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就像那春风吹进我心里跑步呛到了似的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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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跑步姿势不对,好像是踮脚跑,踉呛
小儿跑步姿势不对,好像是踮脚跑,踉呛
小男生 当时年龄:
我家男孩刚4周,跑步好像向前冲,好像是用脚尖在跑,感觉有点踉呛,同龄人中跑不快,我想到医院看,又不知看哪个科
是4岁吧,建议到正规儿童专科医院保健科进行健康发育体检。
看看是不是感统方面的毛病.其实很多孩子都会出现感觉统合失调,只是很多家长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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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跑步姿势不对,好像是踮脚跑,踉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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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of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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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关门,皆是心门
A translation of
: 只是早晚的事
美国队长在早餐货架间蹲下身。一手撑着老旧的瓷砖地板,蹲伏着身。下巴搁在另一只拳头上,皱眉思索。双眼游弋在底层货架上那些被遗忘的盒子间。
他孤身一人,只有天花板扩音器里传出的陌生音乐在飘散。
“燕麦片?”史蒂夫的嗓音听在自己耳中太过充满希望。
“是呀!”巴基听起来比数月以来都开心。微笑点了那双桃花眼。“且便宜。”这次小声了一点。
“你做了什么,交换给他一叠乏味的报纸?”史蒂夫努力压抑着嗓音里总是缺钱、总是缺乏食物的黑色紧张。
巴基笑起来。“不,并不是。”他将他们唯一的锅放到炉子上,“还人情债而已。”
巴基永远都是暗中操纵。每隔几周就带着点惊喜回家来。并不是很多,但却让史蒂夫感觉奢侈。他们已经有些年没吃过燕麦片了。
史蒂夫不知道他是如何实现的,他猜巴基也不想让他知道。送报纸的工作无疑挣不够的。
他们小心翼翼的烹调,看着锅子煮沸。反复来回故作轻松地说着要在火上煮多久。巴基发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史蒂夫才他从没自己煮过燕麦片。去年冬天他们才搬进一个有瓦斯炉的地方。
尝起来美妙至极。谷粒的香甜,在他上颚上那轻柔磨蹭的质感。最后落进他胃里的热度。平静的饱腹感。
温暖又满足,躲在巴基的臂弯里,躺在他们临时搭建的小床上,掩埋在他们拥有的所有毯子、大衣与衣物之下。为阻止寒冷他脚上穿的那三双袜子。幸福而饱满。
史蒂夫任哀伤压入胸膛间。如一把在旧伤口上锯出新茬的钝刀。他闭起双眼,呼气。他坐下,带着那痛,等着它缓解。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眼睛盯着地板,从货架上抓起一盒。山姆在收银台跟他汇合:“原味?”“是呀。”“你不想来点糖或者糖浆什么的?”他们把盒子和罐头放到收银区,一次两三个。豆子。汤品。面条。速溶咖啡。“不。”“来点干果?”“不。”史蒂夫抬头看了眼。“为什么?”山姆只是耸耸肩。史蒂夫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原味麦片盒。“只是,”山姆递给收银员两叠票子,“不会是从前的味道了。”
“是呀。”他胸中的疼再次被牵动。不会是从前的味道了。不会是布鲁克林微火之上锅子里做出来的味道了。不会是某种特殊的、相互分享的味道了。“什么都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汽车旅馆的房间角落的昏暗,用某种方式暗示着它们不曾见过太阳,或者哪怕是书桌上台灯微弱的光。山姆沉默地浏览着电视频道。史蒂夫肩膀靠着一叠枕头,头靠着墙,睁开的眼睛对着电视屏幕,心却在78年又337英里以外。曾经,他将所有的旧日记忆与详细描述每个咆哮突击队员的文件一起尘封。有太多遗憾,他无能为力只有努力遗忘。曾经,他忘了,将自己的身心彻底投入进任务中,而巴基的脸却像黑夜高速公路上白亮的近光灯一样击中了他。如此耀眼而急切,令他无法反应。他活着。他还活着,这改变了一切。在眨眼间就颠覆了史蒂夫脆弱的新生。他活着,他需要帮助。他需要史蒂夫。从某种层面上说,这就像是一场全新的任务。还是一个由他选择而非他被选择的任务。但这任务绝望地抓扯着他,那感觉是自从他跳下飞机,穿过敌人枪林弹雨,背负一个舞台道具只身赴死之后就再不错感到过的。这不只是一场任务。天黑后的数小时里史蒂夫一直瞪着电视机,直到一场并不安稳的睡眠占据了他。
他在奔跑着。鞋底厚硬却又过大的鞋子敲击着人行道。他的胸膛在起伏,永远都无法得到足够的空气。焦急狂乱的眼,他在人群中寻找。一分钟前他还在这里啊。
“巴基!”史蒂夫的嗓音已经嘶哑,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喊了几个小时了。市场就要关闭了,人群正涌向出口。史蒂夫正逆着人流奔跑,碰撞着肩膀、袋子,在无数鞋子间踉跄。
没了他,巴基也总是会很好,但现在他慌了。他必须要找到他。他肺里饶绍的痛楚苛责地告诉他这很重要。所以他努力向前,在喧嚣混乱间迂回,绕过每一栋建筑。奔跑着,直到自己开始喘粗气。直到自己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直到刘海黏贴在前额上,被汗水沁透。直到他跌倒,再也爬不起身。
太阳升起前,他们早早上了路。跟着不确定的线索。追踪着那些根本不想开口的人;也许他们真的神都不知道。坚强起自己对抗着质疑的嘲笑。每一次当他们说他们在寻找一个幽灵。握紧双拳,在索然无味的路边餐与只有电视剧的汽车旅馆之夜间安耐下挫败失意。有一种只有战士们才懂得沉默屈从,源自于日复一日做着同一件事直到你只是做而不再有感觉。车厢的沉默里,高速公里持续不断轰鸣的白噪音间,史蒂夫希望自己能达到那个点。在那里,每条死路都不会感觉像他胃里的新的负重。在那里,他不会夜夜梦见巴基,大的、小的回忆也不会拼凑成新的噩梦,或是幸福、轻松却从没发生过的心碎时刻。他希望这疼不是那么鲜活,却又无法逃离。浸透在每一份悔恨里,等待着胸口中的紧绷。他留在1945年的所有未了恩怨里,他从不敢期待有机会修复这一个。当他开着飞机撞进冰海里时,他想到了自己留在身后的所有人,但巴基并不在那个名单上。就只是两个为国捐躯的布鲁克林男孩。那时候光荣的死法。当史蒂夫醒来时,他已经不是个人了,而是个战士。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孤独。除了回去战斗他还能如何?然后巴基出现了。再次令他沉迷、满怀希望又无言以对。就如身在战场。站在意大利的雨里,第一次大声说出他的名字。突然,如此的近,又那样的远。穿过敌人的前线,太迟了,太危险了,没人相信他,但史蒂夫就是知道巴基在那里。那时他没错,现在他也没错。然后,他尘封起的所有内疚、愤怒与决心突然都冒出来了。你无法改变过往。但过往常常就跟在你身后,朝你开枪,捅你刀子,用铁拳让你的脸染血,然后给你第二次机会。史蒂夫将头靠在车窗上,呼吸着。只是早晚的事。内疚没有用,他知道。但当他彻夜不眠、呆坐时,他希望巴基也是如此。他喜欢他花时间去记忆。这样他就会知道史蒂夫来找他了。史蒂夫清澈、空洞的蓝眼凝望着公路。只是早晚的事。
: 世界在等待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这具躯体想要变完整。即使这具躯体已深陷沙场七十年。冬日战士知道他可以再步行两日而不需休息。他已重新装回了肩膀。它已在他一侧固定了三天,日落时便会彻底恢复。冬日战士跟随程序。他向西步行,远离那座城市,穿过大豆田,绕开小镇。他手臂里的追踪器通过一个加密信号发射出他的位置。他们会来找他。但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了。他很累,他的大脑要求睡眠。所以,第三天傍晚时分,当他听不见汽车与农场的声音时,他停下了脚步。他坐在三棵枝干相交、根系相缠裂土而出的树的树荫里。一条小河划开肥沃的田野。他将靴子搁在窄岸上生长得又高又厚的荒草里。
乔治·伊万诺夫·马可夫
保加利亚异见分子
居住于伦敦
天空布满了云,摄氏
度。冬日战士早在地面特工到达前就在瞄准器里找到了目标。他在不到三十米外,在一座比桥高两层的建筑顶上。就如此小的投射物来说,这是异乎寻常近的射程。这次没有子弹。他射出的是蓖麻毒素球,轻易击中了目标的大腿根。那人吓了一跳,向身后看来。正如计划的那样,特工捡起雨伞,穿过街道。就如装了发条。
冬日战士退回到屋顶上,拆解自己的枪。部件装进口袋,清点身边的储备。他环视四周寻找混乱,转身离开。早在目标登上公车前便已撤退。
冬日战士记得每一个目标。他记得每一次猎杀。那些记忆全部清晰而鲜明。他知道该如何组装、瞄准、清洁并拆卸上千种武器。他知道该如何植入炸弹、报废高速行驶中的车辆,知道该如何割开一个熟睡的人的喉咙而不惊醒床上的另一个人。而这一切现在都变了。他坐在树下。小河涓涓,微风暖阳。他眨眨眼,一切都感觉不一样了。更多,更近,更明亮。又眨了下眼,又不一样了。以一种他多年不曾感觉到的方式迷茫着。机械的精准让步给骚动的浪潮。详细的报告变成了感觉、思绪、情绪。那天的伦敦天气很好。虽然有云却很明亮。开枪时他能听见桥上的欢笑声。他不记得的事,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此刻涌了上来,更改涂染着那场景。一股新的记忆,比他从前感到的都更鲜活更脆弱。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抬起他的金属手臂,手臂在阳光里闪闪发光。他知道如何清理掉它褶缝里灰。知道它的弱点,知道哪些接合关节用来防御子弹。知道哪些地方划在人类皮肤上最锋利。以这种全新的视角,他不止将其视作武器。它是他的一部分。他曲起人工打造的手指,模糊地记起自己也曾拥有一双血肉双臂。他伸向小河的堤岸,金属食指的指腹压在拇指上,加住一片纤细的草叶。他分开手指,叶尖无声坠落。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再次尝试。金属指尖再次慢慢圈起一片叶子,沉着的眼,聚精会神。又一次,他的手指在植物上夹出了一道口。他再次尝试。又一次。直到叶片只剩严重擦伤,叶尖瘫软,叶脉深绿。太阳已西坠。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直到他几乎没留下一点痕迹,视野在月光中依旧清晰。直到他不带伤害地碰触。然后,詹姆斯·巴恩斯·布坎南躺在荒草里。因为他觉得应该如此。因为他的心想要如此,纵然他的身体并不需要。因为他从不对自己提问。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站在一栋高层建筑的边沿上。他如此之高,风淹没了城市的声音。他透过阻击枪的瞄准镜寻找到自己的目标,就在
