我。我讨厌也害怕这样的眼睛。  看我睁开眼来,陈行在旁边喃喃地说起来,大概是说,台灯的灯泡爆了,他们听见声音跑进来,发现我晕倒在这里……我有气无力地听着,头脑中依然一片空白,直到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另一双眼睛,诡异地看着我,眼睛弯月状,无比嘲讽且无比邪恶,嘴里还正津津有味地吸奶嘴,发出滋滋声——小志。我突然激动起来,打断了陈行的唠叨,我抓住他的手,指着小志问,你们在哪里发现他的,他不见了,刚才。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行告诉我,他们开亮灯,发现我晕倒在地上,而小志坐在沙发扶手边的角落里,正抓着地上的电线玩。我转眼看了看沙发,那确是一个死角,我的眼睛一直往远处找,的确没查看过沙发扶手两侧。  是我没看清楚?不,这是个阴谋,是小志的阴谋。我愤怒地坐起来,向小志扑过去。我也不知道我抓到小志后会做什么,但显然我的样子把大家都吓坏了,陈行和马前赶紧抓住我,林莉转身抱起了孩子,使得他离我远点。
  我喘着气,前言不搭后语地告诉大家,这个小魔鬼,他先让自己消失,让灯泡爆炸,等我像个病人一样醒过来,他却又出现了,他还努力地吸着奶嘴向大家证明,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差劲的,满嘴胡话的母亲。  当然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当我今天下午开始控诉这个无辜的3个月的小婴孩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他用他的无声与无辜打败了我。  现在,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真的是巧合吗?我不想再和大家争辩了,我好歹也得停止大家对于坏母亲的联想。或许我应该采用排除的办法,首先要确定小志是否如马前所说,面部神经或者不管哪里的神经都好,反正是否存在神经过于活跃的问题。我需要这个结果,需要一个医学名词来解除心中的困惑。我现在宁愿他是个先天有缺陷的孩子,我宁愿用我的一生来陪伴他。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的岁月。
  插个楼,楼主请继续~~
  看LS的,没人管么?
  【八】  下雨了,所以我呆在屋里。半年来第一次下雨。  从林莉家回来后,陈行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中陪我。这几天,他包办了所有的事情。让我只是休息,或者看影碟,看书,再或者去练瑜伽。自从生孩子后,我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他希望我能够放松下来。  丈夫的体贴令我感到温暖,但是却也透露了他背后的逻辑:就是他不认可我所提到的关于小志的问题。他依旧善良而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生孩子后太累了,而且又过于敏感,恰好这几天“碰巧”发生了几件小事,我就将它们都联系到一块儿去了。  这几天的事对他来讲,就是“牛奶糊了”——“我担心害怕了”——“灯泡爆了”——最后我就联系到了无辜的小志的眼睛上。  因此,他认为做好丈夫的事,让我放松心情,自然就没事了。  于是他每天带着小志睡觉,我自己则在卧室睡。每天他带着小志出去买菜,做饭,出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让我尽可能地轻松起来。这几天的确也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但我依然坚持要带小志去检查。他去儿童医院专家门诊预约了好久,终于排到了今天下午。  根据马前的建议,预约的是一位脑神经内科的大夫。  下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带着青气,还有点雾气。我们走进诊疗室,坐到了医生的面前。专家姓吴,护士都称他吴教授。吴教授已是满头华发,带着眼镜,目光冷静而亲切,很符合我们对于专家的想象。他的手保养得很好,颜色却是牙膏般的惨白,带着消毒药水的味道。[WCAT666]  “什么情况?”我们坐下来后,他简短地发问。我不知如何说起,陈行代替我,用他的语言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主要谈的是小志的反应和马前的推断,他也特别提到了小志出生一周后才睁眼睛。  吴教授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着小志。看上去他已经感觉到了小志眼睛的不同寻常。他取出一只小手电,照着小志的眼睛。小志的眼睛却不闪不避,勇敢地迎着光线,站在光柱里。瞳孔在光线的照射下,痛苦地收缩,变化间好像一张开合着吞噬的嘴。整个眼珠却又如同夜明珠一般,反射了一半的光线出去,却吞下了另一半,将得整个眼珠子从内到外,幽幽地反射着纯蓝的光——那是右眼。
