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三了,体育运动量小的狗大,操场也变成了水泥地,一上了体育课就小腿骨头与膝盖痛,会是骨癌吗?

龙族3黑月之潮(上)&&江南&一&
《龙族Ⅲ黑月之潮》全集
作者:江南
它又来了,总在月圆之夜。
雷娜塔趴在紧闭室的铁门上往外张望,瑟瑟发抖,不是因为惊恐,而是满怀期待。
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地上流淌着水银般的月光,黑暗里传来沉重的“啪啪”声,仿佛有人在敲打铁质的响板。“啪啪”声越来越响也越来
越密集,好像越来越多的人打着铁响板加入了这场演奏,整座建筑都在这雷霆般的“啪啪”声中颤抖。所有孩子都站在紧锁的铁门前拍掌,应
和着铁响板的节奏,神色呆滞。墙壁在开裂,承重柱在倾塌,远处的礼拜堂顶上,石雕的十字架从底部折断,带着耶稣的圣像坠向冰海,在海
面上砸得粉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溃……为了恭迎它的驾临。
在这场用钢铁演奏的音乐会达到极盛时,狂风横穿整条走廊,它如黑色的顿河般夭矫地流过。那是一条巨蛇,黑色的巨蛇,巨大的身体能填满
整条走廊。它坚硬的身体刮擦着墙壁和天花板,把白垩墙面刮得伤痕累累。成千上万的铁鳞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就是它在黑暗中演奏
着一支毁灭世界的曲子。
经过紧闭室的时候,黑蛇摆动长尾打在门上。铁门连带门框都碎了,雷娜塔拎着白棉布的小睡裙跑了出去,黑蛇已经径自向着走廊另一头游走
雷娜塔赤着脚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蹦跳,细瘦的身体在月光中白得透明。她癫狂地大叫大笑,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惊醒过来陪她一起玩,可其
他房间里的孩子们隔着铁栏杆看雷娜塔跳舞,空荡荡的眼睛里燃烧着寒冷的金色火焰。雷娜塔有点累了,躺在地下从屋顶的裂缝里看着白色的
圆月。黑蛇正在屋顶上游走,偶尔巨大的黑色身体遮蔽月光,偶尔金色巨烛般的眼睛俯视雷娜塔。它的目光那么高傲那么庄严,就像一位王者
。雷娜塔对着天空张开怀抱,似乎要拥抱它。
黑蛇没有理睬,径自游走了。雷娜塔推开窗,看见它正沿着教堂的外墙盘旋而上。教堂的礼拜堂是这个建筑的最高点,在原本矗立十字架的地
方。黑蛇直起身体向泛着银光的冰海尽头眺望,那里有鲸鱼突破冰面喷出冲天的水柱。黑蛇发出无声的咆哮,对着虚空吐出幽蓝色的气息。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下方传
来浅吟低唱的声音。
雷娜塔低头看去,只看见北极罂粟在风中摇曳着盛开。
第一章 钦差大臣
1991年,深秋。西伯利亚北部,无名港。
港口坐落在西伯利亚的最北部,面对着浩瀚的北冰洋。海图上是找不到这个港口的美国人的间谍卫星都扫描不到它,它跟周围的永久冻土带一
样都是灰白色的,热信号很微弱。
这里本不该有港口,周围都是无人区。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维尔霍扬斯克,它在沙皇年代是关押政治犯的流放地,是一座让人用来绝望的城市
,在漫长的寒冬中,政治犯们往往因为熬不下去而自杀。而维尔霍扬斯克还在无名港以南340公里的地方,从维尔霍扬斯克乘坐狗拉雪橇来这座
港口都需要五天时间。这是片被神都遗忘的地方,植物只有地衣和苔藓,偶尔的访客是饥饿的北极熊。
锈迹斑斑的铸铁码头通往冰封的海面,年轻的哨兵站在码头尽处,肩扛“波波沙冲锋枪”,熊皮帽上嵌着五角星。从领章可以看出他是一位苏
联红军的中士。
天边的太阳温吞吞的,像一枚水煮蛋,怎么也温暖不了地面。可这就是今年最后的阳光了,极夜很快就要开始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太阳不会
再升起。哨兵向着冰海尽头眺望,海面上刮着寂寥的寒风,船还是没有来。通常来说这片海域是不通航的海面上有危险的浮冰,海底还有犬牙
般的暗礁,随便哪一样都能让试图接近这里的船长眠在海床上。但不是没有例外,夏季时海冰会融化开裂,这时熟悉航路的水手可以驾驶破冰
船绕过暗礁抵达无名港。这条时断时续的危险航线是无名港的生命线,所有补给都靠它。
每年列宁号都会来,时间有先后但从未失约。它是一艘有年头的核动力破冰船,白色船头上嵌着红五星。无论它在哪一天出现,那天就是无名
港的节日,士兵们挥舞着熊皮帽子奔走相告,大家都聚集到码头上眺望,看着巨大的船影在海平面上升起!列宁号以帝王般的姿态冲破浮冰,
身后留下湛蓝色的水道。那是苏维埃的力量,钢铁之拳,无坚不摧。可今年它迟到得太晚了,海面已经封冻,冰层正向下方不断生长,几星期
之后航线就会彻底消失,即便列宁号也打不开通道了。
难道莫斯科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哨兵叼着一根“莫斯科人”牌香烟若有所思,打火机打不着了,大概是里面的煤油冻住了。
“见鬼!”哨兵脱下手套,把打火机放在手心里暖着。
他忽然扭过头,警觉地看向冰海尽头。起风了,墨色的卷云层从北边俯冲过来。在这种高纬度地区,降雨量比撒哈拉沙漠还少,可一旦出现黑
色积雨云,就会瞬间变天,积雪会把港口都掩埋。海面上的雪尘被卷了起来,像是一场白色的沙尘暴,尘头足有几十米高。云层覆盖的区域是
漆黑的,而另一半则是冰的惨白色,黑与白的分界线如此锋利。哨兵跌跌撞撞地扑到铁架旁敲响铜钟,钟声在寂寥的雪原上四散开去。
这是暴风雪来袭的预警。
发出预警之后,哨兵捂着熊皮帽就往回跑,这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目标。一个模煳的影子在云下的阴影中滑行,敏捷地绕开处处冰
礁,正高速逼近。
一个滑雪的人?
哨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会来这种地方滑雪?如果那个人是从南面来的,还可能是驻扎在维尔霍扬斯克的边防军,可他从北边来,那儿什
么都没有,只有北极。哨兵叼着烟,牙齿直打战,他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美国人的特种部队趁着暴风雪入侵了?可他们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险
?那个人只要慢一点就会被暴风雪吞没。
来不及思考了,哨兵一拉背带,波波沙冲锋枪从腋下伸出枪管——他有权对一切入侵者射击,因为这里是军事禁区。这时滑雪客挥舞起红白相
间的两面小旗。那是苏联海军的通用旗语,他挥出的是一个人名——“列宁”。每年列宁号来的时候,水兵都会用旗语挥出这个单词,说明他
们是莫斯科的特使,带来了苏维埃对无名港驻军的慰问。难道今年莫斯科改变了策略?派了一个人滑雪过来送补给?哨兵的脑筋转不过弯儿来
了。可无论如何他不能开枪了,旗语就是暗号,说明对方有权进入无名港。
带着一人高的雪尘,滑雪客急刹在哨兵面前,摘下风镜扔在雪里。这是个叫人眼前一亮的男人,英俊挺拔,铁灰色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并用
发胶定型,全身肌肉线条清晰柔美,称得上性感。哨兵在莫斯科也曾见过这样英俊倜傥的年轻军官,可这一个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他居然只穿
着军用短裤和无袖背心,在零下10度的狂风中全身汗气蒸腾
。男人从短裤中摸出打火机,潇洒地点燃,打火机的纯银外壳上蚀刻着镰刀铁锤和
“十月革命70周年纪念”的字样。
哨兵无法拒绝这份善意,凑过去点燃香烟。
“送给你了。”男人把打火机扔给哨兵,“在这么冷的地方得用低凝固点的航空煤油,你那个还是留到夏天用吧。”
哨兵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个点不着的打火机,男人的洞察力居然敏锐到这个地步。再者,一般人此刻应该是急切地想要找个暖和的地
方休息一下。这也说明他在这样极寒的天气中滑雪还有余力。男人从军用双肩背包中拿出一套深灰色的军官制服,片刻之后,他穿戴完毕,郑
重地在胸前别上一枚"红旗勋章’’。一分钟前他还是个滑雪客,一分钟后他眉宇间杀伐决断,全然是位来自莫斯科的年轻权力者。
“克格勃少校邦达列夫,我来自莫斯科。”男人掏出证件,“带我去见赫尔佐格博士,告诉他,这是存亡的时刻。”
“是!少校同志!”哨兵敬礼。
男人用最简单的语言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位来自莫斯科的特使,秘密情报部门的要员。在沙皇时代,这种人被称作“钦差大臣”。
地下室里温暖如春,老式唱机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老人拧开一瓶伏特加,在两只玻璃杯中各斟半杯,杯中放着纯净的冰块。他把
其中一杯递给邦达列夫少校:“红牌伏特加,能让男人血液燃烧起来的好酒,浪费任何一滴都是罪过。每年破冰船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一箱,这
是去年的最后一瓶。”
“敬我们的国家和您,少校同志,欢迎来到黑天鹅港。”老人举杯,“您杯中的每一块冰都有上万年的历史,,来自我们伟大祖国的冻土层深
处,象征我们纯洁和坚固的友谊!”
“为我们的国家,赫尔佐格博士。”邦达列夫和老人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邦达列夫把玩着杯子,颇有兴致地打量老人。他无法断定这位“赫尔佐格博士”的年龄,博士兼具八十岁老人和二十岁年轻人的特征,呢子军
服贴合他挺拔的身躯,裤线烫得笔直,领口塞着紫色丝巾,纯银色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英挺得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他又确实老了,
眼睛深处满是光阴的痕迹。凝视着他依旧英俊的脸,会觉得那是一幅正慢慢剥落的壁画。
博士低头添酒:“每年列宁号都会来这里,给我们带来全年的给养,食物、设备、燃油……还有女士们的丝袜和男人们的伏特加。这地方冷得
就像世界尽头,没有外来的给养就会死人。可今年来这里的不是列宁号,而是一位克格勃少校,您的军服口袋里带着黑天鹅港一整年的给养么
“很遗憾,没有给养,而且再也不会有,”邦达列夫直视博士的眼睛,“我们伟大的祖国正面临灾难,莫斯科的局面很乱。”
博士一怔:“很乱?”
“准确地说,苏联将不复存在。我们的各加盟共和国之间曾有过伟大的革命友谊,但如今这些友谊已经灰飞烟灭。人们怀疑沿着眼下的道路我
们能否走到共产主义,每个共和国中都有独立的唿声。同时国家的经济状况不断恶化,军队的供给不足,工厂的开工也不足。人心浮动,国家
已经无力抽调物资来供给这个远在北冰洋边的港口了。”
“国家会解体么?”
“大概撑不过今年了。”
博士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预感到政局会有变化,但没想到这一切来得那么快。委实说,我们跟外界是没有联系的,没有电话线也没有无线
电,我们了解外界的方式是读报。每年列宁号都会带来一整年的报纸,所以我的信息要滞后于外界足足一年时间。一年之前我还相信共产主义
无坚不摧,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一年之后忽然听说国家将不复存在。这真是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悲剧……国家会怎么处置我们?”