层楼下的街对面。他有三十秒进行猎杀。两栋楼外,一架直升机,随时准备撤退。
他将枪夹在护栏上,顶着肩膀。脸颊贴上冰冷的金属。长发在脸四周抽打。他们说这会是困难的一枪,但冬日战士从不以或然率思考。存在的只有任务。你只能开一枪。
突然,风速变快,飞速旋转,冰冷地压在他的背上。他纹丝不动,呼吸平稳,根据气流调整准星。
一根冰冷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椎骨蜿蜒而上。他眨眨眼。他的心沉下去。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从狙击枪上抬起头,仰望。他在恐惧。他没感到过恐惧——从未?从前他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不曾,那为什么他认识它,就如一位旧日友人。就如覆盖了红蓝白的鲜血。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俯首。狙击枪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还剩二十二秒中进行猎杀。头发抽打着双眼,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他的鼻子、喉咙、心肺。他的皮夹克保护他不被寒冷侵袭,他的厚底靴踩在永远冲刷不干净的混凝土屋顶上。远离尘世,靠近天国。
他还剩十三秒进行猎杀。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能看见下面的街道。他能看见城市海岸外港口里的船舶。他能看见太阳装饰在午后的云端。
他还剩九秒进行猎杀。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能听见直升机的螺旋桨搅动着空气。缓慢笼罩到他身后的风变强了。
他还剩四秒进行猎杀。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呼出一口气。他的气息越过双唇时变炙热。
他还剩两秒进行猎杀。
他醒来,欲呕。睁开双眼看到的只有阴影无数。他头晕目眩,再次干呕起来。身体造反的声音听在耳中那样的毫不相干。双手撑着河岸,指尖满是淤泥与冰冷。午夜的月光在胆汁色的荒草间折射。恶心感淹没他,击穿他,带他穿过一段又一段记忆。全部清晰鲜活,一如既往。但此刻,却在这个不稳定的头脑里重现,它们感觉起来如此暴力,如此野蛮。喷溅在车窗的血,死去的驾驶员。枕头上的血,正从一到整齐的刀口里涌出。戳穿肺部的匕首,血渗透进上好棉布,缓慢的失血。他双手上的血。他的双手沾了太多的血。他杀了无数人,就在看见他们的几分钟内。一枪毙命,没有还击。他用铁拳握紧无数尖叫的喉咙。他毫不犹豫地铲除同谋者。一颗子弹,正中眉心。警卫、妻子、邻居、孩子。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无法呼吸了。哀痛撕碎了他,最终摧毁。我都干了什么啊。恐怖吞噬了他,因为那些记忆都不是新的。两天前的同一段记忆他毫无感觉,此刻他却无法呼吸了。什么变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詹姆斯将头压进双手里。全身颤抖,抽泣得太深发不出一声。他的手指认不出这张贴着它们的扭曲了脸孔。曾经缠结的此刻都打开了。曾经冷静的此刻都变成了喧嚣。到底什么变了?詹姆斯痛苦地哭喊着,知道自己疯了。---破晓前鸟儿的歌唱不似他听过的任何声音。当太阳终于升起,世界突然变成了惊人的色彩。他看着天空,每一种不可思议的色调发着光,然后融化成温柔的蓝。他的身体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虚弱着。冬日战士按着时间校准自己的力量。冬日战士的时钟告诉他他有36个小时去寻找食物。但他的身体感觉沉重,他的头脑一片迷糊。恍惚间,他知道这就是饥饿。詹姆斯俯身小溪上。双手撑着两边的岸。嘴唇的一次冷冲击。这水尝起来——水总是有味道的吗?他喝着,而世界在等待。詹姆斯站起身,回身走向那座城市。他已经脱离低温一周了。是几年,甚至几十年间,最长的一次。
他接近一个农场的工棚时没有放慢速度。他知道附近没人,但却无法告诉你他是怎么知道的。砸掉门上的挂锁。某个薄长又锋利的东西。撬开手腕上的第三块金属板。挖出追踪器。用两根金属手指碾碎,丢进灰尘与焊料里。又打开两个工棚,詹姆斯找到了冷藏的玉米。他能带十二穗。他边走边吃,任玉米皮与咬过的玉米棒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奇妙的痕迹。黄昏时他正折回穿过郊区。一天前他们还是一团乏味的模糊,现在却华丽到了细节。詹姆斯注意到了每种新的塑料制品,每一片草坪不带半点枯叶的样子,某种品牌车辆的款式。他将彻夜步行。他经过一块未开发的地,荒草擦过他的膝盖。幽暗里有两只发亮的眼在闪烁;一只雄鹿僵立着。詹姆斯注意到他鹿角优雅的弧度。它们在他耳后与绒毛结合处如木的质地。行走的时候,他也注意到自己内在的东西。某些感觉,思考的方式,某些行为,偏爱,观点。他像试衣服一样从上到下地尝试它们。熟悉却有年代感,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感觉。他从眼前拨开头发,手指梳向脑后。他用左手尝试了相同的动作,但感觉错误。对他的皮肤和脑中的呼叫手臂却激活一部机器的神经突触来说感觉陌生。他再次尝试,更轻柔,但又感觉太小心了。他再次尝试。他合上眼时只有鲜血,他睁开眼时只有美好。
他回到那河边。荒草依旧缠结,被尸体和靴子压过的地方已经枯萎成了褐色。他坐在自己曾经站的地方。我来过这里。詹姆斯尝试他新的思考方式,用感觉交织起现实。我有完成任务吗?他记得将目标拖到岸上。他记得那感觉——要游水、紧握铁手拖着那个人、手臂插在胸前的绑带里阻止痉挛疼痛、在黑绿昏暗的水里踢水。冬日战士知道自己还能再有十分钟二十四秒不用换气。我们掉进水里。或是他掉下去。我……跳了?詹姆斯皱起眉。构建这段记忆惊人地困难。它游移不定,不断溜走,模糊又昏暗。它还没回来,就在他的胃里灼烧起来,就如一道温柔的预警。我们在天空航母里。盾牌不见了。我把他按在地上。随后,它涌上来,急促到让人恶心,成了一道足以击碎他的深伤。史蒂文·罗杰斯。恶心再次汹涌而来,胆汁的酸涩就在喉咙根上,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吐了出来。詹姆斯的双臂在发抖,他抬头,却视而,不见。胸膛被某种全新却更深的恐惧压碎。比任何一道血腥的记忆都更糟糕。比他脖子上围绕的每一次死亡都更可怕。没有语言,可他的身体知道。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我杀了他?他记得每一枪,却找不到一点痕迹。记得在画布和宝贝的皮肉上捅出那些洞。他的胃再次沉重起来。他一定没有死。那一幕在重演,每个细节都在这幅全新的头脑里明亮得刺目。
我都干了什么啊。
[①]乔治·马可夫(保加利亚文:ГеоргиИвановМарков,英文:Georgi Ivanov Markov;日-日)是一名保加利亚的异见人士。他本来是一个诗人和创作家,但在1969年,他逃离保加利亚,然后这个共产主义国家由托多尔·日夫科夫(Todor Zhivkov)领导。到达西方后,他先后成为英国广播公司国际台、自由欧洲电台和德国的德国之声记者和主播。他曾多次批评保加利亚的共产政权,也被认为是保加利亚政府要委托KGB来除去他的原因。 【作家和异见分子】在1969年,乔治·马可夫离开保加利亚前往意大利,即是他的哥哥所在地。他本来计划等待政府不再禁止他的作品出版后就回国,但他后来渐渐改变主意,尤其是在1971年9月保加利亚政府拒绝延续他的护照期限后,改为留在西方生活。乔治·马可夫后来在1972年搬到伦敦,他在这里学习英文和在英国广播公司负责有关保加利亚的新闻。他尝试加入电影业,希望能得到Peter Uvaliev的协助,但不成功,稍后时间他也替自由欧洲电台和德国之声工作。而在1972年,乔治·马可夫在保加利亚作家联盟的会藉被冻结,也因为他背叛国家的行为,在缺席聆讯的情况下被判监六年六个月。【死亡和调查】保加利亚的秘密警察派遣的特使,在克格勃协助下暗杀乔治马可夫,但头两次都失败,直到第三次才成杀害乔治马可夫的雨伞尖端构造图功。在日(托多尔·日夫科夫生日的日子),乔治马可夫在横跨泰晤士河的Waterloo Bridge上行走,在一个巴士站等巴士时,他的大腿被一名男子的雨伞刺中。那名男子向他道歉后离开,乔治马可夫稍后时间向医生表示那名男子操有外地口音,这宗事件后来称为“雨伞谋杀”(Umbrella Murder)。乔治马可夫感到被刺中的地方传出阵阵痛楚,当他回到英国广播公司的办公室后,他的伤口形成了一粒红疹,而痛楚也没有消退。他向最少一名同事讲述事件,当晚他出现了发高烧的现象,被送后医院,三天后死亡。由于乔治马可夫曾经向医生表示怀疑中毒,伦敦警方受命进行验尸。在过程中,法医发现了有一粒针头大小的金属小珠,植入了他的小腿。该小珠直径有1.52毫米,含有90%的铂和10%的铱,珠上有两个0.35毫米的小孔,形成了一个X形的小洞。在波顿唐(Porton Down)的进一步的化验,显示小珠内有微量的蓖麻毒素。所以即使医生知道乔治马可夫中毒,结果也会一样,因为并没有已知的方法可以医治中了蓖麻毒素的人。(来自百度百科)
: 你肺里的酸
“没有,队长。”“追踪器呢?”“没线索。”“旧文件?任务报告?那些管理员哪里去了?”“早没了。听着,我们拼凑碎片。如只要有任何发现,我一定告诉你。”弗瑞听起来很疲惫。“我知道。”史蒂夫看着公路,“我只是不能让他们抢先找到他。”“并非没剩下人查找。”“从前我就听过这话。”突然停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照顾好自己,尼克。”“你也是,队长。”挂断。史蒂夫将电话扔在大腿上,看着农场与绿色的田野伸展绵延,模糊不清,日复一日。山姆不会开口说什么,所以史蒂夫打破沉默。“什么都没有。”他强压嗓音里的紧绷,“什么也都没‘清扫’出来。”他还有几个朋友在华府的土地上,在神盾局的残骸里挖掘采集,是他信任到可以去请求帮助。信任到可以去寻找一个鬼魂。“Well,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山姆一直目视前方,一手扶着方向盘,“他还在逃亡中。”