  左眼,在光线的扫射中,也是一块纯蓝的玻璃,光照继续。渐渐地,这玻璃中却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白影,好像是蓝天中飘过的白云。白色的雾霭,在光照下愈加聚拢,越来越明显,成为了一块明显的白斑。  我惊奇地看着,作为母亲的担心慢慢升起,而前段时间那种对决般的惊忧却悄悄地放下了,我几乎是松了一口气。从刚才的情形看来,光仔的眼睛的确是出现了问题,却是生理性的。那么,我一直存在着的猜疑就可以暂时放下了。与我不同,陈行则是明显地紧张起来。  孩子的眼睛有些问题。吴教授开口了,左眼的瞳孔上出现阴影。孩子太小,原因还不好说,过几个月再来看看。  这么几句话当然不能让家长放心,陈行又问,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没有什么仪器可以检查呢?吴教授的回答和马前相似,千万不要太依赖仪器,孩子还这么小,瞳孔上的阴影有很多种可能性,或者是先天性的,或者是在母体内发育的时候受到了影响,也可能是后天的微小感染,很难用仪器测定,反而可能造成误诊。而且仪器都有伤害,如果过早使用仪器,很可能影响孩子的发育。现在看来,问题还不大,再等几个月看看情况变化再来决定。  可是,这个阴影可能会产生哪些后果呢。陈行依然不死心。不好说,吴教授回答,如果细菌引起的,有可能在眼部引起一些病变,但不会影响视力。如果是母体中受到的影响导致的,则可能对视力有一些影响,如造成天生的散光,斜视等等,但是以后也可以通过治疗改善。还有可能是先天性的,则可能在眼部带来一些遗传性的变化,换句话说就是染色体引起的眼部发育异常。这种情况不多见,但如果确诊的话,则很难治疗与改善。后面两种都不能确定,也不能排除,我现在就按照细菌感染的思路,先给你们开一些眼药水,进行保守性的治疗和观察吧。
  吴教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发问了,刚才,小志的情况,有其他医生说,可能是面部神经发育过度活跃,神经元比较兴奋。也有人提到过其他神经方面的问题,比如自闭症什么的。我们的孩子有可能会是这方面的问题吗?  听见我的问话,吴教授想了一下,决定要让我们放心。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将笔竖着举到小志面前,小志立即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支笔,并且眼睛准确地随着笔而移动。那是一支按动笔帽收缩的圆珠笔,吴教授将笔按出“哒哒”声,变化了上下左右好几个方位,无论哪个方位,光仔都能准确地立刻用眼睛捕捉到。接着,吴教授将笔放到光仔的小手中,光仔立即毫不犹豫地将笔抓住,紧紧攥在手中。  看见了吗?吴教授问我们。他的眼睛只要跟随我的笔动,对声响也有恰当的反应,就可以排除自闭症和智商发育异常的情况了。可是,他抓握的动作却出现得太早,正常的情况下,孩子正常的抓握,应该是出现在6个月以后。听你们说他还有爬,甚至是独自爬开的情况,这个是非常罕见的。但是罕见不代表不可能,孩子的发育过程中出现部分不同寻常的发育,是可以接受的,不要轻易下结论,要系统地看。还是那句话,孩子太小,还需要观察。你们刚才提到的面部神经发育过度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而已,没有经过科学验证,不要太信以为真,那个法国孩子的故事我没有听到过,不必去探求这些异闻。至于孩子安静等,可能只是性格。初步看来,孩子的身体发育情况是比较好的。  好了,吴教授决定结束这个问诊,他在处方单上刷刷地写了以后,交给我们说,去拿药吧。过三个月再来复诊。  我们接过单子,走出了诊室。我虽带着一些担心,但更多却是轻松。我最害怕的是专家发现了什么不可解释的异常,而吴教授给出的一切结论都是正常,背后还附加了正大光明的解释。这些解释听上去是那么可信,令人觉得舒服。在这些解释的基础上我开始愿意接受牛奶烧糊和灯泡爆掉都是巧合的说法了。接下来,我只需要将小志的眼睛治好。  陈行则是不同的状态,在他眼里,他的宝贝儿子是完美无缺的,有的只是这个过于敏感的妈妈自己吓自己,可是现在他的宝贝眼睛上居然出现了一块说不清楚,留待观察的阴影,他难免地沮丧起来。  离开医院回家的过程中,倒是我不断地劝解他。不过,虽然我的心情有所放松,但每当看到小志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却还是觉得心中一紧。但愿,这只是暂时的……
