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修的乡村公路一公里造价,矿山老板开大车来上面压,我们老百姓要阻拦他们的车,这样犯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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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新闻网传媒集团 四川麻辣社区网络传媒有限公司版权所有|有个叫李勇的大将军,性格暴戾,对待战俘的手段尤其狠毒。为了严密看管战俘,李将军把战俘营建在悬崖边上,那一带地势十分险峻,战俘们想要逃生,只有一条山道可行,而山道上又有重兵把守,想要逃走,难如登天。
这天,李将军兴致勃勃地来到战俘营,看到战俘们正赤着双脚、汗流浃背地劳作,很多战俘的双脚已经红肿溃烂,每走一下都会痛得龇牙咧嘴。李将军见状,不禁皱眉道:&这些战俘的双脚已经溃烂,为什么不给他们发双草鞋穿?&
监营官战战兢兢地说:&这是您的命令呀,让所有战俘必须赤脚劳动&&&李将军拍了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确实是我所言。传令下去,让所有战俘停止一切劳作,都去编草鞋,三日之内,编的草鞋重量要和其自身体重相当!&说完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这命令一出,整个战俘营顿时炸开了锅!大家都知道李将军的为人,深知不完成任务,下场一定很惨。于是,每个人都夜以继日地编草鞋,连觉都不敢多睡,大小便能忍就忍,一点儿时间都不敢浪费。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李将军如期而来。看着一堆堆如小山般隆起的草鞋,李将军冷笑了两声,大声喝道:&把东西抬上来!&
一群兵士将几件物什弄到悬崖边上,忙活了一阵。很快,一架类似天平的大秤出现在大家眼前:一副十字铁架笔直地插在地上,铁架两端悬着两个巨大的秤盘,左边秤盘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众战俘一见这阵势,后脑勺直冒凉气,心知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果不其然,只听李将军大声说道:&三天前,我曾让各位去编几双草鞋,也不知各位完成得怎样了,可否让本将军检视一下&&&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个胖战俘,示意他站到左边秤盘上。胖战俘一站到上面,秤盘便迅速倾斜下去,他不经意地向下瞅了一眼,只觉一阵晕眩,双腿不停地颤抖起来。
李将军笑问道:&哪一堆草鞋是你编的?&胖战俘指了指其中的一堆,李将军示意属下,将草鞋放进右边秤盘里,随着草鞋数的不停增加,胖战俘脚下的秤盘逐渐升了起来。可当所有草鞋都放入秤盘中时,两边的秤盘并没有平衡,依然是左边秤盘向下,很显然,这是因为胖战俘的体重要大于草鞋重量。
李将军阴阳怪气地说道:&记得我好像说过,你们编的草鞋,要等于自身的体重。可是,这位胖兄弟显然没有达到要求啊,你说说,该怎么惩罚你呢?&李将军眼中寒光一闪,又开口道:&这样吧,你把身上的肉割下来,什么时候两边秤盘平衡了,你就不用割了&&要是不答应,我只好让人把你从秤盘上踢下去,嘿嘿,你选吧!&
众人这才知道李将军的意图,无不又恨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战俘走出人群,来到李将军跟前,说道:&李将军,在下一双草鞋也没有编,是不是要被凌迟处死啊?&
这个年轻人叫张兴,有着&一抓准&的绝活。所谓&一抓准&,就是你跟他说多少斤多少两,他就能给你抓出相应的斤两,可谓神乎其技。他为人心高气傲,又是一副侠义心肠,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眼见李将军如此暴虐,张兴忍不住挺身而出,要跟他叫一叫板。
李将军不怒反乐,道:&既然你如此直爽,我便剐你个三百六十刀算了,哈哈!&
张兴笑了笑:&在下既然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了,试问大将军,敢不敢和我赌上一赌?&李将军来了兴致:&你说说看吧!&
张兴指指地上的草鞋,说:&我先往左边秤盘上放草鞋,等我觉得可以了,将军就可以站到右边秤盘上,如果重量一致,就请将军给在下一个痛快;若是不一致,在下愿意割下身上的肉放到秤盘里,直到两边秤盘平衡为止。如何?&
李将军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你的&一抓准&。只是你未免小瞧了本将军,这样吧,你就往右边秤盘上放草鞋吧,我要站到左边秤盘上!&
张兴竖起大拇指,称赞了李将军几句,示意兵卒将胖战俘放下,又将秤盘里的草鞋取下,重新往上面放草鞋。张兴放得很慢,李将军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何如此缓慢?&
张兴道:&我在想将军有多少斤。&李将军想看看他能不能说对,便出言相问。张兴答道:&将军应该有一百六十二斤重。&李将军闻言,心中一惊:这小子竟说得分毫不差,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兴终于停止了动作,让李将军踏上左边秤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结果。李将军终于站在了左边秤盘上,右边秤盘开始随之上升,经过几次晃动后,最终定格在了偏下的位置。
张兴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是我输了,在下愿赌服输,请将军赐刀!&
李将军一脸得意,示意手下将匕首交给张兴。张兴接过匕首后,一步步走向了李将军。李将军突然一抬手,示意张兴停下,冷笑道:&你就在这里割肉吧,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不然&&&
张兴心中一沉,他原本打算先故意往右边秤盘上多放几双草鞋,让秤盘失衡,然后假装履行赌约,向李将军索要匕首,再伺机发难,将其制服,要挟他放掉所有的战俘,却没想到被李将军识破,这可如何是好?
张兴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左腿的裤子扯烂,猛地一咬牙,手起匕首落,硬生生地割下了一块腿肉!李将军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把肉扔上来吧!&
张兴咬紧牙关,将腿肉扔进了秤盘,秤盘晃了几晃,还是没有实现平衡。李将军道:&看来你还得接着割,继续吧!&
不料张兴突然大吼道:&不用了!&他将匕首用力一掷,匕首携着劲风从左边秤盘悬垂的绳索旁掠过,将绳索割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李将军大惊,想从秤盘中逃出,却被张兴断了念想,只见张兴冲到右边秤盘前,奋力一推,将盘上的草鞋推得所剩无几。
这样一来,左边秤盘立刻向下急落,李将军站立不稳,跌坐盘上。在如此强力的冲击下,被割开的那条绳索更加危险,如果断裂,只怕李将军会坠入悬崖!
张兴一屁股坐在右边称盘上,秤的两边渐渐恢复了平衡。就在这时,他突然站起来,秤盘又开始失衡。如此几次后,左边秤盘的绳索已经接近绷断的边缘。张兴再次坐在了秤盘上,说道:&将军只要放掉所有人,我保证你性命无虞!&
命系他人之手,李将军只得就范,示意放人,心里却在盘算:这些战俘大都脚上有伤,再加上道路崎岖,应该逃不了多远,待老子脱离困境,一个也甭想逃掉!
张兴强忍剧痛,喊道:&弟兄们,山路难行,找双合脚的草鞋穿上,再走不迟。&众人闻言,纷纷穿上草鞋,逃离了战俘营。李将军见状,真是悔不当初,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虐俘游戏,却帮助了战俘的逃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将军估计战俘已经逃得很远了,即便此刻出兵,也难以追上,便对张兴说道:&现在他们都已安全了,本将军是不是可以上去了?&连问好几遍,张兴都不答话。李将军定睛一看,张兴已气绝,死因应当是失血过多。李将军狠狠地在他尸体上踹了几脚,表情狰狞地道:&把他的尸体给老子剐了&&&
一年后,李将军兵败被擒,一群士兵疯子般冲到他身前,纷纷抽出匕首,在他身上割起肉来,一个胖士兵还大喊着:&张兴兄弟,我们终于为你报仇了&&&
&&秋风思念岁月
大兴安岭山脚下住着几十户人家,以种地打猎为生。有一个叫李山林的猎户,老婆死得早,他和儿子小山相依为命。李山林从儿子十二岁起,便带着他进山言传身教。小山到了十八岁,已经是一个出色的猎手了。
这天,李山林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小山,你也算是大人了,以后就独自打猎去吧!不过要切记,虽然我们是猎人,但不是所有动物都能捕猎,弄不好我们反而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小山笑说:&爹,这话你都说多少回了,不该打的我绝对不打!再说,你让我练的保命绝招,我一天都没歇着。&
李山林点点头,叮嘱道:&学会自保是猎人的首要技能。猎物什么时候都有,命没了,就都完了!&
小山点点头,带上干粮和水,背上猎枪,领着猎犬黑虎,第一次独自进山了。
一进山林,黑虎立刻竖起耳朵,在前面小心搜索着。突然,它刷地收住了脚步,绷直了身体,鼻子使劲抽动了两下后,回头兴奋地望着小山。小山赶紧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前靠近。他看到了,前头一块巨石后面,一只狼正专注地撕咬着一只狍子。
小山慢慢贴近树干,站稳,举枪瞄准。正当他要扣动扳机之时,只觉脑后刮过一阵阴风,他赶紧贴着树干迅疾一滑,回头一看,一只更健壮的狼扑在了树干上,利爪把树干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爪痕。原来这里有两只狼,石头后面的是母狼,扑上来的是公狼。
公狼准备再次扑向小山时,黑虎勇敢地冲了上去,和公狼厮打起来。小山赶紧举枪瞄准母狼。公狼发现了险情,不顾一切地向小山扑了过来。
小山情急之下,一个跳跃蹬在树干上,手脚并用,眨眼之间便蹿上了树,这便是李山林让小山从小苦练的保命绝招:猿猴上树!他曾告诉儿子,在山林中能威胁猎人生命的动物,绝大多数都不会上树。此刻,爬到树上的小山迅速变换姿势,一脚蹬住树干,一脚勾住树杈,举枪,&砰&的一声,把母狼打死了。
被黑虎咬住后腿的公狼看母狼倒下,返身凶狠地扑向黑虎。小山连忙打了声呼哨,黑虎立刻松开公狼,跳开了,与此同时,小山再次扣动扳机,把公狼也打死了。
小山跳下树,抹了把汗,兴奋地拍了拍黑虎的头说:&带上猎物,回家!&
乡邻们听说小山第一次独自进山就打了两只狼回来,都跑来看,纷纷夸赞小山身手不凡。小山被夸得豪气万丈,说:&以后无论是豺狼虎豹,只要敢来这里作恶,我一定让它们有来无回。&
李山林见儿子夸下如此海口,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几天后,几个乡邻慌慌张张来找李山林,说:&不知什么东西,把苞米地祸害了一大片,要再祸害下去,今年的苞米就白种了!&
李山林带着儿子赶紧来到受害的苞米地,察看了一会儿,他脸色凝重地说:&是黑熊干的!&
此言一出,人们立刻面如土色,带着哭腔说道:&这可咋办啊?我们一年白辛苦不说,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得安生了啊!&
小山一晃手中的猎枪,满不在乎地说:&别怕,我打死它就行了!&
李山林吼了一声:&你以为那是只狼啊?&
小山自信满满:&我有猎枪,还怕黑熊不成?&父子上阵
一到家,李山林就对小山叹气道:&这黑熊比老虎还厉害。老人们说过&&一熊二猪三虎,老虎虽是兽中之王,也不敢轻易招惹野猪和黑熊,这两个傻家伙儿发起威来,老虎也不是对手。你知道吗?黑熊是会上树的啊!你上树的绝招对黑熊不管用。&
小山还是不太相信:&黑熊真有那么厉害?咱们以前怎么没见过黑熊呀?&
李山林说:&黑熊喜欢吃苞米,一里地外就能闻到苞米的甜味,如今这里人越来越多,种的苞米也越来越多。既然它来了,怕也没用,咱爷俩儿一块进山吧!&
小山怕爹的老寒腿扛不住,劝道:&爹,您还是别去了,我带黑虎去就行了。&
李山林摇头,面色严峻地说:&我们从苞米地开始走。必须要记住,如果打不死它,一定要跑,顺风跑,黑熊的眼睛不好使。&
李山林和小山带着黑虎,沿着苞米地进了林子。李山林知道,黑熊一定走不远,这块苞米地还没吃完,它是不会走的。
走了没多久,黑虎低吼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块大黑石。