资产显示出非凡的恢复能力。
史蒂夫放下文件站起身。在房间里尽可能远地走开,到浴室的镜子前,双手撑着洗手池。他已经读过了文件的剩余部分不知多少次。但这封信,褶皱的,有着熟悉的打字机质感——每一个字母都被压进纸张里。他始终无法读完第一句话。从左拉到某些九头蛇政客,关于他们的‘资产’。资产?冬日战士?巴基?史蒂夫重重吞咽。他依旧无法统一成一个名字。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是一个双眼明亮、亲密无间的‘他’啊。将他视作巴基以外的任何事物都太过可怕;将他视作某个他也许再也不是了的人都太过让人心碎。打起精神来,罗杰斯。他抬起头,迎向镜中倒影的目光。他的双眼疲惫,额头上生出细纹。何时开始你如此轻易就放弃了?那可是巴基啊。史蒂夫大步走回桌边。昏黄的灯光映着陈旧的纸张。他撤开遮光窗帘。阳光流泻而入。那可是巴基啊!他坐下,一手撑着椅背。
从一个士兵的价值考虑,品质超越生理。时常,这些卓越的品质会被人类的脆弱、恐惧、忠诚或许多受误导的情感所危害。这也就是伟大的军团陷落的原因,因为制服之下他们只是人而已。而最伟大的资产,人类所应得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人。
史蒂夫的胸膛发紧。根本就不是人。他尝到了他在那个破旧的酒吧里喝醉时尝到的苦涩,正在他的喉咙里燃烧。
最伟大的资产能够思考、行动、并——审慎地说——毫无动机地杀戮,只求完成任务。他拥有人的意志,却没丝毫个人情感需求。他不需要信条、不需要领袖。他不需要信仰。即使是一个佣兵也需要支付薪资,所以,亦能被腐蚀。而资产无欲无求。
只有一个情愿牺牲生命的人才能达到那种意志上的纯洁;一个不为生存而为守护而战的人。
史蒂夫咬紧牙关,下颚抽搐,红了眼眶。一个不为生存而战的人。无数次后巷里的打斗。拳头对牙齿。靴子对骨头。不为生存。罪恶感挤光了他肺里的空气。
杀戮的意愿无法被教导,只有此本能的相关力量可以被操纵。这正是我们研究的根本目的,而它的成功无可否认。最伟大的资产已经一雪前耻,只用一颗子弹,将整个军团犯下的错误更正。一个富有诗意的人会说:他就是为比自身更伟大的事物而战的人性意志的精髓。
那些字炙烤着盛夏里的皮肉。在白色纸页上那样刺眼。这比任务报告还糟糕,比冷冻记录还糟糕,比刺杀名单还糟糕。就为看到真相,以左拉骄傲的言语陈列。他们赤裸的企图。找到一个太过坚强的人,再剥夺了他的人性。夺走了巴基最美好的部分,将其扭曲。每一次抵抗就是一道新伤。
不幸的是,很难用语言描述人类的心灵。资产在战斗中无所畏惧,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会变得不稳定。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被停用直到非他不可时,并且每次被激活不能超过
天。他的头脑也许需电击重置以便将可能出现的不稳定状态从
小时延迟到
史蒂夫紧闭双眼,遮住所有的日光。一声破碎的抽泣。这比失去他还糟糕。旧伤新悲。他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他的嘴唇扭曲,他眨掉眼泪,湿热的,而50年太迟了。
虽然我们取得了重大进展,但人类的心智依旧比我们的科学要更强大点。它会搜寻自身缺失的部分,就好似弱点令优势变得可能。或许是他的反复无常成就了他坚定不移的铁拳。我们将这些问题留给人们到更和平的时代里思考。
丢下纸页。合上文件。走出门。在骄阳里急喘。走吧,这样你就能感觉像有地方可去。跑吧,直到你觉得自己更接近今夕了。别哭。别他妈哭得像真的怎么了一样。每次日落都又是一天被浪费。都又是一天你没回去寻他。
污迹斑驳的杯子,苦涩的咖啡,史蒂夫就是为了那滋味,一如从前。被营火烧焦。远离布鲁克林,但却感觉像是家乡。就在身旁的热度,风流的笑容,嗓音熟悉到依旧回荡在脑中。山姆嚼着烤面包,前臂重重地搁在桌沿上。他们缓慢地穿过清晨,因为他们无处可去。他们没有线索,已经多日了。自从史蒂夫在河岸上醒来已经超过三周了,他从没用过如此之多的时间开车。Sam要说话,一如既往的抬头。史蒂夫避开眼。不想听。他仅剩的只有搜寻。他们爬上车,呼吸着腐败、令人窒息的炙热,山姆发动引擎。他调头驶向华府,史蒂夫看着沿途的风景。
巴基的手抓着他的外套。双眼瞪大满是恐惧。“别让他们——”他哽咽道:“别让他们把你也抓住。”
史蒂夫的心在跳,脉搏在狂奔。肾上腺素接管了一切,他要将他们带出这里!
但他不能动。甚至无法用手握住巴基的手。无法言语。只能病态地静止着,任由肉体对自己尖叫。
巴基的脸很瘦,就像行军回营地时那样。疲惫,擦伤,但却肩并着肩,就如他们本该若此。
冰点般的寒冷,巴基在颤抖。他的嘴巴露出勇敢的线条,双眼却撕开史蒂夫冻结的胸膛。被辜负。
又哆嗦着喘息了两下,就像濒死之人的呼吸,而一切依然静止不动。如此的冷,他无法思考了。巴基脸只是一具透明的冰面具。肩并着肩被冻结,就如他们本该若此。
史蒂夫惊醒,头撞到了车厢顶棚。他粗喘着,泄露了太多。“嗨,你没事。”山姆的嗓音很稳定,但关心是明显的,“是噩梦。”一个给他俩的解释。吸气,等着颤抖停止,呼气。汽车歪歪扭扭地停在高速路的路肩上。因后面经过的车辆而微微摇晃。“是呀。”“听着。你得跟过往‘休战’。”山姆亲热地抓了抓他的肩膀,“我们会一直寻找。不会停止,直到你找到他。但——”山姆吞了吞口水,“你的痛会先把你撕碎。”他靠进座椅里,从史蒂夫肩上撤回手。“你一直在重温。都写在你脸上了。”史蒂夫看着自己的手。“后悔并不能将他带回来。”
史蒂夫用自己的画本打发时间。他画着眼前的一切。自己的鞋子。仪表板。脚边的苹果核。座椅之间空了的咖啡杯。他的线条因汽车的轻柔颠簸而动摇。
“哇哦,巴克!”惊讶、担忧、感激在他的眼中竞相绽放,“这个是崭新的!”
“当然是的。”回应的只有绽放的自豪。
“怎么——”史蒂夫找不到词语了,看见他的笑容时都堵在了喉咙里。
“没关系。”他耸耸肩。头发落在额头上。他的皮肤是灰色的,盖住一层污迹。码头的新工作。双手上满是煤黑,画本却一尘不染。
史蒂夫翻过洁白的纸页,抬起头,“谢谢。”这是他唯一能说的,已有太多亏欠,无法偿还他。
巴基的双眼闪过温暖、忧郁、担忧,“为你什么都愿意,小坏蛋。”
他们撤回了山姆的社区。史蒂夫坐起身,一肚子里一阵内疚的痛楚。(那时)他都没意识到他们如此的亲密。山姆开上自家的车道上,停住,打开车门。一个流畅的动作,所以没有疑问的空间。史蒂夫打开车门,站在门轴处,手臂搁在车顶上,“山姆。”山姆停下,但没看他的眼睛。又是太多的亏欠,“谢谢你。”“等完事了再谢我吧。”史蒂夫吸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金属车顶炙烤着皮肤,“如果——”想比说容易,“如果他已经不在了呢。”一个脆弱到变成了陈述的疑问。“那我们会找到尸体。”山姆的声音没有起伏:“他终究会想回家的。”史蒂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进房子里。手掌压住自己眉间的皱褶。他记得在河岸上醒来。咳出河水,因疼痛而无法动弹。他看见了痕迹。他知道是被人拽上岸的,他身边有大量密集确凿的靴印。我得跟着他。随后他就病床上醒来。“嗨。”山姆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正从前门里探出身,像没人在听一样喊着:“也许他正在找你。也许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坐下来等他找到你。”史蒂夫沉默了。已经太久了。只要想,巴基就能在公路上找到他。不,他并没在寻找。史蒂夫的胸膛已经厌倦了毫无节制的悲伤。它击打得又深又重。他没回家来。史蒂夫将头抵在汽车上。一个不为生存而为守护而战的人。他猛力打向车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巴克。”轻柔又疲惫。如果你不释放出来,愤怒、哀伤与恐惧只会闷烧。它驱使你,但不会太长,因为它会从里面吃了你。是你肺里的酸。明天,史蒂夫会走进城里。回归到残骸与喧嚣中。回归到鲜血与碎玻璃间。然后他会继续走,直到找到他。或是被(他)找到。他会在露天等待,用眼前的记者搜索,用新闻上自己的面孔去寻找。因为他无法光是希望巴基回家来。
: 超预期愈合
他就在一百码外,被热浪所模糊,但那就是他。这世上唯一认识他脸孔的人。詹姆斯放开锻铁,跃下三层。他咚地一声落在沥青路面上,随后大步走向巷口。
你惊恐着醒来,直到你真正醒来。醒来。再醒来。岁月流过,日出日落。
裸身站在满是划痕的玻璃前。模糊地映着一副凌厉的骨架。覆盖着皮肤,脆弱的护盾。詹姆斯走近,到离镜数寸处。他触摸着自己的脸。它感觉年轻,比它的内里感觉年轻。眼睛四周有摸红。脸上有片毛发,绵延到脖子上。他的头发垂着,卷曲在眼前,落在耳朵上,温柔地躺在他的肩膀上。他触摸嘴唇的弧度,相合处是敏感的,柔软干燥之处变成了柔软潮湿之地。
詹姆斯就只是活着。呼吸,进食,睡觉,坐着。他呆在河岸附近,躲在芦苇内。有时他会走进河里,水及脖颈,为了感受沁透衣服的冰冷水流。然后躺在河岸上,脸向着太阳,在初夏的第一波热潮里烧灼,直到他再次变干爽。他漂浮在旧日记忆与新的思绪间。曾经逼迫他挨过精疲力竭的驱动力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他的心神向宇宙飘散延展,压抑着各种冲动。已经过去超过一周了。冬日战士可以告诉你具体过了多少个小时,而詹姆斯却无心了解,所以他没有问。傍晚时分,月亮也只比遥远的城市灯火亮了不到半分,蟋蟀们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放声歌唱。而他,是孤单的。他沉浸其间,翻转过自己疲惫的心,查看着它的伤痕,只为感受。