  【九】  睡了一个月的安稳觉,直到昨天。  陈行必须回去上班了,他请了保姆在家中帮我。这一个月来,他每个周末都回家。保姆是个四十多岁的东北女人,干起活来很得劲,也会带孩子。她来了以后就住在小志的小房间。林莉也来看过我两次,她家住得远,后来我告诉她专心带小菠菜吧,别总来了。小志继续着他有规律的生活,好像前段时间的事根本对他没有任何干扰,他依然是那个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每天吃奶睡觉拉臭的小孩。保姆告诉我,她带过好多家的孩子,就数小志最好带,最轻松。我和陈行每天都遵医嘱给小志滴三次眼药水,同时注意观察他的眼部,却没有发现太明显的变化。我依然不敢单独地检查小志的眼睛。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直到昨天。  下午,我有些头疼,估计是感冒,于是我服了药后睡下,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看看时间,快六点了。保姆估计出去买菜,还没回来。我睡下的时候3点多,正是阳光最灿烂的时候,蓦然间已是黄昏,屋内一片寂静暗沉,我在屋子中间发了会呆,才慢慢理会过来,想起下午没有给小志点眼药水。  我找出了眼药水瓶,准备好擦脸的小毛巾,开门去到小志的房间,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睡午觉。
  推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发出吱呀声,窗帘也拉了下来,屋内充斥着奶香和奇怪的气味。我走到小床前,掀开小被子,却扑了个空。转眼一看,原来小志睡在屋子另一侧的小摇床上,那是我婆婆,小志的奶奶前段时间买给他的。小床上吊着五颜六色的会旋转的小玩具,只要一碰就会旋转发光,还叮当作响。光仔静静地睡着,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嘟着嘴,睫毛像床被子一样盖在眼睛上,小脸蛋有些偏白,估计是阳光晒得不够,朝天鼻,鼻翼一张一合睡得正香。  我在小床边站了一会,看着这个熟睡中的孩子,有点不忍心弄醒他。可想想3小时后还要点一次眼药,现在不起来,就该10点以后了。我轻轻摇了摇小床,他睡得正香。再摇一摇,他伸了伸小拳头,好像是伸懒腰。我开亮了摇床上的小灯,将他轻轻抱起来摇着,小志匝吧匝吧嘴,眼皮动了动,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我拿着眼药水瓶的手却停住了。眼睛有些奇怪,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睫毛的阴影覆盖下看不清楚,我俯身将小志抱到灯光下仔细看。灯光的照射下,分外清晰,小志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我却完全僵住了,刺骨的冰冷从头淋下,冰冷且沉重,这冰冷又渐渐转成了热。寒热交错的感觉从头部往下传递,将我的整个身子和四肢都冻住,但背上却又细细地冒出汗来。我瞬间知道了,这就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不安中等待的答案。  小志的眼睛,左眼内出现了两个眼仁,也就是两个瞳孔,如同连体婴儿般连在一起,花生的形状。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小些的那个明显是由大的分化而成,颜色也要淡一些,是淡淡的褐色。两个瞳孔并不只有瞳孔的形状,而是也分为外圈和内圈,覆盖在月球般凹凸的表面。小瞳孔在灯光的照射下不断地收缩扩张,频率和幅度都远超过正常的瞳孔,好像一张吃人的嘴,生气勃勃地蠕动着。[WCAT666]  就这样,灯光下小志两只眼睛内的三只瞳孔炯炯地看着我,有一只还在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开合。他的脸上一改往日的淡定,浮现出一种大功告成般自得的笑,双手挥舞着。我僵在那里看着他,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还会呼吸,或者只是凭着本能在呼吸,如果我可以控制的话,我宁愿立即窒息着死掉。  房间里依然静谧,窗户关上了,窗帘上的印花却在飘舞,大朵大朵地飘着,似乎马上就要飘下来。小志一改往日的镇定淡然,张嘴开心地笑着,嘎嘎地,童稚的笑声,充沛响亮,如此可怖。
  我忘记我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或许我扔掉了那个孩子吧。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厅,点燃了一支烟。烟点燃了,飘起了烟雾,我的手却抖得厉害。我稍微镇定了一些,而笑声和那张有着三个瞳孔的童稚的脸飘到了眼前,特别是那个随着呼吸开合的瞳孔。回想起烧糊牛奶的那个上午,小志狡颉的眼睛,得意的笑容,我强行给心里戴上的伪装被血淋淋地一把撕下来。我辛苦地保持的宁静与幸福终于不复存在。这个孩子,的确如我那日便感觉到的一般——只是我从来没有提过,甚至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是我宿命般的孽债。今天他的眼睛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一切,寒气又在心底升起,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烟已经烧到了屁股,留下长长的烟灰,却没有掉下来。我很累,很沮丧,我需要躺一会。
  这小说有点意思啊,挺细腻的  
