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进去还被丢夹板,是我崩坏3体力不够用高还是主C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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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使用直发夹板才不伤发
。我不烫,,又少,不想烫头发了。我每天要用玉米浪板和直发甲板弄造型才好看,但是每天夹肯定伤头发,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伤害,我就是买的几十的甲板。我头发比较差。。,头发是BOBO
我有更好的答案
正确使用直发夹板可减少头发损伤。正确使用方法:不需要240度的高温来拉直头发,210度以及足够应付任何发质和发型。别小看这30度,它带给你头发的伤害可能是成倍的增加。在使用直发板之前先用梳子将那一束头发梳理整理,让它们尽可能保持顺直状态,然后再用直发板夹住匀速往下移动。尽量避免一束头发重复使用直发板,也不要中途停留,这样很容易烫伤头发。使用直发夹前多加一个简单的防止热损伤的护发精华,涂抹以后再使用能保护头发免受损伤 ,还能让做好的造型更持久。建议握直发夹的手往下划C字形,到发梢末端的时候往里窝成自然的弧度。如果使用电热美发工具的过程中头发发出滋滋声,赶紧停下,避免对发质伤害更大。笨重的老式金属直发夹很难靠近头发根部,选择最新的陶瓷或电气石面板,并且宽度在2.5cm左右的小巧直发板更容易操作。
景观设计师
天天夹的话让人觉得也没什么新鲜头了,哈哈, 要阁段时间夹一次,对头发有好出肯定是伤头发,你每天都夹你觉得能不伤么.既然头发少,就得保养啊,别乱夹,又不是不漂亮,至于还天天夹么
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经常去理发店护理或者补水~~自己洗头也要用护发素~·烫之间用那个潘婷的免洗护发素涂下也蛮好~~
用之前先给头发抹一些免洗的护发素 飘柔的可以
THE SKIN FOOD的也可以这两个我都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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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楔子(之一)
这一天的夜里,我见到了谢端。
她出现的时候,是几年前的模样,墨色的长发,素净的一张小脸,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水晶。
我甚至可以闻见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上好的玫瑰露,被她龇牙咧嘴的一口干掉,她说,我是吃花长大的小孩。
那时候,我还昵称她为,端端。
端端你今天午饭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端端指环王上映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端端老师要是点名,你帮我应个卯。
现在她向我走过来,我退无可退。
“庄凝你满意了没?”她轻声道,语调是诡秘的,亲昵的,恍若多年之前,拿女孩间细碎的小秘密与我共享:“你满意了,没有?”
越来越近,近到物理距离等于零,奇怪我仍然看得见她,铺天盖地,是她白生生的脸,和她逐渐逐渐,衰败下去的笑容:“庄凝,你满意了没有?”
醒过来,只见壁上树枝枯瘦的阴影,我伸手,拧亮床头灯,再赤脚下床,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
那不是现实里的谢端,现实里的谢端在她结婚的时候,曾抱着我泪流满面:“庄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她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知道,是的,什么都知道。
室内这样静,灯光又白又哑。窗外,忽而一辆汽车凄利地鸣叫着开过去。
第二天我洗脸的时候,先用热水敷眼睛,再用冷水,如此循环,杂志上说,治疗黑眼圈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此,可这对我没用。
这时天色尚早,门口还有环卫工人正把浮灰扫开,早春时节的清晨相当有一点刺入肌肤的寒意。我刚出小区就看见齐享靠着车立在马路沿子上,西装革履的,手上却捧了两个纸杯,热气腾腾,见我来了递给我一杯:“昨晚没睡好?”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脸,粉都赶上城墙厚了,难道还被看出来?
老远的我就闻见他手里的咖啡浓香,大清早的我想到喝这玩意儿,胃里都硌涩的慌,有点想吐。
“你的是豆浆,现磨的。”齐享转身开车门,一边对我说。
我坐上车后掀开杯盖,果然是浓酽的白色浆汁,清淡温润,喝了两口人精神不少,胃也舒坦了。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看他的侧脸,然后转过头去:
“协议你没忘吧?”
他看也没看我,隔了两秒答非所问,语调像跟我开玩笑:“庄律师,你再说一句,就请下车自己走去民政局。”
“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声。”
“你的职业精神有的是地方可以发挥,而我不喜欢别人对同一件事叮嘱多遍。”
“好吧好吧。”失眠带来的不适又翻涌上来,我妥协。
齐享微微侧过脸,我在合眼之前瞥见他明显隐忍的神情,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我把身体往后缩一缩,闭上眼睛。
楔子(之二)
我和齐享坐在区民政局的长椅上,等着一道领取散伙PASS卡。
我这位准前夫向来是个不急的人,尽管彼时已临近中午下班,工作人员对午饭的热望,恐怕不逊于在座任何一位对婚姻,或摆脱婚姻的向往。
这种情况,据马斯洛理论来讲,我们如果不能在对方的低级需求,比如饥饿,对更高层的需求,比如职业使命感取得压倒性胜利之前轮上,就得等下午再跑一趟。
我不停瞄壁上的时钟,而齐享坐在我左手边,神态活像身处大好春光里的归游者,从容的,又是漠然的,沿途风景都看淡了似的,跟所有人事隔一层薄而轻的厌倦。我认识他七八年,其中婚姻关系占了一半时间,一直以来他只要稍稍沉默,就是这样一副状态。
我离近他的那只手,无名指上本来有一枚玫色的钻戒,我最后一次见它,是两天之前,齐享的办公室。
“庄凝,我想知道在签字以前。”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摁在那薄薄几页纸上,抬头看我:“还有没有机会听一听你对那天晚上的解释?”
“听来做什么?”
“不知道。”他收手往椅背上靠去,耸耸肩:“好奇。或者……”
电话铃声突然大作,小助理清亮的声音传出来:
“齐总,江小姐的电话,请问要不要给您接进来?”
“请她稍等。”齐享很快说完,他切断通话时我已经起身,理一理裙子:“那么我先走了。后天上午,别忘了。还有这个。”
我脱下戒指,放到那一纸协议上。
“你不用这样。”他看了看,伸手把它推回我眼前,漂亮的金属小圈转了两周,折射出淡淡的光弧:“庄律师,这在物权法上属于赠予,我没有权利收回,你留个纪念吧。”
权利和纪念,明显是两个范畴的事,且不成因果。于是我说:
“我知道这样,你可能认为矫情,但我希望一切能分清楚——而且我日后还要嫁人。”
他当时顿了一两秒:“也对。”
然后他把戒指握在手里,起身推开窗玻璃,我眼睁睁地看他把它从十八楼掷了下去。
我承认,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是挫败。挫败而已。
“齐享。”
他向我转过脸来,还笑了一笑:“嗯?”
我看着他这样轻松的微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位工作人员站在登记处门口,敲敲门板,道:“各位,我们快到下班时间,上午最后办理一对。”
抱怨立刻有如被静电流过的皮毛,哗啦啦乍起来:“怎么这样,我们是预约的!”
“你们什么办事效率?”
齐享往后看看,接着对我说:“庄凝,你是不是挺庆幸的,咱们刚好赶得上。”
“彼此彼此。”我已经调整过来:“进去吧。”
在民政局门口,齐享说:“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我要回家,打车就行。再说你下午不有急事么?”
他也就没有坚持,回去如果遇上我父母,双方都要尴尬。买卖不成交情在?黑色幽默。
我这个决策做的其实不大正确,因为碰上的的哥很彪悍,车载音响里有人颤巍巍高歌,无所谓,我无所谓。歌声中就见这位青年侠士猛一别车头,的士险险钻进另一股道。
我有所谓。大家又不是在拍生死时速,我只是回家吃个饭而已。这位不用把出租车当方程式开这么销魂。
“小姐你看。”他还抽空跟我聊天:“干 我们这行的可真不容易,最近全球油价上涨你知道吧?”
“不过现在做什么都困难,我一朋友在出口公司,美元贬值,单位都快倒闭了,现在天天的跟我抱怨,黄金倒是涨的快,又没本钱。”
我听的哥同志给我上国际金融课,一边盯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看,手腕那里就开始隐隐作痛,伤筋动骨,到今日差不多刚刚好一百天。
“小姐,你做什么职业的?”
“我?无业游民,瞎混。”
“哈哈,您就逗我玩吧。我告诉你,我看人特别准,您一看就是个特有福气的,发大财,老公还特别疼你。”
我想,就冲他最后一句,这么不靠谱,等会儿怎么也得跟他要发票。
可下车的时候我还是忘了。隔着车窗,我看见沈伯母在小区门口拿信。
“小凝,你来的正巧。”她抬头看见我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说:“思博来信了,有寄给你的明信片。”
我看着她的笑脸,一时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曾经路上遇见我叫声沈伯母,她往往只拿眼光往这边浮皮潦草地沾一下,以此做个冷淡的回应;曾经她又凄凉又恶意地对我说,想跟我儿子在一起?下辈子吧。
那些时刻距此,相去并不甚远,我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最初几次之后,再远远的看到她,我就绕道而行。
眼下对方拎着三两个塑料袋,看样子刚从超市归来,我从她手里接过:“我给您送回去吧。”
“麻烦你啊。”她也没有推辞,一面走一面跟我唠嗑:“刚从外头回来?”
“吃饭了没有?”
“还没顾上。”
“你这个孩子,从小做什么都努力,这么废寝忘食的。”她很慈祥地笑,如多年前那样:“那时候我们就说,小凝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离婚离的废寝忘食?讲出来真是笑谈。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来找思博做作业,抱着你的小书包,特别有礼貌地在门口叫我一声阿姨……”
是的,然后我脱掉鞋子,推开沈思博卧室的门,那是个窗面西开的房间,每到晴天黄昏,就有大团金黄的夕阳光涌进来,它们被抽掉炽烈的筋骨,软洋洋地铺开来,像趁在天黑之前,不紧不慢的一场小偷欢。
沈思博那时候就坐在窗前,看书或是写作业,听我推门的声音,他头也不用回,伸手拉开一把椅子,我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以及,四年前在那个房间——我全身赤 裸,只披了一件外衣,长袖像死掉的蛇,胡乱的耷拉下来。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我一耳光挥过去。
沈思博清秀的脸庞上,红痕慢慢泛起,他站在那里,说:“对不起,庄凝。”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热辣的愤怒随之褪去,冰冷的悲哀逆流进四肢百骸。这么多年入骨入髓,一直不曾消退——我后背像有一道小电流一直窜下来,挺直身体,轻轻咳了一声。
眼前的沈伯母兀自摇摇头:“时间多快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沈家小院前,她拿了钥匙开门,一边说:“你沈伯伯刚回来,也好些年没见你了,进来坐坐吧。”
“哦,不了阿姨,下次吧。”我尽量像个在长辈面前,一味心无城府的小女孩那么笑:“我赶着回去下碗面,饿的不行了。”
她也就没有多挽留,我转身走了两步,她在后头叫我一声:“哎,小凝。”
我回头,她从邮包里抽出一张明信片递过来,笑:“你的,怎么忘了?”