李山林和小山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头黑熊背对着他们在睡觉。
黑虎的一声低吼惊醒了黑熊,它转过头来,睡眼蒙地望望突然出现的人和狗,又不以为然地躺了下去。
小山急忙拉枪,李山林一把按住:&不能打,打后背没用,它胸口的白毛是心脏部位,只有打中那里,才能一枪毙命。若打不死,把它激怒了,后果不堪设想。&
爷俩举着枪,瞄着黑熊,等着黑熊起身,可等了半天,黑熊也没站起来。李山林拍了一下黑虎:&去!&黑虎&嗖&的一下向黑熊扑去,照着它后背就是狠狠的一口。
黑熊被咬疼了,&呼&地站了起来,转身向黑虎扑去。
就在黑熊转身时,李山林大喊一声:&打!&只听&砰&&砰&两声,李山林和小山的枪几乎同时响了,可惜都没击中要害。黑熊被打得晃了一下,向李山林和小山扑来。
小山被吓呆了,怔怔地望着足有五六百斤重的黑熊像山一样地压过来,李山林一边大喝道:&跑!&一边狠狠地推了小山一把,把小山推得滚出去几米远。等李山林想跑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被黑熊一巴掌倒在地。
小山翻滚出几米远,猎枪摔掉了,掉在了他和黑熊中间。小山爬起身想去捡枪,李山林一看急了,又大喝道:&跑!&刚喊完,黑熊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
小山含着热泪,拼命地往山外跑去。等他带着援兵回来时,黑熊已经不见了踪影。李山林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抱起父亲还有余温的尸体,小山泪水横流。他对天发誓,要为父亲报仇。决一死斗
小山安葬了父亲,一连三天都没出门。乡邻们来看他,都被紧闭的大门挡在了外面。
第四天,大门打开了,小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截苞米秆,还有一团绳子,目光坚定地对等在门外的众人说:&我今天就去跟黑熊决一死斗,如果我被黑熊杀死,请把我和我爹葬在一起!&
大家连忙阻拦说:&孩子,咱们宁可不要苞米,也不能让你去送死啊!&小山摇头说:&我一定要杀了黑熊,替我爹报仇!&
大家拦着他,继续劝道:&你枪都不拿,怎么杀黑熊呀?&
小山晃了一下手里的苞米秆和绳子,说:&我就用它们!&众人犟不过小山,只能目送着他带着黑虎独自进山。
过了好一会儿,黑虎终于发现了黑熊的踪迹,只见它正在一棵大树下蹭痒。小山抄起一截枯木,突然一声吼叫,猛地冲向黑熊。他冲到黑熊跟前,抡起枯木,照着黑熊的脑袋就打了下去,&咔吧&一声,枯木断为两截。
黑熊大怒,巴掌一抡,把小山抡翻在地,冲着小山狠狠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小山抽出苞米秆,笔直指向黑熊的屁股,同时,他一个侧滚,避开了黑熊。
黑熊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那截竖起的苞米秆上,苞米秆里藏着的铁钩进入了它的肚子里。铁钩连着小山手里的绳子,小山一个飞跃,一脚蹬在树干上,手脚并用,眨眼间蹿到了树顶。看准一个粗壮的树杈,小山把绳子往上一搭,扯住绳子,跳了下来。
黑熊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它的肠子活生生地被铁钩拽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小眼睛痛苦而愤怒地望着小山,只有喘息的劲儿了。
小山看着奄奄一息的黑熊,热泪夺眶而出,他仰天大叫一声:&爹&&&
&&zhujbiao
细娘真的死了。
得知细娘去世的消息,我还是有点震惊:细娘怎么说死就死了?而且还要选择在这样一个下着漫天大雪的冬天呢?可细娘是千真万确地死了。早上八点零八分,细娘就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坚决地闭上了眼睛,没有给谁留下只言片语,就义无反顾地踏雪而去了。
坐车赶回到老家时,已经是中午了。
我们的老家,就是住在这百里汪洋的喇叭湖边。这个四面环水的地方,过去特别穷,除了逢年过节,平常日子里我们很难吃到一餐大白米饭。可就是这么个穷地方,人,还死爱面子,各种风俗礼仪也特别多。
细娘死了。交车回来了,诗人回来了,还有疤子,回来比我迟一步,进门就问:&搞没搞错,细娘真的死了?&
疤子动静总是大,交车就上前醋了疤子一句:&你要不信你就回去发财。&
疤子这两年在黄石摆地摊卖菜,发了一点小财,动不动就生意忙,和姐妹很少来往。疤子见交车醋他,就不吭声,进到细娘房里。看见细娘还放在床上,疤子动静就更大了:&这怎么行,怎么还让细娘躺在床上?&
跟着进来的交车说:&什么都没有,往哪儿移?&
疤子过去瞄了一眼细娘,见她还穿着平常的衣服。疤子又回过头惊问:&细娘的寿衣咋还没换上?&
一向快嘴快舌的诗人,在房门外就抢着说:&我和交车把细娘柜子都翻了,没看见。&
疤子就望着我,问:&你说说,总不能&&总不能就让细娘这么摊着?&
&是啊,应该给细娘收殓了。保林和保良怎么还不见人?他们人呢?&我张望着问。家里很冷清,除了我们兄妹四个,好像并没有什么亲戚来吊唁。
按照我们老家的老风俗,这人在落气前,儿女就要给去者先净净身子,然后,把原先给死者备好的寿衣迅速换上,脚上还要穿上女儿早早做好的软底鞋。等到死者咽下最后一口气,儿女们立马就要将老人尸体移至一张竹凉床上,头枕青瓦片,点上长明灯。最后,前来主事的人,就把死者睡过的床帐被窝,打成卷儿,一骨脑地清到门外旮旯里,如果这床上还铺有取暖的稻草,也一定要拿到门外,和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鞋袜,一并用火烧掉,好让死者轻装上路,早些赶到阎王那儿去报到。这时,女儿们想哭了,才能开始放声地哭出来;儿子这时是没有工夫哭丧的,他得赶快联系鼓乐队,前来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开始给老人操办后事了。
保林、保良是细娘的两个儿子。大儿子保林,是细娘跟我们的细爷生的,姓周。细爷死后,细娘找了二爷,就生下了保良,姓了丁。二爷在大前年也死了,细娘又给自己找了一个老伴,在彭思街上,姓李,说是个退休的老师。我们谁也没见过,所以,我们对这个姓李的,也没有称谓。这三年来,细娘一直在和这个姓李的老头过,可就在她得病后,细娘从姓李的老头家搬回到她从前住过的老房子里,于今天早上死了。
&他们人呢?&疤子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兄长,该出来主主事了,便大声地问。
诗人说:&两人都不肯来。来了就吵架,吵完架就走了。&
&细娘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吵的?&我刚回来,也不太明白其中原因。
交车看了我一眼,才说:&保林要细娘挨着细爷葬,保良要细娘挨着二爷葬,兄弟俩就为这事扯不拢,就撂着细娘不管了。家里亲戚也没接。&
交车一说完,诗人就紧跟着说:&保良有几个臭钱,就不把保林当哥看。&
&凭什么?我们的细娘,就该挨着我们的细爷一起葬。&说着,我就要去找保良。
交车一把扯住我,这才小声地对我们说:&先别急,有保林在前面顶着,还没到我们出面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守着细娘,看他保良能怎么样!&
细娘死了快大半天了,棺材没置,寿衣没做,她的尸体至今也没有移下来,那盏长明灯也没点上,就是因为她两个儿子为安葬她的事还在扯着皮。看着家里一片冷清,交车自作主张地给细娘烧了三刀纸,燃上了三炷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也不知她在胡说些什么。
作为大姐的交车,她是第一个得知细娘去世的消息,早早地就赶回了娘家,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保良要细娘和二爷葬在一起。听说这个事后,交车迅速地去找到保林,说明了利害,表明了自己立场后,又一边十万火急地把我们一一催回家,看护好了细娘的尸体,就是不让保良轻举妄动,同时,也是壮大保林的后方力量。在我们姓周的人心里,我们的细娘就理所当然地要挨着我们的细爷下葬。可这种话,没有谁敢随便说出口,原因保良也是细娘的儿子,而且保良还是那么有钱。这人一旦有钱了,他想做什么事,是没有人能控制得住的。老实本分的保林,敢和弟弟叫板,其实都是我们姓周的人在暗地里怂恿的结果。此刻让保林在前头和保良闹着,一旦事态朝不利于保林的要求发展,到那时我们再出面。现在,大家是静观动态。
到了晚上,保林、保良兄弟俩还没把细娘到底挨谁的老子下葬的事扯下地,兄弟两个也不来照面,不收灵,更不守灵。没有办法,我、交车、诗人、疤子就只好给细娘守灵了。
我们的父亲和细爷是亲兄弟。说个实话,我对细爷都没什么深的印象,只记得我有那么个细爷,和细娘生了保林后,就得病死了。每年清明节,我们去给我们的父母烧纸钱时,也会去细爷坟前烧些纸钱,仅此而已。但细娘不一样,一个总是叫我&三姑娘&的细娘,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不管她最后算谁的女人,但在我们心里,她永远是属于我们细爷的细娘。
雪,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敞开眼睛往喇叭湖一瞄,雾蒙蒙的一片。交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炒黄豆,用一只葫芦瓣装着,让我们吃,说免得晚上想睡觉。细娘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不算寿终正寝,也属白喜事,活着的人,用不着去为她有过多的悲伤,该吃的要吃,该喝的要喝。
在我们喇叭湖里,人特别看得开,人只要活过了一个花甲子,就算长寿了,哪怕你六十一岁时死了,家里人就得按白喜事来操办了。喇叭湖的人操办白喜事,和操办红喜事一样,要请来策湖的戏班子,搭上土戏台,吹拉弹唱热闹几天。如是死要面子的人家,还会到公社请来电影队,在门口扯上大银幕,放上一两场电影。我看过的《卖花姑娘》、《渡江侦察记》、《闪闪的红星》,就是村里死了人,坐在人家门口看的。
现在这风俗也还在。
这时,我才明白细娘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么大雪天里死去,天寒地冻的,她的尸体摊在一边,就不用担心没有及时下葬而会提前出现腐烂。我们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盖着她,就像细娘睡着了,我们在等着她醒过来。细娘安然地躺着,面容安详,她对她后事的处理,生前没有留下片言只语。是把她葬在我们细爷身边,还是葬在二爷身边?她是在考验她的两个儿子,同时,也是在考验我们姓周的人。
我们兄妹四个是一边吃着黄豆,一边有说有笑。对了,大家看过我们兄妹四个人的名号,是不是还有些疑惑?没错,其实这些名字都不是我们的大名,但我们相互之间,就是这么称呼的。交车是大姐、疤子是细哥、我排在第三、诗人是老四,三女一男,亲兄妹四人。父母在时,他们好像也没要求我们叫哥叫姐的;他们死了,我们也都叫习惯了,要是哪天不再这么叫着,怕还真不知道是叫着谁呢。至于他们为什么叫了这样的名号,后面会一一告诉你。
这时,诗人突然从葫芦瓣里抓起半把黄豆,嘻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看到了,这是我随手抓的半把黄豆,我叫声细爷,放一粒,叫声二爷,放一粒,看最后一粒放到谁的面前,就表明细娘想挨着谁葬。&
诗人话还没说完,疤子就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诗人抢白疤子说:&你哼什么,你不信就一边去。&
疤子抓了一撮黄豆,边吃着就起身往外走:&那我出去抽支烟。&
疤子一走,诗人闭着眼睛,神神道道地嘀咕了半天。最后,诗人睁开眼睛,对我说:&你当是细爷。发你一粒黄豆。&
我连忙用手接住。
诗人转过头,交车伸出了一只手:&那我就当二爷。&
诗人一笑,把另一粒黄豆,放在交车手掌里。
&细爷一粒,二爷一粒;细爷一粒,二爷一粒&&&诗人一边往我和交车手中分发着黄豆,一边叨着数儿,当她手中剩下最后一粒黄豆时,正好临到发给我的。诗人站起来,就欢呼地大叫起来,&怎么样?准吧?准吧?细娘就是想和细爷葬在一起!&
这时,疤子抽完烟进来了,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什么准不准,还不知细爷他同意不!&
疤子的话,倒一下子提醒了我们。
是啊,我们的细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典型的喇叭湖人。因水而生的喇叭湖人,性情倔犟,为人剽悍,是站着死立着埋的角儿。细娘背着他,在喇叭湖人面前,找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我们那死要面子的细爷,他还能接受细娘和他同穴而眠吗?