  梦中。小志嘎嘎地笑,好像在啃一个冻硬了的萝卜。他双手挥舞,神情诡异,右眼中的另一只瞳孔仿佛火车隧道前的信号灯,频繁地闪烁着要告诉我什么。渐渐地,他的嘴里发出啊啊声,脸开始扭曲,头也渐渐变形,仿佛被一只强壮的手紧捏住,另一只眼睛鼓出了眼眶外。他的表情无比惊恐,好像马上就要面对死亡,可是那只大手并没有停,依然在用劲,他的头马上就要碎了,掉出来的那只眼睛好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气球的下端正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薄,我甚至看得到液体的流动,那液体好像灌汤包里的汤汁一样滚来滚去。停!我喊出声来了,可那只手还在用劲,终于,眼球好像含在口里的汤包一样,白色透明的液体喷薄而出,喷到我的脸上,眼球瘪了下来,耷拉下黑色的一块。我终于叫出了声,惊醒过来。[WCAT666]  天已经亮了。陈行就在身旁,疲惫的表情,满眼红血丝,眼角布满干纹,唇干舌燥的样子。可以想象对他而言,这是怎样焦愁相加的一晚。  保姆回来发现孩子摔在地上,已经休克了,而我也晕倒在旁边,赶紧打电话通知他回来,陈行告诉我,现在孩子已经送到医院了,而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喝了一口水,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和记忆。记忆的探照灯扫射到角落,扫射到角落里的那双眼睛,带着三只瞳孔,黑漆漆的,里面站着个人影—那就是我。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胃中涌起一股酸水,那应该是心被不可知的命运撕裂流出来的脓水吧。  我尽量地压抑住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向陈行描述着我昨晚经历的一切。终于,我说完了。陈行忧愁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终于下了决心要说出来:妞子,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小志。顺便地,你也检查下,好吗?观察下我的反应后,他继续说,医生说很多产妇都会出现产后抑郁症,都是因为过度担心和焦虑。不过这很正常,50%的新妈妈都会出现,配合治疗,慢慢就康复了。停了停,他又补充,我会陪着你的。  我无话可说了,一种彻底的无力感袭来,不过我对他的说法并没有太惊奇。我想躺一会,我说。
    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失去了我的宝贝,也失去了丈夫的信任,甚至我还失去了作为自己的尊严和位置。只要我得到这顶帽子“精神抑郁症”,从此我所有的语言活动都会被这几个词过滤,从而失去任何被信任的理由和价值。  …… ……  两个小时后,儿童医院的专家会诊室里,我们见到了吴教授。我们到达医院时,对小志眼睛的会诊刚刚结束。看到我们进来,他请我们坐下后,询问这段时间小志眼睛的情况。  虽然我极其不愿意去触碰这段回忆,但是现在也必须正视他,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自从上次看过以后,我们一直都遵照要求给他点眼药水,白天三次,每次间隔4个小时以上。每次我们也都注意观察他的眼睛,应该都是正常的。我慢慢地回忆着,不过前一次,他眼睛的颜色很浓厚,好像刚涂上去的油彩那样,但是没有光泽,像盲人的眼睛。  他的眼球形状规则吗?眼球边缘怎么样?吴教授问  他眼球的边缘不太规则,不是一个规整的圆形,边沿有些重影的轮廓,还有些不规则的肉芽。经过吴教授提醒,我回忆起来一些异常。  听我说完后,吴教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确认我是否还知道其他情况。不过,很快地,他决定要给出他的专业意见了,他将手中的CT扫描图挂起来。  CT图就是大脑的地图,和所有西方人的发明一样,CT图将所有影响情感的表述都抹去了,最清晰地直奔问题所在。CT图上右眼中出现了两个黑点,那代表瞳孔。图片右眼的两个点连接在一起,正中那个比较大,右眼角好像背娃娃一样出现一个小圆,大圆小圆套在一起,呈葫芦状。
  CT图证明了我的清白,我松了口气。旁边的陈行挤着眉头,微微张着嘴,很崩溃的样子。  “双瞳”又称为“重睑”,属于“瞳睑异常”的一种情况,注意到CT片上右眼中的两个圆孔了吗?简单来讲,小志的右眼当中出现了两个瞳孔。吴教授讲述着,却有点欲言又止,他冷静而专业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迷惑的表情。我和陈行都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一沉。  这是疑难杂症吗?陈行终于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仅从双瞳的情况来看,也不属于罕见。吴教授斟酌着词句说,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是真性双瞳孔,也就是说并不是真正地出现了两个瞳孔。