楔子(之三)
我把明信片叼在嘴里打开门,爸妈这个时候在单位里发挥余热,家里头静的仿佛午后阳光下老年人的表情。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向我投来祟头祟脑的一瞥。
换鞋,散掉头发,去厨房烧水,开冰箱找挂面,一路穿行过橱柜,我在玻璃里看见自己活像面目上被定了道符的女鬼。
顿了顿,我对着自己笑起来,一面把卡片拿到手里,回房间坐下来看。画面上是平缓而暗淡的运河及古建筑,这静态的景有一份不动声色的风度,客观的,无涉悲欢。
翻过来,是我熟悉同时久违的字体,除开题头和落款,只有一行字:
“已抵达,一切顺利。你的新邮箱地址,方便的话请发邮件至告知,希望保持联系。”
我看了两遍,拉开抽屉扔进去。
“你当时结婚的时候,我说什么?男的长成齐享那样,你看不住的,你看看现在。”晚饭时分我妈在饭桌上,开始近一段时间的老生常谈。
她从来这样,不惜翻来倒去讲囫囵话,总之要说服你为止。这么多年的职业习惯。
“你女儿我长的也没缺哪儿。”我回答她,虽然答了跟没答一样。
“男的跟女的能一样吗?这种事我见得少吗?女人结婚以后……”
“好了,妈,吃饭能不能不讲这个?”
“能不讲吗?你都不知道,我出去散步,人家一问,你女儿怎么样?你让我怎么说?说,离婚啦!”我妈表情活像来上访的:“你还没生呢,你妈我就在妇联干,这二十多年干下来,临了了你的婚姻都调解不好,明天我就去打退休申请,以后再也别丢这个人了!”
她越说越心烦,舀汤舀到半途,“哗”把勺往盆里一扔。我倒回十年,遇到这种光景,要被吓得气都喘不匀。但此刻我只平平静静吃一口我的饭:“那您就退了吧,让位给年轻一代。”
“你们一代?”她嗤之以鼻:“轻率,任性,没有责任感。”
我还没接话,我爸抬起头,皱着眉:“吃饭就吃饭,讲这些事后诸葛亮的,有什么用?”
他在纪委这么多年,稍微敛容神情就特别慑人,话也不多,但跟盖中盖似的,一句顶人家五句。他接着问我:“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
“就那样吧,怎么了?”
“怎么了。”妈愤愤地往我碗里夹一块排骨:“人瘦毛长的,还问怎么了。”
我哭笑不得,我妈一向词汇特丰富,还特别形象。
“哪有这么夸张。”
“你妈说的对。”我爸看着我,说:“不管发生什么,要爱惜自己。”
我筷子杵在米饭里,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我其实不太习惯他们这么样的,从生活细节上予以关注。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以前他们是不太爱管我的,我爸在纪委我妈在妇联,一天到晚接不完的调查做不完的主。我小时候感觉除了学习,我爸对我最关心的就是打针时哭不哭,一哭他就训我,不坚强。
我头次来例假的时候,我妈正在某乡村随单位展开如火如荼的妇女教育,回来嗓子都失声了,根本没空多罗唆。
我那会儿已经具备一定的理论水平,没让谁知道,自己买了卫生巾垫上,结果由于缺乏经验,第二天穿了一条小白裙子去上学,到了放学根本没办法站起来了,后来还是沈思博把他的外套借给我系腰上,才算没有让往来师长及校友目睹血光。
那天我小腹疼的很厉害,回去拿钥匙一开门,家里空空荡荡,一股穿堂风刮过来,我眼泪就下来了。
沈思博看我那个样子,也没多说,把我带回他家,给我倒了杯热水,接下来我还记得就是,他家当时保姆炒的蛋炒饭,不知怎么能美味到那个地步。
我妈消停了片刻,到底还是有点意犹未尽,爸吃完推开碗筷去客厅看电视,她接上回接着评:
“我跟你说小凝,你离婚我没法管,但这个事你要反思。”
“好啊。”我说:“我改天写千字思想汇报交给您。”
“别跟我贫,我不知道你?”她嗤之以鼻:“跟齐享结婚,你根本当年从动机上就不对,就是个错误。”
“妈,您这话说的。别人听见要怎么想你女儿?什么叫动机不对?我谋财害命了?”我是真的有点毛了。
她一时哑然,起身收拾,隔了几秒说:“算了我这不是,在家里跟你聊聊吗?老公你不满意能不要,你妈我再罗唆你也得认了。”
她都这样讲了,我也不能告诉她——是,当年我动机不纯,齐享也没见得纯到哪儿去,我问他你为什么选择我呢?他回答我说,很简单,因为你长的像我前女友。
他的前女友,那个叫江苓的女人。他扔掉戒指那一天,我亲耳听见,她就在电话的那一端等待,而在此之前,他早已等她许多年。
吃完饭我陪我爸看新闻,奥运圣火正一路传递到德国,遭到阻挠和骚乱。
回屋上网,论坛有人发帖,默克尔私下接见某宗教领袖。
我一边浏览,默默地想,是不是曾经喜欢过的,到头来就一定要让你这么失望?
昨天没睡好,给沈思博发完邮件我就躺下了,为防止失眠还吞了一片安眠葯。
有打桩机的轰鸣从远处传过来,因隔了相当长的距离,音量很轻微,把平时那种非人间的寂静驱赶开,我反而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听见有人“邦邦邦”在外头敲门,远远近近有慌张的嘈乱,拖鞋底子“啪嗒啪嗒”踏在过道上的声响,人声开始沸腾。接着灯光“哗”一下亮起来,许多条嗓子在我耳边吼:“查房!查房!”
我相当惶恐,试图起身,却似乎被十二道绳索牢牢捆缚,丝毫不得动弹。
然后谢端的面容出现,像从幽暗的水底,慢慢浮上来的一道光。奇怪的是我看着她,却逐渐平静下来,仿佛回到多年之前,L大28栋,313宿舍门口,我握住行李箱把手拖它到身前,一边推开那扇清漆味未散的门。
她那一时刻就坐在窗前,手捧一本菲尔丁的《阿米莉亚》,清透的白阳光落在她薄薄的肩上。这个画面,如同秋日的私语当中,静下来的小小一段过场。
听见声响,抬头,这女孩眼神里有两秒钟的迷茫。但接着,她对我微微一笑:
“你来啦?”
青春断代史(之一)
“来了。”我点头,笑回去。
她于是放下书,一边摸摸头发,这个下意识的,掩盖羞涩的小动作让她显得非常可爱:“我是你的室友,我叫谢端。”
“庄凝。”我找到印有我学号的衣橱,把箱子塞进去。
“哦。”她自己默了会儿又问我:“是宁静的宁么?”
“不是,是凝结的凝。”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那你化学一定学的很好咯?”
我没说什么,只仿佛见到另一个自己在举头三尺处悄悄扮了个鬼脸——这个因果联系实在让人无语。
“你早就来了?”我攀到上铺,把报纸一张张铺到光床板上,再垫上一层薄毯,边忙边问。
“嗯,我妈送我的。”
她的床在我对面,已经铺的平平整整,一只毛狗熊躺在上面,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又憨厚。
其他两张床也都有人占据。我家住本市,却是最后一个抵达。上午和沈思博两个打车一路晃晃悠悠过来,到地方才发现手续诸多,忙了一圈领了钥匙各自到寝室收拾,相约午饭时间碰头。
L大是有近百年的老校,近些年扩招,在市郊的大学城修建新校区。
学校周边还在大兴土木,我们入住的宿舍楼暑假前刚刚完工,墙壁白的发亮,桌椅摩挲上去光润平滑,边缘却还留有尚未被磨损的刺儿头——后者恰如对十七八岁这个阶段,一个小小的暗喻。
但是那会儿,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彼时空气中有淡淡的涂料味儿,正午阳光自玻璃门里穿透进来,从水磨石地板一直延伸到壁上,几何图案一般曲折,这样明媚,就连关照不及的阴影都很浅淡。我收拾妥当,刚直起身来想欣赏一把,阳台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几步就奔出去,抹布还拿在手上。
沈思博站在女生宿舍对面的车棚那儿,白T恤牛仔长裤,看见我就笑起来:
“你弄好了没有?下来吃饭!”
这是初秋干净凉爽的小午后,我喜欢的男孩子在楼下等我。我别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整个人非常轻而且愉快,对他喊:“好啊,等我一会儿。”
我一定是被大好的秋光给迷惑了——一张方凳就立在距阳台门不足两步的地方,等到发现时,惯性已经让我整个人失速撞了上去,脚下顿时失掉平衡,右半边身体着地,知觉稍稍停顿,然后从指尖开始发麻。
有两三秒的时间处于天旋地转之中,我只听见有人慌慌张张地奔过来:“没事吧庄凝?没事吧?”
是谢端的声音,她试图扶我。而我此刻简直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爬起来也算稍稍做个挽回,于是咬着牙推开她的手:“不用,不用。”
她在一旁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把凳子放这儿的,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怪不到你,我明知道它在那里。”我扶着书桌慢慢站起来,拍身上的灰,苦笑:“是我太不小心。”
谁让我一见着沈思博,就一点不像我自己了呢。轻狂成那样,该。
等我把手洗干净换了一件外衣跑下楼,车棚那儿已经空无一人,我正在发怔,被人从身后碰碰肩膀:“往哪儿看呢?”
听见他的声音我就放松下来,转头,沈思博眼睛里都是笑意,看着我说:“头也不回的,这是要上哪去啊?”
我一贯反应不算慢的,但他这样一笑,我就说不出来话了,语言早像畏光的小动物,哗一下四散奔逃,追赶半天就拎出来这么一句:“你,你去哪啦?”
“换了个地方而已。”沈思博示意我看寝室楼门房边的荫凉处,然后他退一步打量我,问道:“你刚走路样子很怪,怎么回事,扭着了?”
“我刚摔了一跤。”
他敛起笑容:“那还跑?”
“我怕你有事走开了。”
刚刚我在寝室换衣服的时候,谢端大概还是挺不好意思,问:
“要不我到阳台跟你男朋友说,让他别急,稍微等会儿?”
“哪啊,他是邻居家的小孩。”我扣扣子,一面往穿衣镜里看自己一眼,神色挺自然的,脸也没红:“别麻烦,我马上就好。”
“不麻烦,应该的。”她还是跑出去,回来,样子怪不安的说:“他好像,不在那儿了。”
我一听着急了,那时候没有手机,错开还能不能及时碰头,是有一定偶然性的,于是就这么的,我以最快速度跑了下来,右脚有根筋到现在还在一抽一抽的痛。
沈思博听了我的话,不做声,接着笑了一下:“你真是,怎么这么——”
我等了又等,心想你做完形填空呢?话都不肯说完整:“什么?”
他走在身侧,看我一眼:“自己反思。”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耸耸肩膀,我对别人又不会,反正全天下,只有你一个沈思博。
这些话我没讲出来,彼时氛围已是韵脚完美的词,何必去旁逸斜出——我当他一切都明白。
青春断代史(之二)
对我来说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沈思博,他有着细瓷般秀美的五官,看人的时候,眼神像水一样温和清澈,在他之后我开始注意男性的唇,却再也没见有过那样的线条完美,轻薄而柔润,同时有些微不知缘何而起的苍白——就是这么个清秀的男孩子,真废起来只有我看得见,有时用自行车带我去学校,我说你可不要骑太快,他说,没问题。
然后就蹬的风驰电掣,大弧度转弯,每个路口都要试着在红灯熄灭前闯过去。
我其实安心极了,却故作恐慌的把他的衣角捏在手里:“慢,慢——有交警——有车——”
“我在前头挡着你呢,怕什么。”他背对着我,特别笃定的:“要有事也是我先。”
“切,那要是后面的车呢?”