“国家的财富会被划分给各共和国,包括战斗机、航空母舰甚至核武器,这个港口也不例外。我受命来这里清点财产,为它估价,它也许会被
划分给某个共和国。但首先我得弄明白这个港口是干什么用的。这个港口很神秘,每年花费国家巨额的资金,却没有任何部门知道它的用途。
博士沉默片刻,然后笑了:“克格勃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港口,却不清楚它是干什么用的,您的上司一定很生气。”
“是的,作为最高秘密机关的克格勃。居然无权知道这个港口的真相。”
“你们一定试过调查这个港口吧?查出什么没有?”博士微微眯起眼睛。
“能找到的资料少得可怜,可以确认的是,这个港口其实并不叫黑天鹅港,这只是你们习惯的叫法,它没有正式名字,只有一个代号‘δ’。
”邦达列夫说,“国家的一切机构都有档案,一切档案克格勃都有备份,但是你们的没有。这说明有人从档案馆中抽走了你们的档案,只留下
一个代号‘δ’。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们手眼通天。”
“科学原本就比政治神秘。”博士淡淡地说。
“有权贵以种种名义贪污了上百亿卢布的国家资金来养活你们这批科学家,那么你们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如果你们没有价值,权贵们何
不用这笔钱来养情妇呢?”邦达列夫微笑,“既然你们有价值那就好办了,有价值的人在任何时代都会被尊重。”
博士透过杯中烈酒审视邦达列夫,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您在嘲笑我么?”邦达列夫也不生气。
“从事秘密工作的人总会把事情想得很夸张。”博士饮尽了杯中的酒。“邦达列夫同志,您完全猜错了。黑天鹅港从事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
的研究项目,我们的工作是建立苏联最大的基因库。”
博士点点头:“我们收集苏联国内各人种的基因,建立一个巨大的库。在这个库建立完毕之后,即便核战争爆发,人类濒临灭绝,我们也能借
助克隆技术复兴人类。δ计划把基地选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因为西伯利亚是天然的冰窖,即使断电也能把基因样本保
存数十万年。”
“只是这样而已?”邦达列夫皱眉。
“让您失望了,但真的只是这样而已。我为此工作已经几十年了,对这个项目有感情,但如果国家要终止这个项目,我会立刻安排助手协助您
清点财产。我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离开这个地方了。”博士叹了口气,“我想去南方海边找个地方住,安享晚年。”
门开了,面容慈祥的护士长走了进来:“博士,暴风雪过去了,接下来会有几个小时的晴天,我让护士们把孩子们带出来透透气,这之后连续
几天又是暴风雪。”
“孩子?”邦达列夫有些吃惊。
“我们有个孤儿院,收养了一些有基因缺陷的孤儿,他们都是我们的研究对象,可他们都被父母放弃了,无处可去。少校同志,跟孩子们认识
一下吧,这里很少有访客,孩子们会喜欢听你说些外面的事。”博士起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草坪上满是追逐嬉戏的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穿着整齐的连体白棉衣,戴着棉手套,袖口绣着各自的编号。他们的眼瞳明亮,脸色
红润,跑得飞快,显然在这里受到很不错的对待,根本不像那些寒碜的孤儿院的孩子。医护人员追着那些孩子跑来跑去,喊他们的名字,为他
们量体温测血压,做完这些检查就有一份棉花糖作为奖励。
“想不到在这么冷的地方还有草地,”邦达列夫说,“我还以为这里只有苔藓和地衣”
博士得意地笑笑:“这靠的是建筑设计。我在设计黑天鹅港的时候,让所有建筑都靠得很近,用地下通道把它们连在一起。所有建筑的外层都
浇铸了一米厚的水泥墙,加上三层玻璃窗,窗口很小,便于保温。这片草坪是用整个建筑群围出来的,寒风不容易侵入这里,种植的草又是耐
寒的品种,所以一年中有大半年能看到绿色。”
“您就是黑天鹅港的设计者?那么您一直是它的负责人咯。”
“是啊,很有幸。”博士挥手和每个孩子打招唿,喊他们的名字。
您看起来就像他们的父亲。"邦达列夫说。
您听我说孤儿院,大概会想这里有个神色阴郁的护士长带着一群面黄肌瘦的孩子。我们每天从孩子身上抽血做实验吧?“博士哈哈大笑,”那
就不是孤儿院了,是纳粹的集中营。"
“说到纳粹,恕我直言,您姓赫尔佐格,这是一个德国姓。”邦达列夫说。
“是的,我曾效命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那时我是帝国生物研究院中最年轻的博士,16岁就从慕尼黑大学毕业,人们都叫我天才。”博士谈起
往事略带唏嘘,“1945年我被苏联红军逮捕,当年就送到莫斯科,经过一年的审查,然后就被狗拉雪橇送到黑天鹅港来,负责‘δ计划’,之
后从未离开。”博士停下脚步,“我有个问题,项目结束之后,孩子们该去哪里?”
“估计会分散到各地的孤儿院吧?”邦达列夫说,“您真有爱心。”
“因为这里的人不多,所以我们彼此珍惜,”博士感叹,“我已经是个老人了。除了研究,没有什么比每天跟孩子们聊聊更重要了。在这天寒
地冻的世界尽头,我们彼此传递温暖。我希望他们将来能幸福,即便我看不到。”
他上前几步,把一个摔倒在雪地里的小女孩抱了起来,拍打她身上的雪。邦达列夫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有些人会敏感地注意到人群中
的异类……如果自己也是异类的话。小女孩显得很不合群,没有追逐嬉戏,也不为了棉花糖而围着护士们打转。她抱着一个布袋小熊,独自沿
着墙根走,在角落里寻寻觅觅,像是一只走失的小狗。她说不上漂亮,有些小小的雀斑,身体像纸娃娃那样单薄,脸上没有血色,但她有一头
傲人的白金色头发,肌肤冰雪般素白,眸子极深极静。
“我的小雷娜塔,你今天真漂亮,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呢?”博士抚摸女孩的小脸。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花开着……”雷娜塔轻声说,显得非常乖巧。
她白金色的头发被编成一根独辫,辫尾缀着一枚黄色的塑料蝴蝶。在这片冰天雪地里,除了白色黑色,就是军服的灰色和五角星的红色,塑料
蝴蝶的亮色叫人心暖。
博士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转头对邦达列夫说:“这里太冷了,只有北极罂粟能开花。它的花期对女孩们来说就像是过节。可也只有两个月
,现在花期早都过了。少校同志,希望您能送这些女孩去温暖的地方,看五颜六色的花。”
“尽我的力吧。”邦达列夫说。
雷娜塔望着赫尔佐格博士和邦达列夫的背影一声不吭,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扭过头继续在角落里寻觅。她用脚踩过每一寸草地,留心着墙根下
每一处可疑的痕迹。
她并不是在找北极罂粟,她刚才面不改色地撒了谎。跟外表完全相反,她是个撒谎成性的女孩。在这里,每个人都得学会撒谎,因为说真话的
结果很糟糕。雷娜塔在撒谎这件上比其他人都有天赋,她撒谎的时候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一丝波动。护士们叫她纸娃娃,她们觉得雷娜塔就
像个纸娃娃,没有表情,连心都没有,被打骂了都不会哭。所以护士们甚至懒得体罚她,因为总要听到一些哭声才说明体罚有结果,没人有兴
趣鞭笞一个纸娃娃,对它施加任何疼痛都是徒劳的。
雷娜塔其实是知道痛的,但她也知道挨打的时候要忍住不哭,因为越哭她们打得越欢。
她在找黑蛇留下的痕迹。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梦见那条黑色的巨蛇,它如肆虐的狂龙那样把黑天鹅港口折腾得摇摇欲
坠,最后盘踞在教堂高处眺望北冰洋。
那是个很好的梦,梦中紧锁的房门会打开,雷娜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又是个异常真实的梦,在梦中她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月光从一
扇扇小窗中照进来,每一个转弯每一处景物都那么真实。她甚至能走到孩子们不许踏入的禁区,她走进图书馆坐下来,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大书
默默地读,想读多久就读多久,没人打搅她。她可以去厨房里拿东西吃,炉火上总是有烤着的面包,无论雷娜塔早去还是晚去,面包总是烤得
恰到好处。渐渐地,雷娜塔越来越期待月圆之夜,期待那整整一晚的自由。
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开始怀疑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那一天,护士们带着孩子们参观从不准他们进入的图书馆,雷娜塔赫然发现图书馆的布
局跟她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而月圆之夜她读过的那本书就插在书架上同样的位置,雷娜塔清楚地记得在梦中自己读完书之后把它插在了那
本厚厚的年鉴旁。雷娜塔试着在月圆之夜坚持着不睡,果然在午夜时,她听到了黑暗中的响板声,她趴在小窗上往外看去,窗户被黑色的鳞片
填满。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发现了这个港口里最大的秘密,第二天早晨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时,一切好像仍旧是一个梦。那个诡异的梦境和现实
是交融在一起的,雷娜塔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午夜时候一下下掐手指,确定自己没有睡着,然后忽然就听到了铁响板般的声音,似乎随着铁响板
响起,现实就变成了梦境。
其他孩子都不知道黑蛇,虽然在梦境中也有他们,但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门后面,眼神空荡荡的,像是栩栩如生的木偶。他们的房门也
不会打开,黑蛇只是打开了雷娜塔的房间,因为雷娜塔会大声地唿喊它。
雷娜塔怀疑黑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但她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跟任何人说起。如果她跟其他孩子说起黑蛇,其他孩子就会悄悄告
诉护士,护士会以为她发了癔症,她又会被关禁闭。雷娜塔讨厌被关禁闭,禁闭室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和光滑的四壁,她坐在椅子上,幻
想自己慢慢地死去,就像一朵渐渐干枯的小蘑菇。
禁闭室里的小窗长宽只有20厘米,甚至不够一个孩子爬过,这精心的设计并非为了保存热量,而是为了囚禁其中的人。
这座港口是个牢笼,是矗立在世界尽头的孤独堡垒,来到这里的人都不能离开。唯一的例外就是黑蛇,它无与伦比、无所不能,总有一天它愤
怒了,会挥舞长尾把一切都打得粉碎,这座黑天鹅港、这片白雪皑皑的冰原、西伯利亚……甚至整个世界。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雷娜塔
还记得月圆之夜那个围绕着黑天鹅港的吟唱声。她从未见过那个痴狂的吟唱者,只觉得他把冰海看作了舞台,在这里上演他绝世无双的剧本。
护士们拿出黑色的木梆子敲击起来,奔跑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木偶一样站在雪地里。他们追逐的皮球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前滚,可他们的眼睛
渐渐泛白,失去了神采。
角落里那扇漆黑的铁门敞开了,敲梆子的护士走在前面,孩子们跟随着她。他们走路的姿势僵硬,双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排成长队。另一
名护士在门边统计他们袖口上的数字,一一在名单上打钩,以便确认这些珍贵的“样品”没有流失。
雷娜塔经过门边时,护士一把抓下她辫子上的黄色蝴蝶,冰冷的目光透过眼镜:“再尿床的话,还得戴上这个!”