有的人的双瞳是眼底瞳孔旁长出的黑痣,小时候黑痣隐藏在瞳孔旁,看不出来。长大后黑痣也逐渐增长,看起来好像是两个瞳孔,但其实并没有任何影响。还有的是虹膜病变,出现虹膜粘连。吴教授说完,看看我们,他决定还是讲得更清楚些,于是,他拿起挂图指给我们看,眼球中黑眼珠的部分除去中间的瞳孔,周围的一圈就称为虹膜。虹膜病变也就是出现了增生,于是虹膜变宽了。虹膜变形以后,又受到眼眶和巩膜的挤压,所以变成类似葫芦状。但这种情况也不是真正的双瞳。事实上真正的双瞳在真实的医学案例中出现得很少。  昨天我们对小志的眼睛进行了会诊,他的眼睛应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双瞳,并且还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不仅出现了另一个瞳孔,而且两个瞳孔并不是共用一个虹膜,而是分化出另一个完整的虹膜,还有完整的瞳孔,几乎相当于另一组完整的眼睛。我们对他眼睛检查过,视力完全正常,而新分化出的瞳孔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系统,可以独立完成视力活动,也具备光照反应。吴教授继续说。
  意识到术语说得太多,他又解释,光照反应也就是眼睛突然遇到强光的时候,瞳孔产生的一种自然的收缩行为,就好象照相机的光圈,用来控制光线进入的多少,以免过多的光照伤害到眼底神经系统。刚开始根据小志的症状,我们也分析过,是否属于假性瞳孔。但当我们在用光照刺激他的眼睛时,另一个瞳孔明显地剧烈收缩,瞳孔的收缩扩张是受到脑干指挥,这就说明,光仔的眼部不仅出现了这样一个外部完全一样的瞳孔,而且这个瞳孔也已被他的身体和大脑所接受和认可。这就好像使用电脑中的单机和联网一样,现在这个瞳孔已经被大脑指挥部接受,并且联网且正常工作了。所以,这是一个真正完全意义上的瞳孔。这样的案例,我们往常还没有接触过。  我和陈行已经目瞪口呆,只有出气的份儿了。  另外一点,吴教授决定把狠话一次性说完。如果妈妈没有记错的话,光仔的另一个完整的瞳孔是在中午12点半到晚上6点之间,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内分化出来的。而且分化出了一整个完整的视觉系统,这真是匪夷所思。此前的案例中我们还没有遇到过。吴教授说完这些话,安静地看着我们,好像那个瞳孔长在我们脸上一样。  而他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吗  
  @大脑袋的小老鼠
09:19:57  这小说有点意思啊,挺细腻的  -----------------------------  呵呵,没烦就好.
  赶快更新啊,LZ,第17章我都看了。。
  房间内,吴教授的话还在继续。  小志的视神经系统发育的速度是我从医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是吴教授的话,他试图从医学的角度谈清楚小志的病情,并使得我们对此能多一点理解。  上个月你们带孩子来看的时候,我推测是细菌感染,但若是在一个月内有如此迅速的变化,那情况就要复杂得多。  有没有可能是假性的?陈行咽了口口水,终于从那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得到个他稍能接受的解释,但是显然吴教授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这个瞳孔对于光照的应激反应非常强,吴教授说:人眼只能感受到一定波长范围内的光照,就好象照相机的自动光圈,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调节。可是小志的瞳孔对光非常敏感,不会引起我们正常瞳孔改变的光束,也会引起他瞳孔的改变,并且他的反应时间和正常人相比过短。通常人的瞳孔收缩需要一个反应过程,照相的时候出现的红眼现象,就是闪光过快,瞳孔来不及收缩导致眼底充血造成的。但是我敢说你们如果用闪光灯给他拍照,他不会出现红眼的现象。所以,你们会发现他的这只瞳孔总在不断收缩变化,非常明显。  陈行呆呆地听着,我几乎能听见他心脏碎裂的声音。我试图安慰他,于是问吴教授,这个病可不可以治呢?听到这个,陈行稍微恢复了一点呼吸。  吴教授充满同情地看着我们,想了想,认真地说(现在想起来,我宁愿他没有那么认真),完全治疗估计很难,这种案例我们医院的眼科专家也是第一次遇到。专家会诊中我们已经讨论过根治的可能,但你们看,这个瞳孔完整地长在眼球上,无法切除,否则相当于摘除整个眼球,但是目前没有证据显示这个瞳孔的存在影响了视力,所以我们不可能采用这个方案。而且这个瞳孔出现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再使用药物干预。目前依然只能观察接下来的变化,如果引起其他病理改变,就需要根据情况制定治疗方案。如果没有病变,那么对孩子的影响恐怕只是外观上和社会上的。目前看来,没有发现进一步变异的征兆,但从这个瞳孔的形成速度来看,又不能绝对排除这一点。所以我建议你们将小志留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终于,问话的人问完了,答话的人也再无可答。