“你让他们追一个试试。”下坡时他也不捏刹车,就这么直冲下去,风迎面而来,伸手就能感觉它们从指间顺溜地过去,柔滑的质感和水流一般的浓度,像划开一泓小清泉。
当然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各自骑车一起上学。一到地方,我们就相互不搭理了,他是他的小绅士,我是我的女干部,那是个男女生邦交不怎么正常化的年代。
我和他具体在几岁上认识,已经无证可考,只知道他出生头五年,沈伯伯在外地当兵,父子相聚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十天,到了后来沈伯伯转业到地方,被安排进城建局,他们一家人才搬到这个大院里来,享受团聚的好时光。
从我记事起,我们两家关系就不错,就连骑自行车这个事,还是他爸爸教会我的。我十来岁学车的时候,怎么都学不会,爸妈也没有空,或者对这种小事懒得上心。还是沈伯伯下了班,闲来无事,扶着我或是沈思博的车后座,一圈一圈跟着蹓,再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放手。
沈伯伯人很好玩,又耐心,我们俩都几乎没怎么摔跤就学会了。小孩子对某件事物刚上手时,瘾总是不得了,我和沈思博酷热当头时,骑车在院里绕来绕去,小神经病一样,也不觉得疲倦。我胳膊晒的发红,接着脱了皮,很多年过去,都一直没能白回来。
中学我们进了同个学校的火箭班,全市的尖子生云集地,我对自己发育到半途的身体既好奇又厌弃,不时还会思考“人生是怎么回事”这类假大空问题,上课上到一半,思绪自行晃晃悠悠就出去了,转了不晓得多少里地收回来,才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发呆是青春期学会的头等事。
而沈思博仿佛是突然之间,受到女生青睐,绯闻乍逢春日似的,那叫一个次第开放,层出不穷。
我开头根本没意识到,直到某天下午,我因为下堂课的作业没写完,体育课请了假在教室里玩命赶,后排有两个同班女生在嘀嘀咕咕:
“……你说白嘉嘉和沈思博?”
另一个没出声,估计是点头了,前者接着问:
“沈思博不是和一班的李黎吗?”
“谁知道。是李黎喜欢沈思博吧?”
下午三点的阳光穿透玻璃窗反射在课桌上,有些刺眼,我咬着笔头,一题也做不下去了。没看出来沈思博,你挺红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沈伯伯明明对我说,小凝,我家这个儿子除了你,跟别的女孩都不说话的,这以后怎么办呢,要不你就当我儿媳妇吧。
我莫名产生点儿上当受骗的感觉,无处发泄,一回头冲两个小八婆吼:“声音能不能小点儿?无不无聊?”
我那时候是班副,大小算个干部,她们被我根正苗红的样子给唬着了,一时还口不能,我转身继续做作业,同时心里愤愤地想,沈思博,你看我等等告诉你爸。
想是这么想,我也没太在意,不曾料到的是,传闻入耳一次,下一回就轻车熟路摸过来,我在教室,在学校走廊,它们像春季的飞絮无处不在,甚至在女厕所有人隔着挡板要和我“谈一谈沈思博的问题”。
我哭笑不得,拧开龙头洗手,女孩跟在我身后:
“听说你每天和沈思博一道回家,你们什么关系?”
我干脆说:“我不认识他。”
“真的?”对方狐疑地问:“你不骗我?”
“沈思博有什么好的?”我简直气急败坏,耐心被她逼到穷途末路:“你们脑子一个个都坏掉了!”
她反而释然,笑起来:“你说的啊,你不喜欢他。”
这个叫赵多的小女流氓几年以后我遇到,已经是彪悍的商界新秀,她在席间推杯换盏时对我说,第一次跟你打交道我就看透你了庄凝,个虚头八脑的家伙,都喜欢的要死了,还装。来来来,把这杯干了,谢谢我没抢成你的沈思博。是啊是啊,你的沈思博。
青春断代史(之三)
那天放学时我在校门口看见沈思博和她说话,后者的手轻轻搭在他车把手上,长发垂下来,肩膀到一截雪白的胳膊都遮没在其中。那年头离子烫还不流行,大多数女生一散发就是个毛躁躁的疯丫头,哪能做到这么服帖这么黑亮,艳鬼一样。
我目不斜视,慢悠悠踩着车过去,沈思博在我身后咳一声,我正要停下来等他,就听见她声音扬起来:
“哎,思博!”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我一蹬踏板,自行车立刻迅捷地冲了出去,我一边使劲一边自顾愤然,认识他这么久,我都没这么叫过他,她怎么张开了口的?还要不要脸了?
过了几分钟沈思博赶上来,白皙的面容上,薄薄一层汗:“你跑什么?”
他那时正在变声期,音色有点哑,为了掩饰通常会低一点讲话,听上去就特别温柔。我偏一偏头,看他在夕阳下的侧脸。
认识他那么多年,我对他长得是不是好看完全没有概念,此刻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漂亮的男孩子,难怪不声不响的,流言就不请自来——绯闻这种东西,哪肯光顾颜色平淡一点的青春呢,它们是那样灵敏和势利的蝴蝶。彼时漫天霞色,听着自行车车轴转动时轻微的咔咔声,我头一次感到怅然。
沈思博察觉到,问我,庄凝,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回答,因为想到他可能不止对我这样,蓦然间就悲从中来,风迎面吹过我才发现眼睛里竟然有泪水,伸手揉一揉,我说,没事啊。
后来我关于这段感情的回忆,一直据此断章,此前是懵然的,却是安心的,如静水自流般舒畅随意,然而这样五月的晴天,半空里突然闪了电,大白四野,于是它开始自危,开始敏感,而后开始百般揣测,开始患得患失。
男人在新宿附近遇见他的百分百女孩,她不是十分漂亮,甚至没什么特别,但他希望和她搭讪,并讲给她听一段往事,有关一对百分百恋人的相遇和错失,他们因为命运以及年少的无知擦肩而过之后,这世上只剩百分之七十五或八十五的恋爱,虽然也很动人,不过再也不得圆满。
有天下午我们在一起看书学习,累了就开始聊天,我对沈思博讲完这个故事,他看着我说:“没了?”
“没了,不感动吗?”
他摇摇头,我问他:
“那你遇上过这样的女孩没有?”
他认认真真想了想:“暂时没有,没那感觉。”
我有点失望,想不到别的话可以回答,飞快的接道:“我也是。”
又过了一会儿,沈思博已经重新埋头作业,我碰碰他:“我听说,普通人的爱情模式一般分成四种,青梅竹马,患难之交,媒妁之言以及萍水相逢。”
“嗯?”他头也不抬,在稿纸上行云流水般列出一串公式。
“你最向往哪一种?”
他停住笔,思考了两秒:“青梅竹马吧。”
“哎?”我其实对这个答案太满意了:“没想到你这么梦幻。”
“因为可遇不可求。”他很认真地回答:“而且一生只有童年一次机会。”
然后他问:“你呢?”
我眼睛看到别的地方:“呃……就算,萍水相逢好了。”
人在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说这种小小的谎。我那时候只想到,我如果讲,我完全跟你一样,未免太缺神秘和曲折。我是希望他觉得,眼前这个异性,难以捉摸。
“对了。”沈思博突然有点兴奋起来:“我前两天看到一句话,和你的……”
他妈这时候把门推开一点:“思博,小凝过来学习的,你别尽跟她聊天。”
我们俩老实了。沈思博快速在纸上写下两行字,等他妈离开了,我凑过去看。
他的字跟他这个人,属于背道而驰的漂亮,在一堆SINCOS中间,一个一个苍劲又张扬: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脸上发烧,我抬头正看见他笑容,柔和明亮:“你的萍水相逢。”
我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看他,问:“那沈思博,你和白嘉嘉算不算?李黎呢?赵多呢?”
沈思博把头转开去,非常无奈的样子:“我连话都没怎么跟她们说过,别人传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我怔了一下,他说,“别人”就算了,别人,而我不是。这句话像一把光润的木梳,把心里的那些小纠结,暂时的,一点点梳理熨帖。
他就是这样,对谁都温柔细致,感情却还没有开窍的沈思博,我先发现自己喜欢上,就得耐心的等。
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我数理化成绩很好,尤其是化学,别人头疼的推断题我做起来玩儿一样,但沈思博选了文科。我翻一翻平时很少看的政治历史,跟自己说,这有什么难的,上吧。
班主任拿着志愿表看着我,匪夷所思的表情,庄凝,你是不是填错了?
过了几个月我妈才发现我在家里背隋朝运河和“迷惘的一代”,她问,小凝,你们会考不是考完了吗?
电影里也有长者说,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我不过是但尽人事,来成全我自己。
课业逐渐繁重,前途生死未卜,意志理屈词穷时,偶尔臆想会有个人带我走。沈思博坐在我右手前两排的位置,我抬头看他的背影,躁动的一颗心逐渐就安宁下来。来日方长,我不着急,也不能够想象,我们会爱上彼此以外的什么人。
漫长而危险的青春期,无人监管,一步就天差地远,所幸的是我扛了过来。大学开学的第一天,我和沈思博坐在L大校门外一间叫做“佳缘小栈”的小餐厅里,刚从高三这个苦海里挣扎出来,传说中的高校生活刚刚抽出第一缕柔嫩的新芽,清香盈鼻,彼此都很放松而愉快——虽然就在刚刚,我被新室友乱放的方凳绊了一跤。
青春断代史(之四)
沈思博在对面,用壶中的热茶帮我把碗筷烫一烫:“腿还疼吗?”
“没事儿。”
“明天就得开始军训,你怎么办,要不要请假?”
“我好着呢,不信咱俩去操场跑几圈?”
我从小受励志教育,做人要坚强自立,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表现更优,让他挑不出毛病。
他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我怎么能干这种胜之不武的事儿呢?回头庄叔叔说我欺负你。”
“他哪有那个工夫,我都见不着他。”
沈思博笑笑,就把话题转开:“你室友都来齐了?”
“我见着一个,小美女,改天介绍给你?”