交车向我们望了一眼,态度有些犹豫:&这倒真是个事。&
诗人便反驳说:&什么真是个事,细娘是爱细爷的。&
&到底是诗人。&疤子不失时机地讽刺了一句。
&不懂爱情的人才这么说。&诗人有力地回击着疤子。
&好了,好了,大家就别争了。&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我忙站起身,挡住他们,并对他们说,&说实话,我打懂点事后,就被二姨抱养过去了,长大后工作了,也回来少,要说不了解细娘,就当属我。&看着他们都没吭声,我想了想,说,&这样好不好,反正细娘也死了,我们给她守着灵,就当着细娘的面,把你们了解的细娘,都说出来大家听听。&
一听我的建议,疤子、交车和诗人都同时盯着我。
交车首先问我:&你不是想把细娘写成书吧?&
诗人马上积极响应,并大胆预测:&没错,好吃的,细娘的故事值得你写成书,说不定你还一举成名了!&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疤子,希望也得到他的鼓励。疤子见我望着他,摇了摇头,却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那简直就是丢尽我们姓周人脸皮的一本书。&
贪财好利的细娘
&好吧,从大到小,由我先开头。&顿了一下,交车说话了。
&反正坐着也是坐着,找个话题说,还免得坐着想睡觉。对了,我说细娘时,你们不许在一边打乱,你们要是打乱,我就不说了。&交车又警告我们说。
&放心,我到一边睡觉去了。&看来疤子对细娘的故事,兴趣真的不大,说着,他就找来两张板椅,拼了一张简单的床,闭着眼睛就歪在上面。
诗人把一粒黄豆丢到嘴里,说先去上个厕所,让交车等着她回来再讲,就屁颠颠地往外跑。我把身子往交车跟前靠了靠,就催着她说:&快讲,不等诗人。&
&诗人对你讲的细娘,不会感兴趣。&疤子闭着眼睛,忍不住在一边又插嘴说。
见疤子插嘴,我忙打趣疤子说:&你不是说不想听吗?插个什么话。&
疤子就忙说:&我睡觉。你们讲吧,你们讲吧。&
见疤子把眼睛又闭上了,我又催着交车说:&快讲,我都等不及了。&
交车犹豫了一下,就正式开讲了:
要说细娘,我还得从我们的细爷说起。细爷是爹最细的儿子。别看爹只有两个儿子,但对大儿子和细儿子的爱,完全是两个样。爹是十八岁结的婚,十九岁就生下了大儿子,那就是我们的父亲。接下来,婆再也没有生养,直到了爹三十九那年,婆又怀上了,第二年,就生下了细爷。你别看爹那时只有四十岁,看到细爷落下地时,他认为这是老来得子,把细爷养得特别金贵。细爷从开口说话,到学步走路,一直长大去上学,在喇叭湖,细爷都算得上是个标新立异又调皮捣蛋的人。上树掏鸟窝,下湖摸鱼捉虾,偷鸡摸狗的事,样样坏事都离不开细爷。也可以说,如果没有我的细爷参与,喇叭湖是很难有坏事或新鲜事发生的。
就说细爷上学的路上,那简直就是我们喇叭湖里一景。细爷打小身材匀称,体形矫健,你别看他个头还没同龄人高,书也没人家读得好,但这并不影响细爷成为喇叭湖的孩子王。从我们喇叭湖去学校,有一条很窄的乡村公路,公路两边都是湖田,顺着这条公路走上大约七八里地,再绕一个小弯,才到了村办小学。因为学生比较分散,又都离校较远,学校就给每个路段,选了一个路队长。细爷就是喇叭湖路段的路队长。当上路队长的细爷,极其认真负责,不仅要管好大家路上安全,他还要大家听从他的指挥,上学放学,队形整齐,步骤要一致。细爷有一只铜口哨,每天都看见他吊在脖子上,动不动就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哨响,你再抬头一看,肯定整齐划一的队形中,准有人没有走在一条直线上。
上到三年级时,细爷爱上了打反叉。打反叉就是侧身翻跟头。两只手先举过头顶,然后,两手落地,侧身迅速翻过去。一个反叉,可以跃过本人身长的两倍。在农村的男孩子,是没有人不会打反叉的。细爷开始学习打反叉后,他也要我们喇叭湖的女孩子练。只要是晴天,上学放学,从我们喇叭湖通往村办小学的乡村公路上,你就看到一群男孩女孩,一路打着反叉前行,势不可挡,气贯如虹。但是,真正能坚持一路打着反叉上学放学、中间还不歇口气的,那当属我们的细爷了。
读到四年级时,我们的细爷就长了三岁,他这时接触到了一本评书,叫《薛刚反唐》,一下子就迷上了武术。这时的细爷也不想当路队长了,也不想打反叉了,每天天还没亮,细爷就早早地起了床,在家门口蹬马步,一边还&哼哼嗨嗨&吼上几声。该去上学了,细爷已经是练得一头热汗,他背着书包,见到路边一棵大树,上前就是&啪啪&几拳头;走到一处矮墙前,又是&啪啪啪&几巴掌,打得老墙摇摇欲坠,尘土飞扬,一个劲地直往下掉落。爱好武术的细爷,终于在年底,遭遇了他的师傅。
细爷的师傅,姓胡。胡师傅三十几岁,打着光棍,刚刚坐牢回来。胡师傅在牢房里,跟人练了几套拳脚,没事的时候,就爱在塘岸边上打拳。一直找不到教他武术师傅的细爷,这天,正撞上了胡师傅打拳,一骨脑地就跪倒在胡师傅面前,要拜他从师学武。胡师傅是个劳改分子,三四十了连个媳妇也没有,在村里人眼里也没什么地位,见还有人拜他为师,一口就答应收细爷做徒弟。胡师傅拍拍细爷身骨,捏捏细爷的大腿,觉得细爷身形灵便,骨架小,可以先练练轻功。一听说轻功,细爷脑子里,马上就联想到那些飞檐走壁、日行万里,杀富济贫、在万人阵前取上将首级的武林高手。在胡师傅的指导下,细爷把他一条半旧球裤的两条裤腿,用剪刀剪了下来,做了两个沙袋子,分别绑在自己两条小腿上,一天到晚都不离身。第一个月,一只沙袋子只有五斤;到了第二个月,就变成了八斤,第三个月就变成了十斤&&胡师傅说,等两只沙袋子各自加到了五十斤,一共到了一百斤,超过了细爷的体重,细爷再解下小腿上的两只沙袋子,就会感到身轻如燕,可以练飞檐走壁了。可惜的是,细爷练武术的事,没有得到爹的支持。爹得知情况后,抄起一根棍棒,不仅把胡师傅打了,还天天用棍棒押着细爷上学放学。爹坚持了两个星期,就彻底让细爷想练武术的心,死了。
细爷又继续安心读书了。
可细爷读书是蠢死一条牛。细爷前前后后念了十一年书,最终拿到小学五年级毕业证,还落了个&书呆子&绰号,可想细爷当年读书的成绩。但这些,并不影响爹对细爷的期望。爹说:&我家书呆子的书,要读,直读到我死了才不读。&爹说这话时,一半是说给他大儿子听的,也就是我们父亲听的。因为那时,我也该上学了,而且,我又是多么地羡慕细爷上学识字啊。
细爷比我只大八岁。我没有上学,与细爷是有很大关系的。那时,我们家还没分家,一个大家庭,当家的是爹。母亲借着此事,和父亲吵架,实则闹着要和爹分家。我长到七岁那年,我们家就从一个大家庭,变成了两个小家庭。
分家后,我以为我也会和细爷一样,可以上学读书了。谁知,这个时候,母亲变卦了。因为,我现在可以到生产队里放牛拿工分了。母亲一生把工分看得特别重,我给生产队放牛,一年可以拿到四百个工分,就可以把我的工分粮跑回来,这对母亲来说,那比我读书要重要得多。我放了两年牛后,细爷也闹着不读书了。爹又抄起那根棍棒,赶着细爷绕着喇叭湖,跑了两圈。最后,细爷一纵身,跳进喇叭湖里,露出一个头,对着爹发狠地说:&你再要我读书,我就死给你看。&&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送到学校里。&爹站在湖岸上,挥着棍子威胁说。这时,细爷一个深呼吸,露在外面的头,就不见了。
湖面上,平静如镜,连一纹水花也没有了。
爹张望了几分钟,又吼骂了几句,还不见细爷露出头来,着急了,丢了棍子,也一脚跳进了喇叭湖里。爹在湖水里摸了几把,没有找到细爷,爹突然意识到什么,冲着湾里人大喊道:&快来人啊,我家书呆子落水了。&等湾里人闻讯赶到湖边时,爹已经哭得不行了。湾里人笑着说:&家旺哥,你就别哭了,书呆子早就回去吃完了饭。&后来才听说,现在教细爷的老师,是大队书记的女儿,叫叶细改,是细爷的二年级同学。那时,从小学一年级读到高中毕业,也只有九年时间,叶细改同学高中毕业后,她父亲就安排她到大队小校来教书,细爷还在读五年级。死要面子的细爷,怎么受得了他昔日的女同学,回来当他的老师?!