黄色的蝴蝶结并不代表春天的温暖,而是说明这个孩子犯了错误是要关禁闭的。雷娜塔昨晚又被关禁闭了,因为她又尿床了。
第二章 末代皇孙
凌晨三点,整个黑天鹅港都在沉睡。探照灯的光束把圆形光斑投在黑色的云层上,云层下矗立着青铜的列宁像,列宁像前站着前来瞻仰的人,
狂风吹起他的呢子大衣。邦达列夫少校没在温暖的客房里休息,却有兴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把自己暴露在风雪中瞻仰列宁铜像。这座铜像
足有十米高,原本是站在黑色大理石底座上,伸手指向前方,似乎在指引革命道路。积雪超过两米厚,大理石底座已经看不见了,铜像的脚面
也被积雪盖住了。铜像的位置有些奇怪,既不在黑天鹅港正中央也不是矗立在门前,而是在港口的背面。虽说从研究所到大学随处都能见到列
宁像,不过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地方竖起这么高的一座铜像,还是显得有点夸张。
“你曾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现在连你一手缔造的国家也要成为过去了,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我这样的人来瞻仰你的塑像。”邦达列
夫仰望着列宁像,“所以还是现在就炸掉比较好一点。”
他按下手中的引爆器,短促沉闷的爆炸声后,积雪中的大理石底座被炸毁了,列宁铜像斜斜地插在雪地里。这种微声暴雷的动静很小,不出几
步就被风声掩盖了。黑天鹅港的警戒不可谓不严密,但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极度的严寒,这样的夜晚在外面站上十几分钟就会导致严重的冻伤。
因为暴风雪的缘故,能见度只有不到五米,士兵们没有想到还有人敢在外面活动,他们忽略了邦达列夫对严寒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受力。
邦达列夫往爆破后的雪洞里看了一眼,看见了黑色的生铁地基。数百吨生铁被填入地面,作为列宁像的地基。邦达列夫跳进雪洞,打开战术手
电,在生铁地基上找到了一扇严丝合缝的铁门,就像一个铁块嵌入地基中,边缘铸有红五星和部队番号。邦达列夫把电平衡仪的两极插入铁门
上下的缝里,指针完全没有跳动,这说明这扇铁门达到了绝对的电平衡,门后没有任何电线或者电子设备。
“果然是机械密码锁。”邦达列夫嘟囔。
没有安装电子设备并不说明这扇门是安全的,相反,它是致命的。它使用的是古老的机械密码锁,这种锁的结构类似钟表,纯机械传动,它不
会报警但会爆炸,门的夹层里填有数百公斤精制火药,这种火药几百年也不会变质。沙皇的墓穴中就用过这种门,能把盗墓贼和墓道一起炸得
粉碎。因为它被合上的时候本来就不准备再度打开。
邦达列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复制钥匙,深唿吸,活动手腕。复制钥匙和原版多少有点差别,失败的话他就会和列宁铜像一起飞上天空。他插入
钥匙,同时准确地转动门上的密码盘。他曾数千次地练习这套动作,如今在睡梦中也能完成得分毫不差。钥匙转动了,密码盘里似乎有“啪”
的一声响,邦达列夫用力推铁门。门没开,邦达列夫也没有飞上天,铁门好像锈死在门框里了。
邦达列夫纳闷地挠挠头,从工具包中取出微型焊枪,用火焰灼烧钥匙柄。对一扇填了几百公斤火药的门用火,危险程度不亚于坐在油井喷口上
抽雪茄。可邦达列夫低低地哼着歌,完全不以为意。锁孔里传来了轻微的发条声,复杂的机械系统开始转动,十二根锁舌缓缓收回,铁门发出
“砰”的一声闷响,弹开了一道细缝。邦达列夫得意地笑笑,跟他预料的一样,开锁程序没错,问题出在锁里的润滑油。这种传统工艺是用牛
油润滑,就像哨兵打火机里的煤油那样容易冻住。
门缝中涌出冰冷的气流,气流吹出响亮的哨音,邦达列夫用手试了试气流的温度,连他都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真像是地狱最深处吹来的风啊。”他抽出马卡洛夫手枪,跳进了铁门下黑色的空间。
铁门下方是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的四壁都是坚硬的冻土,邦达列夫试着用枪柄去敲,居然冒出了火星。黑天鹅港坐落在永久冻土层上,土层
中的水几百万年不曾融化,最后这种土壤比混凝土都坚硬,可以想见当年开凿这条隧道的艰难。隧道通往冻土层的深处,手电筒的光照过去,
只看到一级级的铁梯往下方延伸。
邦达列夫在顶壁上找到了凿刻的字迹:“日,抵达这里。”
他沿着隧道摸索了不到100米,又找到了新的字迹:“日,抵达这里。”
开凿这条通道的历史可以上溯到1923年,以那时的技术力量,挖掘者花了足足13年才前进了不到100米。
邦达列夫继续向下摸索。隧道极其曲折,还有数不清的岔道,但邦达列夫手中握有一份工程地图,地图为他指引着正确的道路。隧道就像一株
分叉的藤蔓,加起来的长度极其惊人,有时往偏东的方向挖掘了几十米之后意识到不对,又返回来从中段向另一个方向开挖。有时为了绕开岩
石,他们必须绕道,绕开一块巨石要花几年时间。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重型机械,挖掘者的工具只能是烧油的机械镐和铁凿,就靠着这些原始工具,他们年复一年地推进,把人生葬送在冻土层里
。他们在找什么?
往后的隧道壁渐渐光滑起来,显然是挖掘者换用了新型工具,应该是电动的金刚钻机。邦达列夫找到了新的字迹:“日,抵达这里
。近卫步兵13师,工兵团。”
近卫步兵13师是卫戍莫斯科的精锐,它的工兵团当然也是最精英的。这样一支王牌部队居然从莫斯科调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继续这场持续
了几十年的挖掘工程。
“日,抵达这里,副团长维赫里牺牲在这里。近卫步兵13师,工兵团。”这段话的旁边是维赫里副团长的红五星帽徽。
“日,抵达这里。不知这条道路最终通向哪里,也许是坟墓,也许是地狱,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美好的东西。”
“ 3日,抵达这里。神保佑我们,千万不要由我们的手打开那扇门,那一定是被诅咒的。”
显然工兵们预感到某种危机就在前面,所以才会求助于神。在那个年代,这种思想如果被党支部书记知道了,大概会被当作污点记入档案。
邦达列夫理解工兵们的恐惧,那是因为隧道四壁上的花纹。那些花纹并非刻上去的,而是冻土层中的动物骨骸的切面,有蛇、蜥蜴、猫、海狮
,甚至白熊,其中大多数本不该出现在这酷寒之地。这些骨骼和冻土层一起被金刚钻机割裂开,暴露在工兵们的眼中,虽然是枯骨可仍透着鲜
活狰狞的气息,可以轻易地看出这些动物们在垂死之际的恐惧,仿佛某个巨大的灾难瞬间降临,它们无处可逃,只能痛苦地哀嚎,用互相撕咬
来发泄。骨骼层层相叠,越往前越密集,最后邦达列夫看见蛇骨缠绕着熊骨。那条蛇生前至少有20米长,骨骼泛着古老的暗金色,被它缠绕的
熊骨更令人惊恐,它从腰椎处开始分岔,居然有两根粗壮的嵴椎,这说明那头巨熊有两个头。
难怪工兵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在挖掘一条神秘的隧道,通往某扇门,他们知道门背后有可怕的东西,但迫于组织上的压力,他们不得不这么
做。那门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不能打开,可如果潘多拉的盒子落入世人的手中,谁又能忍着不打开来看一眼?邦达列夫倒很镇静,他甚至用
微型相机给冻土层中的骨骼拍起了照,显然眼前令人不安的景象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已经接近“门”了,跟工程地图上说的一样。
邦达列夫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并列的几枚激光地雷。这种谍用地雷就像粗大的钢笔,插入泥土中使用,能发出肉眼不可见的
激光束,有人碰到光束便会引发爆炸。邦达列夫把激光地雷插入通道壁上的小孔洞中,那是挖掘时留下的。这样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已经看到了最后的标记:“月2
1日,我们打开了门。我们应该忘记我们在这里所见的一切,我们很快就会回莫斯科,回到莫斯科
就一切都好了。书记同志说这里将被再度封闭,如今已经不是神与魔鬼的时代了,苏维埃的铁拳会把它们都打得粉碎。”
前方不是冻土层了,而是坚硬的花岗岩岩壁,这段话就刻在岩壁上,这段话的旁边刻着数以百计的名字,名字后面跟着他们的军衔。显然这些
年轻的士兵把生命留在了这里,数十年中上千人参与过这项艰苦卓绝的挖掘工作,上百人把他们的生命留在了西伯利亚北部的冰天雪地,可当
他们最后找到那东西的时候,他们只想尽快离开和尽快遗忘。邦达列夫站在那段话的旁边自拍,比出“V”的手势。
门就在他旁边,严格地说那不能称作门,只是一处被堵死的出口。原本那是岩层中的一处裂口,有人用数吨重的铁水把它封上了。铁水中可见
人的森森白骨,封上这道裂缝的时候,居然把活人也烧死在红热的铁水中了。那具白骨似乎挣扎着想从铁水中逃脱,但最终也只把颅骨顶部露
了出来。有人在白色的颅顶上写下了圣言般的文字
“今日我以神的仆从之身封印这里,邪恶终不能战胜正义。此门将永不开启,直到神审判整个世界的日子。”
下方还有签名:“Григо·рийЕфи·мовичРаспу·тин。”“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那个神棍真的来过
这里……”邦达列夫抚摸着那个颅骨。
作为俄国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圣人、异端、淫棍和神秘主义者,拉斯普京原本声名显赫,只是在苏联时代,这种人的名字不会在公开场合被人
提起,所以一个世纪之后渐渐地被人淡忘了。
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俄国农民,但是随着他展现出惊人的预言能力和神秘的催眠术,拉斯普京渐渐地被民众们奉为圣人。后来他成为沙皇家族
的好友,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宠信。他用自己的预言术救过皇太子的命,又准确地预言了自己的死亡。1916年年末他忽然写信给沙皇,说自己将
在1917年的一月之前被杀,并说如果自己是被民众杀死,那么皇帝还有几年可活,如果自己死于贵族之手,那么整个皇族都活不过两年。
事实证明了他的预言,日,尤苏波夫亲王谋杀了拉斯普京。在一场宴会中,尤苏波夫亲王请拉斯普京吃下了八块含氰化钾的蛋糕
和一整瓶掺氰化钾的马德拉葡萄酒,这些毒药足够毒死五个人,但拉斯普京并无反应。尤苏波夫亲王不得不用枪射穿了他的肺叶。短暂昏迷后
,拉斯普京再次苏醒并袭击了尤苏波夫亲王,试图穿越草坪逃走,这一次他又中了三枪,其中一枪洞穿头部。被当作尸体拖进屋里之后他再次
苏醒,尤苏波夫亲王只得用铁哑铃猛击他的头部,就这样拉斯普京还没死。最后他被抛入伊莫卡河的一个冰洞中,次日,法医验尸的结果是拉
斯普京在冰面以下还存活了8分钟,他死于贵族之手,不到两年沙皇全家死在红军的枪下。
而作为一个空前绝后的淫棍,据说他睡遍了俄罗斯所有的贵族少女,任何少女被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过都会不由自主地脱衣献身。如果跟处女
发生关系,拉斯普京就会收藏她的一缕头发,1977年列宁格勒市政府拆除他住过的房子时,在花园里找到了成箱成箱的头发。最后他也死于这
个弱点,他去赴尤苏波夫亲王的宴会就是因为他觊觎妖娆美丽的亲王夫人。
工兵们没有打开拉斯普京封印的“门”,而是在岩壁上新开凿了一个缺口。邦达列夫用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缺口上的门,跟地面上那扇门
一样,这里用了填充炸药的门和机械密码锁,看起来确实是不准备再度打开了。门背后的铁质悬梯锈迹斑斑,这道悬梯从岩缝中穿过,尽头是
一架老式工程电梯。
一切都跟邦达列夫手中那份工程地图吻合,但也就到此为止,地图上最后一个标记就是这架工程电梯,再往下通道以虚线表示。画这张图的人
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藏宝洞窟或者地狱黄泉?赌了才知道。邦达列夫钻进电梯扳动电闸,电机嗡嗡地转动起来,电梯缓缓下行,这架老设备
居然还没有断电。钢缆摩擦着转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邦达列夫熄灭了手电,戴上红外夜视镜。他受的是克格勃的训练,清楚一个手持电筒的人很容易成为射击目标。电梯最后停在了绝对的黑暗中
,折叠门打开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邦达列夫吃了一惊,意识到自己被送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他没想到冻土层下方会有这么大的空
洞。他不假思索地贴地翻滚,离开了电梯,防止有人藏在黑暗中向他迎头痛击。
他贴着地面滑了出去,根本站不起来,这里的地面竟然是平滑如镜的冰面!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好像是个……溜冰场!
