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岁每天走步多少合适多远合适

能走多远走多远---呼伦贝尔
8.19--8.20
清晨,被鸟儿叫醒,起床,见天空泛起红霞,远山静谧如黛,太阳从后面探出脑袋偷偷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对着它,傻傻的我笑弯了腰,可怜我已经多年不见日出。
这个地处边境,半林半牧的宝格达山林场犹如一处纯净的世外桃源,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人们过着劈材,喂马的纯自然生活,采蘑菇金银花,放羊牧马,仿佛忘了外面的世界。只有冬季过于残酷,气温最低达到零下40度,旅店老板娘很不幸,几年前的冬夜,因汽车抛锚在外无人救援,她被冻掉了鼻子和几根手指,勤劳朴实的她没有抱怨,在残酷的历练中得出自己乐观豁达,顺应天命的人生哲学,我接过她为我洗好的衣服,一股山泉的清凉沁入心扉,带走我浑身的疲惫。
旅店老板与我同岁,性格直爽,直来直去整天笑哈哈,他的舅舅今年70岁,河南驻马店人,1939年随父母来到内蒙时,尚在襁褓之中,世道变迁,苦于谋生的他从此再也没回过老家,但却讲得一口地道的河南话,每次遇到来自河南的老乡路过总要聊聊家乡的风土人情,虽然没去过,但他对驻马店的风土人情却非常熟悉,这是他通过和亲友聊天道听途说得来的故乡,非常详细,什么地方有座山,哪里有座庙,都能一一讲来,老人没读什么书,却非常好学,在地上捡到一片破报纸都要拿在手里细细读上半天,物理,化学,天文,军事,各种知识就这样一点点积累在他的脑海里,日久天长形成了丰富而奇异的思维逻辑,博闻强记,敏学好问,就着一个话题能娓娓道来讲上半天,顺着他的思路往往能进入奇特的往昔岁月。
战时日本人在阿尔山驻扎了不少军队,随之而来的日本开拓团也分布在周边一带垦荒,1945年,日本败退,开拓团移民仓惶逃离,来不及逃走的大多选择自杀,剖腹,跳崖,很多惨死在白狼和五岔沟一带,当地也收养了不少活下来的年幼遗孤,老人童年的朋友中就有日本遗孤,长大以后也和他们一样平静的生活,做工人,当教师,娶妻生子,中日建交以后,也有的通过寻亲回到了日本,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位遗孤的父亲通过中国政府寻亲,居然凭着一张老照片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但除了血统,这孩子已经和日本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愿再做日本人,父亲回国后立刻给他买了一辆丰田轿车,天津海关通知他去领车,却因为交不起天文数字的关税而放弃,成为笑谈。
日本人战后留下很多残破的武器和车辆,困难时期,没有饭吃,他们就结伴越过边界到外蒙去捡铁卖钱,建国初期中蒙国界没有准确的概念,边境蒙人相互走动并无大碍,后来中苏交恶,中蒙被逼划界,危急关头,总理指示了八个字:宜快不宜迟,宜粗不宜精,他们就帮军方伐树打桩拉铁丝网,沿大致认可的边界中蒙各退十五米,中间形成三十米的无人区,禁止放牧,很快建立起一条国境线,派重兵看守,从此双方无法跨越,两边的蒙人亲属近在咫尺,却再不能相见,时常有大量外蒙古人越境祭敖包,军方都难以制止,理由很充分,那是他们祖祖辈辈朝拜的圣地,凭什么不让我们祭拜祖先?由地缘政治产生的国界就此成了一个民族的悲剧。
自襁褓中随家人漂泊到此,沧桑的老人一生竟再没有出过内蒙,因为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最远只到过伊敏苏木,直到在宝格达山设林场,老人的日子才算稳定下来,他成为仓库保管员,一直工作到退休。含辛茹苦养了四个孩子,晚年却遭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大儿子在一次车祸中死去,悲伤与无奈至今仍刻在他的脸上,他说如今想开了,生死都是自然,相信还有另一个世界,他们将在那里相遇。
8.20--8.21
告别林场,一下山,便接近了著名的阿尔山风景区,沿途可见成片的白桦林,碧绿的牧场和金灿灿的麦田混织其间构成一幅幅动人的乐章,令人驻足流连,新修的公路尚未正式通车,见我千里走单骑,边防军官不仅请我吃西瓜,还为我开了绿灯,只有我一辆车沿着崭新的大道飞奔在白桦林间,阿尔山是大兴安岭的末梢,气候无常,上山阳光灿烂,下山却已乌云密布,前方黑压压的天空不时划过骇人的闪电,如好莱坞大片般壮观。我运气不错,刚驶入阿尔山市区,就大雨滂沱,住在洋洋旅店,条件不错,每晚40元,远比传说中的价廉,阿尔山不愧是阿尔山,很干净,如同电影里的欧洲小镇,满街都是各地的豪华汽车和心满意足的游客,只是门票不菲,我似乎也没兴致,后来听根河的朋友说了一句笑话:山上一盆水,谁看谁后悔。
人以群分,吃晚饭时,没想饭店老板就是一个摩友,听我单骑来此,眼里闪烁出激动的光芒,此君今年56岁,可看起来象46,原本在建设银行工作,职位不低,干了二十多年忽然觉得生活像坐牢,于是下狠心辞职买断工龄,一个人骑着一辆幸福90转遍了整个呼伦贝尔草原,因为喜欢草原,再也不想离开,索性在阿尔山开了家饭店,兼带收牛,每年工作四个月,自由自在。得知我要去呼伦贝尔,他向我传授了不少经验,包括如何应付大狗,如何对待醉汉,也流露出对西北的向往,这是我进草原以来遇见的第二个想骑摩托进藏的人,很多人的梦想都被琐碎的日常暂时掩埋,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点燃它。
8.21---8.23
离开阿尔山,过伊尔施,玫瑰峰,开始不断的下山,渐渐进入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草原,所见景象和锡林郭勒大不相同,更加辽阔肃杀,气温也明显降低。中途遇见一个62岁的徒步旅行者,济南人,姓权,拄杖独自负重行走,我行驶了约45分钟的路程,他已经整整走了三天,那坚毅的目光如同一个修道者,令人敬佩,独自在草原露营其实有一定风险,尤其在北部,但感悟最深的也是徒步这种方式,相比起来,我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