他的脖子看起来是熟悉的。想这样暴露着。没有一件能竖起领子的夹克时,不堪一击。他描绘过自己所能看到的静脉。不规则的图形,非常的人类化。他的手放到锁骨上。莫名感觉到变厚了。厚了?他胸膛的肌肉结实。肋骨上横着一道细痕。他能看到更淡颜色、隐约的纹理,但没有传说中隆起的疤痕组织。这具躯体愈合得程度朝出预期。他将手掌平压在皮肤上,屏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巴基吃着晚春的熟莓并寻找食物。从前他在荒野里生存过,与那些将他看做一员的人们。在这一切之前是一场战争。在杀戮之他生活过。他曾年轻过。詹姆斯追踪着记忆里的空洞。逃吧。现在什么才是重要的。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除了死亡你身后一无所有,无可留恋。只除了那个人眼中的伤。他认识我,我认识他。一条脆弱的线(索)——在我手中折断。我丢下了尚有呼吸的他。我无非就是一团暴力。但这整个世界都无比美好。有那么多人——比他更脆弱;比他更温柔——都简单地生活着。只要重新开始。没理由相信‘前尘往事‘就定比上发了条般的杀戮美好。我认为我曾试图杀死自己唯一曾认识的人。詹姆斯磨着一把匕首,以准确而稳定的动作。抵着一块精心挑选的石头。他的心神飞驰在思绪、情感、决心与质疑间,以一种依旧陌生而令人不安方式。他对自己的决定感觉心神不安,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但他有选择吗?然后,他只有,醒来。再醒来。但,当你并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时,逃离很难。为什么不去追踪到那个长着熟悉脸庞的人,问——我忘了什么?詹姆斯站起身。下定决心。他收起匕首,走向那座城市。
手指描绘着金属与血肉的接缝。隆起的深疤咬住他的胸膛。他身上最深的疤。手拂过连锁金属板。拇指描绘着那些裂缝。纵然裸露,感觉亦如铠甲。詹姆斯绷紧手臂,甲板浮动。他在想它来自哪里,他为何要用它去杀死如此多的人。他活着的那只手稳健而熟练。指甲嵌着功利主义的线条。好奇心如第二天性般回到他身上。
他以黑白地图线、制高点、撤退点记住这座城。但它是个流光溢彩、生机勃勃之物。到处都有人,被他从没见过的时装渲染,树木在保养良好的街道上绽放。光天化日,他选择呆在房顶上。熟悉的蹲伏,奔跑,暂停观察。快跑两步。跃起。翻滚落地。单膝跪在边缘上。暂停观察。一道顺着后背而下的汗水在令人窒息的闷热间划开一条凉爽的路。这件外套并非用于日常穿着。他向下看了眼,胸前扣满皮革绑带。它完美地贴合他的身体,随他弯曲,紧贴着他左臂的结合处。回视人行道。他可以拥有更少。建筑变得更高、更陈旧、更密集,他穿行其间,越来越靠近那座城。他正爬上一座消防梯,经过陈旧的砖和衬铅窗口时,他看见了他。无意间巷尾的一眼,他就出现了。詹姆斯愣住。他就在一百码外,被热浪所模糊,但那就是他。这世上唯一认识他脸孔的人。詹姆斯放开锻铁,跃下三层。他咚地一声落在沥青路面上,随后大步走向巷口。
庆祝美国队长:一个人。一段传奇。一个符号。
他的脸镶嵌在蓝色里。摆着姿态,在一抹金发下微笑。詹姆斯眨眨眼。看着海报的底部:1000 Jefferson Dr SW.就在42分钟之外。任务意志。他的双脚转向,他在移动。已在航线上;钟表正在滴答。他低头,又走回到消防梯旁。我不能就这样走进去。
他的腰胯强健,优雅的线条过度成修长的双腿。质地柔软的毛发。他屈膝,肌肉拉紧。比曾经更有力,但依旧精瘦。他的脚踝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他的抬起左脚,放到陈旧的长椅上,只为在光线下看看它。那里有褶皱。是个陈旧的烧伤。皮肤凹凸发皱,它在试图愈合。詹姆斯意识到到他的躯体成了许多他无法记起的地方。它知道他不理解的反射性姿态。坐下,双臂被约束,张开你的嘴。咬住。刺骨的寒冷与灼烧般的痛。嘶哑的嗓音在他耳中尖叫。
詹姆斯跃过本能与训练间的间隔。落在某个沥青屋顶上,靴下是发粘的质地。他在一条巷子出口处找到了一间旧货店。无法告诉你他是如何得知要去寻找什么。他蹲靠在相邻屋顶的通风系统旁,好能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不是任务意志,而是他的心,正贴着他的肋骨敲打。你在哪里?感觉很人类是一回事——呼吸、进食、睡眠、静坐——而对其他人表现得像个人类是另一回事。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只给予命令;他不确定那些疑问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会听起来如何。自史蒂文·罗杰斯之后他就再没跟任何人讲过话了。而自己的脸现在看起来像什么?他弄清了那钳着心肺的感觉。你怕了吗?詹姆斯跪坐下,热烫的皮革贴着厚重的金属。通风口里传来工业生产的嗡鸣。他站起身,身体摆动到一个随意的姿势,挺起双肩,双眼抬起。他在房顶上徘徊,试验着‘不被人注意到’这个想法。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人你就得在某一时刻开始。詹姆斯能够出色地模仿。曾在一次白日任务中他需要走进前门。长袖和手套。没有面具。但他想要的不是一次熟练的表演。他想要成为(人)。想在这幅骨架里寻找到自我。想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具因回忆而做恶梦的肉体。所以,也许他真的能够‘属于’——而非‘融入’。所以他能够让史蒂文·罗杰斯看到现在情况不同了。因为他需要史蒂文·罗杰斯。当你到达某个你就说无法占据的位置时,你就必须得开始寻求支持。你的头脑在轴心上空转时,你望着这个世界却像早已眼盲;你呼吸着却像从不吸气。你需要寻求帮助。人皆如此。他落在街道上,是空中一个优雅的身影,靴子接触到人行道路面。詹姆斯昂首从小巷的阴影中走出。他目视前方,感觉到了陌生人的视线。推开那扇门,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这部分并不难。长裤。他浏览过货架,直奔尽头的深色帆布。哪一条都可以。它们按尺寸排列。他低头看着,并不熟悉自己的(身体)比例。(也)从不需考虑自己的身形。
视线回到自己的脸上。你不曾变老。34次任务。136天的记忆。不过四个多月。其余的时间呢。脑中,岁月在日期间交替,那些缺口里一无所有。只有错过的数字,哪怕是一缕时间流逝的感觉。闭上你的眼,再睁开,3年转瞬而逝。他已经醒来了22天,不可思议已经有了那么多小时。(不可思议)一直都活着。
长裤、衬衣、夹克、粗呢包。夹在手臂下,走进昏暗的试衣间。他沉默地脱光。叠起自己的单臂外套。踢掉靴子。随后他瞥见了镜中的自己。犹豫了半秒,但他太过骄傲。你在害怕什么?转身直视那个倒影。
静止不动,轻柔呼吸。已有足够的问题。詹姆斯提上裤子,套上衬衣。帆布夹克很合身,竖起衣领。他将其他东西塞进包里。抓住门把手转动。但他还是感觉全身赤裸。放下粗呢包,在深色的布料内翻找。他有三枚手雷、五把匕首、两把枪、一只剩下的回形针和四个氰化丸。头一次,带着这些东西让人感觉很奇怪。他掏出两把匕首,一把插进靴子里,一把别在裤腰上。墙壁的挂钩上有一只旧棒球帽。他见过这样的帽子,但从没戴过。他用它盖住头发,拉低遮住双眼。拉开帘幕,有点太快了。垂头。十一步走到门口。走进正午的暑热里。他留在人行道上,从容不迫地沿着楼区行走。此刻又自然了一点。他巨大的面孔像灯塔一样漂浮在四个街区外。博物馆的入口处挂着一条横幅。詹姆斯穿过公园——当你步行其上时,青草发出柔和的沙沙声——走上台阶,来到哥特式拱门下。他走进里面的那一刻,空调冷却了他的皮肤,地板在他脚下塌陷。那是我。是他自己的脸。青春、勇敢又坚定。他本是来寻找史蒂夫的故事,却找到了自己的。羊毛带绑在他胸前,衣领竖起,皮革腰带。双手持枪。一个狙击手。
我一直是一个士兵?
但在他脸旁边的那张脸却狠狠地给了他的肚子一下。詹姆斯头晕目眩。他本是在寻找前尘往事,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曾在他身边。与他在阴影里多个的那些人生相对应的是一段尽人皆知的人生。我曾是某个人。人们经过,抬头望着画像上的他。他与他们一同看着,心跳如雷。情绪在他的胸膛里跌宕,他又回到天空航母上。如此愤怒。他从没意识到。他总是非常愤怒,但它撕碎了他——野蛮而绝望——就在那金属的桥梁上。在他脑中震耳欲聋。在他胸口里扯出洞。他的肉体在对他嘶喊。除了战斗他不知该做什么。存在的只有任务(对象)。但情况变糟了。恐怖激增直到它控制了他。拳头停在空中,低头瞪着他的脸。擦伤流血。胸膛起伏。当他坠落时,詹姆斯也破碎了。于是就再也不会有那个任务(对象)存在了。天空塌陷,世界倾覆,一切重要的东西都消失到水下。再没什么需要去战斗的了。他就松开了手。詹姆斯眨眨眼,上前一步。死死立在原地,在出口处瞠目结舌,人们也开始转而瞪着他的血肉面庞。他慢慢往前走,低着头,躲在人群后方。记忆湍急而来,就如它们他四周喷涌,而不是在他的心里绽放。惊讶、新鲜、脆弱和心碎。死前的记忆。伴着气味、声音和感觉。在某个拥挤的泳池里游泳,周围的人都在欢笑、尖叫,肆意享受着炎炎夏日里的冰凉的池水。史蒂夫的头发向后贴着,滴着水。行走在夜间的露天马戏场上,双眼被闪烁的灯光点亮。给史蒂夫买了棉花糖,粉色的舌尖,粘腻的手指。染血的指节,飞奔的步履,寻找冰凉的东西给史蒂夫的新伤,绽放的红与紫。也有更黑暗的。他记得那些军装。前进穿过树林。冰冷的脚趾,冰冷的手指。攻击前沉静的呼吸。篝火边的微笑。看着史蒂夫欢笑时皱起的眼角。他的黑白照片将他拖回现实。他的视线慢慢爬过那张脸,浏览着文字介绍。一张从天花板到地板的图谱,只为他。这就是曾经的你。童年的朋友。我们曾并肩作战。唯一献出生命的咆哮突击队队员。巴基·巴恩斯。我死于 1945 年。一段过去了的人生。回忆,朋友,意志,死亡。一个完整的循环。一个英雄。那些曾是沉默疑问的缺口浮现。黑色的云团,黑色的秘密。愤怒变得白热化而恶心,在他的皮肤下。有人把我起死回生。他的身体紧绷,手指抽搐。我去打了别人的战争。每时每刻。任务意志。我会找到他们。双眼冷硬。至少这幅躯体知道如何复仇。暴力在他的骨头里盘旋。呼吸两次,屈从盘踞不去,厌倦又令人安静。他抗拒它——挫败并辩解——但巴基累了。咽下苦涩。够多死亡了。你活着。只要重新开始。
免费淋浴。
巴基钻进去。在前台咕哝了句。放下你的袖子,左手揣在兜里。两条毛巾,一把钥匙。巴基再次脱光。衣服、粗呢包、靴子都堆放在门边。他将一把匕首放在肥皂分发器上。一臂远。打开水,冲刷过自己的胸膛。水又烫又温柔又美妙。手撑着瓷砖,融入雾气里。喘一口气。你活着。
我还能成为巴基吗?
生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具躯体知道一段他的心神所不知的人生。几日时间感觉就像一场永恒,而那些岁月却是虚无。没有博物馆展览能解释他的金属手臂。和那些任务。还有那些血腥的记忆。吸入热烫的水气,任变灰色的水流进排水口。他用力太多的肥皂,泡沫从手上滴落,顺着双腿滑下去。一场新生——崭新的姓名,洁净的皮肤。
只要找到你的答案然后重新开始。
犹豫不决具象化为确定无疑。史蒂夫、血清、寒冰、沉睡。他的故事感觉就像是我的故事。又有了一项任务令人安慰。但这一次可没那么简单了——顾虑在挣扎。为什么每一段新记忆都是史蒂夫?这伤口有多深?寻找含义是一回事——搜寻、思考、回忆、后悔——而意识到你也许曾对另外某个人意味着什么却是另一回事。巴基用手指梳过头发。在这样的热度里他感觉不到金属与皮肤的区别。都只是头皮上的十个压力点,美妙的体感、脊椎上窜起的战栗。一旦你决定了去看看,找到就很容易了。巴基知道如何追捕——这些仅能如条件反射般在他身上苏醒过来。要比沿着人行道行走更容易。哪怕史蒂夫跑起来,巴基也会找到他。但,史蒂夫什么时候曾跑过?