“欢迎欢迎,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里还会有新的造访者,一直等到今天。”
邦达列夫被冰冷的枪口指住眉心,以他在克格勃里学会的格斗技巧却根本无法躲闪或者反击,因为他是自己滑到对方的枪口上去的。对方并未
藏在黑暗中,而是猜到了他会侧身翻滚离开电梯,然后在冰面上滑动,于是在电梯外面大约十米的地方蹲着等他。
“这么晚您也没睡啊,赫尔佐格博士。”邦达列夫说。
他是通过嗅觉判断出来的,对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红牌伏特加的清香。
“我有时候会想,喜欢喝酒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的。所以我很喜欢你,你懂伏特加。”赫尔佐格博士把马可洛夫手枪摘走了,递来一个冰冷的
一束光从上方打下来,把博士和邦达列夫笼罩在其中。杯子折射灯光,就像是最昂贵的水晶玻璃器皿般剔透,但它是用整块坚冰雕刻成的,冰
质纯净,没有任何气泡,外壁雕刻着矢车菊花纹。两个人轻轻碰杯,把酒一口饮尽。
邦达列夫把玩着那个冰雕杯子:“真是太棒了,被冰包裹的烈酒,就像冰山外表下的绝艳少妇那样动人。我觉得手会被冻得黏上去。”
“一般人用这样的冰杯饮酒都要戴着皮手套,像少校您这样不畏严寒的人才能用手拿着它。它用零下三十度地层中的老冰雕刻,也保存在零下
三十度的环境里,是最寒冷的酒具,用来搭配最热烈的酒。”博士说。说是这么说,可他也是空手端着杯子,修长的手很稳定,丝毫没有因为
低温而颤抖。
博士穿着考究的黑色礼服和浆得很硬挺的白衬衫,系着玫瑰红色的领结。
“您穿这一身可不像准备杀人的样子,但您端着枪。”邦达列夫说。
“这取决于你的来意是什么。我穿上礼服,因为我可能是迎接客人的主人,但我也不介意当个刽子手。”博士盯着邦达列夫的眼睛,“你是谁
?为什么而来?”
“邦达列夫,克格勃少校,来自莫斯科,这些都是真话。我只是对您隐瞒了我曾祖母的名字,她叫纳斯塔西娅·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娃。”
邦达列夫缓缓地念出这个长而拗口的名字,就像魔法师念出禁忌的魔咒。
博士一怔:“罗曼诺夫王朝最后的皇女么?”
纳斯塔西娅是罗曼诺夫王朝的末代公主,而罗曼诺夫王朝是最后一个统治俄罗斯的王朝,直到1917年被十月革命推翻。1918年,末代沙皇尼古
拉二世和他的全体家人被红军秘密处决。纳斯塔西娅是尼古拉二世的幼女,虽然年幼,却有“女大公”的封号,这令她比当时欧洲其他王室的
公主更加尊贵,公主们觐见的时候都必须行屈膝礼,尊称她为“皇女殿下”。传闻只有她逃过了处决,而她的名字纳斯塔西娅本就有“复活”
“既然还有我这个皇孙,就不能说是‘最后’的皇女。”邦达列夫微笑。
“你怎么证明自己?”博士问。
“我在隧道尽头看见了拉斯普京的签名,那个曾被封圣的异端曾经来过这里,应该说他才是这个洞穴的发现者,对吧?”
“是的。”博士说,“这个洞穴是他的遗产。”
“那您想必也知道,拉斯普京是沙皇的座上宾,纳斯塔西娅公主的好友。我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我掌握了拉斯普京的秘密,这些秘密是他告诉
我曾祖母的。这就是我作为罗曼诺夫王朝最后皇孙的证据。”邦达列夫骄傲地昂起头。
“那么,拉斯普京透露给皇女殿下的秘密是什么呢?”
邦达列夫诡秘地笑笑:“我想我知道的某些事您是不知道的,当然也有些事您知道而我不知道,我们不妨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然后我们也许
能坐下来谈谈合作。”
“您先请。”博士扬了扬枪口。
“这件事得从我曾祖母的逃生说起。红军的子弹确实穿过了她的心脏,她的尸体被抛入废弃的矿井,但三日之后她苏醒了,创口神奇地愈合了
。她这才想起拉斯普京曾对她说过的话,拉斯普京说他愿意和曾祖母分享世界的秘密,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是神的选民。她和拉斯普京一样,拥
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甚至能从地狱中返回。后来她嫁给了一位红军军官,在那个年代唯有嫁给红军军官她才能获得庇护。我的曾祖父后来踏
入了军界高层,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始终保护着曾祖母,不曾泄露她的身份。曾祖母有时会在梦中惊醒,大喊说‘红军带着枪来了’,曾祖父
就安慰她说,‘我就是红军,只要我活着,红军的枪只会保护你。’”
“感人的爱情。”博士淡淡地说。
“曾祖母决定放弃过去的身份,所以她很少谈起罗曼诺夫王朝的往事,只有一件事例外。她叮嘱曾祖父说,西伯利亚的北方有神的遗迹,这是
圣人拉斯普京告诉她的。那位圣人在冰海的岸边找到了神创造生命的洞穴。但他没有对世人公布,而是用铁水把神迹封印起来,因为神迹已经
堕落为魔鬼的摇篮,里面藏着堕落的天使。我们家族的后人世世代代都要警惕那个洞口的重开,洞口重开之日,末日随之降临。”
“这么说来您是来检查我们有没有好好地守护神迹的咯?”
“不不,曾祖母是一位善良虔诚的东正教徒,我可不是。我对一切事情都有着巨大好奇心,继承了这个秘密之后,我一心想找到神迹。如果让
我找到它,我一定会打开来看看。不久前,我从废旧的档案馆里找到了一份工程地图。”邦达列夫抽出地图卷沿着冰面滚向博士,“上面标记
了那架通往冻土层深处的电梯。”
博士扫了一眼地图:“这不是原图,是有人根据记忆画出来的。”
“是一个疯子画出来的,他曾经是近卫步兵13师的工兵营长,受命参加了甬道的挖掘,之后他被药物洗脑,变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他只记得
自己在西伯利亚北方沿海从事了一项大工程,工程就是要掘开一处洞穴。我忽然意识到我找到突破口了。但随着调查的推进,我发现这件事越
来越神秘,很多年之前,军队在西伯利亚北方几乎不能通航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港口,关于它没有任何资料,甚至坐标都被抹掉了。在那个港口
下方,工兵们在坚硬的冻土层中挖掘,打开了一个封闭已久的洞穴。于是我决定自己来看看。作为克格勃军官,我很容易地申请到了调查这个
神秘港口的特许权,这样我便能以‘钦差大臣’的身份驾临。果然,我在通道的尽头找到了拉斯普京的签名,我终于到达了从小梦寐以求的地
方。”邦达列夫环顾四周,“可看起来这里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想必你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越是接近拉斯普京签名的那扇门,冻土层里的骨骸就越多,它们都是从岩壁上的缺口爬出去的。拉斯普京说
这个洞穴会孕育魔鬼,说的就是那些东西。但如今这个洞穴已经死去了,洞穴中神秘的力量已经消散。”
“我不这么想,如果这个洞穴已经没有价值了,您早就离开了。”
“如果这处洞穴真的有价值,我就应该开枪射杀你,独霸这里的秘密。”
"等一等!我给您带来了一份礼物!不看一看礼物再开枪么?’’邦达列夫从衣服里面取出一枚信封,沿着冰面滑向博士,他借此来表示自己完
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博士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一张两亿美元的本票。
“这是一张罕见的大额支票,你想用这张支票从我这里买什么?”‘博士问。
“不是买,只是一份礼物。”邦达列夫微笑,“我们相信这份礼物对您有用。您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每年都消耗大量的国家经费,一定
还没有完成,对吧?可现在苏联就要分裂,您的靠山已经倒台,这意味着您再也无法获得经费来完成研究,而且也没有人能够帮你保密了。”
“听起来我确实面临不小的麻烦。”博士说。
“那么为什么不跟我的家族合作呢?我们懂政治,懂技术,还懂战争,只要这个洞穴的秘密能带来回报,我们愿意为它投资。我们可以继续支
持您这个项目,和您分享它带来的一切利益。我已经表露了诚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是不是也应该说说我不知道的那部分?说完之后
您还来得及开枪杀了我。”
“你很镇定,少校同志。你觉得拿出这张两亿美元的银行本票我就不会开枪,对么?”博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世界上能拒绝两亿美元的人不多。”邦达列夫微笑,“而且杀了我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没有安全返回莫斯科,家族就会知道我出事,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您。那时黑天鹅港的秘密将被公布于世。”
“十倍。”博士把本票扔还给邦达列夫。
邦达列夫愣住了:“您说什么?”
“你的家族需要把出价提高十倍。我需要三年时间和二十亿美元来完成这项研究。那时我们将分享整个世界。”
“这个数额超出我的预料,即使我的家族也不容易筹措。”
博士冷冷地笑了:“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这个洞穴的秘密,在它面前二十亿美元是个太小的数字,这里的东西没有人买得起,它是无价的!你的
家族应该为能出这二十亿美元而自豪。”
“一切东西都有价格,武器、女人、秘密,甚至灵魂。”邦达列夫说。
“可谁能对神出价?”博士问。
头顶上方几百盏射灯同时亮起,把冰面照得如同水晶舞台,忽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邦达列夫睁不开眼睛。
“睁开你的眼睛,”博士的声音如铜钟轰鸣,“这个洞穴的秘密,堕天使,乃至于神,都在你脚下!”
邦达列夫缓缓地低头,脚下的巨冰透明澄澈,他的目光可以直接穿透至洞穴底部。他有种站在万丈高空中的错觉,世界空虚了无一物,只剩下
他和冰中那古神般的庞然大物默默对视。
他微微战栗:“神啊!”