风很大,我的头盔漏风,吹得脑袋生痛,到七仙湖时已经很疲惫,看路牌,距离新巴尔虎左旗还有90多公里,便去湖边的度假村休息,度假村的饭菜不敢恭维,却意外接受了一束哈达,头一次品尝了马奶酒,味道不错,蒙族少女还为我献歌一首,这一带草原沙化较为严重,基本处于退牧还草的状态,沿途几乎看不见牛羊,所以牧羊犬基本不栓,时常有成群大狗同时上公路追赶,我不得不夺路而逃,甚至掉头鼠窜,相当狼狈。因为四周根本望不到边,我也不敢再轻易离开公路,如同航行在碧绿的海洋中。到诺日罕,见到苏联红军留下的大炮和坦克,他们在这里和关东军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并最终赶走了日本侵略者。
牌照再次松动,这是个报废的牌子,本来就不属于这辆车,我索性摘下它放进背包里,翻越路障进入一条尚未开通的公路,一路高速,并无视路政的阻挡一直冲关,没想这鲁莽的行为最终导致交警在前方设卡等候,而我却全然不知,就在糊里糊涂即将接近关卡时,路上突然冲上来一群大狗,全部黑色,如从天降,拦在面前高声狂吠,我一看根本冲不过去,慌乱之下直接冲下了3米高的路基进入草地,猛烈加速甩掉狗群,约2公里,突然看见有交警站在公路上令我停下,他显然没料到我刚刚下到了草原上,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置之不理,加大油门仓惶离去,由于路基太高,警车下不来,他只能眼睁睁看我绝尘逃之夭夭。
躲进一条无人的岔路,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感激涕零,难以置信!只能说,冥冥之中确实有腾格里在庇护我这个无牌无证的流浪汉!附近并没有人家,那群威严的黑狗只能解释为天兵,老天派他们为我解困,免遭交警拘捕,这是我此次旅途中最神奇的一刻!永生难忘!
下午四点,终于到达新巴尔虎左旗,也叫阿木古郎镇,相比锡林郭勒的东乌旗西乌旗,这里明显落后不少,两地牧民的气质都不相同,城市很新,但规模很小,驻扎了不少军队,事先在加油站了解到阿木古郎镇的交警非常严厉,新来的交警队长每天亲自上街巡逻12小时,这铁面无私的包队长,被当地人戏称为“包青天”,我不敢轻举妄动,就近在一家小旅店驻扎,这是一个家庭旅馆,只有我一个客人入住,主人有两个女儿,身高皆1.78左右,美貌如花,一朵在考公务员,一朵尚在宁波大学读书,这两朵靓丽的金花确实是父母的骄傲,大金花一心想当模特,却被严厉的父亲视为不务正业,不允许出远门,犹如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整天郁郁寡欢的泡在网上。小金花在宁波学德语,聪明朴实,总见她拿着本子缠着父亲学习蒙语,因为头痛,我一直睡觉。
在新巴尔虎左旗,我经历了旅途中真正的风险,险些断送了旅程不说还差点被剥夺尊严,由于实在不堪对内蒙交警的恐惧,我决定办一张假摩托车驾驶证,按照墙上写的电话约好在邮局门口见面,等半天也不见人来,过了一会,收到一条短消息,让我将资料投入身边的邮筒里,说他们的人会马上打开,这条短信引起了我的警觉,办假证的怎么能打开邮局的信箱?于是立马走人来到马路对面的超市,一边购物,一边观察马路对面的情况,果不然,没过两分钟,由两个方向驶来两辆警车停在邮局的门口,里外巡视了约五分钟才离开,感谢上苍!如果当时我傻乎乎的将资料投入信箱,等于自投罗网,被包青天抓个正着不说,以他严厉的作风搞不好会被拘留。回到旅店,我发誓再也不动这个念头,宁可抓住认罚也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当晚,我甚至不敢回旅馆睡觉,在另一家旅店随着恶梦直至天亮,如一只疲惫的惊弓之鸟。
8.23--8.26
又起了个大早,按地图由阿木古郎镇奔向甘珠花,沿途路过著名的甘珠庙,因文革被毁,正在大兴土木复建,据说图纸还是由日本人提供的,为表敬意,我驱车环绕一周,无心停留,右拐折入小道,狂奔近百公里,看到一处油田,由于昨天的意外,我整夜没有睡好觉,身心疲惫之极,几至呕吐,在油田小卖铺餐桌上趴着休息了半小时,头一次感到我铁打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心中竟生打道回府的念头,终于意识到这场所谓的旅行已变成不折不扣漫无目标的一场流亡,不知何时才能休止。可一看地图,发现已经到了呼伦湖附近,心有不甘,经人指点,再次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草原,苦尽甘来!到这里,我才真正相信呼伦贝尔草原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美的草原之一,平生第一次置身于这碧绿的海洋中,感觉自己的心装不下它,也搜索不到合适的词来抒发赞叹,只见一个个红色的屋顶从眼前缓缓升起,如童话般神奇,草也高,时常要在一人多高的草丛里穿行,有只美丽的雄鹰,一路低飞陪我走了很远,如同护卫,我追上去,它就从容的飞到下一个杆子上等我,好容易看见一个牧民,他居然带着一只狼,不过被绑在拖拉机上,身形高大,平静的望着我,眼睛像两把刀子一样锐利,估计要被送到旗里保护,如今在草原,狼已经是珍稀动物,难得一见,我望着它,不敢靠近,想象如果真的独自遇见一只如此高大的野狼,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惨烈。不知走了多久,遇见一个蒙族老汉,神色忧郁,对我比划说自己丢了四头牛,说的是蒙汉混杂的语言,似懂非懂,又比划说自己骑马摔残了腿,临别,我给了他一包烟,他立刻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仿佛压根没有丢了四头牛这回事。
我的目的地是甘珠花,这朵花到底在哪里呢?让我来形容一下呼伦贝尔草原有多么广阔吧,路人告诉我沿土路向前,凡是路口就一定右拐,直到看见一个很高的电视塔,那就是甘珠花,结果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走了整整两小时,地平线上也没有升起塔尖,导致我一度以为自己再次迷失了方向,极度恐慌,但别无它计,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凡路总会有尽头,当它终于隐隐现身时,才发现那是座很高的铁塔,然后又走了约两小时才到,你能想想有多辽阔吗!