: 我来做你的记忆
然后,穿着军装的男人们将脸埋进亲友的肩膀里,在他们的脖子上留下泪痕,因为他们回家了。他们再次回家了。
微风在他的背上私语,空气中搅动的寒意依旧被昨日的酷热所温暖。太阳还有一小时才会爬上地平线,世界在蓝色调中被洗涤。史蒂夫行走着,没有时间或地点。此刻,只在城市的界限内,他的双脚带着他穿过街区,经过老旧的工业区,走过停车场。漫无目的,只是搜寻着。他看着人行道,看着天空。不能向前看,不能看着路过的人们。不能每次都让自己的心狂跳,在他看到某个留着深色乱发的人时,在他听见绕过拐角的脚步声时。不能俯视过每条小巷,眼含希望,沉默无助。他本应带上一件外套而不是享受这份寒意。在他的皮肤上结露,可他再不会起鸡皮疙瘩了。
“嗨!”有人在他身后喊,史蒂夫转身。 “嗨,史蒂夫!”那人跑过来,“我一直在找你!”他迅速缩短了距离,史蒂夫凝望着。无法呼吸,心就在喉咙里。 巴基放慢脚步变成步行,三步,他就到了自己跟前。真实、快乐、完好,笑意盈盈。“你哪儿去了?”带着口音的柔和嗓音,双唇的弧度,眼里的钟爱。 史蒂夫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他的心裂开了,涌出了后悔与宽慰。他向前倾倒,绝望地,然后将巴基紧抓到胸膛上。他身体温热与坚实,都完美地在他双臂里。史蒂夫呜咽抽泣,支离破碎:一个承受了太多的人。 这是给一个英雄的迎接。是史蒂夫在每座机场上每场服役军人回归时所看到的流泪重逢。亲人急切的拥抱,抓握哭泣,因为他的心,他们的整个世界,都能抱在他们的双臂间了。因为他们终于完整了。 然后,穿着军装的男人们将脸埋进亲友的肩膀里,在他们的脖子上留下泪痕,因为他们回家了。他们再次回家了。
史蒂夫突然停下。用肩膀的衬衣擦了下一边湿了的脸颊。你的痛会先将你撕碎。史蒂夫行走着,双眼追寻着阴影。消失到建筑物后的某只靴子,房顶上一闪而逝的黑影,金属碰撞的咯哒声。此刻他走进了那座城市里,才成排的房子和整齐的公园间穿行。温度已经开始上升,世界的蓝色调亮起了,淡起来,准备沐浴在金色里。史蒂夫看着自己踏在人行道上的运动鞋。他又转进一条临近的街道。黑色的靴子,有力地踩着地面。冷硬的深色帆布盖在鞋带上。史蒂夫的双眼陡然抬起。是他!肾上腺素激增,淹没他。不可能。他全身泛红,血液涌到皮肤表面上。巴基看着他。一动不动,双手插在口袋里,帽子拉低遮住双眼。脸上是警惕地一片空白。双眼镇定。他无法解读,但,没有关系。史蒂夫感觉到了自己日夜梦见的每份感情。同时涌现,并强烈得超乎想象。“嗨,巴克。”他嘎哑了。无法自控。他终于再次回家了。“嗨,史蒂夫。”巴基的嗓音嘶哑而沉静,却那样的完美。一如既往。他的胸膛崩塌了,只是听见了巴基喊他的名字——这可是真的吗?他的心神乱了。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他认识我。他想要向前倾倒,将他紧紧抓住,溺死在自己的宽慰里。可他不能动。巴基表情担忧,双眼间出现一道深深的折痕。史蒂夫结巴起来,绝望地想留住这场海市蜃楼,“你想——”他的嗓音背叛了他,“你想——去喝杯咖啡吗?”巴基的脸放松了,“好啊。”他们又以毫无防备的眼神忘了彼此很久。史蒂夫退后一步眨眨眼,世界重新聚集,“好,呃——”他四下看看,心还在狂跳,这真奇怪,“那——?”他指指拐角的那件小吃店。巴基收起下巴点了下头。他们步行穿过街道,彼此都强烈地意识到对方的存在。电流在他们躯体之间的空气里噼啪作响。史蒂夫的大脑将疑问拼凑到一起,他的心又将它们撕扯开。一次一步。巴基的一直将手插在兜里。史蒂夫拉开店门,让开身。飞快的眼神接触后,巴基越过他走进那个带空调的空间里。一个女人在三张桌外招呼道,史蒂夫回答。他看着巴基审视过整个房间。史蒂夫将他们领到这一排最末尾的雅座上。巴基靠墙坐下,这样他身后就只剩下砖墙和斑驳的油漆。也许并那么意外。他就这样再次出现。他们黎明前在某个小吃店里喝咖啡。你还能怎样迎接一位死而复生的朋友?那女人放好菜单和咖啡杯,嘴里熟练地说着话,两人却谁也没在听。巴基望着他,而史蒂夫回望着。等她走开了,某种尴尬的沉默降临了。房间对面的一个人抿了口自己的咖啡,呼吸着咖啡的热气。史蒂夫看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某个思绪在情感的洪流下小心翼翼地顺从道——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什么才是他所需要的?“我发生了什么事?”巴基的嗓音轻易地飘出来,就好像这沉默对他而言毫无意义。那些问题在史蒂夫的胃底滚成了一个铅球。他能告诉巴基什么?只有数字、列表和任务(对象);而那些都不是真相。对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只能算面包屑。他深吸了口气,开始。我来做你的记忆。他从巴基坠下火车开始。话语堵在嗓子里,他挣扎着讲述这个故事,而不是哭诉出一段冗长杂乱的道歉。他告诉他自己所知的每件事、每个记忆的细节。他告诉巴基自己所知所闻的一切,关于条件作用、关于急冻——嗓音破碎,两眼看着桌子——关于那些为争夺他的政治战争、关于任务,最后是九头蛇的陷落,和神盾局的。巴基沉默无声,一动不动。太阳升起,刺穿玻璃,炫目的金覆盖了一切。那女人没再来打扰他们,吃早餐的人开始进来。杯盘的碰撞和轻声的交谈变成了一层柔和的背景音。史蒂夫告诉他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他,告诉他他们在航母上的战斗,言语之下全是恳请。他掩饰住细节:暴力与痛苦、他的祈求和他的温柔释放、水里的负重。史蒂夫解释着他的任务和它为什么重要,他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眼里的暖意在说——我原谅你。史蒂夫突然停住。他并没告诉他最近几周、那些搜寻和梦境——因为那是史蒂夫的故事,不是巴基的。他等着巴基开口。“剩下的呢?”史蒂夫眨眨眼。“前尘往事?”巴基的嗓音很谨慎。“哦。”史蒂夫看着他脸,微笑——你是我的——他停下,“我们在五岁是相遇。”史蒂夫躲躲闪闪地讲述着他们的童年,莫名地,这要比讲述酷刑折磨还艰难。史蒂夫给他讲着故事,毫无顺序,杂乱无章。笑话,重要的日期,重要的战斗,梦想,计划,尴尬的双人约会。他不可能因为自己记得所有事就真的将所有记得的事都告诉他。他们纠缠围绕的人生就在他的心里鲜活着、明亮着。然后当他笑起来时,巴基的脸柔和了。他正说道那次他们被抓到在学校屋顶上玩,巴基的嘴唇突然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你告诉校长我们正在营救一直折断翅膀的鸟儿。”史蒂夫对着回忆笑起来,巴基也这样做时,他的心提了起来。温柔的气息拂过他的嘴唇。“再然后突然就凭空掉出来一只死鸟。”巴基轻柔的嗓音填补了这片空白。“对!就在你脚边!”史蒂夫露出数年未曾有过的灿烂笑容,双眼闪耀。他记得!“然后我说:‘我才它没能撑过去。’”史蒂夫爆笑起来,欢腾而愉悦,头向后仰起。巴基也笑了,轻柔很多,双眼一刻也未曾离开史蒂夫的脸,“你也是这样大笑起来。把我们俩给出卖了。”史蒂夫哽咽着承认,因欢笑而抽搐,双眼盈泪。他可以这讲到永远。他可以再用一辈子时间重讲他们留在身后的这个故事。他忘却了病痛;忘却了分离的不安;忘却了伤了他俩的骄傲,只给讲他那些美丽又完美的故事。史蒂夫给巴基讲他自己的入伍经历和史蒂夫是如何一次次体检失败。巴基的双眼黯淡了。他给他讲超级血清、舞台表演和去往意大利。他给他讲跳下飞机、潜入九头蛇基地,然后在实验室里找到他。(讲)他如何初次步入战争,为了他。他们如何在彼此的臂弯里蹒跚逃出那座地狱,他们如何并肩走回营地。(讲)他如何赢得拯救巴基的第一战。他给巴基讲咆哮突击队。他给他讲那些他们本该讲述了几十年的的战争故事,讲伟大的胜利和巨大的创伤。讲他们如何在无名之地的火堆边欢笑。(讲)只是在一起感觉有多么美好。然后他说到了那列火车。不要再讲这个故事了。已经有太多痛苦,烙印在童年、胜利与盟军组成的背景幕布上。是太过苦涩的结局。女服务生,感觉到了时机,走到桌边。他们已经枯坐了数小时没有点单,但她似乎并不担忧。小店再次清空,沉静在早晨与中午的安宁里。史蒂夫微微坐直身体,点了一大堆食物:两整份早餐和一大份午餐。他给予鼓励的笑容,巴基简单说:“我要一样的。”她走开,巴基打破沉默:“我为你杀的人比为九头蛇杀的多。”史蒂夫眨眨眼。“47个。我跟你一起时杀得比这个多,对吗?”“是的。”这话如低语般离开史蒂夫的嘴唇。巴基看着窗外。他似乎满足了。“我去了你的博物馆展览。”他的剪影在阳光里切除一道冲突的亮线。“哦,是吗?你有没——你觉得如何?”巴基突然迎向他的双眼,深沉而浓烈,“感觉——奇怪。熟悉。没想到会看到自己。”他眨眨眼别开视线,“就像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为一段我不知道自己曾有过的人生。”嘴唇扭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然后你就来找我了。”史蒂夫说完。他正为这件事有多么简单而震惊。巴基在这里,就坐在自己对面,在2014年。而且他记得。问着问题,看起来一如既往。莫名地,他找到了自己,无需任何帮助。女服务生分三次送了食物。盘挨盘,盘挤盘,直到满桌。巴基的双眼闪亮而好奇。他等着那个女人转身走开才将双手放到桌上,皮肤与金属。他们沉默地吃着。都喝着各自又苦又黑的咖啡。等盘子都空了,史蒂夫将它们堆到桌尾。女服务生带来账单,史蒂夫无言地接过来。决心要付账——巴基身上有钱吗?我应不应该想办法给他一些?“谢谢。”巴基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某种坦然、不确定又脆弱的东西。他已经开始站起身了。“当然,我——你干什么,呃——”史蒂夫结巴着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你要去哪里——现在?”眉上有一抹关切,巴基停下,但沉默不语。“如果你需要有个地方住,你可以和我住。”巴基眼里有着意外和戒备。“我们可以把沙发垫铺在地板上。”史蒂夫冒险道,巴基微笑。他记得。史蒂夫的心再次跃动。别走!“稍后见。”巴基站起身。“哦——哎,我能带你去——”他拼命寻找着措辞,购物?吃晚饭?某个可以坐下聊聊我能再看着你微笑的地方?巴基笑了,双眼眯起。“昨天才买了这些。”他挑起一道眉毛,是那个风流得意的表情。如此熟悉,凭空出现,犹如一场车祸般的破坏力。史蒂夫瞠目结舌,红了脸。不论巴基想迷倒是谁,漂亮的女护士或是舞厅里的姑娘,这表情在史蒂夫身上永远效果最佳。“周二。五点。”巴基转身走向店门。他身体移动的样子一如既往。昂首阔步,挺胸抬头。“在哪里?”史蒂夫设法说。“这里。”他已经到了门口。“巴基。”史蒂夫喊道,嗓音里的焦急让巴基停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救我?”有什么在巴基眼里一闪而逝。某种黑暗、冰冷而决定性的东西。某种史蒂夫从前只见过一次的东西,就在他的头仰靠着冰冷的金属,无路可走又用光了子弹时。巴基转身,推开店门,走远。
: 如果这便是人生
你的心软弱又痴傻。它并不知道你的双手做过什么。但你累了。所以,如果这便是人生——你醒来、醒来、再醒来——那总会有逃跑的时间。你落在人行道上,从小巷里向外看看,随后右转。
出门三步。阳光落在你的皮肤上。转过拐角,融入墙体。双膝瘫软,你用一手撑住沥青。你的心在胸膛里狂跳。巴基潜入阴影里。金属手抓住防火梯,他轻易荡落到它破败的平台上。他蹲伏下身体,肩抵着墙砖。闭上你的双眼,呼吸着。蜷缩起身体,避开太阳,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忘了)自己为什么跟了史蒂夫无数街区,想着该如何接近他,却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那个小店里听啊,听啊。
他像在讲述自己的人生一样讲述着我的人生。我怎么会忘了他?