冰中封着一具苍青色骨骸,即使用尽形容词也难描绘它的雄伟、古奥与庄严,不过也可以只用一个字——“龙”。
各文明的神话中都有龙的影子,吟游诗人们用尽辞章来描绘这种神秘的生物,但龙的准确形象却语焉不详,有时它被描绘为狰狞的蜥蜴,有时
则是有翼的多头猛兽,还有人说它是独脚巨蛇。但第一眼看过去邦达列夫就确信那是龙,真正的龙,它那么雄浑那么完美,每个细节都仿佛直
接出自上帝之手。
骨骸大约有60米长,即使除去那根细长的尾骨,它的身长也超过30米,长尾和后半截腐烂见骨,但包括头部的前一半仍保持着原貌。这神秘的
动物身形魁梧,鳞片覆盖全身,苍青色的骨刺沿着嵴椎生长,面部满是锋利的骨突。它那双苍白色的眼睛完好地保存下来了,表面泛着白色大
理石般的光泽,邦达列夫有种龙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这是一条死去的龙,但它在人类面前仍旧保持着皇帝般的威严。
“它美极了,对么?”博士轻声说。
邦达列夫深深地吸了口气:“您说得对!它是无价的!”
“当工兵们打开拉斯普京封印的洞穴时,他们看到的不是堕天使,而是这伟大的生物。在神话时代它们曾与人类共存,人类有时称它们为神,
有时称它们为恶魔。”博士说,“堕天使是拉斯普京用来代指龙的隐语,《圣经》中的堕天使就是巨龙的形态。《圣经·启示录》中就说,堕
天使路西法叛离了天国,化为赤龙带着三分之一的星辰从天而降,那三分之一的星辰就是天使军团的三分之一,他们花费了七天七夜才穿越天
地界限和地面相撞。”
“在拉斯普京眼里,这也许就是堕天使,”邦达列夫说,“他是个神棍,笃信教义。”
“但我得说龙跟神其实无关,它们是古代的智慧物种,人类之前的世界的主宰。”
“人类并非唯一的智慧物种?”
“正是这样。在现在通行的生物学中,我们认为世界上的所有物种都是从同一个本原进化而来的。就像一棵大树生出了无数的树杈,我们可以
称这棵大树为。进化之树’。进化之树有三个主要的分支,我们称之为三个‘域’,分别是细菌域、古菌域和真核域,任何已知物种都属于这
三域之一。但龙类例外,它在这三个域之外。”
“也就是说进化之树上还有第四个域?”邦达列夫问。
“没错,历史上曾经有一条神秘的进化路线——第四条进化路线,沿着那条路进化出了顶尖的智慧物种,它们是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曾是世
界的霸主。”
“难怪你们把这个项目称作。δ计划,,δ是希腊字母表中的第四个字母,它代表第四域。”邦达列夫说。
“是的,第四域,龙域!直至今日,这个域的生物还没有灭亡,世界上一定还有活着的龙!”
“您怎么能那么确定?”邦达列夫吃了一惊,“如果世界上还有活着的龙,怎么可能数千年来人类从未捕捉到活体?甚至连化石都没找到,除
了这一条。”
“化石?不,拉斯普京到达这里的时候,它还是活的!”隔着厚厚的冰层,博士指点龙的背嵴,“注意看它的嵴椎中部,那个黑色物体。”
邦达列夫顺着博士的指点看去,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把那根黑刺跟龙嵴上的骨刺弄混,但细看之下邦达列夫立刻认出那是一柄老式的军用刺刀。
老式步枪射速很慢,必须用近身战的武器来弥补,所以刺刀往往被铸造成锋利的刀剑,有完整的柄,必要时士兵可以把它拆下来挥舞。
“看式样是英国造李氏长步枪上用的刺刀,质地很罕见,大概是用陨铁打造的。”
邦达列夫说。
“而李氏长步枪也只有大约一百年的历史,这条龙是被人用刺刀杀死的,那么它死去不会超过百年。当然,我们还有更准确的消息,这头龙死
于公元1909年,最初发现它的是一群茨冈人。他们向莫斯科的大牧首报告说,他们在北冰洋中发现了恶魔。”博士说,“1908年的冬天,罗曼
诺夫王朝还统治着俄罗斯,你的曾祖母还是整个欧洲都敬仰的皇女殿下。在那个难熬的寒冬里,一群茨冈人冒险在北冰洋上捕鱼。茨冈人捕鱼
的方式很原始,凿个洞,等鱼游过来唿吸氧气就用木桶来捞。这个方法在冰海上一直都很有效,但那天始终没有鱼出现,一条都没有。这时茨
冈人中的老人就说那天不适合捕鱼,因为如果连鱼都消失了,就说明有巨大的猎食者正在这片海域游荡,猎食者可能扑出冰面来袭击人。但是
有的人太饿了,他们觉得即使海中有什么捕食者也不至于敢离开海水,于是他们决定再观望一会儿。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冰洞中的水面忽然
震荡,海水逆涌上来,然后巨大的头颅从冰洞中探了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周围的人全都受了致命的神经伤害,能活下来的人也成了疯
子。远处的人得以幸免,根据他们的描述,那东西有粗壮的脖子和巨大的头颅,脸上仿佛罩着铁面,形象就像撒旦,双眼闪耀着刺眼的金色火
邦达列夫仔细观察那条龙的面部。它嶙峋的脸是铁黑色的,看起来确实像是罩着铁面。
“茨冈人们惊恐地跪下来向神祈祷,那巨大的生物立刻消失了。如今想来它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来唿吸新鲜空气的。但在茨冈人看来,是他
们虔诚的信念令这个魔鬼不敢伤害他们。他们在冰面上四处搜寻,看见冰下有巨大阴影游动,一边游一边有红色的血液往上浮,血温异常的高
,连坚硬的冰层都被融化。这条龙游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伤。有人好奇地用手触摸从冰缝中渗上来的鲜血,这些人后来都发生了不同程
度的变异,有些是颅骨变形,有些则在体表生出了鳞片,最可怕的是一个人从肩部生出了另一个头颅。”
邦达列夫想到了那具有着双嵴椎的北极熊遗骸。
“茨冈人越发坚信那是恶魔,恶魔的血沾染了他们的家人,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年轻人千里迢迢奔赴莫斯科向大牧首报告,希望大牧首能以神圣
之力帮助他们。但大牧首拒绝承认茨冈人看见的是恶魔,他怎么愿意宣称在自己的牧区里出现了恶魔呢?这时拉斯普京登场了,他自愿组织一
支考察团远赴北西伯利亚调查,牧首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拉斯普京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们后来找到了他的考察日志,最初他是想用这件事来扬
名,他会宣布自己在北西伯利亚找到并降服了一个魔鬼,他需要一些功绩证明他是英雄,是神赐予人类的先知。但他心里觉得那东西一定是某
种罕见的鲸鱼,茨冈人在惊恐中看错了。”
“他是想搞宗教投机?”
“你说对了,”博士说,“但有件事是用鲸鱼无法解释的,就是接触到血液的人变异了。为了以防万一,拉斯普京带上了几名牧师和大量的动
物,牧师用来应付魔鬼,动物用来做血液试验。他们的狗拉雪橇队来到了这片冰原,在海岸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这个洞口多数时间在海
面以下,退潮的时候才会露出一小部分。洞口是新凿出来的,就像有只蜥蜴在冻土层里打出了洞,但从洞的直径推算那只蜥蜴跟鲸鱼一样巨大
。考察团很惊惧,但他们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是夏天,再过几个月海水就会把整个洞灌满然后结冰。冰会膨胀,洞就
会塌方,那只钻洞的东西就会被永远封在冻土层中。当然,它自己是有力气钻出来的。拉斯普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看,那东西挖出来的
洞穴四通八达,拉斯普京用猎犬当向导,最后到达了那面岩壁,在岩壁下方他找到了这条龙,龙把岩层中间的空洞作为巢穴。钻进来之后它就
把自己凿出来的通道堵死,然后进入了休眠状态。但它忽略了岩壁上的裂缝,拉斯普京他们就是从那条裂缝侵入了龙巢。这是历史赐予人类的
机会,各种巧合令拉斯普京的考察团得以踏入龙类的世界。考察团震惊了,所有人都提议立刻封闭洞穴离开,但拉斯普京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
的良机,他有可能揭开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奥秘。他对考察团里那些笃信东正教的牧师说这是个神迹,是受伤的堕天使,是上帝的造物,他们应
当研究之后汇报给牧首;而对那些信奉科学的同伴说这东西是古代物种,他们一定要留下珍贵的科考报告。”
“这淫棍真是一朵奇葩。”邦达列夫说。
“总之奇葩说服了所有人,考察团留下来研究这条龙。每一个接近它的人都惊恐不安,只能靠着对神的虔诚和科学精神坚持。他们不敢冒险惊
动它,收集它散落的鳞片和骨片。那时这条龙的下半身就是腐烂的。以它嵴背上的刺刀为界,刺刀以上的部分保持完好,刺刀以下的部分只剩
骨头。那柄刺刀似乎带着异乎寻常的力量。但拉斯普京不满足于只是画画和搜集鳞片,他还把龙血注射到动物的身体里来做实验,他有些炼金
术的知识,猜测龙血是种秘药,中世纪的炼金大师们曾经提到过这种秘药———种具备强大力量的血红色液体,有些人吃下去会变成恶魔,有
些人则会获得永生。”
“那些变异骨骸就是动物实验的结果吧。”邦达列夫说。
“是的,他的科学精神引发了灾难。变异远比他想的可怕,北极熊的嵴椎分裂,长出了第二个头部;蛇从背后长出了蜻蜓状的羽翼,它吞吃了
其他动物,体型变得极其巨大;猫生出了豹子般的利齿,肋骨疯狂地生长,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更可怕的是跨物种的交配,您觉得蛇能和北极
熊配种么?”