到甘珠花,也就到了呼伦湖边,这是中国第四大淡水湖,也叫达赉湖,波光粼粼,浩瀚无边,花40元吃了一顿鱼鲜,因是冷水鱼,味道绝对胜过故乡的淡水鱼,饭后,在街上看见有人举办婚礼,停车观摩,竟然碰见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的四处寻衅,最后他停在我面前不停咕嘟,目露凶光,我二话不说,一把推了过去,果然,他不再过来,这是阿尔山摩友告诉我的经验,如果万一和老蒙发生争执,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让他们占了上风,后果不堪设想。没过一会,那家伙居然骑了一辆摩托出来,令人哭笑不得,估计想赛车,这时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内蒙的警察对摩托车那么严厉,每年这样送命的醉汉应该不在少数,有个蹉岗的司机,对我非常友好,怕我吃亏,走过去用蒙语对着那个醉汉大声呵斥,扬言要送他去派出所,他才乖乖呆在一边。
沿湖伦湖继续行驶,过国营渔场,见一条大河,有两个人在钓鱼,不时拉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那么汹涌的河里居然有那么多大鱼,令人不可思议,他们看我从北京单骑来此,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硬要将一条大鲤鱼送我,我笑着婉拒,接着向前,远远的,我望见了扎莱诺尔高大的烟囱,这是满洲里的一个区,到处都是红色古朴的老房子,照例到修理铺打探,不禁被吓了一跳,按修理铺的说法,扎莱诺尔也许是全国查摩托车最严厉的一个镇,在别的旗,我起早贪黑的为躲交警,可在扎莱诺尔,起早也许可以,贪黑都不行!交警一直巡逻到午夜才罢休,抓住就扣人扣车罚款,按照他的指点,我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杀进一条类似高速的一级公路,无论如何,交警在这样的路上是不敢追摩托的,临行,善良的修车师傅还特地跑过来给我的链条上油,一路走来,我发现99%修摩托车的人都极其善良讲义气,他们心中一定拥有一双翅膀,每天借给别人安全的飞翔,没有这种奉献精神是干不了这个艰辛却发不了财的职业的,这个人姓吴,是我的本家。
早知道满洲里的名气很大,虽然我来自繁华的帝都,但来到这里我还是被其繁华所震惊,而且这不过是个县级市,开放大气,完全不像沿途所见的内蒙小城,尤其是夜景,几乎可以和上海媲美,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应有尽有,晚上出门打车,司机知我单骑从北京来,连钱都不收了,免费拉我转了几圈。
满洲里是基本靠俄国人发展起来的城市,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100多年前俄国人在这里建石头房子,80多年前他们在这里建木头房子,60多年前他们帮助新中国规划城市,如今他们在这里经商,购买举世闻名的中国小商品,那些过去的建筑至今在道南还有大面积的留存,100年的石头房子基本保持原样,非常坚固,墙体厚达2米,有的居然连木门和地板都没有更换过,黑黝黝的恍若隔世,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自言自语,有的老人还保有过去的政治警惕,拍照需要出示介绍信,我拿不出,被无情的轰了出来。
满洲里还保存了很多木头房子,也叫“木刻楞”,非常古朴,令人联想起俄罗斯文学,黄色的面包,红色的火炉,思索的面庞......,在满洲里俱乐部还看到一座两层楼的木刻楞,非常华丽的小别墅,可惜久无人住也已基本荒废,透过那些色彩斑斓的木窗,依稀还能想象兴奋的女主角正准备登场,仿佛歌声还在回响,余音不绝。对于这些古建筑,政府规定不允许拆除,但目前基本无力保护,因为维修要耗用大量原木。
建国初期的满洲里,基本是一座精心规划的俄国小城,比如今的现代化城市要温馨宜人,设计考究的原市政府如今改作图书馆,里面有一颗老榆树号称满洲里第二古木,据图书馆工作人员说过去的满洲里有很多这样的大榆树,夏天基本行走在树荫里,可惜从草原调来一位市长,习惯了开阔觉得不痛快,一声令下,全部砍掉,这颗长在市府院子里,侥幸存活下来供老人们回忆。
外墙有浓厚东正教色彩的医院依然在使用中,古老得可以拍恐怖电影,据说原先还有一座漂亮的中苏友谊宫,接待过不少诸如金日成这样的国家政要,做工极其考究,可惜在上一轮疯狂的城市改造中被铲平,如今原址上矗立着高大的俄式假古董,典型的撕掉一张珍贵水彩真迹替之以伪劣的油画复制品,在满洲里的城市发展中,这也许算得上是一桩惨剧!再也无法弥补,老人们甚至在呼盟首府进行了静坐也没能阻止它的消失,这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市长如今在鄂尔多斯大展身手,GDP超过香港。比较完整的是苏联红军烈士陵园,这是俄罗斯军人用鲜血换来的,见证了那特殊的时代和两国特殊的友谊,成为无法改写的历史证物。
在道南意外遇见另一个修鞋匠,是个侏儒,和我同岁,身高只有一米二,目光清澈卑贱,门前象花园似的种满了鲜花,见我伫足,站起来微笑着请我进屋,在今天的中国,这种客套已很难得,那狭小的院子虽是租来的,但同样开满了鲜花,低矮的小屋大约只有普通居民楼的厨房那么大,里面居然还搭了个阁楼,妻子平时出门为人洗碗,他在门口摆摊修鞋,看我拍照,说等一下,拿起梳子认真的对着镜子梳头,我们开怀大笑的拍了几张合影,那是一种完完全全歇斯底里的大笑。
老满洲里人习惯称呼满洲里为“满儿里”,不知是满语还是俄语,满街奔走的俄国人在这里生活,经商,享受着俄罗斯远东所没有的物质繁华,或许市中心高耸的东正教纪念塔让他们根本感觉不到是在异乡,所有的商店都张挂俄语招牌,广场边的小店用俄语播放我们熟悉的广告,清仓甩卖,所有商品,一律2元!