“你说的啊。”他莞尔,黑亮的眼睛里,温和又漫不经心。
“哎,长的可漂亮了。”和他在一起我就有一双特别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把诱惑的一切可能性指给他,只等着看他这一点不当真。
他这回干脆装没听见,对我的无聊不予理会:“你这么大了还摔倒,平衡能力不行,以后千万不能让你学开车。”
我觉得他最末了一句的讲法,怎么有点儿像在跟我规划将来,有点儿小窃喜,又有点儿小慌张,转开脸,佯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秋日暖阳镀在窗边沿,我隔着明净的玻璃往外张望,一对青年男女正在路边争执,远远看去也能看出都是非常漂亮的人,男的转身要走,女孩猛然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男人稍稍一顿,就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心里想,这是浪漫的大学生涯,随便拎一个场景出来,就是事关爱情的缠绵或别离。
菜一个一个被端上来,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还凑合。大学附近的小餐馆,尤其是环境好一点的,只要不是下作到一碗土豆丝要你三十块,基本都混的下去,而且还混的不错,大学生的钱比十一月的熟果子还要好到手。
等吃到差不多,沈思博示意服务小妹过来结帐,我把钱包掏出来:“我来我来。”
我所看过的小说无一例外地告诉我,自强自立的女人,要视金钱为尘土,初次见面也好,相识已久也好,都千万不要占男人的小便宜,对方才会认为你不同,才会爱你。
“你怎么又这样?”沈思博伸手挡住我,拧着眉头:“说好我请。”
他的手掌有力,我往外推,一边笑:“没关系,下次你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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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博没理我,把钞票递给小妹,我抢回来把自己的塞过去。一转头看见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我没察觉自己这样有什么过分不妥,而一旁已经有人在往我们这边看,沈思博终于放弃与我争抢,一直等服务员走开了,才平平淡淡地说:“庄凝,跟我你犯得上这样客气吗?”
可惜我那个时候,并不懂得体恤男孩子在这个情境下的难堪,更不明白沈思博这样的话,是在表达他隐忍的不愉快,反而觉得自己的举动特别值得欣赏,简爱也要站出来为我唱首赞美诗。
其实很多年以后想一想,那根本与自尊无涉,不过是我一颗年轻的心,正巧有那么多骄傲、敏感和表现欲无处安放。人家的理论是天鹅绒,到我这里成了刺荆。
我回去的时候发现谢端在寝室里啃面包,坐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从她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才发现这个女孩子吃东西的表情特别专注,看着手里的食物,一边慢慢的咀嚼,吞咽,像一只满足的、不急不慢的小松鼠。
“你就吃这个?”我随口问一句。
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噎住了,脸涨的通红,我赶紧倒水递给她,同时心里想,她是不是用脑子消化东西的?怎么跟她说句话也能弄成这样。
“小心烫。”我提醒她。
谢端喝了两口水,脸色逐渐平缓,眼睛却红起来。这个情况让我很有些尴尬,一向我都认为哭泣是非常私人化的事情,他人如果不小心撞上,就要像旧式君子见着良家妇女手腕以上的肌肤那样,含蓄而自觉的避退三舍,把对方不小心走光的脆弱当名节保管。
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深呼吸,然后没话找话:“你就是本市人?”
“对,你家呢?很远?”
“不,不远,溧城。”
“哦,溧城啊。”我说:“我知道的。”
谢端嘿嘿一笑,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长这么大,都没怎么离开过那儿,可没见过世面了。”
她挨得很近,我看着她交头接耳又心无城府的小模样。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非常靓丽的一个姑娘,鬈发,腿很长,嗓子很亮:“哟,都来啦?我上午跟这儿还扔棍子打不着人呢!”
她这个开场白可够风格化的,典型自来水它胞妹,自来熟。我冲她笑笑,反正一个寝室的,总会知道她名字,不着急问。
果然她大咧咧地在我们对面坐下来:“我姓曾,曾小白,经院市场营销系。”
然后她把两张名片递过来,烫金的字,宛转的花叶在白底上暗暗起伏,“资深客户经理”一行下,是她的芳名与BP机号码,我捏着它看了一眼,心里想,这人是学生么?
“弄着玩的。”曾小白大概是看出我的想法,笑。
“我可没名片给你,直接跟你说吧,庄凝,凝结的凝。法律系。”
“我跟她一样。”谢端接道。
“连名字都一样?”曾小白挑一挑眉,很诧异地说。
“啊不,我叫谢端。锦瑟无端的端。”
“哎,这个我知道,咱们高中上过的,你家人挺有文化的啊!”
谢端不好意思地笑:“我妈,我妈给起的。”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她提到自己的母亲,这对母女感情一定是非常好。我想起我自己那位风风火火的妇联主任。
当天下午去领军训服,晚上回来我见到最后一位室友,叫苏玛的小个子女孩,人不大,眼镜度数不浅,念的金融系。她的年纪让我们都惊了一下,十六岁差两个月,高考拿的身份证还是临时的。
“你四岁就上学了?”曾小白坐在床沿,吊着两条长腿掰手指问她。
“五岁。”小女孩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们那边小学只上五年。”
“那你一定特别聪明。”谢端穿着HELLO KITTY图案的睡衣,在桌前梳头发,一边笑眯眯地说。
对方一点不谦虚,点点头:“还行吧。”
我刚洗完澡,坐在那里听她们聊天,夜风像冰凉的丝缎拂在皮肤上,室内很洁净,有淡淡的香皂味儿,我看看这几个要一起共度四年时光的姑娘,在日光灯白而强烈的光照下,她们,包括我,都像年轻的玫瑰一般娇嫩,我觉得很愉快。
青春断代史(之五)
接下来两个礼拜我们军训,赶上了秋老虎,每天在烈日下站几个小时,SPF15的防晒霜遇到这种情况,简直比二战时候的马奇诺防线还要派不上用场,军训前大部分姑娘都是剥壳鸡蛋,没过几天,个个都像在茶叶水里煮了一遭。
另外,学校派发给我们的军服,不知是照哪个民兵团量身定做的,绿里透着说不上来的灰头土脸,裁缝不知师从哪个流派,针脚及其抽象。
这一身行头下来,竟然有五分之一的女生在军训结束时名花有主,你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哲学水平了得,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军帽下开了缝的茶叶蛋能发现美女。
更传奇的还有,曾小白同学只去了头两天,剩下的时间都请了假,结果积极分子表彰大会,她领到红彤彤的证书,在一众晒的皮塌肉陷的倒霉孩子里,白鹤一样姿态出尘地上了主席台。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们发现我们的教官在楼下等她,这男的据说是国旗班退役,眉眼俊朗,腰细腿长,对着他发花痴的小女生不是一个两个,真算起来,得按吨称。结果被我们的资深客户经理给拿下,曾小白一战成名,作为她的室友,我们真是与有荣焉。
国庆后正式开课,宿舍区每晚十一点准时熄灯,对面寝室的男生,一到这个点就开始在阳台上学狼嚎敲饭缸抗议,一时此起彼伏。
我们开头觉得很有意思,没过几天就无趣了,翌日还要早起,就有女生隔着夜空对对面喊:“叫什么叫,人家还要不要睡觉!”
隔了一会儿,对面有了反应,有男生捏嗓子学她声音嗲声嗲气地喊回来:“人家不要睡觉!”
女孩子气得发疯:“无聊——!”
整个男生寝室楼都被这两个字挑起了性子,荷尔蒙在这个秋日夜晚空前高涨,吹口哨又跺脚,每间阳台上都至少攒了四五个人影,一直闹到夜深,学校出面干涉为止。
大概两天后,苏玛熄灯前出门去收衣服,没过十秒钟,我们就听见她飞快跑回来,恨恨地把门一带:“靠,有人拿望远镜在往这边看!”
我们都认为这个问题严重了,曾小白却懒懒的躺在那里:“看,让他们看,看得见摸不着。”
她就这样拿前国棋手的感受不当回事,我们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她大小姐已经改了主意,坐起来:“要不咱们安个窗帘——我能拿到特别漂亮特别好的货样,价格还公道。”
没隔几日宿舍果然安上了布帘,白底紫色小碎花,夜晚在楼下能看见灯光温情脉脉地穿透过布料,后者微微的一个拂动,就如同一朵一朵落英漾在春日的水面上。
这些时刻,往往是我上晚自习,或者从院里值班回来。我从小受妇联主任和纪委书记的双重影响,开学没多久我就加入了院学生会,别的没什么,入党评奖学金什么的多点儿优势。
头一次值班,新晋主席骆婷就对我说:
“这学校你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可千万别去后山,除非你想被保研。”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什么?保研?”
“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学校里还在大兴土木,进出门卫基本不管,一堆闲杂人等在里头混,光去年就有两个女生就在后山那里……”
她声音低下来,鬼鬼祟祟的:“你懂,是吧?”
她这个表情我就是单细胞的草履虫也不能不明白:“懂。”
“懂就好,我跟你说,基本全中国的大学对这种事就一个处理方法,压下去,不是让你保研就是赔你精神损失费,你可得好自为之,不想的话没事就别往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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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社团新鲜人,初来乍到的就接受了如此黑暗的教育,回寝室的时候,路上人迹寥落,我看谁觉得谁形迹可疑。
原本是不至于这么迟的,但就在这个晚上我学会了炒地皮,几位学长杀到性起,我等只能奉陪到底。
行政楼距离宿舍距离不短,偏偏学校心思独特,每每在植物密集之处,都装有绿色的照射灯,把整片灌木映的活像地摊上廉价的赝品翡翠,在这样大而无当的黑暗与寂静里,很有几分瘆人。走到男生寝室楼附近,不知哪位老兄的箫声也远远传过来助兴,活脱脱是命不久矣的那种凄厉。
我急惧攻心,步子一快差点把自己绊倒,前头有个人靠在花坛那里吸烟,此时抬头看看我。
这里是16栋的背面,住着大四的师姐,要毕业的人了,这会儿正是妖孽和传奇倍出的时期,她们的疯狂劲儿我们见识过。
可眼前分明是个男性,光线幽暗,他侧影修长,短短一瞥之间,我发现这是很年轻的一张脸,路灯下白皙的过分,眼睛里非常淡漠,他看我一眼,就低头继续地陷入自己的沉默。我踏实下来,总算见着个活人,也没啥恶意的样子。
绕过楼角,我几步奔上28栋的大厅台阶,功德圆满。
门卫阿姨披衣服给我开门,很没什么好声气:“下回注意,再这样我们就得往系里报了啊!”
我往房间走,一边犯愁,寝室门是上插销的,这会儿估计她们都睡了,我还得把她们敲起来,太扰民了。
结果我刚刚到门口,门就开了。我眼前是瓷娃娃一样的谢端:
“庄凝,你回来啦?”
在夜的阴影和走廊灯光的合力下,她真是漂亮的毫无瑕疵。
“你还没睡?”我用气声问。
“我边背单词边等你,没事儿的。”她轻轻地说:“我听见你脚步声了。”
我关门时触到她柔软的手臂,凉的像一块玉:“你不冷吗?”
“还好。”
“行了,你去睡吧。”我握着她胳膊,然后拍拍她:“谢谢你啊。”
“应该的。”她攀到上铺,接着又想起来似的,从床栏那儿探出头:“对了庄凝,今天你那个朋友,沈思博给你打电话了。”
“知道了。”我往卫生间走,一面答她:“快睡吧。”
洗澡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身体,年轻的,光洁的。我把额发撩开,我的眼睛从镜中看着自己,黑亮而澄澈,不能不说不漂亮,却又似乎有所欠缺,我承认,刚刚那么美的谢端,甚至让我有一点心动。
我要是像这个女孩那样,沈思博,你会不会更喜欢我?
说完我自己笑了,想什么呢,你是你,沈思博怎么会喜欢上变成别人的庄凝?