知晓冬日战士的故事拼凑完整了他记忆中的那副破碎图画,却制造出了点差异。给了他脑中的不一致一个理由,但并没治愈它。依旧是他的双手做了那些事,此刻颤抖的也是这双手。过往是个故事,现今是我们所听、所看、所感。知晓那个故事使我们安慰,却不会改变我们的世界。巴基是砂砾、是刀刃、是阴影。他能看懂这个世界,能行走其间,能将其握在手里,但他不是由相同的材料制成。史蒂夫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他讲述时,钟爱就在扬起的眼角里,怜惜就在嗓音里。他与自认为会伤到他的字眼搏斗——折磨、暴力、残杀、打碎。但伤人的言语是却是温柔的那些。他讲的那些笑话,太过详尽的故事。他是如何全都记住的?还有他的笑。他快乐的欢笑——凭空出现,颠覆了世界。所以巴基也笑起来,那一刻,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人类化。巴基可以是一道阴影。巴基可以视线之外生存并永不迷失。但,做个人?这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未知数。巴基掂量着自己杀了多少人时,史蒂夫脸沉下去的样子。那便是做个人所意味的,而巴基没有那个。去感觉总是要艰难很多倍,那引导另一个(人)去感觉呢?他看着我的样子。那可是一份极大的责任。小店们被推开时,巴基吓到了。从所处的位置上,他能看到史蒂夫走进阳光里。他犹豫了一下后,右转。所以你做出选择。你来找答案,你得到了答案。逃吧,重新开始。逃吧,生存下去。做你会做的事,将‘活着’留给那些为此而生的人吧。或者,(去)追寻一世之前曾属于你的人生。(去)追寻你再也成不了的那个人。(去)追寻他对你说话时你胸膛里的明亮。他谈到你俩一起时眼里的光彩。他的身躯保护又亲密地趋向你的样子。你对他微笑是他红了脸呆视的样子。你的身体在自我抗拒,你知道,其实,无可选择。你的心早已沿着步道随他而去。它奔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肩膀,转过他,落进他的双臂里。它在他的脖子上哭泣,哀求着要回家去。 你的心软弱又痴傻。它并不知道你的双手做过什么。但你累了。所以,如果这便是人生——你醒来、醒来、再醒来——那总会有逃跑的时间。你落在人行道上,从小巷里向外看看,随后右转。
史蒂夫步行了几英里。城市消逝,巴基落得越来越远。他迂回穿行,始终贴近树木与建筑,但史蒂夫没有回过头。下午,他们到达郊区的一户人家。巴基躲到一辆卡车后,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灯凉了,从那些墙壁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巴基环顾这片区域。附近停着一辆没锁门的卡车,三栋房子外有一个无人的凉棚。可他想更靠近些。巴基看着那些窗子,直到日落。透过窗帘,他看见了两个男人的剪影,一个显然是史蒂夫,另一个移动时像个士兵。他感觉到一股无法解释的强烈妒忌感。记住,你跟他们不一样。他攀上一栋相邻的房子,抓住窗沿,努力不要留下痕迹。他在屋顶上蹲下身,跃起,落在屋顶的西北角上,他觉得在那里他最不可能被人听见。在夜色的隐蔽之下,巴基小心地潜行在房顶上。他趴下,越过天沟看着每一个边缘。两间卧室有人使用,一个空着。他任自己的头悬在天沟上。双手扣着耳朵收集声音,让自己的静下来。心率慢下来,狙击手的呼吸。他完全静止不动了。“好吧,是的。我不知道。我是说,他似乎——挺好?并不是完全彻底的好,但好了许多。”“好了?”“是的。只是很安静。他还笑了。”冗长的停顿。“那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但你会再去见他?”“是呀。周二。”另一个男人大笑起来。“怎么了?”“你真要等那么久?”随后又是一次停顿。“你觉得他还会跑掉?”“他曾经跑过吗?”此时是周日夜间。巴基睡在屋顶上。
史蒂夫起床很早——一如既往——巴基被他在厨房里做早餐的声音吵醒。一醒来身体就戒备着。他慢慢跪下,缩回到屋顶上。那两人穿着T恤衫和宽松的裤子一同出现。他们开始慢跑时巴基研究着另一个人的脸,他们回来了巴基继续。他记得将这个人摔到航母甲板上。手攥住他的翅膀。正对着他的胸口用力踢,踢下边缘,必死无疑。史蒂夫生命中有什么是你没打碎的吗?午饭前史蒂夫又离开了,独自一人,驾车。巴基考虑跟着他,热线启动那辆卡车然后——但他决定等待。他监听着另一个在房子里四处走动的人打发时间。那人打了几通电话,都是给亲人的,每一个提及史蒂夫。史蒂夫回来时抱着三个大塑料袋。“这都是什么啊?!是他要搬进来了吗?”“我不知道!”“你得给他空间,史蒂夫。”“我给他空间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但你想要他在这里。”“我当然想。”嗓音陷入沉默。他们很亲密,流淌地交谈。一个说完想法另一个立刻继续。巴基的胸口发紧。他跟着史蒂夫脚步的韵律来到那个空着的卧室。他听见史蒂夫拉开窗帘却不敢往下看。两小时后,沙沙声停住,史蒂夫轻轻走下楼区。巴基趴在房檐上探身。那个房间满是人类的触感。崭新的床单与毛毯,相似的蓝。衣柜敞开着,巴基能看见挂在里面的新衣服。最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三双黑皮靴。梳妆台上完美地摆放着一大片新东西。牙刷、牙膏、太多管巴基从没见过的东西、一柄熟悉的直刃剃刀,还有一柄略细塑料柄的。这一切是为了能感觉起来像家,且的确如此。立刻马上。一个他想不起的家。他却移到房子另一端,去听史蒂夫在晚餐桌上闲聊,去听他欢笑。“你觉得他说的是上午还是下午?”“什么?”“他只是说在五点钟见他。”“你没开玩笑吧?”“我昨天是早晨四点半见到他的。”“你们这些家伙没病吧?”“我只是不想错过他。”“你是说你不打算明天一整天都坐在那间小店里嘛?为安全起见?”另一个人以一种熟悉的方式打趣着史蒂夫,也许巴基也曾经用那种方式说话。此时是周一夜间。巴基睡在房顶上。
“嗨。”他的嗓音困倦又惊讶。
“嗨。”巴基回应着。
史蒂夫在他的床上坐起身。
“谢谢——谢谢一切。”
“哦,当然——不客气。”史蒂夫的脸泛着光亮,就如在那个小餐馆里时一样。“一切都还好吧?”
“我不记得怎么弄这个了。”巴基主动坦言。他举起那把直刃剃刀。
“哦。”史蒂夫已经站起了身。“让我教你。”他走向浴室,巴基跟着。
史蒂夫打开灯,在他们身后关上门。他抬起水龙头,两根手指伸到水流里,巴基透过镜子看着他的脸。
睡意飞快地消失了,他们的眼睛适应适应的速度原不该这么快。
“你能坐这里吗?”史蒂夫指指浴室的柜台。巴基小心翼翼地坐下,不确定它是否嫩承受自己的重量。史蒂夫在他大腿上搭上一条毛巾,将另一条围在他的肩膀上。他用手指梳过巴基的头发,塞到耳后,巴基颤巍巍地闭伤双眼。
巴基吞咽一下,又张开眼,看见史蒂夫正在准备肥皂泡沫。
他总是这样做,以他们过去的方式,以巴基本会记起的方式。记起了吗?
史蒂夫在他脸上涂满雪白的泡沫,三指按着他的颌骨稳住他。巴基不呼吸了。史蒂夫用剃刀沿着他的皮肤刮过,手法熟练。他们的脸离得如此的近。
他被扭动门把手的声音吵醒。刷地睁开双眼,绷紧肌肉。巴基等着沉寂蔓延开,然后趴在屋檐上偷看。史蒂夫正躺在他为自己铺的床上,背对着窗口。巴基用双肘支起身。他在1962年深秋曾有过一个任务,一个留着金色直发的高个子女人,旅馆房间,从屋顶射杀。他记不起那个目标的名字。
太阳在周二升起时,巴基早已醒来。自从那个小店后他就没吃过东西,却也不饿。巴基等着那俩人跑步离开后,轻柔地落在草地上。他爬进那辆没锁门的卡车里,看着遮阳板镜中自己的脸。他从脸上拂开头发,描绘过眼下的细线。两个男人回来了,一个全身汗湿,另一个丝毫未变。只要走向那扇门,敲三下,等着他打开。等史蒂夫看见你时——双眼会被惊喜点亮,微笑扯开他的嘴角——只要说:“我留下。”就是这样的简单。简单得就如从枪膛里射出一颗子弹。你已就绪,手指搭上扳机,纹丝不动,目标就在视野里。一颗子弹,将以你的狂暴,撕开他的世界。
三点钟,巴基手扶着车门把手。现在就行动,赶在他离开去城里见你之前。突然,那扇前门打开,身负翅膀的男人跑向汽车,巴基在后视镜里看着。他拽开后备箱,又朝房子吼着。史蒂夫从门里冲出来,手里拿着包和盾。那个盾牌。巴基的心因这个提示物而跃动,他上次看见它的时候。他对这个男人知之甚少,他无法停止观看。史蒂夫现在拥有的人生——人民、目标、位置——已不止是博物馆里的那些照片。而巴基所拥有却比那些照片还少:只是一个在晚餐桌上被人讲述的故事和一大袋匕首尖刀。 但你想要他在这里。我当然想。史蒂夫将东西都扔进车里,迅速且大声地对方向盘后的男人讲话。巴基离得太远听不到,但他的大脑自动解读着史蒂夫的表情。一场战斗前的深深牵挂、决心,一如既往。他们不是要去那间小店。史蒂夫停下,抬起头,眉头皱起,双眼四处寻找。他一头扎进副驾驶里,那车呼啸而去。巴基坐在卡车里,直到太阳落山。他瞪着反光镜里的自己,直到天太黑了,直到他能看见的只剩自己眼里的水光。那辆车没回来。
: 失去你的立场
山姆用靴尖轻轻地碰碰史蒂夫的。“你要重新安排那个约会吗?”