依然下榻家庭旅馆,每晚30元,这座鱼龙混杂的移民城市,天南海北,什么鸟都有,小旅馆大都是东北齐齐哈尔人开的,以游客为主,旺季只有三个月,一到十月,气温急剧下降,游客罕至,多数商人也象候鸟一样离开,所以不少小旅店已经挂出“出兑”字样,转让费在两万到四万不等,齐齐哈尔人很野,但不会说谎,几乎所有的旅店老板都在为兑店编织了一个大同小异的故事,无非是老婆生病在家,孩子催自己回去实在没办法云云,我走了四家,也听了四遍。
我这家齐齐哈尔夫妻没打算兑店,对我很交心,他们说象我这样出来的人没有坏的,男主人经历坎坷,为人直爽,曾在新婚第四天,因酒后斗殴,入狱七年,后出狱开车谋生,又因殴打交警再次服刑,齐齐哈尔人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他也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是夜,我躺在阁楼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他和妻子在楼下悄悄说:等孩子大了,咋俩也骑摩托车去旅行。
大多国人来满洲里是为了看一眼国门,我也不例外,但我不能接受国人登一次国门要花80元门票钱,抗议无效,只能隔着铁栏杆远眺,那种感觉很奇怪,我辛辛苦苦走了3000多公里来到自己的国门,却如同在眺望另一个国家。
8.26--8.28&
能走多远走多远,只要激情还在,我就得继续走,清早,冒雨离开满洲里前往黑山头镇,进边防公路,沿途风景如画,基本不见村落,只有军队的关卡和几处通商口岸,蓝色的远山和额尔古纳河时隐时见,中俄关系友好,所以基本不查证件,相比中蒙边境,这里的气氛非常平和,除了铁丝网,几乎感觉不到是两个国家,由于空旷,车都开得飞快,在一处山坡拐角,我险些被一辆俄罗斯牌照的轿车撞到,当他看见我时,我听见他高呼上帝,在尖利的刹车声中险些失去控制,如同F1赛车般惊险,我也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没有驾照,如果真的被撞,等于白撞。
过胡列也吐渔场,到黑山头,遇见身着奇装异服的一家三口,说的也不是蒙语,一问,他们是鄂温克族,这个民族如今一共只有一万多人,依然保持狩猎的传统,政府允许他们持枪,并给他们配发子弹,风俗语言和蒙古族不尽相同,已经纳入国家珍稀保护对象,所以看起来日子不愁。
加好油,饱餐一顿,接着开路,过一片湿地无人区,蜿蜒的额尔古纳河就出现在眼前,这是中俄界河,沿河两岸完全保持了原生态,人烟稀少,只有一些零落的小屯子散落在路边,俄罗斯大地更是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但打好的草却被跺得整整齐齐,据说他们喜欢晚上劳作,白天喝酒。
爬上一处大坡,绕来绕去的额尔古纳河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非常壮观,过五卡,有军人设岗查证,荷枪实弹,命令我将车停在几米之外步行过去,又拿出那张通缉令问我见没见过那两个逃犯,我这才知道,其中一个已被抓住。
从五卡到恩和,一路穿行在色彩斑斓的画面里,蓝天白云下,那点点草垛,蓝色的小屋顶横七竖八如同轻柔的音符四处飘散,慢腾腾走到八卡,远远望见一座山如金字塔般耸立在前方,有种说不清的神圣气势,心中陡然升起敬畏,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仿佛有神灵召唤,我预感有事,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鬼使神差般永生难忘。
刚翻过那座山,没走多远,见两个人匍匐在地,路边停了一辆摩托,难道出了事?不会,摩托是立着的,过了200米,还是不放心,仿佛身后有种召唤,又掉头靠近他们,发现是两个醉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在内蒙,我轻易不要碰醉汉,容易出乱子,于是继续前进,约五公里,莫名其妙在一个非常平坦的土坡上摔了一跤,人没事,但链子又掉了,我束手无策,只好就地等候,天色渐晚,一会,听见摩托车开来,是两个女人,见我招手立刻停下,但她们似乎也没有找到办法,决定用绳子拽我回八卡,也许是听见了动静,那两个醉汉已经坐在地上,似乎和拉我的女人很熟,立刻开起了玩笑,如二人转般不亦乐乎,其中一个醉汉对摩托在行,三下五除二居然将我的故障排除了,他站起来,忽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们躺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那一刻,我呆立无语,内心感到震颤。
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这里住下了,带一个醉汉返回八卡,奇怪的是:刚到家门口,他的车居然好了,一脚着车,什么事也没有,我刚放下行李,他便说要去河里弄鱼,邀我同去,一路上他不甘落后,使劲加速,夸自己的车是战车,于是较量开始了,我们在碎石小路上大喊大叫,并驾齐驱,疯了似的你追我赶向前猛冲,此时的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一切完全交给了腾格里,仿佛是酩酊醉汉,无所顾忌,所向披靡!过一个大坑,他高速行驶的车终于失去控制,左右摇摆了几十米,最后连人带车栽倒在地,轮胎也爆了!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如孩子般坐在地上相互指责骂骂咧咧。