从学校回家后,细爷过了一段悠闲自在、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但没过多久,我们的细爷突然就像中了魔,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爱出门了,不爱说话了,不爱与人来往了,一副深沉痛苦的样子,倒真有点像个&书呆子&了。
一个夏天的傍晚,西边的晚霞还挂在喇叭湖的湖面上,等不及的月亮从蟹子地上空探出头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搬出一张张竹凉床,摆放在稻场上,准备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床上纳凉,忽然,从湾中飘来一阵阵奇怪的刺耳的&杀鸡声&,久久地盘旋在我们喇叭湖的上空,让人们心头一惊一颤的。有几个好奇的人,从凉床上翻身坐起来,就循着这声音找过去,只见细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破二胡,&二卖尸的,二卖尸的&坐在他的房间里,拉得摇头晃脑,像喝醉了酒一般。我们喇叭湖的人,都不懂得文艺,特别是爹,听到细爷天天拉着瞎子算命才拉的&二卖尸的&,气得把这把破二胡,当场就砸碎了。我们以为细爷以后再也不会弄到一把二胡,再拉他的&二卖尸的&,没想到,细爷自己动手,下到水里捉了一条青蛇膘,并用这条青蛇膘的皮,自己制作了一把二胡!&二卖尸的,二卖尸的&的琴声,又开始在我们喇叭湖上空飘荡,久久不息,越来也越悦耳了。
这时,诗人上厕所回来,看见交车开始讲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不是说了等我上了厕所回来再讲?&
我怕交车说诗人打乱了她讲话,忙把诗人拉到一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并悄声对她说:&才刚刚开始。&
诗人就不敢再做声了。
还好,交车没有因为诗人打乱生气,继续开始往下讲着:
细爷会拉二胡后,他就没到小队出工了,而是负责给小队放鸭子。你们也晓得,我们喇叭湖有的是水,各个小队都有人放鸭子。细爷放鸭子,就和别人放鸭子不一样。每天早上,当鸭子们从鸭棚里放出来后,细爷也不用竹竿去赶它们,而是背着他的二胡,在前头只顾拉着。&二卖尸的,二卖尸的&一路拉下来,那些鸭子就像听话的小学生,紧跟着细爷往前走,一个也不会掉队。到了一处湖区后,细爷就在堤岸上席地而坐,继续拉着他的二胡。这时,细爷拉的二胡曲调就完全变了,激昂奔放,铿锵有力,那些鸭子们,像一个个听到冲锋陷阵号角的战士,拍着翅膀就往湖中心奔去,然后就自由自在开始觅食。到了晚上要招呼鸭子们回家了,细爷的二胡又响了,那些正在湖心觅食的鸭子们,便拍着翅膀,拨着水花往细爷跟前跑来。唉,你们不知道,拉着二胡放鸭子,倒是让细爷把日子过得与别人不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公社办了个扫盲班,我因为一天学也没上,就被小队推荐去上了。到了扫盲班后,我才知道细爷为什么不愿意读书。读不进,有的人读书,真的是读不进的。我也是。我读了三个月书,老师教我们识了一百多个字,我也学会写我的名字&&
听到交车讲到这里,诗人忍不住&扑哧&地笑了。
交车不服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我只读了三个月的书。&
&不笑不笑,交车继续讲。&诗人说。
交车就有点生气,不想讲了。
我忙吼住诗人,安抚交车,并催着交车继续:&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快说细爷。对了,细娘现在该出现了吧?你怎么还不说细娘?&
见我问到细娘,交车就卖起了关子,对诗人说:&给我倒杯水来。&
诗人也想早点听细娘的故事,连忙起身给交车倒来一杯开水,并关心地说:&你别烫着了。&
交车白了诗人一眼,喝了一小口水,又继续开讲了:
我从公社扫盲班学习回来,就听说细爷找了个媳妇,是郑岗的,女的还是个教书的,已经跑到细爷家住下来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男女看对象看上了,女的也不能随便到男方家走动,只能到了结婚的时候,才能到男方家来。细爷找的这个媳妇,还没结婚,就跑到细爷家住下来了,在喇叭湖可就成了天大的新闻。听说这个事后,一到家,我也好奇地跑到细爷家,去看细爷找的媳妇。到了细爷家里,细爷正架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拉着二胡,一个时髦的女人,站在我们的细爷身后,跟着这曲调,声音甜美地唱着:
洪湖水呀,浪呀浪打浪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
清早船儿 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 鱼满舱啊
细爷见我来了,忙停下了拉二胡,指着一边唱歌的女人,就向我介绍说:&这是你细娘。&
细娘听到细爷的介绍后,惊异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侄女。&
&所以,我早就该找个媳妇了。&细爷笑着说。
细娘打了细爷一下:&鬼才跟你做媳妇。&
这时,细娘就问我叫什么。我脑子也不知怎么灌了水,竟然把我扫盲结业考试的卷子拿出来让细娘看。细娘一看到我的名字,就读了出来:&怎么叫了这个名字,交车?&我这时才意识到出了问题,伸手想抢回卷子,却被细爷先抢过去了,并&哈哈&地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就叫交车吧。交车交车,比叫交连还好听些。&唉,我这个绰名,说到底还是细娘最先叫出来的。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们的细娘。
那年国庆节,细爷就和细娘结婚了。结婚后,细爷继续放鸭子,一边种着责任田。对了,这年国家政策变了,田地包产到户了。细爷因为会放鸭子,他们家除了田地收入外,还有鸭子下的鸭蛋,到了年终的时候,细爷还会卖掉一些鸭子,他们的小日子,就显得比喇叭湖好多人家过得好。第二年,细娘就生了保林。
保林出生后,细爷就基本上不要细娘下地劳动了。这时的细爷,不仅放着鸭子,还承包了湖面养鱼,他家的日子是越来越红火了,乡里的干部还下来看过细爷,并鼓励细爷向万元户奋斗。一心向着万元户奋斗的细爷,现在只有偶尔在吃了晚饭后,还会坐到月亮下面,拉起他的二胡,只是这样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不再唱&洪湖水,浪打浪&的细娘,是喇叭湖里第一个买回麻将的人,也是第一个学会打麻将的人。爹那时还健在,一生勤扒苦做的爹,看不惯细娘花钱打麻将。他不敢当面说细娘,就背开细娘骂细爷:&就是家财万贯,也经不住她这么赌!&细爷觉得爹这是大惊小怪,说:&我哪有家产万贯让她赌,她这就是玩玩。&细爷从来不管细娘打麻将的事,细娘爱打麻将,细爷就给钱让她打。细娘因打麻将误了做饭,细爷心里也有点恼。做好了饭,他就去叫细娘回来吃,当着众人的面,细爷却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打麻将能当饭呢。&死要面子的细爷,就是这般迁就细娘。
细爷27岁那年,得病了,而且是癌。一听说是癌,细爷就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要修砌他承包的湖面堤坝。很多人不理解细爷的做法,我们喇叭湖一马平川,有人修筑的那些堤坝,也是象征性地相互之间作个记号,并不需要用堤坝挡水排涝。细爷花了近一万多块钱,重新给他承包的湖面筑起一道新堤坝,在整个喇叭湖的湖面上,就显得尤为另类。事隔多年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我们的细爷,承包的这片湖面到期了,可面对他对堤坝的投入,再也没人敢去接包这片湖面,那么,这片湖面也就永久地成为我们细爷家的湖面了。这是细爷给细娘和保林留下的最后一笔财富。
细爷死了,不会做农活的细娘,就是用这片湖面,把保林养到了七岁。保林上学了,家里开支渐渐大了,细爷留下了这片湖面的收入,现在也越来越满足不了细娘和保林娘俩的日常开支,就在这年底,细娘就动心思想招一个男人进门。
诗人忍不住地接过嘴说:&知道了,二爷来倒插门了。&
我怕交车因为诗人打乱不往下讲,看了一眼诗人,没有说话。诗人吐了吐舌头,很识趣,就当刚才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交车,好像一直在专心听交车讲的故事。交车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讲。
没错,这就是二爷,姓丁。
没来细娘家前,二爷是个单身汉,还有一万多块钱存款,一并带到了细娘家里。明眼人一看,这二爷五短身材,还长着一对斜视眼,根本就配不上细娘。可细娘为什么看上了二爷?说到底,就两个原因:一是二爷有一万多块钱存款,二是二爷是个光棍汉,过来一身轻。细爷在世时,细娘花钱手脚就大,不到一年时间,二爷带来的钱,就被她花个精光。这年底,细娘怀孕了,第二年开春,保良就出生了。快奔四十的二爷,一见自己有了亲生儿子,是喜极而泣,对细娘简直就是感激不尽。在后来的日子里,二爷就如同细娘家的长工,不停在外赚钱,一分不少拿回来交给细娘,供细娘在家吃喝,在家打麻将。
保良十岁那年,细娘把快五十的二爷,赶到黄石煤矿去挖煤赚钱。二爷挖了三年煤,细娘没存下一分钱,可就在这年的夏天,煤矿出事了,把正在井下作业的二爷和他的同事们,一并埋在井下。细娘赶到黄石煤矿时,二爷已经在地下埋了一个星期,尽管抢救工作还在继续,但人是否能活着出来,没有人敢打保票。细娘在煤矿又等了十一天,井底下终于打通了,抢救人员下到井底里,竟然还有三个人活着,其中就有一个是二爷。
二爷在医院住了近三个月时间,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这时,煤矿的赔偿也到位了,像二爷一样活着出来的三个工人,一人得到了各种赔款23万元&&
交车忽然不说了。
&细娘就是用这笔钱,给保林把楼房做起来了?&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交车便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接着二爷就病了。&
&装疯了。&诗人讥讽地插了一句。
&你装我看看?&交车反驳诗人说。
&好了好了,二爷疯的事我也听说了。后来呢?&我再次打断她们争执,催着交车问。
交车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顺手去抓了几粒黄豆,丢进嘴里嚼着,一边说道:&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好讲的。二爷疯了后,细娘就跑出去给人当了两年保姆,搞回来的钱,给保良把楼房也扯起来了。&说着,回过头望着床上细娘的尸体,交车说,&细娘,我没乱说呀,你就这个贪财好利的毛病,让我看不惯。&
&快讲正题。&我催着说。
&你急什么?我喝口水。&诗人又忙给交车倒来一杯热水,交车喝了一口,又停顿了一下,突然对我们说,& 该讲的我不是都讲了,还真没什么好讲的。&
我问:&还有彭思街那个姓李的老头?&
&二爷死后,细娘就跟这个姓李的老头好上了。&交车说。
我想了想,好像没明白,忍不住又问:&你口口声声说细娘是贪财好利,我咋没听出来?&
听我这么一说,交车跳了起来:&亏你还写书,难怪出不了名,这么笨!你想想看,细娘当时找细爷,不就是看中我细爷放鸭子,比一般人会来钱吗?接着她找二爷,二爷带来那一万多块钱,还有二爷那副身骨,不是继续可以给她赚钱吗?她去给人当保姆,那明的就是贪人家老板有钱!后来找了姓李的老头,看中的不就是那份退休工资?你说说,细娘眼里,是不是只有钱!&
交车话一说完,一直睡着椅子上不动的疤子,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对着交车就大声地反驳说:&什么贪财好利,细娘压根就是离不开男人。&
疤子话一落地,把我们都怔住了。
&原来你装睡呀?&交车看着疤子问。
&听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睡得着吗?&疤子说。
诗人也接着说:&肯定一句也没落下,都听了。&
我怕他们又争了起来,便赶紧起来平息他们:&疤子,既然你也醒了,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要不,那你就给我们讲讲,细娘又是如何离不开男人?&
疤子伸了一个懒腰,往窗口瞄了一眼,站起来说:&还讲个屁,天都亮了。我去看看保林保良扯得么样了?&
说着,疤子就拉开门,出去了。
细娘的儿子
吃过早饭后,保良先来和我们照面了。
说起喇叭湖,对我来说,是既熟悉也陌生。熟悉的,是我这帮兄弟姐妹,陌生的是我很早就离开了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要在我十岁那年,把我送到二姨家,给二姨做了女儿。二姨是城里人,我给她做了女儿后,我很快也成了城里人,这让我留在喇叭湖的姐妹们是羡慕嫉妒恨。但我还总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没有送交车去,也没有送诗人去,独独挑选了我送人(疤子是儿子,自然舍不得送人)?是爱我?还是嫌弃我?事隔很多年以后,无意中我才听说到,在我十岁那年,我们喇叭湖来了一个算命的先生,母亲就给她自己算了一个命。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我母亲命中只有二女一男,多则损。可我母亲明明已经生了三女一男啊,那哪一个女儿是多余的?母亲心里忐忑,就逐个把她三个女儿的命也算了。这一算,多余的那一个就出来了。算命的先生又说,这多余的一个,命苦,将来有可能是个要饭的。她要饭还要改名换姓,不然连饭也要不到。母亲连着哭了三天,茶饭不思,最后被我二姨知晓了。二姨来到我的家里,把我往她怀里一拉:&算了,就给我做女儿去吧。&我给二姨做了女儿后,着实换了名改了姓,长大以后,又以写字赚生活,和&要饭&也没好大区别。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现状,是不是就和那个给我母亲算命的先生描述的一样?可惜,算命先生和我母亲早就死了。
我的堂弟保良,这几年在老家开办一个酸米粉厂,赚了不少钱。细娘先前给人当保姆赚回的钱,给他做的那栋楼房,早被他推倒了。财大气粗的保良,重新起基,在原址上盖起了喇叭湖惟一的一栋别墅。保良家的小汽车有了三部,儿子生了两个。一直还想要个女儿的保良,去年媳妇春英真跟他又生了一个闺女,听说罚了八万块钱。现在儿女双全的保良,开始注重儿女们的教育了。今年上半年,他就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让春英带着女儿闲住着,两个儿子就送到县城学校上学。到了周末,他就开着车,把老婆儿女从县城接回到农村的别墅里,住上两天,再用车送他们进城。他们一家,城进城出的,也简直成了喇叭湖的一景了。
晓得我们昨晚为细娘守了一夜灵,保良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对着我们就说:&你们做哥做姐的,帮我做做我哥的工作。我妈和我爸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和他爸才生活几年?不管论时间,还是论感情,我妈就应该挨着我爸下葬。&
听到保良的话,我着实吃了一惊,他明知我们的态度,给细娘守灵的目的,他说话还是这副不言商量的话气,到底是个有钱人!