我就把这个念头忘记了,洗完澡去床上躺下来,一面想明天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青春断代史(之六)
沈思博就读于这个学校的德语系,外院和法学院鲜有课程交叉,开学之初我就和他交换了课表,即时通讯还不发达,万一有个急事也大概知道彼此身在何处。
由此我知道他这一天有整整一天课,下午最后两节在逸夫楼,正好本系三点钟在那儿举行模拟庭审,我就和班里同学去旁听,预备散场后去等沈思博下课。
这个活动由院方定期举办,每年一次,议题偏尖锐热辣,参与者大多为大四准毕业生。本次设在多媒体教室,内容老早传开,是被称为“世纪审判”的辛普森一案,大陆法系下的审理及判决。
这还是相当有噱头的,我来之前就想,能有什么辩护余地?证据确凿,又不需要去说服一众陪审团,而权威都说了,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认为辛普森无罪。
模拟法庭各种角色一应俱全,整个流程滴水不漏,我们到地方的时候,正是审判长开始发言,之后先由公诉人陈述案情,再由公诉人及辩护律师当庭提问,双方各自举证完毕以后,就进入庭辩环节。
诉辩两方都是法学院的精英,相持间隐约听得见语锋触碰的诤诤声,简直比香港无线的法政剧还要华丽。我屏息静气,想每个字都听清楚,结果身边一个花痴不停念念叨叨,那个师兄,好帅,哦!他又发言了,庄凝,庄凝,我气都透不过来了,怎么办。
她说的是站在辩护人席后的青年,高而挺拔,宽肩细腰,他语速稍快,每个字却清晰有力,不见丝毫含混或迟疑。
我烦的要死,想,他哪里好看了,光看他不出声的时候,唇线绷的那么直,一点儿不柔和,就不是我喜欢的型,单单是气度从容一些,声音好听一些,仅此而已。他今日触动我的,是对律例的熟谙,和对庭辩导向的控制力——做律师的高水平果然都是双刃剑啊,我琢磨着,眼前假如是一场真的庭审,难道辛普森要再次被无罪开释?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看起来怎么有点儿眼熟呢?我想了又想,这时邻座的女孩看了小花痴一眼,小声道:“齐享齐师兄啊,你们都不认识?”
别说,她这么一提,我还真是有反应的。是怎么一个反应呢,四个字加个语气助词,原来是他,啊。
印象里关于这个人,大部分消息源自道听途说,传播者脸红心跳者有之,愤愤不服者有之,只图八卦者亦有之,种类繁多,转述起来那篇幅就长了。
官方的说法也有一个,来自骆婷,她说,齐师兄啊,本来他该连任学生会主席的,但他辞职了,要不我也不会干。你问为什么?不可说,不可说。
“齐师兄,我晓得。”立刻有人接话道:“据说他和他女朋友前段时间刚分手。”
有跟我一样的小菜鸟问:“他女朋友是哪个?”
“他女朋友啊,人文院院花江苓啊。”知情者不接着说,等着。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为什么他们要分手?”
“她要出国吧,齐师兄又有他自己的职业规划。”
她的听众发出阵阵嗟叹:“唉呀,好可惜哦。”
齐享一定不知道底下一群学妹在大谈他的私生活,更不知道其中一个此刻想了起来,她在哪里见过他——女生宿舍16栋背面的花坛边,月亮底下,明灭的烟,他苍白而郁郁的面容。
这场庭审到四点半还没有结束,我一看来不及了,只能中途退场。
此时齐享正在做辩护陈词,整个厅内只有他沉着悦耳的声音,我尽量蹑手蹑脚地起来:
“借过,借过。”
立刻,一路折椅翻转和各人的抱怨声不断,我尴尬极了,台上的齐享却丝毫未受影响,瞥也不曾往这边瞥上一眼。
我放下心来吁口气,这个风度卓然的青年,实在轮不到他来扮演昨夜那样怅惘的角色。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后门溜了出去。
青春断代史(之七)
我抱着文件夹在沈思博教室外头等,门没关,我动作很低调地往里瞄,他们这一节口语课,德籍外教是个小年轻,红红的青春痘在白粉墙一样的脸色上,隔着一整间课堂,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知他说了句什么,学生们都笑了。
我看过一篇文章,说你对个体的概念,不要让整体偷换,谁说德意志人一定要配备一张不苟言笑的后爹脸?我现在正在培养对这个民族的好感,因此虽听不懂,也觉得挺亲切。
很快的我就把沈思博给找到,他坐在靠窗第三排,身体微微倾斜,手上转着一支水笔,悠然又不失专注的模样,对我的目光一无所知,这份无知让我心中莫名柔软,女性对喜欢的人随意的一点不设防都毫无办法。我注视着他,廊上非常安静。
后排的男生频频回首,终于忍不住问:“同学,你找谁?”
“哦,没事,我等一等。”我说话的同时,下课铃识时务的响了。
沈思博一转身就看见了我,他微微的一怔,我对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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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1岁5个月LV.3
我们有些天没见了,眼下他穿一件米色的衬衣,头发好像略微长了一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沈思博,他走过来就直接问我:“昨晚你去哪了?”
“呃……”我刚从小别重逢的喜悦里醒过来:“昨天,我值班来着。你几点打的电话?”
“八点到十点,十点以后我没好再打。”
我点点头,沈思博从小就是这样的小绅士,凡事连不相干人等的感受都去想一想。
“谁让你值班值这么晚的?”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我跟他说去。”
“没事的,有人送我。”我扯谎,想你话都到这份上了,多少再问问谁送我,顺道吃个醋什么的好嘞。
结果沈思博听我这么一解释,就不计较了,转了话题,语调也柔和下来:“这样,我周末回去了一趟,阿姨说天冷了,让我给你带几件衣服。”
“就这个事啊?”
他莞尔,看着我说:“还能有什么事?”
这时沈思博的同学陆续从我们身边经过,方才坐在后排那个男的,止了步看看我再看看他,眉开眼笑,说了一个词组,句尾扬上去,太暧昧了,由不得我听不懂。
我立刻对这个人印象很好。
沈思博却失聪了一样,只拍拍对方肩膀:“不忙着去食堂抢饭?”
“你在人美女面前就这么砢碜我?是吧美女?您看,您不得管管你们家姓沈的。”
我和沈思博又齐齐失聪,我很冷静地说:“这位是你室友?”
“我不认识他。”沈思博笑:“帅哥,你是哪位?”
“哎,他是不敢把你介绍给我,思博,你看你这就不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兄弟妻不可……”
沈思博伸胳膊一把勒住他,不顾后者的挣扎,转脸对我说:“中午去小食堂吧,回头顺道把衣服拿给你。”
“好啊。”
沈思博的这位室友名叫卓和,他说,庄凝你记得,就是又卓越又和谐。那年头和谐只有它的本来的意思,因此我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小食堂里,他去端菜的时候,我问沈思博:“他之前说的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沈思博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我手上,微笑:“他说太快,我也没听清。”
我看看他,他眼睛温润又平静,我想,算了:“德语学着有意思嘛?”
“还行,学进去了还挺有意思。”
“能糊弄德国人了不?”
“小姐,这才个把月,我语法还没学全。”
“那总会说几句吧?教教我呗。”
“你想学什么?”
“我呢。”我低下头去拨盘里的菜:“以后万一要是对人家表白,得有点儿创意啊,要不你教我说……”
“我靠,小食堂人都这么多。”卓和这时端着菜盘过来,笑嘻嘻的:“美女,挤一个吧。”
我还没说话,沈思博抬头看他一眼,后者立刻乖乖坐到我对面:“也是,咱不干那种事儿。”
我忍不住笑,两个男孩也都笑起来,一面吃饭,我一面对他们描述,今天模拟法庭上的见闻。
“辛普森,那个杀妻狂?”卓和问。
“嗯,要不难道是动画片那个?”
“他也有人帮着辩护?”沈思博不以为然道:“太惟利了。”
我接道:“这是职业道德,别说他没定罪,就是定了罪,他也有人权的。”
“他可是请了一整个律师团,这人权可真是宽泛了。”
“毕竟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刑事犯请律师的优劣多寡啊。”
“他那个律师团用了多少卑劣的手段?光用双重标准指责别人种族歧视,就够……”
“那既然接了,没有律师不想把官司打赢的,是不是?手段不是重点,目的才是。”我话出口才觉得有点儿不妥,其实我也是不赞成开释辛普森的,怎么我站到对立面去了?
没办法,只有一个解释,我这个人太好胜,就连对着沈思博都没办法收敛。换个角度来说,我觉得顺着别人讲话,也实在无趣得很。
卓和看着我们:“你两干啥呢?”
沈思博收回对着我的目光,语调淡淡的:“聊天呗。”
“我们从小就这样。”我附和。
“哈哈。”卓和接过话头,赶紧说:“对了思博,等会儿回寝室,别忘了把上午笔记给我。”
他干吗别开话题呀,这弄得我转圜都没地儿了。我暗地里琢磨道,也没什么,别人不了解,沈思博,他还能不了解我吗?
青春断代史(之八)
第一个学期结束大半的时候,曾小白和前国旗手掰了,感情处于空窗期,各路男士虎视眈眈,但真出手的基本没有。
班里一个男孩和我同在学生会,某次闲聊他跟我分析:
“庄凝,你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且不说咱们院那么多美女——哎你也算一个啊。”
“谢谢。”我伏案写工作总结,头也不抬。
“曾小白漂亮没错,是漂亮,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可那样的,做女朋友谁能安生?风头太健,她那一点历史,一说谁谁谁全院都知道。”
男的也有这么八卦的,长见识了。我捶肩膀,挑一挑眉,特抖擞地笑:“哈——哈——你们男的——”
我不配合到这个份上,他竟然没有住口的意思:
“怎么了?庄凝,男人呢,你千万不能给他压力。不说远的,还说你们寝室,那个小姑娘,谢什么来着?就挺好的,舒服。”
您装什么啊,还谢什么来着,谢你一脸的春情萌动——话头绕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我不接话,他果然跟着,状若无意地问:“她有男朋友没?”
骆婷这会儿走进来:“讨论什么呢你们俩?”
这个男同学一向有点憷她,打着哈哈道:“我在以男人的立场,给庄凝一点意见。”
“男人?就你?”骆婷打量他一下:“啥时候不伸手问父母要钱了,再自称男人吧弟弟。”
对方无语,接着挺没劲的笑一笑:“算了,男女差异,不说了。”
骆婷转过脸来对我:“庄凝,我找你呢。”
“怎么了?”