“听起来惊悚又恶心。”邦达列夫说,
“是血淋淋的。”博士把一叠纸卷递给邦达列夫,“欣赏一下拉斯普京考察团的素描。”
邦达列夫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呕吐。这份影印件应该就是拉斯普京的考察日记,素描旁边有细小的文字说明,最前面的一幅画上巨
蛇在和熊配种。虽然是素描,但笔触锋利如大师之作,绘图者以狂澜般的力量把那血腥的一幕重现。双头北极熊痛苦地嚎叫着,巨蛇一圈圈地
缠绕着它,用带骨刺的尾刺穿了北极熊的腹部,同时它的巨口把熊的一个头吞入腹中,熊的另一个头则狠狠地咬住蛇颈。
“雄蛇配种的方式居然是直接撕开雌熊的子宫。”博士说。
“我总算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能令我也恶心得想吐的事。”邦达列夫说。
“考察团想终止实验,但已经来不及了,变异的动物们开始交配产仔,数量大得无法想象,幼崽生下来就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这个空间最后变
成了孕育异形的巢穴。拉斯普京意识到这个洞穴必须被封闭,否则这些变异动物会演变为一场灾难。他把带来的铁器全部融化,灌入岩壁上的
缝隙。但就在他将要完成这项工程的时候,变异的动物们意识到这是灭顶之灾,它们的智慧也显著上升了。成百上千的动物疯狂地逃窜,大约
有数百只逃离了龙巢。拉斯普京决定强行关闭龙巢,最后他甚至把队伍中的牧师推到灌满铁水的岩缝里去,他觉得牧师作为封门的祭品应该能
让里面的‘恶魔’们老实点。封门之后,考察团在龙开凿的洞穴中跋涉,动物在洞穴中逃窜,谁都想先离开。但拉斯普京不愧是恶棍中的恶棍
,他给同伴的地图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拿着真正的地图脱离队伍悄悄离开了。很快,上涨的海水就灌入了洞穴,洞穴封闭,接着结冰和塌方
,最后只有拉斯普京一个人从龙巢回到了莫斯科。此后的大半个世纪中,他只对一个人透露过这个秘密,就是你的曾祖母,可见他确实相信你
的曾祖母跟他一样都是‘神的选民’。”
“只要那淫棍不是想向曾祖母求爱,我就都无所谓。”邦达列夫说。
“此后的几十年里,这个神秘生物一直被封冻在西伯利亚北部的冻土层下,无人去探寻拉斯普京留下的遗产,直到红军中一位姓戈利奇纳的将
军意外地找到了拉斯普京的考察笔记。但龙凿出来的洞穴已经塌方了,戈利奇纳家族只能重新挖掘龙巢。经过长达几十年的探索,先是找到了
那些变异动物的骨骸,然后又找到了被拉斯普京封闭的岩壁,最终找到了这条龙。”
“戈利奇纳家族就是你们的幕后支持者吧,这个家族中有多位将军级别的技术军官,是红军中掌管武器研发的家族。他们有很大的便利窃取国
家经费养活你们。”邦达列夫说。
“是的,可戈利奇纳上将在去年初暴卒,他没有继承人。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支持者了,即使苏联不解体,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否继续获得经
费支持。”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您失去了幕后的支持者,而我的家族恰恰有足够的势力接替他。”
博士无声地笑了:“如果戈利奇纳上将还活着,我们的谈话根本不会有这么深入,我早就扣动扳机了。不过白天的交谈中,你有句话打动了我
“有价值的人在任何时代都会被尊重。”博士缓缓地说,“这是真理,只有懦夫才被时代束缚,有能力的人创造时代。”
邦达列夫举杯:“那么为了真理。这条龙现在是死了么?”
“很遗憾,在我们凿开岩壁的时候,这条龙就已经死了。它是被那些变异动物咬死的。拉斯普京封闭了龙巢之后,留在其中的变异动物就只能
互相猎杀。龙血引燃了它们的嗜血基因,它们极度疯狂,攻击一切它们看到的东西,最后它们转向了那条龙。变异动物们以撕咬龙骨上的残余
组织为生。”
“想来不会很好吃。”邦达列夫说。
“岂止是不好吃,事实上龙的肌肉组织富含毒素,食用了腐败的龙肉之后,变异动物们都中毒了,相继在这个洞穴中死去。我们重新打开龙巢
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尸骨。龙也被它们咬死了,它们甚至把龙的心脏都吞吃了,只剩下坚硬的上半身它们咬不动。”
“龙没有醒来反击?”
“它受的伤已经太重了,在深度沉睡中无法苏醒,就这么死了。”
“让我们来谈谈您的研究吧,我们找到了神秘的古代种族,但如何把它变成金钱呢?二十亿美元不是小数字,我们可不能靠发表几篇论文把成
本收回来。”邦达列夫说。
“你并没有查到我的档案,对吧?”博士微笑,“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研究方向。”
"没有,在这里之前我一直在猜测黑天鹅港的负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邦达列夫坦然承认。
"因为我根本没有档案,你当然查不到。在苏联国内,我是极少数没有档案的人。我原本可能被作为战犯送上法庭,我在德国的研究方向是基因
工程学。我曾为纳粹建设世界上最庞大的基因库,在希特勒人种论的影响下,德国学界一度相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我们希望通
过建立基因库,收集全世界不同人种的基因来证明雅利安人的孩子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聪明。但随着工作的推进,我们从来自日本的基因样
品中惊讶地发现,原来雅利安人的基因没什么了不起,相反是另一些人类拥有神秘的‘完美基因’。这种基因跟人类基因并不同源,但它会赋
予人类超常的能力,
比如惊人的爆发力,再比如您曾祖母身上曾经出现的——死而复苏的能力。每个个体拥有的超常能力都不同,我们大胆地猜测这些人都只拥有
‘完美基因’的一部分,而这些基因应该有共同的源头,它们都来自同一种完美的生物。"
“是的,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完美生物是龙。战后戈利奇纳家族选中了我作为黑天鹅港的首席科学家,看到这具巨大的骸骨时,
我才意识到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终极。这完美的生物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利用它的基因和克隆技术我们可以制造出全新的人类,全新的
“您已经从龙骨中提取到了完美基因么?”
“很遗憾,我们没能从龙骨中提取到活性基因,在这条龙死去的瞬间,所有携带基因信息的细胞也都死去了。第四域生物的死亡和人类的死亡
完全不同,一瞬间所有的生机断绝,从大脑到神经末梢都彻底死亡。但,完美基因未必要来自完美生物!”
他敲击一对黑色的梆子,岩壁上裂开了一道暗门,面无表情的军官推着一架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面无表情的男孩,邦达列夫曾在庭院中
见过他,金发,身躯纤细,瞳孔巨大。男孩委顿在轮椅中,神情呆滞。邦达列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孩子有种介乎活着和死了之间的感觉,
令他不安。
“完美基因最富集的地方就在人类的身体里。”博士低声说。
第三章 零号
雷娜塔哼着儿歌穿过走廊。墙壁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白光灯照明,这些老灯泡咝咝啦啦作响,像鬼火般一跳一闪,每盏灯
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两盏灯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就这么黑白交替去向远处。
雷娜塔并不害怕,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抱着她珍爱的布袋熊。布袋熊是博士送她的生日礼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从莫
斯科买来的。在黑天鹅港这是一件奢侈的礼物,破冰船每年可只来一次。雷娜塔给小熊起名叫“佐罗”,她从书中知道佐罗是个戴面具的侠客
,一切坏蛋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晚上睡觉时雷娜塔也抱着佐罗,要是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想伤害她,就由佐罗干掉它们。
走廊右侧是坚厚的墙壁,左侧都是小房间,一共38间,铁门上用白漆刷着数字,从1号到38号,每间小屋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一共有38个孩子。
雷娜塔是38号,最末一号。
她趴在一扇铁门的小窗上往里看,小床上睡着一个男孩,那是雅可夫。她捡起一片剥落的墙皮扔进去。墙皮打在雅可夫脸上,他忽然睁开了眼
睛,瞳孔在黑暗中是金色的,眼珠缓缓地扫视一轮整间屋子。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雅可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醒来,这种在睡梦中扫
视周围的特性就像蜥蜴。蜥蜴睡着的时候如果感觉到周围的风有变化,它不会立刻惊醒,而是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先苏醒,检查周围的动静,如
果没问题,它就继续睡觉。
雷娜塔知道他不会醒,她就是砸着好玩,百无聊赖穷开心,护士们可不知道她背地里那么蔫儿坏。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跟雅可夫一样,一旦入睡就不会轻易醒来,听见梆子声就会跟着走。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不需要起夜,但雷娜塔没做过手术,所以她有时候会起床上厕所。护士们懒得每次都给纸娃娃开门,又懒得收拾她尿湿的床
铺,所以有时候不锁雷娜塔的门,她要起夜自己去就好了。护士长严厉地警告雷娜塔不准借解手的机会四处转悠,上厕所要快去快回,如果被
她抓到在外面瞎转就要关禁闭或者做手术。
但雷娜塔很贼,很快就摸清了护士们的行动规律。过了午夜护士们就不查房了,现在她们正在值班室里喝酒打牌。这时整个楼层都归雷娜塔所
有,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巡视楼层就像小女皇巡视领地,去工具间里转转再去设备间里转转,扔墙皮调戏那些睡着的孩子,再去暖气管的
出风口那里吹吹暖风。
她借这个便利搜索过楼层的每个区域,却找不到那条黑蛇的踪影。
雷娜塔还记得黑蛇第一次出现的情景,那晚雷娜塔犯了错误正被关禁闭。她趴在冰冷的铁门上呜呜地哭泣,嘶哑地念着“妈妈”。那是她哭得
最凶的一次,护士们隔着铁门大吼说,哭吧!哭哑了就安静了!于是她就放声大哭,想喊全世界的人来救她。她一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发
不出声音,却没有人来。
月光从小窗里照进来,照在她单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着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
那天晚上雷娜塔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种要向全世界唿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没有任何人会去救的人。
她第一次想到,也许可以去死。
这时整座楼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无数金属在轰鸣,黑色长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游过,金色的双眼火烛般明亮。黑蛇来了,带着狂风,青
紫色的电流黏在它的鳞片和铁门之间。它浑身的铁鳞开合,就像欢乐的响板,它游过禁闭室的时候看了雷娜塔一眼,巨尾狠狠地抽打在铁门上
于是门开了,雷娜塔跑了出去,呆呆地望着它巨大的背影。
它是来……救她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四面八
方仿佛一亿个魔鬼在齐声高唱。
雷娜塔坐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捂着脸放声大哭,她不是惊恐而是欢喜,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来救她的,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听见她的
声音,原来她并没有孤独到没有同类。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必有为你而生的人,当你站在悬崖尽头时也不要失去希望,要多坚持那么一秒钟,等那个人一骑绝尘如狂风闪电般出现
在你面前。你将跨上他的马背,即使他是被神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她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到头了,那里有一扇孤零零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巨大的“Zero”。
这层共有39个小房间,但排序只到雷娜塔的38号房,多出的一间就是零号房。这群孩子一共只有38个,也许零号房里也住着一个孩子,可是他
从未露过面,没跟雷娜塔他们一起放过风,不在食堂吃饭,也不参加晚上看革命电影的活动。所以零号房应该是个空房间。有大胆的孩子往里
面看过一眼,说那是间很可怕的禁闭室,里面有刑架一样的东西;也有孩子说那里面其实关着两个孩子,曾隐约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总之零
号房是个谜,护士们吓唬孩子们的时候就说:“零号房里的东西吃掉你们!”