尽管我们是堂姐弟,平时来往不多,见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遇到这样的事,好像谁也一下子不好把话挑破。看着我们不说话,保良又说:&怎么样,做哥做姐的,不说话,是不是同意我的意见了?&
我们四兄妹相互看了一眼,老大交车先发话了:&保良,这事要说也到不了我们说,怪就怪细娘死后没个交待。这样吧,我们先听听保林的意见。&
保良就用眼睛看着我们,忽然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想什么。&
诗人就接过话戗道:&知道了,你就不该问了。&
保良点了点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对着我们说:&我不会让我爸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那边。&
&我们的细爷也在那边等着我们的细娘。&我忍不住,上前也说了一句。
保良就望着我,古怪地笑了笑,突然语气加重地对我说:&那只有让他等。&说着,保良甩手就扬长而去。
保良一走,交车就跳了起来:&丁保良,你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多么了不起。你要知道,这上的还是我们姓周的祖坟山!&面对保良时,交车总是充满了斗志。
保良走了,站在一边的疤子,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这时,我们受着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就一起向疤子开火:&疤子,你还是姓周吗?你还有点血性吗?你怎么就一句话也不说,让姓丁的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亏你还站得住脚!&
疤子看着我们,很不理解,仍然坚持他的观点,说道:&如果细爷不愿意,而我们要强把细娘葬在他身边,细爷高兴吗?&
我们又都不说话。
&那&&也不能让细娘挨着二爷。&诗人立场鲜明地说。
交车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细娘谁也不挨,也单独下葬。&
&我同意这个办法。&我也忙表态说。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疤子鄙视地看着我们,很男人地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们这一番话,要是让保良听见了,不就是故意要和他过不去。为什么?就因为他有钱了,而他又不姓周,你们就要和他对着干。我说得没错吧?&
我气得正要反驳疤子,保林来了。
&说什么呢?好热闹。&保林不到四十岁的人,背弯了,头发蓬松着,走路慢吞吞的,两眼迷茫,一点不见我们细爷当年的风骨。这几年,他说是也在外打工,可没见赚钱回来,细娘生前给他做的楼房,至今连二楼还没装修。他来到我们跟前,见我们都不吭声了,他就望着我们,也不再说话了。
&保林,你找我们是不是要商量什么?&诗人总是忍不住,先问了。
保林结巴地说:&也&&也没什么好&&好商量的。&
听了保林这么说,交车也大声地问了一句:&你妈到底和谁一起葬,你想好没?&
保林向我们四个看了一眼,说:&我听&&听听你们的。&
保林如此没有主见,而保良又是态度如此坚决,我心里既生气又落寂。我气愤地对着保林说:&这事得你拿主见,我们只能是暗中帮你,知道吗?&
保林说:&我&&我我知道。&
交车气得挥着手说:&算了算了,先进去看看你妈吧。&
保林进到细娘房里,走到细娘的床前,抻着脖子看了看细娘。忽然,他趴在细娘尸体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嘤嘤&地抽泣着,在等待着大人给他的安抚。见保林哭,我们眼睛也跟着红了。哭过后,保林忽然变魔法似的,从身上掏出几枚还有他体温的土鸡蛋,望着我们说:&姐,哥,没什么给你们吃,这几个土鸡蛋,你们就在我妈这边灶上,煮着吃了。&
这鸡蛋,有可能是保林瞒着老婆桂花,给偷出来的。保林还是关心我们的。保林到底还是我们细爷的儿子,我们的亲弟弟。交车接过保林手中的鸡蛋,硬塞回到保林的口袋里,并对保林说:&保林,我们这么做,不是为了吃为了喝,我们是在替你争口气。&回来这两天,保林和保良的老婆都没来和我们照面,吃饭都是保林从家里送过来吃的。保良知道我们偏向保林,我们吃饭的问题,他是问也没问。
保林坐了一会,就走了。
望着保林走远的身影,我久久也没有说话。
父母去世后,疤子也带着老婆孩子,就搬到黄石居住了,从此以后,我也很少再回到喇叭湖。我不知道,我与喇叭湖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不是因为父母的离去而渐行渐远?喇叭湖,这个让我魂牵梦绕、在我文字中不断呈现出来的地方,有一天,我不再去想念它、牵挂它、惦记它。我们的村庄,过去108户,户户都姓周。现在,掺杂一个王姓,一个丁姓。我们那强大的周氏后人、我那贫穷老实的堂弟周保林,现在,在有钱的弟弟丁保良面前,他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一天的谈判,没有结果。到了晚上,又到了我们替细娘守灵的时候了。
离不开男人的细娘
&说起细娘,我们还真得从细娘不认识细爷时候开始。&
第二天晚上,疤子这样开头了。白天,保良的嚣张,我们的坚持,疤子说,他有必要要把他了解的细娘,详细地说给我们听听了&&
细娘是郑岗人。在我们彭思,可以有人不知道郑岗,但没人不知道郑岗有个叫郑三毛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爱赶热闹,总爱跟着村里一些大一点的男孩子鬼混。你看我头上这块疤子了吧?就是别人用锄头挖苕,我硬要站在前面,看他怎么把苕从地里挖出来。结果,挖的人只顾挖,一锄头下去,就挖到我的额头上。
诗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疤子看着诗人说:&有什么好笑,我就是故意让人挖的,不然,你们后来叫我啥!&
&你就少啰嗦了,疤子。&我在一边说,&快言归正传吧。&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疤子点着头,忽然问:&让我讲什么?&
交车说:&细娘。&
&对,讲细娘。&
记得有一回,好像是收二季稻,我跟着村里的人,到郑家圩田割稻子,累得是腰酸背胀,两条腿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盼到中午休息了,我刚往田埂上一躺,想扯开大腿睡一觉,忽然有人说要到郑岗去。我问到郑岗去干什么?大伙就开心地说:&去看郑三毛。&那时,我还真不知郑三毛是谁,便又问了一句:&郑三毛是谁?&大伙一听,嘘声一片,一个个都朝我讽刺地说:&土老帽,连郑三毛也不晓得!&那语气就像我不晓得毛主席一样。他们说着,也不顾刚才割稻子累了,个个慌忙洗净手脚上的泥,扯下绾着的裤管,一路&嘻嘻哈哈&快乐地就向郑岗出发了。
到了郑岗小学,正好下课了。那些稍大的男孩子,很快都挤到小学门口,从那道破栅栏的大门外,抻着长脖子就往学校里面张望。我不知他们望什么,也拼命地往人群中间挤,刚挤到前面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喜地叫起来:&郑三毛出来了,郑三毛出来了。&
我赶紧往前一瞄,只见一个烫着大波浪头,上身穿着一件尖尖的燕子领白衬衣,下穿一件紧身的大喇叭裤的女教师,夹着书本,款款地从一间教室里走出来。在我们乡下,这样穿衣打扮的人是很少的,更少见的,这女教师还把她的白衬衣,扎进她的紧身喇叭裤的裤腰里。她那修长的身材,突起的胸脯,高高上翘的屁股,天啦,这不就是电影明星吗!我身后那帮大男孩子,一下子就骚动起来。只听到有人激动地说:&她头发又烫了。&&她今天穿这燕子领,真好看了。&&你看,她穿的鞋,是高跟的。&&怕有一寸多高吧?她走路还挺稳的,神了!&这时,郑三毛往我们这边瞄了一眼,有人忍不住大声地叫了一声:&郑三毛。&郑三毛听了,便朝我们笑了笑,还挥了挥手,一转头,就进到办公室去了。
交车和诗人在昨天就借口先走了,我和疤子留下来,把细娘送上了山。
站在山上,我和疤子都没有说话。
细娘挨着二爷下葬后,保良过来要派车送我们回家,被我和疤子婉拒了。终于让自己父母葬在一起了,保良心情愉悦,他对我和疤子说:&到了清明节,我就给我爸我妈竖块大理石墓碑,到时候,再请哥姐回家喝酒。&
疤子笑了笑,没有回答保良。
保良要下山去招呼还没走的客人。疤子也要赶回黄石去卖菜,问我:&你不走?&
&我想站一会。&我说。
&那我先走了。&疤子也下山了。
送葬的人,都走了。我站在细娘的新坟前,吸吮着那新翻出的泥土芳香,回过头向着喇叭湖放眼望去,连着下了几天雪,今天终于雪霁天晴了。一缕阳光,正温暖着我的喇叭湖,湾前那些枯黄的树干上,也闪烁着金色的霞光。而此刻,我的心头,却忽然间涌出一阵莫名酸楚。
喇叭湖,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有一天它真可能只会成为我的一种记忆;喇叭湖的人,我那血浓于水的亲人们,走的走了,去的去了,一个个也远离了这个地方。亲情在渐渐淡去,熟悉的开始陌生了。喇叭湖,我心中永远的喇叭湖,真正在这个地方,固执地坚守着它的,不是活着的人,而是葬于在祖坟山上,我们那一辈又一辈的先人们。
这时,一个熟悉的旋律,正从山脚下向我袅袅传来。我惊异地张望着,不知在什么时候,有一个老人,正坐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专注地埋着头,正有几分陶醉地拉着怀中的一把二胡。
我急速地走过去,来到老人旁边。老人像没看见我一样,把他想拉的曲调,完完整整地拉完了,站起来,他才抬起头:&你&&是三姑娘吧?&
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这样叫我?&
老人笑了,淡淡地说:&你知道的。&
&你是谁?&我连着问了两个问题,&为什么今天要跑到这里来拉二胡?&
老人好像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收好二胡,背在左肩上,这才又抬起头,仍然笑着对我说:&我姓李。至于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拉琴,是我答应了她。因为,这曲子,是她一生的喜爱。&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我眼泪已经下来了。
老人还是笑着说:&她什么也没说。&
&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哭着问。
&我是个退休的音乐老师。她给我做家务,我给她拉二胡。&老人说。
&还有呢?&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
&是没有了。&
老人背着二胡,头也不回地走了。
&洪湖水啊、浪打浪&的旋律,在我耳边久久地回响着,我整个人完全瘫痪了。望着细娘的坟头,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细娘,我们的细娘,我们永远的细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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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发现奇人
随州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随着本地经济的迅猛发展,随州的鸣虫市场也出现了产售两旺的局面。
巫三就是个倒腾鸣虫的贩子。他今年四十多岁,蒜头鼻子鲶鱼嘴,圆圆的脑袋上没有几根毛。可是他脑瓜活络,这几年起早贪晚,倒腾鸣虫,也算发了一笔小财。巫三有钱后,他瞒着自己的老婆温小云,偷偷地在天香苑小区买了一栋楼,竟和小美姑娘在那里又筑了一个爱巢。
温小云可是一个十足的贤妻良母,她和儿子巫小虎就住在鸣虫市场旁边的一座老四合院里。这座四合院的木架子上,悬挂着各种材质的鸣虫笼子,一天到晚,那笼子里的蝈蝈、蟋蟀、油葫芦等叫个不停,这里就是巫三饲养鸣虫的地方。
巫三这些日子闹心得要死,他的情人小美正催促他和温小云离婚呢。巫三为了清静几天,特意躲到乡下抓蝈蝈去了。三天后的下午,他才拎着一个大笼子回到了家里,那笼子里面,装的就是他新抓回来的20多个绿蝈蝈。
温小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看到巫三,急忙说道:&孩子他爹,小虎就要升中学了,我想叫他念市一中,可是校方却要6000块的择校费!&
巫三一听温小云要钱的话,他的一张嘴咧得就好像吃了个大苦瓜,含混地答应一声,便一头钻进了西厢房中。
小美最近在省城的LV专卖店相中了一款手包,整整八千块,巫三正头痛呢,他现在哪里还有闲钱给儿子交择校费?