好在都没事,我带瘦一点的醉汉继续上山,也就是先前看到的那座神山,所谓的路只有巴掌宽,我在草丛里以四十迈的速度绕山横冲直撞,几次差点失控冲到山下,他吓得忍不住大呼,你怎么比我还猛啊!到河边,他穿好皮衣下河,夕阳在水面漾起金色的涟漪,他一会举起一条金色的鲤鱼,一会拿出一条光滑的鲢鱼,面对金色的太阳,我忍不住要下河游泳,却被他阻止,说水凉,后来告诉我他是怕我一时兴起游到对岸俄罗斯,越境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你就走不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次也没有过界,即使冬天结了冰,也没有人敢走过去。
回到岸上,我们躺在草地上静静的抽烟,收获的二十多斤鱼也很听话,如同那安静的河水一样没有脾气,晚霞倒映在河面上,染红了我们的脸,无名的小花轻轻的摇,吐着芬芳,仿佛时光在那一刻披着彩霞倒流回童年的某个时刻,那么纯净天然。披着余晖返回八卡,我的心如同那晚霞的余晖,燃烧着幸福的光亮,是夜,我终于大醉一场,干下六瓶海拉尔,鲜美无比的河鱼吐了一地。
下河捕鱼的人叫王成,大我六岁,从小失去双亲,17岁独自出门谋生,23岁到达八卡时,身无分文,将身份证押在公社给人做工谋饭,什么活都干,到今天,他已靠双手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有家有业,农林牧副渔样样在行,乐观,浪漫,善良的他是额尔古纳河养育出来的诗人,如那干净的河水一般清澈。
他的妻子和我同岁,这个原本美丽的姑娘非常不幸,几年前因为家里汽油着火,被烧成重伤,手指全被烧掉,脸上也留下长长的疤痕,&她没有被灾难击倒,居然开了家小卖铺,能用没有手指的双臂操纵计算器,遥控器,包饺子,做饭,洗衣,化妆,顽强的演绎着自己生命的乐章。
在满洲里,经过艰辛的旅程,潜意识里我开始寻找一个结束的理由,暴雨狂风不能阻止,孤独凶险不能阻止,无牌无证不能阻止,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到八卡,流亡般的暴走似乎可以结束了,这也是上天的安排。
8.28--8.29
美丽的八卡因为人少,物产丰富,所以日子基本无忧,汉族,蒙族,俄罗斯族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居民之间和善友好,互相帮助,用王成的话说:采药可以生存,放牧可以生存,狩猎可以生存,捕鱼可以生存,只要你愿意干,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本想帮他们打一天草,去了才知道什么也干不了,就连跺草也需要技巧,他们跺起的草堆雨淋不透,我只能躺在树荫下看他们劳动,或坐在打草机上来来回回,看见一个小黑点在空中盘旋,那是一只雏鹰空中学习飞翔,时而冲远方的妈妈呼叫,稚气的声音清脆悠扬。午餐很简单,大家围坐在草地上,大饼就着几根生辣椒,酒自然少不了,玩笑不断,这些人的心里年龄仿佛都是孩子一般,在八卡,时常看见孩子把大人指挥得团团转。
由于生态保护得好,野生动物很多,林子里有种动物叫猞猁,喜欢成双结对,属猫科,类似小豹子,如果其中一只被猎人套住,有经验的狩猎者一个人是不敢过去的,因为另一只一定会不离不弃的守候在附近,一旦有人靠近,它就会冲出来玩命复仇,可惜偷猎者日渐增多,甚至连偷猎熊瞎子的事也时而发生,据说有一年,公安部门一次就缴获了40只熊掌,震惊了整个大兴安岭。如今,野生动物都躲进深山远离人群的地方去了。
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告别八卡,路过蒙古民族的发祥地来到室韦,中途遇见一群养蜂人,居然来自我的故乡,前去拍照留念,不料被蛰了两处,疼了几十公里,四海为家的蜜蜂,不认我这个老乡。
走了几百公里边境线,室韦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不过是个花里胡哨的边境小镇,在俄罗斯族姑娘安娜开的饭店草草吃了顿午饭,居然被她父亲审问了一番,说什么也不信我单骑来此,安娜是个见过世面的泼辣姑娘,把自己的父亲训得象头驴似的来回奔忙。
加好油,一头扎进大兴安岭的怀抱,穿过没有参天大树的所谓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在一个林管站,遇见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的要请我吃晚饭,被我婉言谢绝,穿越70公里寂寞的山荫小路赶到金河时,天色已晚,远远就能闻到狐狸的气味,林区的生活显然比不上牧区,人也少,一派萧条,由于禁伐,普通工人都靠副业谋生,处于挣扎状态,虽然穷,但大兴安岭毕竟是大兴安岭,很多人家的木地板都铺到了室外,这一点,哪儿都比不了。
8.29--9.01
离开金河,到阿龙山,途中排气管断了,铁马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山林,惊起无数飞鸟,修好车,顺便吃午饭,结账时发现被多收了十元,给出的解释也非常合理,菜价不停在变,总不能每天都重新做菜谱吧,尽管如此,阿龙山留给我的印象还是好于金河,除了难闻的狐狸味,金河给人感觉冷漠诡异,阿龙山则热情好客,但两个地方共同的特点都是贫穷质朴。
穷人善良,富人傲慢,全国一样,我在金河住旅馆很不舒服,所以只呆了一天,虽然和主人几乎没有对话,但凭眼神的交流就产生了隔阂,我无法消除这种莫名的隔阂,因为很明显,他是富人,是金河的富人,看不起我这个骑破摩托的流浪汉,这是种莫名其妙的冷遇。
在外奔波了二十多天,发现头发长了,晚上,来到理发店,一个白衣女人在看读者,看我进屋,放下杂志,宛然一笑,那是一种民办老师似的微笑,苍白迷人,如森林里刚刚升起的月亮,话不多,如姐姐般认真为我洗头,这个穷姐姐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是粉红色的金河月光般皎洁温柔的记忆。