  诊疗室内的遮光帘放了下来,只有播CT片的灯箱发出惨淡的白光和嘶嘶声,一如我们惨淡的心情。墙上的时钟大约走到了一个时辰,应该是3点整了,我听见分针归位时轻轻的“嗒”声。吴教授轻轻咳了咳,站起来,将遮光帘缓缓地拉上去。遮光帘是折叠式的,每拉一次,帘子就上去一寸,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阳光也随着一寸一寸地进来,照到呆坐的陈行的脸上,让他发青的脸上有了光。  到住院部交了钱后,我们去二楼的观察室看了看,小志侧着脸,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眼睛也紧闭着,护士说中午吃过奶后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好,而我们却是全身脱水样虚脱,陈行更是目光涣散,双唇发颤,我永远忘不了他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我们只想尽快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于是和护士打了招呼说明天再来,就离开了医院。  一路无话。正午的太阳渐渐矮下去,车内愁云惨雾。路上我打了个电话给林莉,等到了家,她和马前已经在小区门口徘徊着等我们了。  回到家,陈行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我向马前和林莉仔细地转述了吴教授的话。  马前认真地听着,在听到小志左眼检查出阴影,却在右眼长出了瞳孔后,他眉头紧皱;听到描述那个瞳孔张合的状态时,他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讲完了。到了马前说话的时候,他却依然在思索什么,他问我,小志的颅骨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太注意,为什么?我问。  你们明天去看小志的时候,仔细观察下。我前几天才从一本英文原版的医学杂志上,读到类似的案例。说到这句话,我们三个人都全身一振,坐直了。马前按照他习惯性的逻辑和条理,细细地说给我们听:
  你们知道,一种疾病的产生,有先天,有后天。根据小志的情况,吴教授也说了,可以排除后天。而先天最直接的就是遗传。妞子,陈行,你们要查查家族史上是否有过类似病例了。  说完,他看着我们,我说,我知道的至少从父母亲到祖父母,外祖父母,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发生过。陈行摇头说,他家也没有过。  马前说,你们只追溯了三代,遗传病至少要查五代。疾病的隔代遗传是很普遍的,并且常常在女性身上体现为隐形,而男性身上体现为显性。他看看我们,发现需要加点解释,这就是说,如果妞子家族此前出现过这样的病症,而随后家族又阴盛阳衰以女性为主的话,致病基因就会潜伏下来,待到男性后代出现的时候才暴发,而且可能暴发得比先前的病例还明显。当然也有可能是陈行家族出现的病症,在陈行这里依然隐藏,直到小志才显现。这需要你们回去查查,找老辈子问一问。  我和陈行呆呆地听着,只能频频点头。  马前继续说,当然遗传只是可能性之一。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细胞增生,另一种是染色体突变。细胞增生就好像电脑中了病毒,本来只需要复制粘贴一次的,结果却发错了命令,又复制粘贴了一次,脑电波却没发现这个错误,将邮件发了出去之后才发现,但是已经晚了。  马前讲得有趣,但我们谁也笑不出来,林莉更是瞪了马前一眼,马前只得正色下来,但继续说道,如果只是复制粘贴多了一次还好办,反正邮件都发出来了,将错就错。但我比较担心的是第三种情况,也是我在医学杂志上看到的——变异现象。巴西就出现了这样的病例,那个男孩今年三岁,从他一岁开始,他的一只瞳孔逐渐分裂为两个,两个又分裂为四个,现在还在继续分裂。另一只也从今年开始分裂为了两个。
  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虽然没有亲见到,但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身上被放上了几十个蟑螂在爬那样难受。林莉忍不住问,那这个男孩的眼睛岂不是好像一堆虫蛋一样?她说完忍不住耸起肩,抱成一团,但意识到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小志,她又把肩膀放下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马前说,染色体可比你聪明多了。分裂都是在眼球巩膜下进行的,所以孩子的眼睛虽然比一般孩子要凸一些,但依然是一个光滑的球面体。从正面看不出差别,只有从侧面才能看出里面有好几个瞳仁和虹膜构成的瞳孔。就像蜻蜓那样。  他的话讲完,我们都不由得想象起这个情景,似乎看见一个眼睛鼓鼓的孩子,侧里却有至少四个瞳孔从四面八方盯着你。