“院元旦晚会的事儿,拉赞助策划书,你后天之前给赶出来。”
她所说的这场晚会,官方拨付一半款项,剩余的自行解决。办公室的苏老师去院里争取完回来,挺和蔼地说,没办法,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姑娘们,考验你们的时刻来临了,那什么,任重道远啊。
策划书真不是问题,这么多年学生做下来,纸上谈兵的事儿谁都会,问题是这些美妙的构思,资本家们会不会配合我们完成它?心里没底,我向过来人骆婷请教,她说,哎,逮一笔是一笔啦,逮不着也不花费什么成本,一堆废话而已。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上头列出企业名录,我们按图索骥,一间间找过去。资本天性是逐利的,这话一点没错,任你口吐莲花,见不着实利,人家不掏钱就是不掏钱。
我一遍遍强调:“我们做过调查,本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生源来自本市,他们的家长作为主要消费群体,贵公司这是以最小的广告投入,得到最大的收益。”
实际上呢,谁有空做什么调查,信口开河又不征税。
对方通常是散漫地笑一笑:“小姑娘,你说的很好,不过呢,赞助社团活动这个事儿我们以前也干过,收益嘛,实在点跟你说,基本是没有的,就当做善事了——但每年不光你们一间大学这样,我们是盈利性企业,吃不消的。”
最慷慨的是一间服装厂,赞助了30套舞蹈队服,要求冠名权。我一翻它们商标名,立刻汗如雨下——难不成叫“诱惑”之夜法学院大型元旦晚会,大佬,你靠谱点能死嘛。
这一周下来,我嘴上都起了泡。那天刚回寝室,就看见曾小白几乎把谢端挤到墙角:“端端,咱们这一个寝室的,这个胸罩,我进价卖给你。”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我挺累的,于是倒了杯水,在旁边听她忽悠。
“你看这个,罩杯调整型,端端,我跟你说啊,女人要是不趁年轻多调整,你知道不,到你年纪大了,胸部会掉到肚子上哦!”
“啊?”谢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到时候,一低头,你看,就这么。”曾小白姿势夸张的做了个捧胸的动作:“一甩,一甩,能扔到背后去。”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个神棍。
“端端,你看,你今天要是不买,就是不给我面子。”
“嗯……”谢端瞥瞥我,无奈地问:“多少钱?”
我实在听不下去,谢端去掏钱包时我过去按住她的手,转头对曾小白说:“你别欺负她。”
曾小白脸上挂不住了:“我普及科学呢,我怎么欺负她了?”
“你科普?你整的比奥姆真理教还吓人你还科普?300?你改明抢好了。”
“好牌子都这个价,你懂不懂?”
“好牌子?”我拎过来瞧一眼:“巧了,这个厂家赞助了咱们院的元旦晚会,我去找找他们,不要多,120块批发给你,你考虑一下?”
曾小白眉尖斗成一团,正要发作时,谢端那边已经抽出钱钞递过去:“算了算了,我买,大家都是室友嘛。”
“你买胸罩的?买室友的?”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觉得自己这趟闲事管的冤枉,松开她,拿过水瓶就出去了。
这事有渊源可循,我跟曾小白,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
青春断代史(之九)
从那面窗帘开始,曾小白就表现出与她的专业贴合的天衣无缝的特质来,我们寝室从风扇到电蚊香,到个人的护肤品,都来自于曾某的兜售,她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究竟是这些小玩艺儿还是我们被她算作肥水,她就没明说了。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三天两头出质量问题,谁也不爱多跟她计较,她的商业信誉按照苏玛的话来说,就这么从蓝筹一路看跌,到了眼下,已经差不多是垃圾。
我作为女生寝室313的一室之长,已经忍她够久。这位姑娘,要是同时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和见好就收两条固然好,懂得一条我们也足以息事宁人,可她偏不,我打开水的时候她侯在旁边,当着一走廊来来回回的人,声调很高:
“庄凝,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没听说过?”
周围人都在看我们,我忍住把开水泼到她脸上的冲动:“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那个电话分机要是再出问题,你就别再向我们推销任何东西。”
“那个坏了,能怪得着我吗?再说我是卖给谢端东西,又不动公款,你手伸这么长管什么管?”
“我就管了,怎么着吧。”我被她惹翻了:“我告诉你,我说不买,就不买。”
“嗬。”她冷笑:“人家听你的不?”
谢端正在收拾衣橱,手里拿着那件刚买的内衣,我过去直接对她说:
“把这玩意儿还给她。”
谢端看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干脆自己拿过来,扔给曾小白:“钱。”
“你说还就还,你谁啊你?”
别以为女孩子是温和的动物,针锋相对起来,非常厉害的,我和曾小白都是恨不得把对方咬碎的表情。
而谢端在一旁,我偶尔一瞥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很有点不同,是把嘴唇微微抿起来,眼神往里一收,状若对她面前这一团乱和两个泼妇的莫大隐忍——随便你们怎么闹,她那边都宽容了再说。
这是我在这个小女孩面容上,头次见着这样,成年化的线条。
闹到最后,曾小白还是把钱还了回去,她从那一刻起就冷着一张脸,但凡寝室里谁有事问她,她就冷笑一声,问你们寝室长去呗,或者,我就一平头百姓,我说得上话么?
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苏玛问了一声:“曾小白,你不洗澡,我洗了?”
她立刻借题发挥:“您别啊,万一有人还没洗呢?您这不是犯上吗?”
我当时在写作业,听了这话,从书桌边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你再说一遍。”
她懒懒地修指甲,笑笑:“干吗呀干吗呀?我尊敬您哪寝室长大人。”
我说:“很好。”
说完我就拿过桌上的话机,一把拔掉电话线,往地上一掼,塑料一片片飞溅开。
曾小白本能地往后一缩:“你干吗?”
我不说话,把旁边的柜子拉开,里头一堆待修的杂物,都是她在宿舍推销史上的传奇。我不紧不慢,一件一件,在她面前摔个粉碎:
“你不是尊敬我吗?——你别躲啊,我就是给你观赏的呢。某些垃圾,看着碍眼,消失一样就省一点心——你说对吧?”
她脸色发青,站起来要走:“你神经了,我不跟你计较。”
我伸手拦住她:“现在,别说我不给你表达意见的机会,你是愿意过安生日子呢,还是继续这么折腾呢?随便你,我奉陪。”
曾小白当时没表态,但从那过后,最起码我在场时,她的确要收敛一些。
我爸说过,恶人还需恶人磨,就这么一回事。我不是东风也不是西风,不想压倒谁,但是她这样一而再三,就怪不得别人不肯忍让。
但别以为我是轻松的,吵架真是特别伤神的一件事,我神经衰弱了整个晚上。曾小白那边翻的也厉害,半夜里我终于熬不住爬下床,到阳台松一松筋骨,舒口气。
十二月中的天气已经非常冷,我们三楼装着铁栅栏,把外头晦暗不明的夜隔成一小段一小段,其中一段装着对面男生宿舍的一个窗口,灯光全熄,我盯着它看,却觉得心里很温暖。
“庄凝。”
我被吓了轻微的一小跳,转头看见谢端站在我后边。
“今天的事谢谢你。”她安安静静地说:“很少有人能这样为我。”
我看着她,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彪悍的男人:“不客气。”
“嗯,你那个男朋友,就住在对面是吧?”
“他不是。”我重申。
她露出一点点狡黠的,却完全不讨人厌的笑:“真的嘛?”
“目前还不是。”我收敛心神,拍拍她:“冷,进去吧。”
大概过了一星期,班主任把我叫去,说有人给系里写匿名信,告我一个仗势凌人,不团结同学。字里行间风霜雪雨,血泪交加。我要事先不知道读到,我也觉得,这个人物指向,至少也是个高衙内级别。
班主任是个小年轻,刚毕业没两年,我一向认为还比较公正。他把信给我看,说,系里把这个事交给我处理,说明还是要弄清楚的,不可能听一面之词。我跟领导保证,庄凝是个优秀的学生干部,绝对不会像信里说的这样——不过呢话说回来,你平时做工作,也要注意方法,做人锋芒不能太盛。另外这个事你也不要再计较了,能忍就忍让一些。别管谁是谁非吧,我希望你今天跟我表个态,到此为止。
管理者都这么一回事,各赐五十板,劝皮不劝瓤。十七岁的我听着他的教导,想分辩被他打断,愤然地想,无论内里怎么败坏,给他一个光亮平整的皮相,他就好交差了。真是糟糕的成人世界。
行,到此为止是吧。我不奉陪了还不行?
我从此一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回寝室就睡个觉,谁都不怎么搭理。剩下的时间,或者上课,上自习,或者在学生会,忙晚会。
青春断代史(之十)
我们到处拉赞助,一面把晚会的节目表都拟定出来,其中比较有意思的,有一个经典桥段演绎,从《罗密欧与朱丽叶》“不要对着月亮发誓,月亮是反复无常的”,到《乱世佳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到《半生缘》“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再到《大话西游》“如果上天允许我重来一次”,真正的古今中外一锅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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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1岁5个月LV.3
不报具体的片名,台下观众可以把答案写出来,参与抽奖。奖品从公仔到两百元超市购物券不等。
我也在其中轧了一个小角色,要穿一件红色纱裙,勉强包住膝盖的,要手拿一柄长剑,锡纸包的银光闪闪,要无比哀怨道,如果有一天,我问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骗我。
和我配戏的是那个曾试图追求谢端的小男孩,姓陈,他的台词非常有型——每个人都可以非常狠毒,只要他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我们在小剧场排练,每次还没来及开口,台词就已经被自己的爆笑拦腰截断。都是还没有吃过爱情苦头的年轻人,公然讲述这些生死离别就感觉在讲冷笑话。骆婷急得在底下吼,不许笑,我看谁再笑!
可怜的爱情段子们,就这样被没正经的心弄脱了形,一阕阕荒腔走板,魂魄不齐。
“痛苦,你知道吗?痛苦。”骆婷握拳,对一个小姑娘道:“你们重聚已经物是人非,你这一句‘为什么’,是要表达你心境的,UNDERSTAND?”
她说古希腊语也没有用,戏剧的精灵不肯降临在我们这一群人身上,那些精致词句仿佛都成了不相干人等,落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知疾苦地拿爱情开玩笑。说一句“我爱你”,自己就先倒了牙,要用更多的笑来混过去。
骆婷最终虚弱地对我说:“庄凝,把片子都给我找来,全体好好复习。”
这些名片或热片,搜集没难度,隔壁小音像店就应有尽有,结果一大堆盗版碟搬回来,学生会的VCD机却坏了。小陈于是提议,他室友有一台旧电脑,基本算作公用物品,有光驱。
但是,那个光驱。小陈又说,有时候,被我们当成烟灰缸,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试试吧。”骆主席很无奈,道:“回头我去跟苏老师申请。”
于是我们四五个女孩,在下午两点钟,进到男生寝室楼。这里比想象里干净一些,空气却有点浊。走道里人不多。
苏老师安排我们这个时间段光临,尽可能的少扰民。
L大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一向比较紧张,白纸黑字的校规,明令青春期的小男小女们安守门户,不得互通有无。实在有事要进去,也可以。给系里递申请,写明情由,再签字保证,绝不干什么枉读圣贤的事儿。这样,也许能得到两个小时串一串门。
这样的严防死守,导致宵禁前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情景,恋人们抓紧最后一刻喁喁私语,然后以末日前相爱的姿态别离。
一个正常的女性,不管表现的多么无关,她对异性群居的地方必然是好奇的,比如我,此刻我的手被同伴握着,我们掌心都微微出了汗。
“庄凝,这儿,这儿。”小陈候在他寝室门口,看见我们就抱怨:“你们咋这么难等呢?”