我的冲锋衣拉链坏了,一大早找到修鞋铺,主人还坐在床上,30多岁,长相英俊,一下床,才发现是个瘸子,他很热情,修鞋的姿势很好看,我拿出相机,他立刻摆出很精神的模样,修好拉链,特意给了我手机号,告诉我如果在这一带有事就找他,这也是个穷人,一个令我心生感激家徒四壁的穷修鞋匠,是冷漠的金河热情的记忆。
离开阿龙山,马不停蹄奔向满归,沿美丽的激流河穿行在森林里,偶尔能看见原始森林,汹涌的河流穿过一道道山涧,绿得令人惊喜,水量很大,适合漂流,据说有人单筏由此漂到黑龙江的虎林。路上发现有人跟踪,总甩不掉,索性停车在路旁等候,他上来打招呼,一聊,才知道是个本地摩友,刚从海拉尔长途奔丧回来,还带着孝,见我挂北京牌照,很吃惊,他性格非常安静,是个防火观察员,这个职业很奇特,就是爬到深山老林高高的瞭望塔里,用望远镜四处观察,如有火情就及时通报,一呆就是好多天。通过他我才知道大兴安岭地区对防火有多么严厉,每年十月,一到防火季节,路过的每辆车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每隔几十公里就检查一次,如果发现有人携带火机甚至香烟,就会被扣下12到24小时,这期间如果当地有火情发生,这个人就会被送进拘留所,无论如何辩解都没有用,这些苛刻的规定是血的代价换来的,所以要牢记在防火季一定不能携带火机甚至香烟穿越大兴安岭地区。
到满归,见路牌标明距离漠河130公里,心头一亮,漠河!
再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就到祖国最北了,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跑这么远,沿一条大河加速狂奔约60公里,下午四点,在一个林管站稍作停留,温和的阳光透过枝叶将森林整体照亮,各色花草点缀其中,时而飞鸟掠过,如一扇神秘敞亮的心灵之窗,生机盎然。
林子里有很多乌鸦,据说那是地球上最孝顺的鸟,老乌鸦飞不动了,小乌鸦就一直喂它,一直喂到死。其实动物都通人性,有个猎人曾经在林子里射杀了一只狍子,就在举枪的那一刻,看见那只狍子朝他下跪求饶,命中后,才发现那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狍子,流着眼泪,奄奄一息,说到这里,那个林管员说不下去了,眼里分明闪烁着泪光。
路上不断有摩托车飞驰而过,清一色丈夫带着妻子,后边悬着两只大筐,装满红豆,采摘如今成了大兴安岭地区人们赖以生存的主要方式,每年采摘三四个月,蘑菇,红豆,蓝莓,松子养活了无数家庭,他们一个个面容疲惫,嗖嗖飞过,都要赶在天黑之前到满归将一天的劳动所得换成钞票,看着这一切,我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解释不清的感动,想要真正理解草原和大兴安岭是多么不容易啊!对自然的本真和谦卑,绝非我这种走马观花的肤浅感受所能够体味,想到这里,心中觉得难过,我离漠河近了,我的心距离自然依然很遥远,到了漠河也不见得能寻回些什么,遂决定就此打住,不再去朝拜那条冷漠的河。
回到满归,一个小女孩在收红豆,身边燃起一堆火,我问为什么烧火,她说防蚊子,她才念初二,趁着假期给家里帮忙,不断有车停在她身边问价格,5块二还是5块三?有的就近卖掉,有的因为一角钱的差价会接着寻找买家,收豆的人家都有些家底,再卖给冷库每斤赚一毛钱,商家再出口酿酒或做酱,只有这一带出产这种北国红豆,小日本尤其喜欢。一个卖红豆的年轻人数着几张钞票,脸上包着头巾也遮不住苍白的笑容,我过去尝了一颗,淡淡的酸甜。
依然下榻家庭旅店,是当地警察开的,也叫呼伦贝尔旅店,每天25元,居然还包括早餐和晚餐,当然,每餐都是清炒土豆丝,同住一屋的两个人分别是收树的和收铁的,每发一车皮原木可赚3000元,但由于禁伐,这生意已经快没了,收树人打算改做旅游,我也积极为他献策。收铁的很有意思,哪里发火了他就去哪里收废铁,生意也火,用他自己的话讲,不愁没的做,除了关注火情就是等电话,已经干了十多年,在满洲里也安了家,这种大兴安岭地区特有的生意模式实在令人哭笑不得,事在人为,一个人一个活法。
在满归的棚户区遇到一只不足两个月大的小猫,对着我发出嘶哑的叫声,我抱起它,周边的老人说,这只小猫是被人扔出来的流浪猫,我的心一沉,因为再过两个月,这个地区的气温将下降到零下三四十度,如果无人照看,几乎可以肯定度不过这个冬天,我的小不点在北不能度过寒冬,何况是这样的苦寒之地,想着它悲哀的命运,而我亦无能为力,不禁难过了很久。
在旅店,我开始面对回程的挣扎,究竟是将车寄存在满归以待来年,还是继续骑回北京?经过两天反复斗争,我决定选择前者,深感自己的心力和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第二天,就在准备离开满归之前,下楼发动铁马想再听听它的声音,一听那熟悉的引擎声,我险些流下眼泪,几至哽咽,刹那间,所有的原计划和思想斗争全部化为泡影,立刻上楼背起行李,和旅店老板室友告别,咬牙切齿的告诉自己,决不扔下铁马!无论有多艰难,我也要将它带回去,能走多远走多远!启程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在坚强的嘶吼。