史蒂夫坐在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直升机后部,看着自己的靴子。到布加勒斯特已经整整两天了。(【注释1】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首都)他们在这里,只有他跟山姆系着安全带坐在机身一侧的座椅里,因为史蒂夫要求。据说他们需要尽快赶回家,所以弗瑞给他搞到了跨大西洋最快的航班和一架返回华府的直升机。山姆看着他,以他惯常的方式。漫不经心,就好像他的心思都在别处。史蒂夫想象着巴基独自坐在那个小店里、帽檐遮着双眼、背靠着墙。无声而静止。望着窗外经过的人。他呆上数个小时。直到日落。然后他起身离开,再次消失进城市的幽暗间。 山姆用靴尖轻轻地碰碰史蒂夫的。“你要重新安排那个约会吗?”他问道,话里有话,因为他们的耳机与其他乘客的相连。“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外面,叶片拍打着空气,史蒂夫将头埋进双手里,手肘支在膝盖上。又一个错过的约会。他的肩膀因四小时的跌落而作痛。任务并不可怕,但足以打垮他。弗瑞身陷欧洲,在躲避他本应最先发现的九头蛇特工。娜塔莎不知去向,史蒂夫和山姆是仅剩的两个知道他还活着的人。不能拒绝。不能用人命去换再次见到巴基(的机会)。哪怕他真的曾考虑过。哪怕他们飞过半个地球时他的胃就是一个满是担忧的坑。哪怕他们就位准备攻击时他还在脑袋里回放着小店里的那场谈话。纵然被堵到角落里,手臂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盾牌落到了二十步之外,他想起的还是上次与他对战的那个人,而不是此刻正不顾一切想捅死他的这个。后悔无用。你就这样的人,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你以身躯换就了武器,而你深知武器为何而生。你去往最需要你的地方。比起(作为)友人,先是一名合格的士兵。直升机慢下来,落在民航局上的隐藏式停机坪上。隐私只属于那些穿着精致西装和新鞋子、电话从来响个不停的人。山姆和史蒂夫走出来,身穿遮盖着擦伤淤青的平民服装,面带掩饰了其他的表情。他们驱车回家,一路沉默,史蒂夫心思困在某个让人为难的熟悉旋律中。现在我该怎么办?如果他再开始步行,巴基还会来找他吗?他还能再信任我吗?他需要我,我却消失了。应该留个便条的。刚走出车外,站在车道上,正午的热潮就将他们包裹。史蒂夫突然感觉到一股头痛,垂着双眼走向大门。在包里胡乱摸出钥匙,打开门锁,走入阴影里。窗帘总是闭合着。山姆随着他走进来,低声嘟囔着要去冲个澡之类的,上来楼。史蒂夫一动不动。又回到这里、迟到两天、没有他在身旁的重量异乎寻常得沉重。史蒂夫用脚跟合上门,瘫靠在木质门板上。该死!感觉就像重新开始了一样。头痛在他的后脑里绽放,澎湃而尖锐。史蒂夫撑着木门直起身,直奔厨房去找杯水喝。转过拐角——黑皮靴,崭新瓦亮,踩着瓷砖。深色的帆布,干脆利落,遮着鞋带。史蒂夫猛地抬起头。是他!肾上腺素涌出,意外之感犹若一道墙砸了下来。突然又致命。史蒂夫的表情从震惊融化成安心,巴基的嘴唇扭出一个小小的笑。史蒂夫吐出一口气,摇摇头,双眉挑起。他搜寻着正确的词语想表示歉意,但舌头却没准备好。不敢想还能有这个机会。他憋出一声小小的笑,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像是再次重新寻回了他。就是从这一刻起你开始失去自己的立场。当你甚至都不曾想到要问他是如何找到的你。(问他)他为何会在你的厨房里。因为他正身穿着你买给他衣服。脚上是崭新的靴子。他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你意识到,任性又满是希望地,他一直住在这里。在‘他的’房间里。他的双眼温柔,带着那种好奇的笑意。你瞪着他,忘了说话。“我留下。”巴基看着地板,轻声说着,“如果你想要的话。”史蒂夫的胸膛在抽搐,在一声他来不及阻止且令人怀疑的大笑里。向他所感觉到却又无法名状的那一切屈服。他向前扑倒,紧紧将巴基抱进怀里。他僵在史蒂夫的臂弯里——并不只是一点点抗拒,他的整个身体戒备地紧绷起来。但他感觉起来如此的好,他就在史蒂夫身边,他要留下了。史蒂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紧抱着巴基,这样世界再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无言地抱紧他,双臂压住覆盖着皮肤与坚韧金属的皮革。随着每一下呼吸巴基逐渐一点点地松弛下来,直到他的肌肉放松了,呼吸沉静了。他的双臂囚困在史蒂夫的双臂之下,但他却倾身,将下颚轻轻搁在了史蒂夫的肩膀上,而,这样就足够了。
山姆下楼来时——宽松的T恤,宽松的棉布裤——听见厨房里有两个声音。他并不觉得意外。他缩回走廊里,听着史蒂夫节奏从容的嗓音和偶尔只有在问答时才有的沉静感。他走到门口。史蒂夫抬起头,桌边的那个男人明显紧绷了身体。“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们)需要什么就发短信。”山姆对他俩各自点点头,就好像这一切再平常不过了。史蒂夫看着他的眼睛说了谢谢,对他微微一笑。那个棕发男人只是瞪视。
洗碗池里已经堆起了空盘子,而史蒂夫还在煮饭。巴基什么都吃,所以史蒂夫拿空了橱柜,煮了他找到的一切。他又放下一盘面条,这盘上撒上了干香草和一把葡萄干。巴基吃了,就如他吃掉前三盘时一样,双眼低垂,手小心地转动着叉子。他慢慢咀嚼,不急不忙,只为回味。史蒂夫站在炉边看着。双眼漫漫,欣赏着他。他背脊的弧度,靴子微微侧放的样子,踩在地板上的边缘线。时间流转,不具意义。“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什么?”“嗯——就是,能在这里找到的一切。”史蒂夫咯咯笑起来,挑起一道眉,“比如?”“我吃了些那个。”巴基指指厨台上的蛋黄酱。“什么,只有一勺蛋黄酱?”“是呀。还有——一些果酱。我还吃了一袋冷冻青豆。”史蒂夫看着他,嘴唇勾起,“你有没有煮煮啊?”“没。”巴基回答道,一脸坦率,“应该要煮煮它们吗?”史蒂夫的笑声逃出来,从他仰起的脸上飞向了天花板。手抚着肚子。巴基也笑了,一声轻轻的笑。与史蒂夫一同欢笑尤胜一切欢笑。本可能是个悲剧,却不是。多么古怪、崭新又陈旧、陌生又熟悉啊。巴基不是曾经的自己,却也没不少一分。他坐在桌边,对史蒂夫露出那些沉静又不确定的笑容,吃着果酱、蛋黄酱和冻青豆,就好像那样做再正常不过。莫名地,就是如此。如此完美。
在一栋满是百叶窗的房子里躲了几天之后,史蒂夫驱车带他们去了一家购物中心——我跟你说过我们得买些新衣服,所以——我知道我已经给你买了几件,但——而那似乎算得上是个安全的尝试。巴基一直在慢慢融入这种新的人生,日渐从容。他交谈得更多,微笑得更快,更少望着窗外。他甚至还跟山姆说了几句话。离开房子的提议并没让巴基畏惧,路上反而是史蒂夫成了焦虑的那个。他只是想要一切都顺利——我在怕什么?他们跟步行一族一起到达,就那炎炎的夏日来说,他们遮得有太严实。靴子踩在沥青上发出的柔和嘎吱声在停车场里回荡。清凉的空气透过大门扑面而来。在外面的世界里看到巴基让人鼓舞的同时又令人紧张。他谨慎小心,却又无比好奇。抬头看某架经过的飞机,用手抚过门口茂盛的灌木,研究墙边的贩售机。不是恐惧,亦不是愤怒。当意识到没有威胁存在时,他对着地面眨眨眼。双肩紧绷,他强迫身体回到中立状态。一场史蒂夫希望是自己去打的仗。但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巴基将一切都展现在脸上。在布鲁克林时,他自信又骄傲。骄傲到不肯展现出困惑或尴尬。骄傲到不肯去感觉,似乎时常如此。而现在,他几乎是透明的。困惑、满足、好奇、疲惫都在他的五官上飞速变换。史蒂夫站得有点过于靠近,总是找借口去碰触他——指尖轻轻放在他肩膀上、轻拍他的手引起他的注意、行走间碰撞他的腰胯。他猜巴基带着武器。史蒂夫引领着他们穿过几间店,拿起衬衫和裤子给巴基看。衣服递上来时,巴基会摸摸,但几乎一言不发。似乎他就满足于这样在史蒂夫身后半步跟着,四处闲逛,他们就这样走着。当他们经过一墙面的运动鞋时,巴基停下了。“我不明白这些。”“这些鞋子?”“是呀,这个东西。”他指着一双耐克鞋的泡沫鞋底。“哦,是的,那个很舒服。就……就像沙发垫。”巴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全新的表情,一点点怀疑。“看着不太耐穿。”史蒂夫早已因这个小争议微笑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巴基从夹克口袋里抽出金属手,他今天头一次亮出它。他用右手提起鞋子,用一根人工手指和人工拇指捏住泡沫鞋跟。某个传动装置静静旋转起来,手指捏起,毫不费力地将泡沫压成了一条细线。巴基放开手,重复动作。他转向史蒂夫,眉毛一挑,嘴巴一撇,好像在说——看?不结实。史蒂夫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近来似乎经常如此。他的反应让巴基露出微笑,又多捏了泡沫几次,而这让史蒂夫笑得更厉害了。他将鞋子丢回原来的位置,史蒂夫拍拍他的后背,手指流连不去。当一个店员接近得有点太过迅速时,他们移动起来,犹如一体,将史蒂夫摆在了他与巴基之间。史蒂夫被这熟悉的感觉震惊了,围着他迅速移动,目的明确。预见彼此的动作。一切都不一样了,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他们的身体改变了,但,与巴基的这只舞不曾改变:动若一体,互守身后。史蒂夫知道巴基已经依靠上他了,让他填满他脑海里的空白,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拥有他的信任感觉更棒的了。他知道巴基本能消声灭迹,但却选择了留下。
史蒂夫沏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他试遍了橱柜里的每种香料,两次。每杯都以一抹牛奶结束。史蒂夫一手稳稳地将它们送到了餐桌边,巴基问:“哪种?”“山莓。”一呷。“尝起来像红莓。” 一呷,咯咯笑着。“是呀,很像。”他们坐着,喝着,聊着大事小情。史蒂夫跟他说着最近几年(的事),巴基告诉他对自己左臂所知的一切。他们绕开了那些没准备好问或答的问题。巴基重新讲述记住的残缺故事,史蒂夫填补那些空白。大部分都是战前的,但全部故事都是与史蒂夫一同创造的。没有一个是他无法拼凑完整的。巴基的嗓音,折射着其后的那个男人。本能与记忆的拼凑,正恢复成某种更完整的事物。那熟悉的语调、他一如既往的口音,都毫不费力地回归了。他使用了一些从前从不使用的词汇,他的幽默感亦有所改变。他略显粗糙(粗鲁),也惊人地迟钝(直率)他说得越多,史蒂夫越想与他分享更多。他加到自己心里的那张清单上:地方、食物、电影和想尝试事。想一起尝试的事。