按中国人的风水学,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一切不洁之物的聚集地,会养出可怕的东西来。这些雷娜塔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对零号房很抗拒。
这层其他区域她都去转过,除了零号房。
铁门前挂着一盏昏暗的汽灯,没有风,火焰却在自己摇晃。
雷娜塔的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黑蛇藏在零号房里?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零号房,现在显得神秘又有吸
引力,她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禁入”的标志。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铁门上锈迹斑驳,挂着一把大挂锁。雷娜塔轻轻地摸摸
大挂锁,她还没做好打开房门看个究竟的准备,反正她也打不开。
挂锁“啪”的一声弹开,直坠下去!这么重的一把挂锁如果落地一定会惊动楼上的护士们,那样雷娜塔就完了!她赶紧扑过去接挂锁。
就这样她一头顶开了零号房的门。房里黑着灯,空荡荡的,轻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白窗帘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种黑色污迹,探照
灯的光从木条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可见左手是一排排的铁架,上面堆满玻璃药瓶,右手则是一张铸铁手术床,遍布黄色锈斑。雷娜塔忽然明
白了,窗帘上的污迹是血,这是一间手术室。手术室里有血并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与其说手术室……不如说像肉类工厂。
这时她听见了隐约的唿吸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隐约有一张类似床的东西,上面躺着苍白的人形,那人穿着一件拘束衣。那种衣服是用
坚韧的白麻布缝制的,全身上下缝着十几条宽皮带。如果孩子闹得特别厉害,护士就会给他们穿上拘束衣。雷娜塔也穿过一次,皮带扣紧之后
就只能僵硬地平躺,整个人像是被茧困住的蛹,扭动脖子都难,真比死还难受。比起穿拘束衣,关禁闭都算是一种享受。
零号房里居然关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穿了多久的拘束衣,那种东西穿上几个小时,再暴躁的孩子都会像小绵羊一样温顺。
雷娜塔大着胆子靠近。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角落里不是一张床,而是铸铁的躺椅。它的宽度只够让人半躺着,上下有很多孔洞,用来固定拘
束衣上的皮带。雷娜塔忽然可怜起这个孩子来,她被套上拘束衣的那次还只是扔在禁闭室的床上,这个孩子却被拴在铸铁椅子上,连扭动都不
可这个孩子居然甜甜地睡着了。
那是个男孩,雷娜塔从没见过他。他戴着一个铁丝面罩,透过面罩可见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清秀得近乎孱弱,黑发盖着宽阔的额头,眉毛漆黑
挺直。雷娜塔默默地看着他,听着他匀净的唿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看他睡得那么安详,零号房也没那么可怕了,药味和血腥味也淡了
下去,探照灯照在墙壁上,光如满月。
“真可怜啊。”雷娜塔小声说。
她没什么能帮这个男孩的,只是看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就去水管那里接了一小捧水,隔着铁丝面罩滴在男孩的嘴唇上。水渗进去之后男孩的嘴
唇略略恢复了亮色,雷娜塔心里有些高兴。
她抱起佐罗走向门口,这时背后有人说:“别急着走啊,雷娜塔。”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邦达列夫说。
“我们对他实施了脑桥分裂手术。”博士说,“这种手术原本是用来治疗癫痫的,把连接左右两个半脑的神经切断,手术后两个半脑独立工作
,不再联通。”
“所以他变得痴呆了?”
“不,不是痴呆,而是人格分裂。想想看,同一个人的脑颅里,两个半脑分别工作,彼此不对话。他们会觉得身体里有两个自我,搞不清楚自
己到底是谁。人的左右半脑负责不同的工作,欲望是由左半脑主管,道德则是由右半脑主管。左半脑喜欢性感女人,右半脑告诫你要做彬彬有
礼的绅士。一般人的两边半脑会互相对话达成统一,但实施过脑桥分裂手术的病人可能分裂为‘道德自我’和‘欲望自我’两个人格。”
“就像‘善我’和‘恶我’同时苏醒?”
“是这样,我们采用这种手术主要是用来限制这些孩子的能力。”
“什么样的能力?”
“完美基因带来的超常能力。这些孩子都拥有来自龙的基因,我们把他们集中在这个孤儿院里,给他们注射致幻剂,引发幻觉的同时激发他们
的潜能。”博士轻轻抚摸男孩的头发,仿佛猎人抚摸心爱的猎犬,“最终我们唤醒的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是神的权能。”
“接下来我们来展示奇迹,”博士缓步退后,“不要站在距他五米以内,我必须警告您,这是可能致命的实验。”
邦达列夫神色警惕,军服下肌肉隆起。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徒手能拧断一头狼的脖子,原本不必畏惧这个细弱的男孩,但在超自然的东
西面前不敢掉以轻心,他把自己调整到一触即发的状态。博士再次敲打起那对黑色的木梆子,男孩空洞的眼睛亮了起来,眼底泛起淡淡的金色
。他慢慢地扭头看着邦达列夫,就像是一只冷血动物在端详猎物。
“想用眼神杀死我么?”邦达列夫说。
“做个威胁他的动作。”博士把马卡洛夫手枪扔还给邦达列夫。
邦达列夫抖了抖手指,忽然半蹲,做出标准的瞄准姿势,枪口直指男孩。枪入手很重,博士居然没有卸掉弹匣。男孩眼中的金色忽然暴涨,邦
达列夫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暴虐的杀戮意志!男孩吐出古怪的音节,周围的空气出现了波纹。短短几秒钟内,邦达列夫觉得空气变得越来越黏
稠,像是凝胶,他被裹了进去无法挣扎。更可怕的是胶水般的空气正涌入他的唿吸道,这诡异的空气凝胶就像软软的长舌,很快就会顺着气管
下探到肺部。一个人的肺部若是灌满凝胶——就只有死路一条!
邦达列夫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凝胶状的空气中旋转!空气不断地削减它的速度,但钢芯子弹穿透力惊人,它
射向了男孩的眼睛。这颗子弹足够掀开男孩的头盖骨,邦达列夫受的是克格勃的训练,要么不开枪,要么杀人。
男孩的瞳孔转为熔铁般的颜色,力量再度暴涨,子弹在他眼睛前方一寸的地方被空气完全锁死,旋转缓缓停止。邦达列夫眼中流露出绝望,这
是何等诡异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开一枪了,他就要死了。
穿拘束衣的男孩醒了,黑眼睛灵动极了,有种水波在瞳孔深处起伏的奇妙感觉。他盯着雷娜塔,无声地笑着。
“你认识我?”雷娜塔吃了一惊。
“我还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哦,你很有名嘛。”男孩吐吐舌头。
他的脸被铁丝网遮着,表情看不很清楚,可单靠那对灵动的眼睛他就能传达好多信息给雷娜塔。那是表示亲密的眼神,还有点恳求的意思,希
望她留下来跟他多说几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雷娜塔没有跟陌生人搭话的经验,只好干巴巴地问。
“我?我还没有名字,”男孩说,“我住零号房,你可以叫我零号。”
护士们通常以孩子们的编号唿喊他们,比如雷娜塔是“38号”,安东是“16号”。
“你好,零号,我是38号雷娜塔。”雷娜塔说。
“你在找什么东西?”零号说。
雷娜塔迟疑了一下:“找……找个朋友。”
她不愿把黑蛇的事告诉零号,零号大概也不会相信那么荒诞的事吧?
“找朋友的话……我可以么?”零号转着眼珠,“我们可以是好朋友。”
他大概是误解了雷娜塔的意思,又或者是太孤单了,于是存心曲解了这句话。
雷娜塔犹豫了好一阵子,违心地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接纳零号当她的朋友,她跟这个男孩才刚认识几分钟。雷娜塔觉得。朋友"需要认识很久,彼此之间很亲密了才称得上。她
只是不忍心拒绝,零号满脸狡猾,眼睛黏着她不放,黑亮亮的瞳子可怜又讨好。
那年一只小海豹误入了港口,小东西大概是饿极了,匍匐在雷娜塔脚边,呜呜地叫着,用类似的眼神看着她。就在雷娜塔伸出手去想摸摸它的
脑袋时,护士长一铁锨砸了上去,倒提着脚把小海豹的尸体拎了起来。晚餐他们多了一道香浓的海豹肉汤,雷娜塔一口都没喝。她回到自己的
小屋里,抱着佐罗无声地大哭。
零号的眼睛就像那只小海豹。
穿着拘束衣的“小海豹”奸计得逞般嘿嘿笑:“好朋友之间该有一些表示的,对吧?”
这家伙还真是够黏人的……雷娜塔记得书上说好朋友之间应该彼此馈赠礼物,比如莫斯科的好孩子彼得罗夫和潘采夫成了好朋友,彼得罗夫送
给潘采夫镀金的帆船模,潘采夫回赠贝壳风铃。可她没有什么可以送给零号当礼物,这里的一切都是配给的,她没仃什么个人物品,唯有怀中
的佐罗。可是没了佐罗她晚上会睡不着。她不自觉地抱紧了佐罗,担心为了这个“好朋友”的名分不得不把它送给零号。
“可我没有东西可以当礼物,”零号大概看穿了雷娜塔的小心思,“那我们每人说个自已的秘密吧?好朋友之间应该互相知道秘密。”
“我先说我的,”零号很大度地说,“我是个神经病哦!”
雷娜塔呆呆地看着他,有神经病那么狡黠的么?
“我真的是个神经病。我总是觉得脑袋里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零号顿了顿,眼神有点茫然,“他们中有一个人说,‘震
撼一切的霹雳啊,把这生植繁茂的地球击平了吧!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人类的种子留在世上!’另一个说,‘没有慈悲之心的是禽兽!是野
人!是魔鬼!’一个又说,‘夷平一切的恶,唯有恶中的恶!’另一个又说,‘一切的恶,只不过遗忘了宽恕!’他们就这样整天在我的脑子
里吵吵嚷嚷的,我就有点神经病了,所以护士们把我关在这里。”
“真可怜。”雷娜塔点点头。
她听不懂零号脑袋里的小人们在说什么,不过每天都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确实叫人受不了。后来她读了一些书,终于理解了零号这个小骗子的
本质。这些深奥的话中,有些来自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另一些来自《亨利八世》。〖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Zei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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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零号脑袋里真的整天这样吵吵嚷嚷,那么他的脑袋里只能是17世纪的环球剧院。
“其实我们都是神经病。”零号笑。
“我才不是神经病!’’雷娜塔有点不高兴,”我不听你说了!"
“好吧,我想你也能看出我是个神经病,这个不算秘密的话,”零号想了想,“那我说另一个,在这里我最喜欢的女孩是霍尔金娜!”
雷娜塔愣住了,不知怎么应对。孤儿院里公认最漂亮的女孩是21号霍尔金娜,她比雷娜塔高一个头,也是淡金色头发,但比雷娜塔的头发长,
梳成一根长辫。她比雷娜塔大了一岁,已经有点像个大女孩了,凹凸有致的身体在白袍下都很醒目,领口间能看见清晰的一条沟,眉目秀美得
像是位公主。
"你为什么喜欢霍尔金娜?’’雷娜塔问。
“有双很漂亮的长腿,男人都喜欢漂亮的长腿!”零号说得理直气壮。
“你又不算男人。”
“我会长大的!”
雷娜塔点了点头:“好吧,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那你呢,你有什么秘密?”零号问。
“我没有什么秘密……”雷娜塔为难地说。
“不可能!”零号不依不饶,“每个人都有秘密的!好朋友的话,就该把秘密告诉我!”
雷娜塔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那你不许告诉别人,我有时候会尿床……”
她低下头,脸颊绯红。没人给她讲过生理卫生,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是个该避讳的话题,她觉得尿床是缺点,就像有的孩子口吃一样。不过今天
不知道怎么的,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脸上热得好像要烧起来。
“从小就尿床么?”零号很感兴趣的样子。
“哪有!”雷娜塔赶紧辩解,“就是最近才开始的!”
“你多大了?”
“13岁。”
“恭喜你,你要发育咯。”零号微笑。
“发育?”雷娜塔没听过这个说法。
“就是要从小孩长成大人了。你是个小孩的时候,作为女性的身体机能是封闭的。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那种机能就慢慢发育成熟了。你会长出
胸部,”零号微笑,“还会有月经初潮。”
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嘲讽或者调戏的意思,便如一个长者给少女讲述自然的规律,透着祝福的意思。
“什么是月经初潮?”雷娜塔意识到这可能是禁忌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就是下身会流出血来,之后每个月都有几天会流血。”,零号说,“你从最近才开始尿床,是因为你开始发育了,神经系统有点紊乱。等你
的月经初潮来了之后就好了。这是好事,很好的事。”
一个自称神经病的家伙在跟别人讲解神经紊乱?