巫三把大蝈蝈笼子放在地上,可是他一瞧温小云买回来的秫秸编的小笼子,那火&腾&地一声,就烧到了脑门上。在鸣虫市场,编结秫秸笼子的只有两个匠人,一个姓曹,另一个就是胡老关。胡老关是一个孤老头子,右手残废,只靠一只左手干活,那鸣虫笼子编得质量太差,很少有人问津。可是这个温小云偏偏喜欢买胡老关的鸣虫笼子,她不讲价不说,有时候,还多给胡老关钱。
胡老关编的鸣虫笼是五元一个,巫三给了温小云一百块钱,嘱咐她买20个鸣虫笼子回来,可是地上只有15个笼子,不用想,一定是温小云又对胡老关献爱心了。
巫三回身一脚踢开了房门,他指着温小云的鼻子骂道:&败家娘们,有你那样买东西的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今天就跟你离婚!&
温小云刚说了一句&&胡老关也不容易,巫三挥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巫三正要接着打老婆,就听院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一头白发的胡老关左手里拎着五个鸣虫笼子,趔趄着走了进来。
昨天温小云去买鸣虫笼子的时候,胡老关手里笼子的数量不足,胡老关今天是送货上门来了。
温小云被巫三连打再骂,委屈得她呜呜直哭,胡老关叹了口气,说道:&巫老弟,你们两口子吵架,干啥要动手呀?&
巫三牛眼珠子一瞪,吼道:&我的家务事,你少管!&巫三讲完话,正要转身去鸣虫市场&&
温小云叫道:&儿子的择校费!&
巫三气呼呼地说了句&&没有,几步就逃得没有影子了。
胡老关问明白了情况,他叹了口气,说道:&小虎上学可不能耽误呀!&胡老关讲完话,他在巫家的院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倭瓜架下。他用手指着上面挂着的一个大鸣虫笼子问道:&这笼子里的鸣虫,巫三怎么不拿到市场上去卖呢?&
这只大笼子里,至少装着三五十只鸣虫,这些鸣虫都是叫声不好,或者根本就不会叫的哑虫,巫三本想将它们摔死,可是温小云不忍心,便将鸣虫们装在一起,养了起来。
胡老关伸手摘下了笼子,然后转头对温小云说道:&两天后,你到我家里来一趟,笼子里的这批鸣虫,估计卖掉后,就够交小虎的择校费了!&&&2.点虫大法
巫三这次下乡抓回的蝈蝈,卖了不到两千块,他又朝市场上的朋友借了两千,终于凑够了八千块,他便领小美坐车到省城转了一圈,终于给她买回了那款LV的手包。
三天后,巫三这才和小美回到了随州。巫三刚刚来到了鸣虫市场,就见他那帮倒腾鸣虫的狐朋狗友&呼啦&一声围了上来,这帮人竟齐声嚷嚷,非要拜巫三为师不可。
巫三先瞧了瞧天上的太阳,然后纳闷地问道:&你们今天唱的是哪出戏呀?&
鸣虫贩子老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水晶做的小葫芦,葫芦里面装着一只从温小云手里买的蟋蟀,别看葫芦里面装的黑头蟋蟀个头不大,可是它叫出的声音,竟比敲击银铃还要动听!
这只黑头蟋蟀巫三记得,它的鸣叫声低沉沙哑,原是一只不值钱的鸣虫。
巫三透过水晶葫芦,一眼就发现,这只黑头蟋蟀的翅膀上,点着一个绿色的小圆点,他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这难道就是鸣虫界秘传的点虫大法?
温小云会点虫大法?打死巫三,巫三都不信!巫三摆脱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纠缠,然后一路小跑就回到了家里,他一问温小云才知道,他那些报废的鸣虫,都是胡老关点的药,温小云拿着那些经过改声的鸣虫,来到了市场,不一会,便卖够了儿子的择校费。巫小虎现在正拿着市一中入学的通知书高兴呢。
巫三回到家里,他先是对着温小云一个劲地赔礼道歉,等把温小云哄高兴后,巫三试探地问道:&老婆,你能不能跟胡老关说一声,我要拜他为师,学这个神奇的点虫大法&&&
这化腐朽为神奇的点虫大法真的是太绝了,不管叫得多么难听的鸣虫,只要用秘药在它们的翅膀上轻轻一点,那鸣虫的叫声就会有令人惊奇的改变,巫三真要是把这手段学会,那以后何愁不能在鸣虫市场上呼风唤雨呀?
温小云先是不答应,最后实在架不住巫三的哀求,她这才点头答应去求胡老关。巫三先到超市里买了几样礼物,然后两口子一前一后,直奔胡老关的家里走去。
胡老关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喝着白菜汤正吃午饭呢。他听完巫三拜师的要求,苦笑着说道:&巫老弟,你想想,我要是会什么点虫大法,岂不是早就发财了,我还用窝在这出租房中,啃冷馒头吗?&
胡老关看着狐疑的巫三,最后告诉他,胡家祖上确实传下来了两种点虫药,他胡老关只会拿着火柴棍,对着鸣虫的翅膀乱点,改变虫鸣声,只是碰巧而已。
胡老关打开黑柜子,从里面找出了一红一绿两盒子点虫药,送给了巫三,巫三一见胡老关不肯收自己为徒弟,他只得悻悻地拿着点虫药回家了。
巫三不信自己点虫就点不过胡老关,他先到网吧去查资料,一搜百度,他才知道,原来欣赏虫鸣,可分&本叫&和&点药&两种情况。本叫即天然虫鸣,粘药则是将点药点于虫翅上,进而改变鸣虫所发之音色&&这点药的发明,还得从乾隆皇帝的身上说起。
乾隆皇帝也是一个鸣虫的大玩家。有一次,他得到了一只金翅蛐蛐,饲养蛐蛐的小太监便把这只金翅蛐蛐笼,悬在皇宫中的松枝之下。可是有一日,那金翅蛐蛐的鸣声大变,竟是苍老悦耳,好听异常。乾隆皇帝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滴松脂落到了虫翅上&&自此才有了施用于长翅鸣虫的点药之法。
巫三倒也有点胆子,他拿出了十几只鸣虫,就开始试验胡老关给他的点药。也不知道胡老关的点药太好使,还是巫三点药的手法太给力,那鸣虫被点药后,一个个哑巴似的,再也不肯鸣叫了。
巫三心里有气没处撒,他喝了半斤酒后,又醉醺醺地将温小云揍了一顿。他还咬牙切齿地威胁温小云,如果胡老关不收他当徒弟,他就跟温小云离婚,小虎以后念书,他是彻底不管了!