他们上楼时已经是凌晨3点。史蒂夫站在他们共用的浴室的洗手池旁,边刷着牙,边望着巴基的牙刷。他就住在这里。将他留在身边的喜悦还未消退。当他打开门时,巴基正躲在走廊上。他赤着脚,脱掉了外套。少了一分防备,多了一分家居。一瞬的尴尬,四目相对,然后史蒂夫说:“明早见。”,尽可能轻松地说。“好。”巴基回以微笑。史蒂夫轻轻合上房门,模糊了巴基在浴室里放水的声音。他躺到床上,和衣而卧,听着。体味着巴基在浴室里走动、进入卧室、然后安定下来的那些声响。史蒂夫曾想过夜里去看看他。我可以说我觉得自己听觉了什么。但他知道巴基会立刻惊醒。所以他卧而不眠,回想着这一天。以他的方式诉说着——我相信你明早还会在这里。
史蒂夫醒来时,他直奔前厅,一边揉掉眼中的睡意,一边磕磕绊绊地走下楼梯。每天清晨,他都会在厨房的餐桌边找到巴基。窗帘被拉开一道缝,这样他就能看到后院了,一缕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嗨。”“嗨。”他们又一起开始了一天。而史蒂夫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职责,忘了自己将会被需要,忘了一通十秒钟的电话就能将他叫出门。他忘了,然后装上一壶水准备沏茶。他忘了,然后在桌边坐下。他忘了,然后微笑。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住在陌生人的房子里,只围绕着彼此旋转,就如世间其它皆不存在。
凌晨4点。黑袜子踩着油地毡。降低声音,他们就不会吵醒山姆。从来就不存在‘浪费时间’这种事。他们俩都不需要太多睡眠,所以就将大把的清晨时光花在了厨房里。史蒂夫是不会停止喂养他了,他们通常是在吃东西。当他说服史蒂夫让他做一次饭时,他做了唯一确定自己会做的东西。燕麦片。煮粥时,巴基看着锅子,漂浮在本能与记忆的缺口间,等待着其中一方接管一切,告诉他什么时候算煮好了。史蒂夫看着他,表情太过温暖,令他的胸膛发紧。他们是在做什么啊?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住在陌生人的房子里,只围绕着彼此旋转,就如世间其它皆不存在。
下雨了,所以史蒂夫领他们去了杂货店——“你有没有去过?——好的——是呀——相信我,能花上一整天。”加工过的半成品食材花了一个半小时。巴基每种都挑一样。哪怕是他认识的东西,哪怕是他们上周一直在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呢?史蒂夫推着半满的购物车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回答着巴基轻声提的问题——“这是什么?”——“那是新品吗?”——“尝起来如何?”巴基走过干货区的两条通道,眼睛慢慢浏览过货架上的每个包装。他一直将左手插在衣兜里。从架上抽出那些盒子,翻转,阅读标签,在手里掂掂分量,然后轻轻放进购物车里。双眼抬起,看向史蒂夫,那个永远回望着他的人。谷类区的过道上,巴基正努力在五个几乎完全一样的盒子中做出选择。史蒂夫正在提醒他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比他预想的更甜。突然,巴基看到一抹蓝,他的胃沉下去。身体先于拼凑碎片大脑做出反应。一个小女孩,不超过六岁,穿着带花边的蓝裙子。正抓在一辆购物车上微笑。
一个小女孩。莫斯科,1968年。一个小女孩。在床下发抖。
巴基猛然转开头,对着瓷砖眨眨眼。
他的金属手攥住她的手臂。拖拽着那微小的重量。刺耳的尖叫在旅馆的房间里回荡。
巴基跪倒在瓷砖上。史蒂夫正抓着他的肩膀,问着问题,但巴基听不到他。
拔出匕首。非常容易。让人作呕的沉默。血渗入带着花边的蓝。
巴基站起身。正在奔跑。逃出门去,绕过建筑。将脸埋在被太阳晒白了碳渣砖块上。屈膝,蜷缩起身体,不断颤抖。等等吧。等等吧。黑暗逝去。你强迫肺再次工作起来。世界重新聚集。附近的车辆,购物车的吱嘎声,远处鸟儿的歌唱。而史蒂夫,正紧紧抱着你。低语着:“等等吧。会过去的。我来了。”他总是这么亲密(靠近)。他怎会总是跟你这样的亲密(靠近)?触摸、或尽其所能地靠近。他就像是被你所缚的影子。或许,你才是他的影子。巴基从双手里抬起头。转身,背靠着墙,史蒂夫迎向他的眼睛。“史蒂夫。”突然,他觉得他必须知道。他必须知道我做过什么,“一个小女孩,”他的嗓音嘎哑,“在莫斯科。”史蒂夫只是听着,眼里是刻骨的痛。“我杀了她。”几乎是一声喃语,“我割开了她的喉咙。”史蒂夫没有反应,却令人感觉无比疼痛。他应该退却,应该否认。他早知道会从我这里听到这些。这心伤一定是显现在了自己的眼里,因为史蒂夫摇着头,抚摸着他的手臂,“那不是你,巴克。”“是我。是我的双手。”“别这样想。”“你就不会那么做。”史蒂夫眨眨眼。嗓音变得有点犀利:“巴基。你不能这样想。你九死一生。任何人都不该要求更多了。”“我是单独行动。”巴基紧皱着眉。任何一个好人都不会去杀死一个孩子。“我可以一走了之。”“你知道没那么容易。”史蒂夫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逃离从不是可以选择的。”巴基沉默了。史蒂夫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们还有另一个70年要度过;你打算要用它来哀吊一场噩梦吗?”巴基看着他的脸。史蒂夫等待着一个回答。
“我们”不断出现。史蒂夫已经放弃了‘I’和‘me’改成了‘us’和‘we’。每次都令你的心飞驰。你的世界开始不断缩小。你为什么会想要离开华府?它的交汇与重叠。为什么还要离开这栋房子?缩小到只剩下了史蒂夫。你曾做出过选择吗,还是你在利用他的善良?史蒂夫为十一月制定了计划。我们要去波士顿。巴基不言不语。从前我们总说要跳上火车。那是四个月之后。现在我们可以说走就走。如果你愿意,我来开车。四个月是一段漫长的时光。然后就沿路停车休息。你喜欢这样吗?巴基回放着这场对话,当他坐在厨房里,等着史蒂夫下楼时。(当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后院纾解那焦虑的挣扎时。
你喜欢这样吗?
可,史蒂夫离开过,将来还会再离开。巴基要做什么呢?你曾想过重新开始。这是不是就是从新开始呢?你睡去、醒来、愈合。现在你可以算是活着了吗?他碰你时,你的皮肤会冒出火花。你伤着他时,你的心会如被紧抓。这就是你曾经所寻找的吗?巴基在史蒂夫身旁不安地漂浮着,(就像一道)易变的阴影。但,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的心已经擅自开始与史蒂夫的心交缠。他的身体开始学会围绕着他移动。(学会)期待着他。史蒂夫早已发现了他内心的空白,并用自己的记忆填补。第一道门打开,你回家了。
早晨5点。懒散地坐在木椅里。史蒂夫地在沏茶,一如既往。他来回尝试着那些香料,而巴基喜欢它们全部。巴基今天穿了运动鞋,因为昨晚有一双出现在了他的门外。耐克,泡沫鞋底。史蒂夫说的没错,它们就像沙发垫。史蒂夫看着那双鞋微笑,不言不语。“嗨,”巴基清了清嗓子,“我们可以去书店吗?”“当然!”史蒂夫回答得有点太快,“完全可以。”巴基点点头,抿着茶。“你——有什么你想找的吗?”“没。”巴基抬头看着他。史蒂夫只是点点头,“行,很好。”他微笑。史蒂夫拿出笔记本放到桌上,列出了罗列出十二家书店。他查找地图,得到那些会领着他们绕上一大圈的方向——到达每间书店并回到家里。他讲述着他要为巴基做的一切,而巴基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巴基对这个东西有些了解——理解GPS和计算程序——其余的就如流水,从史蒂夫的心里到他的心里。从史蒂夫的唇到他的耳。第一站用了四小时。他们一起走着,史蒂夫假装在看书架。巴基漫步在过道间,绞尽脑汁。他抽出书,翻开,浏览几行后,又放回去。他把一本关于飞机的百科全书加到腋下,一本薄薄、铜版纸印刷,有很多猫头鹰的照片,还有一本关于某座不幸的泰国寺院的小说。直到他将它们递给史蒂夫时,才意识到最后一本是德文书——我认识德文?我认识德文。史蒂夫看都没看就接过去,对他灿烂一笑。容光焕发的样子,是巴基要什么东西时他的表情。巴基回以微笑,现在几乎成了反射性动作。有一丝愧疚,因为享受了他的关注;可,史蒂夫快乐了,巴基肩膀就变轻盈了。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知道某人以你为荣。巴基追逐着这感受,就如泉水之于干裂的嘴唇。
他感觉自己逐渐落入了史蒂夫苦心在他四周建起的例行程序里。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等待是史蒂夫所期待的。他诉说自己的想法,言语不会背叛他。时光流过,他任由自己的铠甲卸下,高兴地发现其下是像人的东西。但,在他的皮肤之下,过往与现今间的冲突在滋长。每段过往重新袭来,恐怖在加深。血腥的记忆在他脑中纠缠扭曲。大部分都一如既往的清晰。无穷无尽的战场,没有尽头的杀戮。记忆就像一页目录。但此刻,它们感觉起来没那么稳固了。就像他只是曾在某本书中读到过它们。就像是他只是穿了别人的躯壳在行走。(可)某些牢记的情节却是他绝望地想要忘记的。他将此事隐瞒了史蒂夫,却没有藏好。他停顿,眨眼。交谈中会垂下头。巴基知道那些阴影显现出来了。但史蒂夫却坚定不移。似乎就连痉挛的崩溃都无法撼动他。但他不可能会知道。知道那感受有多黑暗。他也不应该知道。
巴基穿着裤子和衬衣睡觉。躺在被子上,(仍然)感觉暴露。他重新布置了自己的房间,床尽可能地远离开那扇窗。他蜷缩起身,围绕着记忆中他睡在房顶上时史蒂夫的躺在这张床上的身形。梦魇降临,他无声地逐个诛杀。他醒来,粗喘欲呕,在黑暗间瞪大双眼。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直到他稳定下来。然后无声地下楼,坐在厨房里直到天明。直到史蒂夫醒来来寻找他的那一刻。惊恐是正在剥落、消融、自动流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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