按来时的路,再次穿越大兴安岭,无心留意风景,一路高速前进,顺利过了阿龙山,金河,在达赖沟,车突然不着火了,气急败坏的我居然可笑的责备起达赖喇嘛在作怪,幸好路过一个林业工人,又是推又是踹,折腾了近一小时才查出是火花塞的问题,到根河,已是下午,我加好油,破例吃了一顿狗肉,想象自己变成一只狂奔的野狗,马不停蹄到伊图里河,更换了火花塞,发现这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如同一颗镶嵌在山林怀抱里的珍珠,而且房价低得不可思议,买套二手楼房仅需一万多元,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向前奔出30公里,越发觉得后悔,遂改主意返回,快到伊图里河时,又觉得时候不当,再掉头,走二十公里,又后悔......就这样十里一徘徊,一共折腾了四趟,耗去一个多小时,这意外的插曲和优柔寡断打乱了我的计划,赶到库都尔时,天已全黑,不得不住下,沿途尽是乱糟糟的林业局小镇,图里河,库都尔,乌尔其罕,没有哪个能和伊图里河相提并论。
库都尔河边的黄昏很凄美,河水被夕阳的残晖照亮,哗哗不知流向何方,我站在桥上,想起遥远的江南,记得小的时候我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致,背着书包一个人在河边发呆,一样的记忆出现在遥远的北国,不觉已过了三十年。昏暗的街上居然有大量的人在跳健身操,男女老少,看不清脸,随着音乐舞动,动作整齐划一,这种快乐不属于我这样疲惫的旅人。走进饭店,似乎还是国营的,绿地板,厚墙壁,爱理不理的服务员,不知干什么营生天南海北的人们在昏黄的电灯下饮酒吃肉,我实在吃不下,只喝了半瓶酒,到外面买了一个水果,赶车的老人亲自为我削好皮,我就站在灰尘漫天的街上胡乱吞咽,狼吞虎咽的样子居然为她招来几个顾客。买完烟,逛到一家熟食店,粉色的灯光下,一个个烧鸡和肘子安静的呆在玻璃罩里,鲜艳无比!令人反胃,那是一种逛完妓院或者当代艺术馆般的错觉。
旅店也是国营的,叫蒙娜丽莎,老板很有意思,本来张嘴要五十,我坚持30,他开始不答应,看我背包要走,改口说看你这个人面相不错,穿得很干净,又让住下了,粗笨的床是黑色的,令人不安,我睡不着觉,万般思绪伴着浓浓的哀愁一起袭来,半梦半醒之间我依稀看见了结局。
一大早四点半起身,外面居然大雾弥漫,我顾不上这些,沿寂静无人的公路一直咆哮向前,从五点到八点,户外的能见度都不足二十米远,气温很低,树上起了白色的雾凇,我浑身上下被雾水打得湿漉漉,冻得直哆嗦,必须不停的用手抹去面罩上的雾水,很多大车都开着雾灯停在路边,在一个小镇停留吃早餐,冻得根本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碗豆浆,包子怎么端上来又怎么端回去,钱照付。见老老少少都在聚集准备进山采摘,一色破旧的衣裳,风霜的倦容,心中再次被这样的清晨感动,相比城市里那些奔走的人们,靠天吃饭才是真正的浪漫。
计划白天走四百公里赶到扎兰屯,以保证有时间和体力来应付那条长达1500公里的大通道,我顾不得风霜寒冷,心无旁骛的一心狂奔,在那个大雾弥漫的清晨,那咆哮的铁马仿佛就是竭尽全力呐喊的我自己,那闪亮的车灯就是我斗志高昂的眼睛,激情澎湃的向前,向前,再向前!人车一体,飞翔在大兴安岭上空。
九点钟,太阳露面,大兴安岭摘掉它洁白的面纱,已经麻木的我依然加大油门狂奔,沿途车辆几乎都被超越,如同拉力赛般惊险刺激,接近牙克石,险情终于出现,车子不知不觉离开路面滑到乱石嶙峋的路沿,好几次几乎要掉下路基栽进灌木丛,而此时我的双手居然不听使唤任凭其上下颠簸,仿佛那驾车的人不是我自己,把后面好心的司机惊得不停鸣笛,我意识到自己累了,体力接近透支,于是停在一片刚刚收割的麦田边,静静的看着同样疲惫的铁马告诉自己:能走多远走多远!
那些刚刚收割的麦田一望无际,有的被翻过,露出大片肥沃的黑土,寂静的伸向天际,牙克石是满语“咽喉”的意思,因其物产富饶,介于大兴安岭和草原之间,进可攻,退可守,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小城很新,我不敢停留,加满油,接着赶往博克图,依然高速,在翻越一座大山下坡时,车子忽然打了几个趔趄,速度慢了下来,给油也无济于事,我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停车,却发现再也打不着火,脚踹也蹬不下去了,初步估计活塞抱死,我步行去附近农场求助,说明情况,却连口水也没喝到,张嘴就要50元拖车费,态度傲慢,一赌气,掉头走人,我宁愿推也不会与这种人打什么交道。
把车停在稻田里,好容易搭上一辆拖拉机,没走多远,见路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免渡河”!难道真是天意?我瞬间感到一阵悲凉,绝望的朝铁马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头倒在车厢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夜的预感竟成现实,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花三十元把铁马拖到修理铺,结果比我想象的更糟糕,它是因为机器过热曲轴抱死,当地维修很麻烦,我也遵循天意不再勉强,就地把它托付给修理铺,毕竟是125,哪经得起我这样的疯子折腾,它太累了!就让它留在这美丽的草原歇息吧,我五岁的铁马虽其貌不扬,虽非名门,但陪我跋山涉水,穿草地,越高山,行国道,走高速,长征5000公里都没有让我受伤吃苦,作为一匹战马,风雨兼程,我们一起领略这壮丽的河山,它也当知足。非我不想,实不能也!我们都已尽力,当无憾。我大声嘱咐他的新主人要好好待它,转身上车离去,强忍自己不再回头。
事后想想,如果早一点换掉机油,应当没有问题,但这都是迟到的悔恨,于事无补。回到牙克石,抛锚带来的耻辱感挥之不去,在我胸中形成巨大的火焰,不能释怀,我恨不得立刻返回免渡河,抱着我重伤的铁马大哭一场,如一头困兽,想找个地方发泄这汹涌的激情,却不敢踏进二道街的那些粉红色的小屋,临了还被狡猾的人力车师傅榨去十五元,都是我活该!