在马前解释这个孩子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放入了4个弹子跳棋的乒乓球,而不是堆在一起的虫卵后,我并没有感觉好受些,我发现蟑螂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这种变异出现的原因呢?陈行追问。  病理上称为返祖或者变异,但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生命体的进化表现,马前说。  进化成四个瞳孔的魔兽吗?林莉说。魔兽这个词刺激了我和陈行,林莉也觉察到,她不安地说对不起。我微微摇摇头,做了个手势,止住了她可能越描越黑的解释。  马前却没有看出来,而是显出他书呆子的一面:人类的视力只能覆盖正前方的90度,侧面则需要通过眼角余光先“感觉”,再扭头去“看到”,而脑后的180度,则根本超过视力范围。昆虫和动物的眼睛就不一样,它们可以看到360度,并且复眼中每个眼睛都可以独立成像,可以通过给不同的瞳孔设置不同焦距,同时看清远处和近处,还可以计算物体的位移速度。所以说复眼的好处是超过单眼的,生物的基因在不断自我进化,某些进化一旦被证明是有利于适应环境的,就会储存到基因里,逐渐遗传并固定下来。这本来是基因自我优化的方法,但我们人类却是最缺乏包容力的,对异己总是排斥在先。却从来想不到异己带来的是生命的优化选择……  够了!林莉瞪着他,我说你真是书呆子,让你来找办法的,不是开科学讲座。如果谁要为人类做贡献,谁去做好了,但我们小志不要做这样的贡献。你赶紧找办法出来,刚才提的那个巴西男孩治好了吗?林莉说出了我们都想说的话。  马前只得住嘴,尴尬地笑笑,接着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好接着说,那个巴西男孩的眼睛经过检查,功能和昆虫的复眼完全一致,而且他的身体状况及眼部功能都很正常,甚至是超常。医学上还无法解释这个基因是受到怎样的诱因突变的,所以笼统归纳为返祖或者变异。我刚才听了吴教授的说法,觉得小志的情况很相似,除了多一个瞳孔外,身体和视力都极为正常。  不过,他又低下头思考着说,那个男孩的眼睛从一岁开始出现分裂症状,经过一年才分裂为两个,又一年分裂为四个。我从未看到或听说过小志这样快的分裂速度,并且分裂得如此完整,这在细胞学上可是个新的案例了……  看到林莉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马前赶紧停住,端起面前的水喝。  我看你是个书呆子,不知道从哪里读到的故事,尽瞎说。林莉朝着马前狠狠地说,接着她抓住我的手,医学上的东西,都是马后炮,没用的。解释不了就赖给细胞和基因,说成返祖。妞子,别听她的。今天你们走了以后,我在网上查了查,倒是有不错的发现。
  在经受了整整一天世界末日似的打击后,我们已经不期望再听到任何所谓好消息了,所以听到林莉的话,我们只是无力地看着她,其实并不指望什么。  林莉站起来,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来,在我们面前扬了扬,然后递给我,脸上竟然有微笑。我坐在旁边好奇地探过去看,只见打印纸首页印着“重瞳异向”,下面是六个人名:仓颉、虞舜、晋文公、项羽、李煜、顾炎武,接着还有一系列的古文引言说明,我只觉得头晕脑胀,我递回给林莉说,你解释给我们听吧。  小志的情况古代被称为重瞳,又叫对子眼,是难得的帝王才有的异相,林莉指着纸上的名字说,这六个人都是有重瞳的,你们看看都是多了不起的人物。项羽,从小人家就叫他重瞳子。晋文公名叫重耳吧,就是重瞳加上耳朵大。李煜、顾炎武那都是思想家。你们看看,多了不起。啧啧……  林莉起劲地说着,我们三人都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好像是在接受失败的心理辅导。我实在无法从亲眼看见异形的绝望马上转换到伟人母亲的喜悦。陈行根本没听见林莉在说什么,马前从来只相信科学不相信神话。  林莉的精心准备没有得到大家的呼应。她有些急了,翻着那几页纸说,不信你们看,这上面都写明了出处,古书上都是有记载的,你们看呀。  看着林莉激动的样子,我只得安抚她说,亲爱的,谢谢你,我们相信你说的,可现在信息太多,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我们都要先静下来想一想,现在心里好乱……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陈行呼地站了起来,他刚才一直发青的脸现在满脸通红。他喘着气,张着嘴,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