温小云嫁给巫三后,除了洗衣服做饭,赚钱的手段可一点不会,巫三真要是甩手一走,巫小虎怎么办?温小云没有办法,只得再去找胡老关,胡老关听完温小云的哭诉,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云,你的心肠太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巫三这个徒弟我勉强收下了!&3.前尘往事
点虫之法不但有点在鸣虫翅膀上下的&盖药&、&底药&之说,而且有&明药&、&暗药&之分,点蝈蝈儿多用&甩药&之术,点油葫芦、蛐蛐儿又多&续药&之法。
胡老关把点虫大法粗略地讲了一遍,然后说道:&点虫这两个字说得简单,可是里面的学问深着呢!&
巫三一拍胸脯说道:&师傅放心,我一定要好好学,绝对不给您丢脸!&
胡老关说道:&想学就好。不过我要先把点虫大法的传承讲清楚,省得以后有人问你的祖师爷是谁,你说不上来!&
胡老关的点虫大法传自清末的百虫姑姑。百虫姑姑有一次到山里抓捕鸣虫,一不小心被毒蜂蜇中了脸部,她的一张脸因为中毒而溃烂,所以百虫姑姑虽然名声很响,但却是一个十足的恐龙女。
可是偏有一个英俊的少年爱上了丑陋的百虫姑姑,这个少年便是没落的世族子弟&&邱非。邱非其实包藏祸心,他喜欢的不是百虫姑姑,他爱的是那近乎神奇的点虫术。
两个人结婚后,百虫姑姑并不藏私,她将自己独擅的点虫术倾囊相授。邱非学得了点虫术之后,在一个月黑的夜晚,对妻子不辞而别,独自来到了天津卫。他凭着出神入化的点虫术,在海河边上的鸣虫市场上立住了足,可是没过半年,他就闯下了一场祸事。
天津卫的鸣虫市场上有一个虫博士,这个虫博士可是个鉴定鸣虫的大行家。这天,天津卫的守备大人买了一只铜头油葫芦,求虫博士去鉴定,虫博士摇头晃脑地说道:&守备大人,这只铜头油葫芦的鸣叫声短促、尖利,用鸣虫界的行话来说,这叫&&闹性。这只铜头油葫芦是一只二流鸣虫!&
天津卫的守备不甘心,他命人请来了邱非,邱非用点虫术对这只油葫芦的鸣声矫正后,这只二流鸣虫的叫声立刻变得纯正透亮,回味悠长。虫博士听到消息后,恼羞成怒,他找来天津卫的一个黑道混混,这个心狠手辣的混混,竟敲断了邱非的两条大腿,并警告天津卫的大夫,谁也不许给邱非接骨疗伤。
巫三听到这里,他惊奇地道:&那邱非最后怎么了?&
胡老关道:&最后还是百虫姑姑救了邱非!&百虫姑姑曾经给京城的六王爷点过蛐蛐,六王爷接到百虫姑姑的求救信,便派人拿着王府的金牌,陪着百虫姑姑直奔天津。天津卫的那个混混再厉害,也不敢捋京城六王爷的虎须呀。
邱非被百虫姑姑送到了天津卫的医院。他的腿伤养好后,邱非回想起自己的卑劣行径,真是羞愧难当。在一次大醉后,他失足跌落海河,最后溺水而亡了。
巫三听胡老关讲到这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师傅请放心,我学会了您的点虫术之后,一定好好对待温小云,不然也叫我掉进海河中淹死!&
三个月之后,巫三终于学会了点虫术,现在他鸟枪换炮,可以不用再辛辛苦苦地到乡下抓鸣虫了。他只是每天转悠市场,遇到合适的鸣虫就买下来,然后用点药调整鸣虫的叫声后,再转手到省城去贩卖,这一个月下来,便是几万元的进项,小美数着&哗哗&作响的钞票,乐得直蹦,她搂着巫三的脖子叫道:&给我买个伊莎贝尔钻戒,我要十克拉以上的那种!&
巫三急忙答应给小美买钻戒。可是好景不长,胡老关送给巫三的那两盒子点虫药用没了。巫三这才想起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他急忙凑了三千块钱,颠颠地将钱给温小云送了过去。晚上的时候,他和温小云一提点虫药配方的事,温小云笑道:&你知道我最近在干啥?我一直都在帮胡师傅配制点虫药呢!&
这点虫药共有红绿两种,红色的点虫药是由松香、柏油、黄腊加朱砂熬制的。绿色的点虫药是用铜渣、松香、火漆加白蜡,最后熬制成功的。红色的点虫药可以使鸣虫的叫声变得苍老,绿色的点虫药,可以使鸣虫的叫声变得更清脆。
熬制点虫药的时候,还需要特别注意火候,只有把那点虫药熬得遇热即融,凝而酥脆,这才大功告成。
点虫药的配料温小云知道,可是胡老关却对那神奇的配方保密。巫三腆着脸说道:&好老婆,你得赶快多给我弄点虫药,我要多多地赚钱,以后好给咱儿子小虎买楼呀!&
温小云指了指屋里那个带锁的立柜,说道:&其实那里面就有胡师傅送给我的两盒子点虫药,只不过胡师傅叮嘱我,如果你想要这点虫药,那就得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说的是百虫姑姑的儿子。百虫姑姑的丈夫死后,她就捡了一个弃婴当儿子,百虫姑姑将自己点虫的全部手法,都教给了自己的儿子&&百震。
百震娶妻廖瑞红,小两口婚后不久,清政府便垮台了,民国军阀割据,老百姓苦不堪言。
天下大乱,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百震志向远大,他不甘心以虫为伍,碌碌一生,便背着母亲和妻子,投军到了军阀何大麻子的手下。
何大麻子听说百震会点虫养虫,真是如获至宝,他直接升百震为自己的贴身副官,并给他单独辟了一个院子,专门为自己饲养鸣虫。
巫三说道:&百震真的是遇到知音了!&
温小云却摇了摇脑袋,说道:&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4.怙恶不悛
何大麻子根本就不喜欢鸣虫,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喜欢,何大麻子为了博得上司的青睐,百震这才成了他的养虫副官。
百震从军是想建功立业的,替何大麻子饲养鸣虫实非所愿。他便几次三番地提出要求,想去部队,带兵打仗。
何大麻子为了留住百震,他一边诱惑百震吸食大烟,一边把自己的三姨太派到了百震的身边,跟他学习饲养鸣虫的技巧。三姨太风流成性,百震受不住勾引,便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何大麻子拿到了百震和自己三姨太同床共枕的照片后,便以此为要挟&&如果百震不老老实实地替自己饲养鸣虫,何大麻子就要一枪掀了他的天灵盖。
何大麻子正在自鸣得意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却把他送去的鸣虫全部退了回来,原来他的顶头上司那里新来了一位饲养鸣虫的高人,这个高人养的鸣虫,比百震饲养的鸣虫还要好上一筹。这个高人便是百震的老婆廖瑞红。廖瑞红为了救百震,她只得女扮男装,到何大麻子的顶头上司那里,当上了养虫人。
百震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最终被何大麻子一脚踢开。当廖瑞红再次见到百震的时候,百震因为吸食大烟的缘故,早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半年后,百震患肺病去世。百虫姑姑深受丧子之痛的打击,病逝前,她叮嘱儿媳妇廖瑞红,点虫术是荼毒百家男子的祸根,从此后便立下一个规矩,那就是&&传女不传子!
温小云向巫三讲完了这个故事,可是她一瞧巫三,巫三倒在床上,已经呼呼地睡上大觉了。第二天一早,温小云发现那个立柜的柜门大开,里面的点虫药,早被巫三开锁偷走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温小云领着下学的巫小虎回家,她还没等打开四合院的木门,就被木门上面刺着的匕首吓得&啊&地一声惊叫。这把匕首上面,还刺着一封信,这封信是宏景钼业的老板侯占奎写给她的。侯占奎就是本市的黑老大。
巫三学得了点虫术后,他嫌弃买虫点虫赚钱太慢,竟和人赌起了鸣蛐蛐。鸣蛐蛐是斗蛐蛐的一种方法,被人称为文斗,那就是两只蛐蛐不见面,斗的只是互相的鸣叫声。巫三先赢后输,最后竟欠了宏景钼业的老板侯占奎六十万人民币。
侯占奎在信中写道&&想要巫三的命,只有两条路,一是拿钱,另外一个便是拿点虫药的秘方来换。温小云手拿这封勒索信,急匆匆地找到了胡老关。
胡老关看罢勒索信,他气得一拍桌子,道:&你先回家吧,营救巫三的事就交给我吧!&
胡老关单刀赴会,他一个人找到了侯占奎,说道:&侯老板,我劝你还是放了巫三吧,点药的方子招祸,谁知道,谁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侯占奎听胡老关说完,他不由得狂笑道:&虫药的秘方在你手里,那是招祸的东西;在我手里,那就是银行的提款机呀!&
胡老关&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先听听我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吧!&
胡老关自小生活在农村,养虫点虫的绝技是从他母亲那里暗中学来的,他在20年前偷偷学得了这门绝技后,便抛妻弃子,只身来到了广州。
胡老关惊世骇俗的点虫大法一现世,整个广州的鸣虫界都为之轰动。胡老关最后被澳门的一个大赌王赏识,他就跟着赌王来到了澳门,他精心饲养出来的鸣虫,就成了这个大赌王赚钱的工具。可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为了争夺胡老关这棵摇钱树,澳门的黑帮发生了一次大火并。
胡老关为了保命,他只得坐船,偷偷逃回了大陆。
澳门的几大黑帮为了抓回胡老关,竟暗中派人潜回了胡老关的老家。黑帮人士向着胡老关的老娘和他妻子逼问胡老关消息的时候,竟残忍地将二人杀害了,胡老关成了胡家的灾星。他的子侄亲朋气得放出话来,如果抓住了胡老关,立刻就将他装到竹笼子中,然后丢到村外的臭水河里喂王八!
侯占奎听胡老关讲完自己的经历,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说道:&在随州谁敢跟老子抢秘方,那纯属是活腻歪了!&
胡老关见规劝无用,只得给侯占奎写出了两种点虫药的配方。可是那张秘方在侯占奎手里还没有变成钞票,澳门的一伙黑势力就闻讯而至了。
两方面黑恶势力一场火并,侯占奎被追杀到了城外浑水河的大桥上,他被人砍掉了一条胳膊,那张秘方和他那只胳膊一起,最后都落入了滚滚的浑水河&&巫三身中三刀,如果不是跑的快,小命也一定是没有了。
巫三去小美那里养伤,没过几天,小美原来的男朋友出狱了。这个凶狠的家伙正好把巫三堵到了屋子里,那小子上去一刀,正刺到了巫三的肺叶上,巫三捂着胸口,还没等跑出小区,便一头倒地,绝气身亡了。
胡老关接到温小云的电话,急忙坐车赶了过来,他看着巫三血淋淋的尸体,痛心疾首地说道:&当初我娘说得对,改变虫鸣,愉悦人心,这并没有错,可是一旦顶不住诱惑,用点虫术来做非法之事,那下场真的是太悲惨了!&
&&黎明前_的枪声
我和老袁在北沟锄地累了,蹲在地头抽烟,有人喊小日本来了!我和老袁抬头看,果然有一群骑马挎刀的小鬼子向村里飞奔而来。
驻守元城的日军少佐来村里是让老袁当维持会长。老袁说,老子是中国人,你们来我们地盘上,让我做汉奸,没门!小鬼子急了眼,把老袁绑在大槐树上。老袁大骂不止,少佐就让吐着舌头的狼狗咬死老袁,肠子拖了一地。
小鬼子又让张广才做会长。张广才说,呸,小鬼子做美梦吧,我操你奶奶。少佐一刀下去,张广才的脑袋就开瓢了。
小鬼子把我拉出去的时候,我吓得尿了裤子,身体像筛糠。我说,我做,我做,听皇军的。少佐拍拍我的肩,笑了。
我做了维持会长,晚上就有人向我家里投掷石块。我老婆夏翠花吓得哆哆嗦嗦,曲卷在我怀里。我儿子才五岁,在炕角酣睡。第二天,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于旺庄炮楼开会,为皇军征集军粮。我手里提着铜锣,挨家挨户去催粮食。大家纷纷关门闭户,骂我狗汉奸。我只好跪在村里人门前哀求,实在没办法就闯进去,带着几个伪军抢粮食。
李庄因为收不来粮食,被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烧得一片灰烬,烧得哭声四起。而我完成了任务,受到小鬼子的表扬。
可是我的祖坟被挖了,还留了一张纸条:这就是做狗汉奸的后果。
我也不想做狗汉奸,可是已经身不由己了。小鬼子又让我抓劳工,加固于旺庄炮楼,我只好再去各家各户催派。到晚上,传来两个消息,刘庄因为没人去做劳工,被小鬼子当场杀了七八个汉子。再就是我的儿子也被人杀了,我老婆夏翠花抱着儿子的尸体呜呜哭。我一阵眩晕,差点死过去。这时候,门被拍响,走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我赶快把他扶进来。这人还带着手枪,后面跟着四五个壮汉,吓得我跪在地上。一个人说,这是区小队的马队长,受伤了。我赶快把马队长藏进我家的地窖里,让夏翠花别哭了,给马队长弄吃的。
第二天,我背着褡裢,进城给马队长买药,看到城墙上挂着马队长的画像,悬赏一千块大洋。回到家,我跟马队长说,哪里也别去,我这里很安全,小鬼子不怀疑我家。
门再次被拍响,是于旺庄炮楼的伪军于小球来通知我,少佐让每个村给他们送一个花姑娘。
这一次我真的发愁了。花姑娘比不得催粮、催劳工,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愿意被他们糟蹋?派谁去,不找我拼命才怪呢。我只好挨家挨户去磕头,跟他们说,让姑娘脸上抹点锅底灰,藏在家里,千万别处去。然后,我回家跟我老婆夏翠花说,你收拾一下,今晚我带你去元城。夏翠花问我,去元城干啥?我耷拉着脑袋说,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我把夏翠花带到日军在元城的驻地,把夏翠花的惨叫抛在身后,跌跌撞撞向家走。一路上,我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夏翠花,我的老婆,你不去元城,不让那帮畜生糟蹋,被糟蹋的就是别人家的老婆啊。夏翠花,你不去元城,咱的村子就保不住啊,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条人命。
小日本,这笔账我给你记着呢,老子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三天后,披头散发的夏翠花回家了,目光呆滞,打了我一个嘴巴。我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给夏翠花做了一碗面条,给她送进卧室,却看见她吊在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
晚上,我埋葬了我的老婆夏翠花,送走了伤口痊愈的马队长,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我要去做一件蓄谋已久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被评选为优秀维持会长,受到少佐的嘉奖,于旺庄炮楼也受到嘉奖。全县38 个炮楼的日伪军还要在于旺庄炮楼召开表彰大会,给我披红戴花。我很高兴,自告奋勇,献给日军10 坛老酒。
那一天,除了于小球站岗,大家都在于旺庄炮楼开怀畅饮。
一个个日伪军口吐白沫的时候,于小球把枪口对准了我。我拍拍胸膛说,于小球,你他娘的,愿意给他们当狗汉奸?