房间里又乱又挤,坐下来基本就别想动地方,我们十来号男男女女,在这个方寸之地聊天,打牌,吃东西,半刻钟之内就忘掉了正经事。
我炒地皮的技术已经日益精进,贴的别人一脸纸条,然后拍拍手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这儿有厕所。”小陈努力把纸条从脸上吹开,道。
“……谢提醒,您留着慢用。我十分钟就回来。”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后面唧唧咕咕地笑,回头,小陈悠悠地说:
“庄凝——不用太快,时间还早。”
我一时没明白,不过看这帮人贼眉鼠眼笑得开心死了,很快就回过味来,我一脚踏在门边上,把脚旁一个热水瓶往里蹭蹭,镇静地说: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等反手带上门,脸才腾的红起来,我一面走,一面用两只手轮番去凉却面颊,摸到自己嘴角弯起来——没错,我其实一点都没生气。
沈思博给我开门,开头两秒钟的惊讶是真的,等反应过来,他做得就有点儿过了——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的五指捺住心口,盯着我,呈现一个目瞪口呆的神情。
我看见他黑色的眼睛里,又是那种好玩儿的目光,他其实是这么一个淘气包,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看得出来。我们两个彼此瞠视,做经年未见的涕零状。
我终于忍不住,一笑不可收拾:“不要作怪了沈思博。”
他也笑,把我让进去,用自己的杯子倒一杯热水递过来:“怎么跑进来的?”
“惊奇不?”
“不惊奇,你做什么,我都不惊奇。”
“看你说的。”我抱着杯子:“好像我是,我是……”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讲话还是会犯磕巴,真是诡异。我是什么呢?沈思博,不如你说给我听。
但他不接话,只注视着我,愉快又耐心地,光听我讲。
“就你一个人啊?在干吗?”
他示意我看桌上摊开的课本,厚重的辞典,随身听。
他每天生活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我坐在他的方凳上,摸摸他书桌的边沿,都觉得好亲切。
“让我检查一下。”我用手指勾住抽屉把手,转头看他:“有没有情书?”
沈思博站在一米远的地方,是我最喜欢的那样,温和又有一点戏谑的笑:“搜吧,搜到算你的。”
我就打开来,里头东一堆西一堆的杂志,《世界军事》、《军事博览》、《兵器志》,以及各类磁带。这个男孩子看着细秀,其实也乱,我说:“看你乱的。”
“都找的到,没事。”
我还是按自己的趣味,帮他整理开来:“……这里还有对护腕,这个又是什么?……这个呢?……你看看你。”
沈思博靠在别人的桌沿上,看着我很快把这些杂物码的整整齐齐,也不说话。我说:“把你们寝室墩布给我拿来。”
他就去拿来了,递给我:“你真的不累?”
我成就感还来不及呢,方方面面都擦一遍,把用不着的杂物都清理掉。有一只小包装盒躺在最里面,我捞出一看,电动刮胡刀。
“你用刮胡刀了?你用刮胡刀了?”我特别惊讶,一连问了两遍。
沈思博有点哭笑不得:“有什么问题?”
我凑近他,仔细看,果然,以前没有注意:“……小胡茬。”
“小姐,这太正常了。”他伸手摸一摸下巴,莞尔:“要是没有就惨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这是不一样的,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喜欢是一回事,意识到他已经是个成年男性,是另一回事。
“我能不能摸一下?”
他怔了一下:“可以啊。”
我莫名的这个哆嗦,还没碰到呢,眼睛就闭上了。
沈思博反而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下巴上,那里有坚硬的小刺,只比皮肤微微突出一点,一根根陷进我指尖,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空了,只剩那三根手指的麻痒。
沈思博松开手,有一会儿我们谁都没说话,静默之中,他越过我伸手把台灯拧亮。
温厚的橘色光铺开来,满室是浓稠的暖,柔滑的静,而我心底重复着一个缓慢又软洋洋的调子——嗒,嗒,嗒。时间成了身外之物。
青春断代史(十一)
这个气氛下,我无意识地回身,捞起桌上最后一本杂志放进去,试图合上抽屉,结果不知是哪里卡住,使了劲也没用。
“我来吧。”沈思博说着过来,从身后帮我把它推上。
眼下我只穿了一件薄毛衣,上半身微微前倾,后背和他身体有部分将触未触,只要往后靠一靠,整个人就会到他臂弯里。
我听见他的呼吸,他的心脏隔着一层皮肉,在我肩胛处剧烈跳动。那里的整片皮肤,都产生烫伤一般的疼痛感,我贪恋,却不知道要怎么延伸下去——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猛地推门进来。
以卓和同学瞧见我们的头个神情来看,我估计他是以为自己走错房间:“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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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1岁5个月LV.3
“啪”一声把房门带上,他在外头顿了几秒,然后再敲,声音很苦恼:
“我能进来一下不?就一下,实在有急事。”
我和沈思博面面相觑,后者走过去打开门。卓和进来时,都没好意思拿眼神往我这边,捞了一本笔记就急匆匆地往外奔:“对不住对不住,你们继续。”
这位窘迫到这个地步,我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也实在不能不有一点小羞耻。但情绪里还有别的东西,比如小得意,比如小甜蜜,它们像一群热闹哄哄的小孩子,我不知道应该听谁的声音——我等着沈思博开口解释,又希望他不要解释。
他果然什么也没说,卓和出去他就把门给关上了。我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甩甩手上的水滴:“怎么办?你能不能把他给灭口了?”
他笑,以我最喜欢的方式:“没问题。”
我舌尖下像含着一块糖,腻的发昏还要故作镇静:“那,我先回去了。”
走回小陈寝室的一路,我都傻笑不已,走错楼层又差点敲错门。好容易找准,刚要推开门进去,只听“砰”一声巨响。
我吓得清醒了,站那儿一时以为自己太忘形遭雷劈。
接着听见小陈剧烈的嚎啕:“靠!这谁把水瓶摆门口了?”
小陈同学烫伤了脚,行动不便。骆婷说,怎么回事,最近诸事不顺,咱们有空得去庙里拜个神。
周六我就陪她乘地铁去了永清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就是那四百八十分之一。千余年大劫小劫渡过,幸存如今一个伤痕斑驳的肉身,接受络绎香火和形色祈求。
在卖纪念品的地方,我被情侣护身符吸引过去,袖珍可爱,价钱也很好,一百零八一对。
柜台后的女孩介绍道,这些都于新年第一天开光,每一对只此两枚,绝无仅有。
骆婷看我的眼光一直盯在上面不肯走,问:“庄凝,你有男朋友了?”
“看看而已。”我赶紧用手指点点旁边的玉佛:“这个呢,这个多少钱?”
“三千八。”女孩面无表情道。
我们就撤了。
骆婷烧香的时候,我悄悄绕了回去。
女孩把护身符分装在两个小红口袋里,递给我时再三重申:“和你的恋人,一人一个夹在钱包里,之前切忌给第三人触碰,不然就不灵了。”
“好的。”我打开钱夹把一枚放进内层,把另一枚收到包里,感觉像收进一份允诺,惟因神秘而越发牢不可破——沈思博你看,就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所说的,没办法,天意最大嘛,是不是。
我们从寺里出来,骆婷问我:“现在什么时间?”
“五点半。”
她默了两三秒,然后说:“那还有五六个小时——火车站附近你熟吗?”
“熟就好。”她转头扬扬下巴:“陪我去接个人。”
她为数不多的,这样没余地的语调我不喜欢,这让我有盲从感,我问:“谁?”
“问这么清楚干吗?”她笑起来,拍拍我:“见到就知道了。”
我们在火车站附近逛街,逛累了就坐进肯德基,看夜幕一点点沉下来。到地方时,车站已是灯火通明。大块玻璃,钢筋铁骨,夜色中有透明的质感。
我们等的这列车,L打头,绿皮厢,见车就得让,另散客众多。慢、脏、挤,选择它就是选择十几二十小时的折磨。
不过的确,年尾将至,铁路上可供选择的不太多。骆婷说这位同志从西安回来,只有这么一趟可以坐。我对这个不知何许人也深表同情。
火车到站停稳,乘客陆续出来,黑云压境一般,人头攒动。
转眼间站台上满是人。骆婷四下里张望,我还没来及问一句,她的视线已经顿住,然后她快步走了过去。
我的目光跟着她,到一个男人身边。
这个人个子很高,背一个牛仔包,线条硬朗的脸庞。
青春断代史(十二)
看起来也不像骆婷的男朋友,哪有恋人小别重逢彼此一点接触没有,站那儿光是说话的,暧昧阶段的都不会这样。
再说,她让我跟来,算怎么一回事呢?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这时骆婷转头,招手让我过去。
“我跟你提过,齐享,齐师兄。”她说话的时候我看看她,不知道是冷还是光的缘故,她脸色有点发红。
对了,我糊涂了,原来是他,已经是第三次见面——虽然每次这位的样子都有变化。此刻的他,风尘仆仆,像游记里的独身上路者,或者是西部浪漫小说中,不可或缺的那一位,再或者,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记者。
总之,不是我上次见到的法律界未来骄子,也不是月光底下,独自神伤的青年。
而无论如何,眼下他只是个对我没有印象的男人。在骆婷介绍完“这是庄凝,我们的小师妹”之后,他伸手和我浮皮潦草地握一握,视线甚至没怎么在我身上停留。
我缩回手收进口袋,在心里做了一个鬼脸,哼,骄傲什么呀。我的沈思博也有那么多女孩子宠,他还是那么礼貌又温和,您这样的?歇歇吧。
“煮干丝,蟹黄蒸饺,粉蒸排骨,鸡汁小馄饨,三位请慢用。”服务员收起托盘,离开。
我面前是熬的很浓的鸡汤,加了一点紫菜、芫荽和虾米,馄饨皮几乎透明,香油在汤面开了碎花。
冬日的夜里,饥寒交迫,面对这一碗全城闻名的小馄饨,简直要感动的掉下泪来,坐在对面的齐享隔了这一层袅袅热雾,在我眼里都显得柔和不少。
骆婷在我的左手边,手指停在勺柄上,目光却不在食物,而在对面的男人:
“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
“有没有想过去那边发展?”
齐享看上去,是笑了一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毕竟……也许,你们……还有机会……”
我从来没听过骆主席说话这样吞吐,这样犹疑。
“别说了。”对方语调很淡,截断她:“都过去了。”
一时席间很静。
“对了齐师兄,我上次去看你的模拟庭审。”我抬头说:“非常棒。”
他转眼看看我,说谢谢。
“我去之前以为没看头,我当没人愿意当辩护人。”
“为什么?”
“他是杀妻狂。”
“哪个法庭宣判的?”
“公论嘛,他律师的妻子,肯定从此也特别没有安全感。”
齐享微微笑起来:“你大几?”
“大一。”
他点点头:“你转系还来得及。”
“……为什么?”
“以你的逻辑来说,世上刑事案的律师都是罪犯,民事案的律师身边也一定诸多麻烦。你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噎这么厉害过:“那如果是现实里,你也会为他辩护了?”
“看情况。”
“比如?”
“比如说公诉人是你。”他看着我道。没等我们问原因,他低头舀馄饨,一边慢悠悠接着说:“因为胜率会很高。”
要不是骆婷拉我一把,我不一定能说出什么来,师兄有什么了不起,前学生会长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鄙视别人的专业能力?