“你初潮过么?”雷娜塔问。
零号满脸窘相:“我是个男孩啦,只有女孩才会有月经。”
“那会很麻烦么?我会缺血么?”雷娜塔问。
“是会有点麻烦,”零号想了想,“不过更多是好事啊,你会变得漂亮,像霍尔金娜一样被大家喜欢,你也会在荷尔蒙的作用下喜欢上某个男
孩,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幸福。你们还会一起做些男孩和女孩该做的事……”
“什么是男孩和女孩该做的事?”
零号翻翻白眼:“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总之那是很好的事,女孩就像花儿一样,总是要盛开的。那时候也许我也会跟喜欢霍尔金娜一样喜欢你
哦,你要记得穿漂亮的裙子给我看。”
“我才不要你喜欢。”雷娜塔撅嘴。
“交换过秘密了,那你握握我的手呗,握握我的手我们就是朋友了。”零号用那种无辜的、可怜的、小海豹般的讨好眼神看着雷娜塔,用这种
眼神来说话对他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
雷娜塔敌不过他的眼神攻势,握了握零号被拴死在铁椅上的手。这时她注意到零号的手指上满是被采血的伤痕,他的手腕细瘦如柴,皮带在上
面留下深深的勒痕。雷娜塔触摸那些伤痕,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一个人每天都躺在这里,没有人陪他玩,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连
名字都没有,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采血和注射药物,偏偏这样他还能笑。眼泪无声地落在零号手心里。
“你怎么哭了?”零号捻着湿润的手指。
雷娜塔抹了抹脸:“你难受么?”
“反正每天都是这样的,你怎么哭了?”零号固执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雷娜塔扭捏了好一会儿。她不想说那些让自己害羞的话,说自己在意零号的感受,以前没人需要她的在意,她也并不在意什么人。如果身边的
孩子无声地多或者少了一个,她也会默默地接受,慢慢地忘记,在这里每个孩子都只要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好了。
“告诉我嘛。”零号有点哀求的意思。
“我看着你这样,”雷娜塔轻声说,“觉得很难过。”
“我就知道!”零号笑了起来,面罩里的牙齿闪闪发亮。
“你知道为什么非要问我?”雷娜塔有点不高兴了。
“我想听你说出来嘛,”零号收回目光,呆呆地看着屋顶,“我从没看过别人哭…小时候只有我自己哭,可我也没见过自己哭的样子……因为
没有镜子。”
“有人会为你哭就说明你是个东西,不然你就不是。”他轻声说。
这句话里藏着那么多的孤独,这份孤独庞大得就像外面永恒冻土带上的冰川,在年复一年的雪风中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来越高峻,越来越
锋利……但是总有一天,当孤独的重量超过了极限,它就会崩塌,雪崩的狂潮会把整个世界都吞噬。
雷娜塔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零号像只小野兽那样闭上眼睛默默享受。有时候人只需要一只温暖的手的触摸,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你见过一条黑色的蛇么?”雷娜塔小声问,“很大个。”零号睁开眼睛诡秘地一笑:“当然咯!那是我的宠物!”
邦达列夫的脸色紫青,血管疯狂地跳动,这是严重缺氧的症状,他的心脏还在竭力往全身输送氧气,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心脏再努力,又怎么
能救活一个肺里填满凝胶的人?
博士敲响了木梆。男孩剧烈地哆嗦起来,像是发病中的癫痫患者。梆子声控制了他,吟唱中断。邦达列夫再次唿吸到了正常的空气,只觉得那
冰冷的气体如此甜美。他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剧烈地咳嗽。
“安东的能力是将领域内的空气化为胶状,这种能力的物理原理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但你已经看到了它的惊人威力,安东甚至能用空气把高速
子弹的动能瓦解。”博士说。
“不可思议。”邦达列夫喘着粗气说。
博士是想让他体验一下这种可怕的超自然力量,不过这种体验未免也太惊悚,他觉得自己好像刚从地狱归来。空气还未完全融化,邦达列夫注
意到一个透明的人影从自己的侧方闪过。只是眨眼那么短的瞬间,零点几秒,但邦达列夫受的是克格勃的严格训练,他绝对肯定那是一个人!
一个透明的人!原本那个人是不可能被发现的,但在安东的领域中他现形了。安东的能力能把风的形状都固定住,透明人的影子留,在了凝胶
状的空气里。
“入侵者!”邦达列夫大吼。他立刻戴上红外线夜视镜,红外线视野中,一个模煳的影子闪入了工程电梯。看起来无人操控的电梯隆隆地上升
。博士也反应过来了,他和邦达列夫同时鱼跃出去,贴着冰面滑到电梯下方,抬枪发射。子弹击中了电梯下方的金属挡板,溅起点点火光。
“那是钛铝合金的防弹板!”博士说。
“该死!他从哪儿进来的?”
“他是跟着你进来的,”博士说,“你进来时走的那条工程隧道已经废弃了,我们找到龙巢后重新挖了一条更加便捷的通道,直通港口地下的
研究室。没人能从那条通道侵入,那里安装了最先进的红外线预警系统。但最初的工程隧道没安装任何警报设备,机械密码门原本应该足够了
,但你突破了那两扇门。”
邦达列夫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他在隧道中也曾带上红外线夜视镜四下观察以防被人跟踪,但没有看到任何影子。如果这个透明人真是跟他一起
进来的,唯一的解释是,透明人始终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就像邦达列夫的影子。邦达列夫转身,他也转身,邦达列夫进入电梯,他也进入电
梯,他始终不会进入红外线视野。那时他有绝对的机会一刀割破邦达列夫的喉咙!
上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显然是入侵者引爆了激光地雷。
“虽然是小型地雷,但威力足够炸断装甲车履带,在狭窄的空间里威力更大。”邦达列夫说。
博士赞赏地点点头,不愧是克格勃精锐,谨遵克格勃的宗旨,从不给后来者留路。
几分钟后,两个人持枪冲入了硝烟弥漫的工程隧道,所有激光地雷都爆炸了,纵横交织的威力能把一头大象炸得粉身碎骨,但他们没有找到任
何血或者尸体,红外线视野中也空无一人。入侵者引爆了激光地雷,但还是成功地撤退了。
“那不可能是人类。”博士说。
“这个港口里藏着一个混血种,他一直在等待侵入洞穴的机会,今天他终于做到了!我们必须立刻封锁港口,一个人都不准离开。这里没有通
讯设备,所有无线电都被监听,只要我们全面封锁,消息就不会外泄!”邦达列夫说。
博士拿出遥控器按下了红色按钮。警报蜂鸣,警灯把冰原照成血色,探照灯拉出刺眼的白色光柱,整座港口如巨兽惊醒。
警铃声吓了雷娜塔一跳,接着走廊里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小屋的门和窗外都落下了铁栅栏。安全系统正在封锁整个楼层,出入口都被锁死
,必须持有加密钥匙才能打开。她被困在零号房里了,楼上传来带跟靴子急促的咚咚声,那是凶猛的护士们扔下酒和牌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几
分钟后她们就会发现雷娜塔偷入禁区,踏入这里的孩子不会有好下场,雷娜塔急得想哭。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我们是好朋友嘛。”零号笑。
“我该怎么办?”雷娜塔问。
她已经吓傻了,零号穿着拘束衣被捆在铸铁躺椅上,连动根手指都很艰难,他能做什么?可零号的眼神令人信服,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笑得
很认真。这个自称神经病的家伙认真的时候有种大权在握的气场。
“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哦。”
“嗯。”雷娜塔点头,现在让她付什么代价她都愿意,只要能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
“那你来我身边。”零号说。
雷娜塔走到了躺椅边。
“把我的腕带解开。”零号又说。
雷娜塔警觉地想往后退,她并不傻,如果零号毫无危险,护士们也不会给他套上拘束衣把他锁在这里。打开腕带就等于解放了他的双手,没人
知道放出来的还是不是这个要跟她当好朋友的少年,也许会放出一个魔鬼。
“我被捆着怎么帮你昵?”零号还是微笑,但是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一字一顿,古奥威严,“女人,汝见王座,何不跪拜!”
他的双瞳转为深邃的暗金色,整间屋子都被照亮,他的吐息中混合了浓重的鼻音,就像神在云端的王座上说话。雷娜塔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无
法挪开视线,她沉溺进去了,沉溺在冰冷的水中,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受着一场洗礼,托着她、令她不会沉入水底的人就是零号,他像父兄般威
严。她跪在躺椅边,恭恭敬敬地解开了零号的腕带。
“我喜欢听话的女孩。”零号的声音冷冷的,不含一丝感情。
他活动僵硬的手腕,抓住了雷娜塔的肩膀,把娇小的女孩举起,强迫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撕开了她的睡裙。少女即将发育的娇小身躯白得像是
羊乳,任何触碰都是亵渎,但零号凶狠地捏着她的身体,四处留下青紫色的手印。雷娜塔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一瞬之间
零号就变了。前一刻他们还是好朋友,后一刻零号就变成了想要吃掉她的野兽,难道之前那些可怜的眼神都只是把猎物诱入圈套的手段?
零号暂停了对她的侵犯,把腕带在躺椅边的角铁上用力摩擦,腕带被磨断了,他的手腕也磨破了。他随手把血抹在雷娜塔小小的胸口上,像是
要以雷娜塔的身体为画布绘制某种血腥的图腾。警灯把雷娜塔的肌肤照成危险而诱惑的红色,她被鲜血涂满的素白身体美得炫目而狰狞。
这就是所谓的“强暴”么?雷娜塔听说过这个词,但是在她想来这个词只属于大人的世界,离她很远很远。零号揭开面罩,狠狠地咬住雷娜塔
的嘴唇,咬出血来。雷娜塔不知道零号到底是要强暴她还是要吃了她,极度恐惧中她放声大哭。
“把零号控制住!”护士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护士长手持电棍狠狠地捅进零号嘴里,一名粗壮的护士趁机把雷娜塔和零号分开。又有几个强壮的护士扑了上去,把零号死死地压在躺椅上。
零号嘶声狂吼,拼命挣扎,血把拘束衣都染红了。
“镇静剂!给他大剂量镇静剂!”护士长大吼。
一名护士抬腿,穿着高筒军靴的脚踩住零号的手腕,她手握高压空气针,以用凿子的手法把它凿进了零号的大臂里。高压空气自动把镇静剂推
送进去,药效瞬间发作,零号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半分钟后他像具尸体那样静了下来,眼神木然地看着屋顶。
护士长一巴掌打在雷娜塔的脸上:“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这种不讨人喜欢的姑娘活该被魔鬼吃掉!”
雷娜塔的目光呆滞,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给她也来一针镇静剂?差点被疯子强奸的感觉可不好受。”一名护士说。
护士长厌恶地看了一眼雷娜塔被血污染的身体:“也许她喜欢被强奸的感觉呢?小姑娘们就要开始发育了不是么?她们也会想男人!别管她,
被强奸也是她自找的!我看她只是在装可怜!”
“博士正往这边赶来。”一名护士跑进来大声说,“其他孩子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异样。”
“用铁链把零号捆起来,把38号带到她自己的房间里锁起来,大家看好每间房间,不准随便走动!这个楼层现在全面封锁!”护士长脱掉白大
褂,整了整军服裙,“我去给博士做汇报!”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扭动腰肢,鞋跟嗒嗒脆响着去了。
雷娜塔看着护士们找来一根粗大的铁链,把零号的双臂和双腿都牢牢固定住,又用钳子拧紧。一名护士牵着近乎赤裸的她离开。临出门前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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