  我们三人沉默下来。房里静悄悄的,直到厨房里传来碗碟的碰撞声,那是阿姨在烧菜。  听到炒菜的声音,我才觉得饿了。早餐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吃什么。又过了一刻钟,阿姨摆好饭,陈行却说他不想吃,头疼,想躺一会。于是我们叫上阿姨,吃了一顿沉闷的饭。没有人有心思说话,包括这个平日里话多的阿姨,也只是低着头默默扒饭。   吃完饭后,我让林莉和马前先回去了。既然是自己的生活,来总要自己应对,安慰陈行,面对小志,都是我应该的工作。  早上五点,我已经醒了。六点,再也睡不着。我轻轻起来,掩上门。门口订的两份鲜奶已经送到,门把手上的粗布袋里放着今天的报纸,油墨浓厚而新鲜。楼道里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边抹着楼梯,边从腰间取出透明塑料小瓶,喷出一阵薄雾,无数无形的小水珠消散在空气中,看不到,却仰面就感到一阵清新。  陈行还在熟睡,中午要去看小志,下午给林莉他们打个电话。我把这些都写到了便签上,待会阿姨来了,还要让她去买点骨头来熬汤,再多榨点果蔬汁,我可以带过去交给护士。我在厨房里把一天都写了下来,但是如果我知道,事情从来不会按照计划,而是有着它自己强大的逻辑的话,我估计会把时间多花在能够控制的地方,比如多看看陈行,这个我一直觉得差强人意,却最真实的丈夫。
  时间刚过七点,事情就开始显示出他诡异的逻辑。门口钥匙响,阿姨出现在客厅,我和她都吓了一跳。我通常不在七点起来,她也不该在七点到来。不过,还是她先开口了,竟然说话的口气是吞吞吐吐地,完全不是她平时话多利索的作风。她说,今天路过菜场,看见蔬菜水果都新鲜,就多买一些回来,还买了一条鱼来做菜。这些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应该九点才来,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路过”菜场呢?  阿姨却不说话,只取出一袋橙子来榨橙子。每个橙子先是被拦腰切成两半,接着就被榨汁机卡住脖子,将拉手往下一拉,橙子水灵灵的脸就完全被抠了出来,只剩下一个挖空了的壳。橙饼被拾起来丢掉,机器上还依然滴答地淌着,一滴又一滴。  我几乎看得呆了,阿姨却越来越快,下手越来越狠。终于一袋橙子都只剩下了尸体,而接橙汁的瓶子则满得几乎渗出来。阿姨将瓶盖盖好,拧紧再拧紧。她转身把橙汁放到我的面前,又把鱼放进水里,点上火,开口了。  她说,我想辞工。  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她从小志还没生的时候就来我们家照顾我了,和我们还颇投缘。她手脚麻利,口头也灵活,她还说我们待她很好,工资给得也合适,这样她不用找两份工,晚上有时间回去照顾自家孩子,年底他们家孩子也到读书的年龄了。  我问她,原因呢?  她窘着,红着脸应付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看见我执着地看着她,她终于咽了口唾沫,坐到我的对面,开口说,妞哇,你那娃儿的情况我见过,也听我们那里的老人都说过,不是那么简单啊。  她的话出口,我的心也出了腔子,虽然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这两句开场的话已经设定了惊悸的前奏。  她看了看我,继续说,你们城里人不懂,我们乡下都知道,眼睛里面长两个眸子的那叫阴阳眼,能看阴阳两界。那是前世带来的东西,没有干净,所以留到了今生。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也会跟了来,今生要还的。所以,我也不敢再……  她的话没头没尾,没依据,更没马前那样的逻辑推理和林莉那样的以史为证,没有吴教授那样的CT片的高科技手段。但是她这无头无尾的几句话,却重重地打到我的心上,似乎印证了我冥冥之中的不安。[WCAT666]
  陈阿姨,我对她说,你要辞工没有关系,我这个月全月的工资都照发给你。但是,你刚才讲的话,请你再讲明白些,你看到过什么,你们那边的老人怎么说,你都告诉我。我们没有老人在身边,也不懂事,该怎么说,怎么做,我们都没数,求你一定要教我。  谢谢,谢谢。她说完又低头想了想,又特地往卧室的方向瞥了瞥,终于下了个决心。  她说,我们乡下有种说法,叫“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无恨不成母女”。老人说过父母子女都是业报,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今生有恩有仇,有怨有德的都出会来报,恩仇越深的,就越亲近,这都是身边人呐。不过,有的今生是报恩,子女孝顺,光宗耀祖;有的是报仇,成了败家精,家破人亡。  报仇的这种,如果前世结的怨气、冤毒太重,今生就会带出来,总有些地方和一般人不一样。好比稀奇地方的胎记呀,多个手指头,耳朵眼呀。城里面医院都可以动手术,但是乡下都有说法的。特别是脸上的头发,眉毛,眼睛最是灵验。都说“头发连眉缺爹娘,鬓毛不长少钱粮,苦是额窄低不平,此人一生穷又忙。”还有说“少年白发克双亲,少年落发难言子”都是业报的说法。反正上辈子的,这辈子总要还的。  你家娃儿这种一个框框里两个眼珠子的,就……她看了看我,没有立即把下面的字眼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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