我起身,去洗手间。
“齐享。”骆婷的声音落在身后:“我是有事找你帮忙。”
饭后服务员过来结账,我们三个都拿出钱包。骆婷对我瞪眼:“收起来。”
然而齐享按住她拿钞票的手,低声道:“我来。”
拍拍衣服站起来,刚走了两步,我听见齐享的声音:
“这是你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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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骆婷回头,他正俯身,拾起我座椅上一个淡蓝色的小物件。它有着长长的红丝线,原本应该安安静静待在我包中一个小口袋里。
我想到售货女孩的话,立刻尖叫一声:“别碰!”
然而晚了,他已经拿在手里,小巧的绸符在他漂亮的手指间,丝线耷拉下来,听天由命的样子。
他直起身,把它递给我:“你的?”
我瞪着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不是特别迷信的人,但这一刻忍不住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个允诺,上天借他的手收回去,拒绝我痴心妄想。
我一时非常非常沮丧,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
齐享看我没有动静,随手把它放到桌上,便要离开。
“等等。”我咬牙,说:“你扔掉吧,多谢了。”
我只能这样来表达我的愤懑。我的情绪全被冰封在那个念头上,世界一刹那褪了光——可我还怨不得他,怨了怕一语成谶。
我明白这样多少不讲道理,但眼前这个男人,此时拥有我从未有过的讨厌。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开。
青春断代史(十三)
我回到寝室,再次被阿姨严重警告,我认得你,你不是第一次晚归了,下次我真往系里报了。
我累的一点辩解的心力都没有了,好吧,好吧。
爬楼梯的时候她还在我身后说,现在的小孩子——句尾拖得意味深长。今天是个人就给我找不痛快。
我在走廊就看见苏玛搬个凳子坐在灯光底下,这孩子一向再认真,也没必要坐这儿受冻。我说:“你怎么在这?”
她翻翻眼睛,语气活像修女谈论娼妓:“里头,吵死了。”
“曾小白又干吗了?”
“你自己去看。”
我就推门进去,每一根神经都被疲乏按捺住,说半个字都累,如今还要面临一场争端。我颓丧的想哭。
门里的景象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力。
曾小白同学坐在翻倒的方凳上,痴痴看着一堆烛光:“哎呀,小~蝴~蝶~”
谢端在旁边,手里拿着毛巾,一回头撞见我的瞠视,无奈地笑笑。
曾小白又突然哭起来:“讨厌,讨厌死了……我有什么办法嘛……”
谢端赶紧搂住她,柔声劝哄:“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哭笑不得:“这怎么回事?演戏哪?曾小白,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谢端对我摇摇手。我过去坐下来,好大的酒味儿。
“她怎么了?”
谢端犹豫地看了曾小白一眼,后者现在反而成了局外人,我们谈什么都不在她的注意力以内,她也不参与。
“她在街上看见国旗手和别的女孩子了。”谢端小声说。
“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
谢端轻轻叹口气。“算了,我来。”我把椅子搬近那个醉酒的姑娘:
“曾小白,不闹了成不成?”
她把脑袋埋在手肘间,呜呜咽咽的,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真伤心了?别这样,男的有什么了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我很虚弱,没有说服力。我今晚一直郁郁,就为了感情上那么一点不详。我拿自己的没出息都无法可想,我给这个哭泣的姑娘哪一门的励志教育?
于是我换了语气:
“要不然,咱也去再找一个?——你说吧,”我再凑近一点,说:“要什么样的,我打昏了给你拖过来。”
接着对谢端摆摆头:“端端,去,把我们寝室拖把拿来。”
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我第一次叫她端端。她怔了一怔,然后咬着唇,想笑又不好意思。
隔了一小会,曾小白从自己的臂弯里抬头,眼泪还在纵横流淌:“那我要小布。”
小布者,布拉德皮特是也。
也是个听哄的好女孩啊,声音还哽着呢。我说:
“没问题,连乔治克鲁尼一起打包,后者我自己留着。”
曾小白强打精神笑了一笑,然后重又埋下脑袋,声气微弱地凭吊。谢端紧紧挨着我坐,另一只手轻柔地拍抚她。
不知什么时候苏玛也进来,我们围着小桌,默默陪着曾小白,看彼此烛光里神色柔软,妥帖了然——无论之前有什么不愉快,在这个沮丧及伤心的夜晚,我们四个性格迥异的姑娘,这一刻,相互终于达到了一点谅解、从容和共融。
这晚上我做噩梦了,沈思博家里人让他相亲,对方是个有小雀斑的,又瘦又白的小女人。然后他们两家一起吃饭,和睦欢快,沈思博竟然也非常配合,我叫他他都听不见。
我第二天从醒过来寝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昨晚那一场昏暖的温情脉脉,被一地冬日清晨发白的阳光偷换。
而我的情绪还没从梦里爬出来,时时沉浸在想恸哭一场的冲动里,刷牙的时候看见自己如同被盐码过,白的发虚,眼睛是肿的,嘴唇是青的。非常的哥特。
我走出寝室楼,太阳晒的我有点昏沉。抬头看看对面,沈思博宿舍窗门紧闭,我对着那儿皱皱鼻子。
他可能还在睡觉,不晓得他已经在梦里,莫名其妙辜负了我。
而且还那么具体,小雀斑,哼。
我顶着浮肿的脸和恶劣的情绪去了小剧场,骆婷站在主席台那儿,正跟人讲话。那个人今天又变了样子,墨色偏军装式的长外套,一张脸清秀白皙。
“庄凝,你过来。”骆婷对我招招手:“今天齐师兄跟你搭戏。”
齐享看看我,没说话。
“师姐。”我很少叫骆婷师姐:“我能不能辞演?”
当然,我是私下这么跟她说的。齐享那会儿正拿手机坐在另一边,低声地不知在和谁通话。
她看我一眼:“你能不能不添乱?”
“我,我那个来了。”
“又没让你干体力活。”
扯谎都没用的时候,你还能怎么办呢?反正我是想不出办法来了。
“他一个要毕业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凑热闹?”骆婷声调扬上去又落下来,五线谱一样:“我好不容易请他答应友情客串。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他经验又丰富,还可以帮我。”
“要不你亲自上阵?”我不抱希望地问:“我打下手。”
“……呃。”她隔了一会儿说:“那不合适。”
事实证明,气场这种东西,的确是存在的。这次排练,只是换了一个人,竟然没几个小朋友再嘻嘻哈哈,突然间魂魄归位一般。连旁边唱歌跳舞的,都抖擞了几分。
然而实际上齐享什么也没做,除了跟我一起念念那些不靠谱的台词。我还要帮骆婷忙一些协调和调度工作,他没事的时候,只是坐在一旁,散漫的,自我的——但就是没人敢再孟浪。
后来我多少对他有所了解,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时常不讲话,坐哪里都好似有默不完的心思,有时候是真的有事要想,有时候只是懒得应酬。像杀伐决断的猎食者,平素却惯于养精蓄锐。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我这个人懒,但一般人看不出来。他说这话时是在开车,转头看我,眼睛像黑夜里的流火,粲然却柔和。庄凝,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青春断代史(十四)
晚会在三十号那天举行,大礼堂所有的桌椅都在七点半之前被清了出去,上千位法学学子,尚未深谙虚伪的年轻人,被各班组织要求站那儿看完了整场表演,从头到尾,气氛热烈。
最沸腾的时候,我在后台,还没有卸妆,静悄悄撩开幕布往下看,射灯的光束霎时如无声的海浪迎面而来。烈酒上头一般,我有稍稍的晕眩。
但我并不想去克服。
成就感。它们在我的意识里,就像眼前这样的强光,其他的一切感受,都短暂的黯淡下去。这是我做出来的成绩。我在这一时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楼主我是怪兽我会瘦~
宝宝1岁5个月LV.3
这一天散场之后,院学生会和文艺宣传两个部十几号人,汹涌地杀去“佳缘小苑”享用庆功宴。
大家都喝了不少,彼此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颂扬青春热血高歌,快活到灵魂几乎都挣出身体,脱了形。
苏老师是在座惟一师长,不胜酒力,齐享和骆婷帮她代了好多杯,她还是喝多了,笑眯眯的,临别慈祥地把我们女的挨个儿搂一搂:“多好的小姑娘啊,你们都跟我女儿似的。”
又特别对齐享说:“你这个孩子,进学校就在我手底下干,要毕业了,不管以后有多大出息,多回来看看,啊。”
其他人都起哄:“苏老师就偏心齐师兄。”
苏老师说:“嗨,说我偏心,你们一个两个,有你们齐师兄的一半,我,还有你们爸妈就省心了。”
竟然也没有人为这个话不满,至少表面上。齐享在微笑,骆婷看着他,其他人围着苏老师。我溜了出去。
大堂的光线晦暗,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
“嗨。”我醺醺然走过去,对她笑。
她对我笑回来,不过相较之下,就稍微勉强了点儿:“你们,还有多久?”
“马上,马上。”我口干舌燥:“我能不能用用电话?”
“用吧。”
十二月,又没有开空调,应该是相当冷,我却热的要命。漫长的等待音之后,对方终于接了起来:
“喂?”他语调听起来就是要睡的状态,低低的,有些疲倦。
“思博。”
“庄凝?什么事?”
“思~博~”
“……你怎么了?喝酒了?”沈思博顿了一两秒,再开口已经是完全醒了的声音。
“真乖,一听就听出来了。”语言开始表现它自己的主张,从源头出发后,一路没遇到任何把门的。
“你在哪,外头?”
我傻笑:“嘿~嘿~”
沈思博听上去是真急了:“庄凝,你清醒点,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爱让他急。这个温润的男人,偶尔的微微专横,对我年轻的心来说,是拿罂粟酿成的蜜。
“你猜,你猜一猜。”
“我不猜,你要是不知道,就把电话给你身边随便一个人。”
“庄凝,你一向不这样的,别闹了。”
他就不肯容我稍稍放纵,我才十几岁,又处在特别兴头的时候,很过分嘛?
“好吧好吧,我在……”我过分忘乎所以,脑子迷糊了,看见老板娘盯着我才想起来:“佳缘小苑。”
“那你在那儿,不准动,我去接你。”沈思博很快说完,给挂断了。
他让我“不准动”,那个语气我阖上电话,想想就要笑,老板娘说:“小姑娘,没事吧?”
“挺好挺好。”我几乎想伸手去拍拍这个女人:“新年快乐!”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侯沈思博。冬日的夜晚有一份奇妙的美,你所面对的世界,是那种彻底淡薄下去的静,空成一个不语的表情,不留丝毫的欲说还休。
一个人,又喝了一点酒,身处这样旷世的宁静之中,我也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倦,只有强烈的存在感和兴奋,迫切地需要与人分享。
再轻的脚步都敌不过等待中的耳朵,我是想要矜持,可当声响还在几米开外,我就回过头去。
竟然不是他。
我看着来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谢谢齐师兄。”我懒懒地回答:“我好得很。”
他顿了两三秒,下一个动作让我不明所以,他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大钞。
我瞪着他。他把钱递给我:
“对了,上次那个护身符的事,我赔给你。”
“……骆婷告诉你的?”
他不说话,微微俯身拉过我的手,我使劲往回缩:
“我不要,又不关你的事。”
他看上去有点儿不耐烦了:“拿着。”
只是一拉一扯之间,大概逐渐形成了一个让人误会的态势。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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