于小球说,那该咋办?我说,砍掉这帮狗日的!
我和于小球每人持一把菜刀,把80 多个日伪军砍得血肉模糊,溅得我的脸上、身上全是腥臭的血。我哭得一塌糊涂,我说夏翠花,我给你报仇了。
砍累了,我说,于小球,抽袋烟吧。于小球给我点上了,我说,我不想活了。儿子没了,老婆也没了,出门有人朝我投石头,家里大门上被人写了狗汉奸。我真的不想再活了,可是我不能死啊,还有小日本没有滚出中国。
于小球说,那该咋办?
我说,去找马队长吧,听说就在万堤一带活动。
我和于小球走了一段路,回头望去,炮楼还在燃烧,映红了夜空。
&&青春岁月地
初夏的傍晚在这一带最为适宜,中午落了一阵雨,下午太阳曚曚昽昽地探出头来照了一霎,气温宜人,空气湿润。正是农闲,吃过晚饭,大家便三三两两地站在巷子口说话。素素打扮齐整出来,巷子口已经站了几个掐麦辫和纳鞋底的老妇人,都是素素的婶婶奶奶一辈的人,她们窜头在一起说着发祥家的媳妇云秀昨天夜里领了外村的男人过夜的事。素素老远就听到了,但待她走近,那些老妇人却又相互说起鞋底的好坏来。素素知道她们是回避她,因而就只打了招呼,从巷子出来,踩着斜坡上的青石板慢慢往下走。青石坡由于上面的人家倾倒的污水和刚刚下雨的原因,不好落脚,到处有泥巴和烂菜叶,不小心踩上去就是麻烦,素素曾经被滑倒过,因而格外小心。往下走的时候,素素就有些后悔,心想,早知道这么难走,还不如穿上平底的布鞋,可她在出门的时候,还是毅然换上了新买的高跟皮鞋。庄户人家,皮鞋是面子货,除非是去镇上或是走亲戚才穿在脚上,平时上地都是布鞋。但既然出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回去换。
素素往下走,就听见春茂的妈说:&素素真俊,三十过了,后身看起来还像个女娃,嫩面得很。&大家都说是啊。素素听了,心里不免掠过一丝高兴,这样的话她经常听,却是百听不厌。这样一走神,脚底下一滑,幸亏扶着墙,才不致跌倒。又走了七八步,就听见春茂的妈又说:&可惜生不出娃来,再好的腰身也是个空架子。&王家婶婶接着说:&大柱子一年到头回来也住不了几天,怎么能怀上?&说完,大家都吃吃发笑。王家婶婶的声音尽管压得很低,可素素还是听到了,难免伤心。她回头看那一群人,春茂的妈看到了,就抬高声音又说:&穿皮鞋不好走路。&素素冲她笑笑,扭过了头。
素素的心情一下子就差了,没想到一出门就晦气。她与大柱子结婚已经九年了,怀不上孩子,两个人心里都有疙瘩,就像肿瘤,稍微一碰,就让人钻心的疼。该去的医院都去了,该吃的药也都吃遍了,就是没有效果。一次吃饭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说:&大柱,要不检查检查你吧?&大柱一听这话,登时就火了,把碗砸在桌子上,饭汤溅得到处都是。大柱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个狗日的,生不出娃来,把病怪在我身上!我这么强壮的身体,有什么病?我的两个哥哥都有儿子,就我有病?笑话!&大柱子气愤愤地甩门而去。素素未曾想到他竟然动了如此大的肝火,委屈得哭了几个小时。事后,她倒也理解大柱,一个大男人,在这方面有问题,多少都是丢脸的事。当然,问题并没有查实,说是大柱有问题,也是冤枉了他。可各大医院都做了检查,也没查出她的大毛病来。那些道貌岸然的妇科大夫,大都一本正经地向她承诺,包在他们身上,不出三服药,就能让她的肚子圆起来。一段时间里,她对他们充满了信任,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觉得他们一定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等吃了药不见效,换了别的大夫,她就留意问大夫,她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可那些满脸黄斑的老女人或是嬉皮笑脸的老男人定下的结论,总是叫她哭笑不得。有人说是子宫后倒的问题,让她吃药,然后手工拨乱反正。她极听话地跟着他们进了手术室,躺在病床上,任由他们在她体内翻江倒海,即使疼她也不吭一声,她满怀希望&&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她就能挺胸抬头了。可这样做了三五次,仍不见好。又有的大夫说是子宫太小,也有的说是输卵管堵塞,如此等等的结论,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经验,她都信他们,或者有时候不信了,却也没有办法,只好仍然满心憧憬,任由他们摆布。受过了千般疼、万般苦,她才渐渐心灰意懒了,终于有一天,她把问题怀疑到了大柱身上。而大柱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猜疑,也在情理之中,她想着,以后找机会再劝劝他。谁料想,她不断地这样提醒大柱,反而惹恼了他,自此出门之后,极少回家,这两年,除了春节在家里过上五六天,别的日子,不管是农忙还是节日,都不回来,甚至电话也极少打,而春节回来,却是整日走亲访友,喝酒打牌,顾不得这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推着。素素也跟着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有时候心里也发毛,想着这样下去,再过几年,等她和大柱都年龄大了,该怎么办?可到底该怎么办呢?她也不知道。有时候极想给大柱打电话,可大柱要么是不便接听,要么就是很忙,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不容她细说。于是,心里的委屈和希望也就这样慢慢地消磨掉了,她想着,大柱都不急,我急什么?有没有孩子终究是男人的事。虽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终究有疙瘩。
素素喜欢一个人站在坡底的场院上,看对面山上的庄稼和果树,星星点点的羊群也一目了然,偶尔有从沿河的公路上掠过的大卡车,尖叫着响彻箭子川道,素素也会看上好一阵,一直到它卷起的尘埃慢慢散落,才回过神来。更多的时候,素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眼睛睁大看着远处,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李逸就是在素素出神的时候,站在她的身后大喊了一声,把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故作愠色,骂他:&坏小子!&李逸听她这么说,就板起脸纠正:&应该叫坏男人!&素素说:&黄嘴丫儿的娃娃,还说自己是男人。&李逸说:&我要是不上学,怕是娃娃都有两个了,怎么不是男人?&素素一听这话,就扑哧笑出声来,她说:&没结婚就是娃娃,你难道不晓得,农业合作社的时候,集体出工,结了婚的都是一分工,而没结婚的,即使年龄到了四十,也还是只有半分工。&李逸说:&社会都翻了几番了,你还停留在合作社的年代,真是落伍了。&素素笑着,又说:&真是个坏小子!&
箭子川道上的女人,唤小孩子,多数一张口就是&狗日的&、&嫖客娃&一类的粗话,女人之间打闹的时候,通常叫对方&婊子&、&老嫖客&。这样的话,对她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包含了亲昵温暖的成分,大多只有熟人之间才这样说话。当然,这些字眼,她们也没有认真细究,这与城里是有极大区别的,城里人说话,谁敢直呼对方为嫖客和婊子?在箭子川道,脏话自有脏话的妙处,若都婉转起来,反而让人不自在。
可素素却说李逸是坏小子。在李逸眼中,素素自是与别的女人不同。终究是读过书的人。
素素上高二那年,患了面瘫的病,左面半个脸在一场重感冒之后一夜之间变了形,像是橡皮泥做的面具,被撕扯得呲牙咧嘴。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说什么都不去学校了,整天用纱巾捂住脸面,大门不出。家里人四处奔波,断断续续治了两年,虽说有所缓和,却总没有根治。待到了二十二岁,家里人觉得再也不能留了,就匆匆找了大柱嫁了。大柱父母死得早,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上学到六年级就跟着哥哥去新疆打工,生得健壮魁梧,一身力气,倒也合素素的心意。也是天公作美,嫁过来的第二年,大柱领着素素去新疆,遇到一个行走江湖的医者,说是用针灸能治好素素的病。素素听后一喜,权且让他死马当活马医,没料想,三个月下来,那人竟真医好了素素的病。此后,素素嬉笑怒骂都如常人,又成了面如桃花的美人。素素感激大柱,对他也是体贴有加。
自从李逸的父亲卧床不起,母亲担心父亲在撒手人寰的时候见不到李逸,就把他从西安的大学里唤了回来。李逸的父亲是肺结核晚期,刚满五十岁,在乡下,还是青壮劳力。这两年,他都是靠药物维持着,他有些不甘心,经常和自己过不去,因而这两年,脾气就在身体越来越差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把头往墙上撞,用拳头砸砖,往往弄出很大的动静,满身是伤。李逸的母亲为了丈夫的药费和儿子的学费,在镇上摆了一个小百货的地摊,整日早出晚归,日子过得极为艰辛。好在李逸是个懂事的人,父亲病倒后,他就承担了家里的重担,每个假期都去村子对面的砖厂打零工,用来补贴家用。这次休学回来,他一面照看父亲,一面包揽了家里的全部农活。他原想着就此退学,也好出去打工来帮父亲看病,可父亲死活不肯,说是李逸如若退学,他就早早寻死算了,也不祸害他们。父亲哭着说:&你一定要把大学读完,也好让我在那边安心合眼!&
父亲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这两日,每顿饭只能喝半碗米汤,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整日不停地咳嗽,有时候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半天喘不上气。李逸的母亲整日陪在身边。李逸实在看不下父亲的难受,就躲出去,站在场院边上看远处的山。一个人看山的时候,他偷偷流过泪,他恨自己没本事,挣不来钱给父亲看病,他甚至对自己上大学十分痛恨,他还有两年才能毕业,可今后的两年,又该怎么度过?这个客观现实与父亲的希望纠缠在一起,就像两条蛇,不断地噬咬着李逸,让他看不到未来。
就这样,李逸和素素在傍晚的时候,在场院边上经常遇见。
李逸的家在场院旁边的巷子最深处。原来,共有三户人家,另外两户在早几年就搬到川道里去了。这几年,但凡在外面挣了钱的,要么在城里买了房子,举家搬到城里去,要么就在川道里修了新房,住进了宽房大院,扬眉吐气的。李逸家因为父亲生病,再加上自己和妹妹上学,日子艰难,也不奢望其他,就在老房子里住着。他的家,从山顶上往下看,自是萧条衰败的模样,与川道里红灿灿的砖瓦房大相径庭。
起初的时候,他们只是打个招呼而已,相互并不熟悉,李逸一直在外面上学,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李逸不敢走远,他只想出来透透气,万一父亲有什么不测,也好回去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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