找了家小旅馆,没想到开这个旅店的老人居然出生在伊吐里河,他的父亲是曾经的伊吐里河林业局局长,建国初期,他曾经随父亲一起进京生活了十年,在月坛小学和中学读过书,因躲避文革又随父亲回到了大兴安岭,退休后和老伴一起开了这家小旅店,闲来喜欢用桦树皮做烟盒,钱包,各种小玩意,夫妻两个一起琢磨,自得其乐,老婆是山东人,性情豪迈,他们准备过几年回山东老家安度晚年,因为牙克石的冬季实在过于寒冷。
实话说,牙克石这座城市没给我留下好印象,只住了一天,虽买了回京车票,但多一天都不想呆!决定去相距100多公里的海拉尔,海拉尔是呼伦贝尔盟的首府,看起来居然象个工业城市,整洁温和,住了两天,心绪稍为平静,决定去沈阳,路过大庆时,几个绿林好汉上车大闹一番,连乘警都让之三分,这让我想念起满洲里的旅店老板。过哈尔滨时我已熟睡,因此没能留下印象,清晨路过长春,同座的布里亚特蒙古少女在此下车,她们从俄罗斯布里亚特来长春学习中文,忘不了她那高贵神秘的眼神,如蓝色的贝加尔湖般深邃。沈阳不愧是东北的中心,故宫不大,帅府不小,消费不高,华厦不低,满街美女,市民友好,是一个真正具有自己本色和节奏的城市,到这里,因抛锚留下的阴影似乎渐渐平复,住了两天,决定前往葫芦岛面朝大海,找东北摩头代兄倾诉心怀。
葫芦岛新区很干净,海边的旅馆里只有我一个人,别的房间也看见亮灯,但就是不见人,有时候能听见脚步声,但也没有看到人,人都住到哪里去了呢?我很奇怪,毕竟我住的旅馆是离海边最近的一家,我的房间能看见大海的一角,虽是黄昏,海里还是有许多人游泳嬉戏。
屋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台黑色的大电视机,我打开按钮,居然只有茫茫的雪花点,躺下又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觉得诡异,小憩片刻,下楼来到海边,发现潮水涨起来很多,辽阔的沙滩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空荡荡,只有永不疲倦的海浪在叹息,我浑身发冷,倍感寂寥,只能回到旅馆强迫自己睡下,不敢关灯。
&由于很久不游泳,感觉很累,刚一闭眼,梦的大门立刻随之开启,似乎有种力量将我推向那扇门,忽然,门口出现一个黑衣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年纪约四五十岁上下,离我很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我,一只眼睛全白,没有眼珠,看起来很恐怖。睁开眼,屋里一片惨白,除了那台黑色的电视机,什么都没有,以为幻觉,又睡下,没想那个黑衣人立刻又出现在面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侧着身子打量我,我彻底惊醒了,感到了一丝恐惧,起身查看,门是锁好的,窗外,还是灯火辉煌,似乎有人在海滩清理垃圾,看看表,已是午夜,再次躺下,一闭眼,那恐怖的画面立刻重现,终于不能再忍受,起身下楼来到马路上,决定寻找另一处住所,路上有一对醉酒的男女在哭骂,那女的声音很凄厉,很远就能听见,我沿着空无一人的马路一直往前,很久才看见出租车,上车,发现后座上依偎着那对醉酒的男女,看起来仿佛是一对安静的鬼。
清晨,回到旅店,背起包,逃也似的离开,刚上高速,代兄来电,令我必须返回,否则亲自开车来截,只好遵命返回,来到约好的地点,代兄提着海鲜在等候,喝完酒,送我上车,竟觉得沿途的景色异常悲壮,一路黯然神伤,昏昏沉沉过山海关回到北京,已是夜里,听见身边一个女孩叹息道:又回到这鬼地方来了!
----此文献给所有在路上帮助过我的人们!
零下了东北
枯黄了草场
我的魂依然在经历的途中飘荡
为了下一次张望
来年是否还能张开翅膀?
在伊图里河的路上来回飞翔?
不仅仅是理想
被扔掉的是一匹希望
期待再次薄雾弥漫
在熟悉的山阴道上
轻轻走过你身旁
无人理睬的死马啊!
为什么没有人为你埋葬?
在一条不能踏过的河流旁
我将接着为你歌唱
遇见轮回的目光
请拽我回到逝去的时光
让我来把你瞻仰
你就是那颗夕阳
轻轻抚摸我的脸庞
如一个少年在路旁
图亚跟随我好长好长
一如早起的方向
我无法穿越自己的胸膛
一如达赉湖的晨光
在你沧桑的手上
寄托着我的梦想
不管你醉了几回
总把它放在心上
在没有路灯的夜晚
我们寻找萤光
看见你辛酸的面庞
映衬我孤独的飘荡
想送你满山的玫瑰
抱你一起去远方
你雨夜的期盼
如海边的波浪
我坚定的目光
如燃烧的草场
谁能战胜理想?
升起的月亮
照亮谁的家乡?
在黑色的森林里歌唱
在金黄的田边
眺望第二故乡?&
也没有方向
&---- 上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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