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左到右的文件夹名字显示不全? 惭愧啊,玩这么长时间都认不全。。。

回到清代去赶考
阴历七月一过,暑气渐退,早晚将便有徐徐凉风。夕落时分,我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望着窗外斜晖映照的漪漪绿竹,心头真是无限感慨。一个月以前刚来到这里时的兴奋、新奇和不服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是担心,是手足无措。总而言之,你们没有穿越过的人不会懂得我的心情。白天不懂夜的黑,青蛙不会鹰的飞,别说仰头四十五度,就算是仰到四百五十度,你们也不会理解我——一个身穿长袍头梳大辫的清朝中年读书人的悲伤。
这话要说起来,真是老长老长了,非得从头说起不可。
当时是夏天的晚上,暑假在即,我正在准备期末考试。有道是暑假好玩期考难缠,作为一名思辨能力远远低于感悟能力的高一学生——用通俗的话说,也就是一个极端偏科的学生,我与数学、物理这两头怪兽缠斗了几个礼拜,至今难以将其驯服。书本倒是复习了好几遍了,做题目没有丝毫提高。马上就到凌晨了,满腹焦躁化作了困倦,我捧着那罐冰凉的七喜默默祷告:“七喜七喜告诉我,理科到底怕什么?我能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采集日月精华奇花异果配一服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药,起秦始皇于地下,让他老人家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焚书运动,把所有的理科教材、参考书、习题集全部烧掉,让所有人要么考中文的文科要么考英文的文科,你说岂不痛快?”
七喜不理我,我估计它是雷到了。
“好吧……”我接着说,“要不是我文武全才学贯中西偏偏数理化怎么都学不好,我早就……早就申请诺贝尔优秀学生奖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数理化埋没文学家。你要是把我送回到古代让我大展拳脚,我不考个状元还不稀罕回来!”
七喜继续不理我。人生就是如此无情,悬梁刺股到半夜,连个说句鼓励话的人都没有,这漫漫长夜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一想到这儿我还真困了。算了算了,不想了,困死了,我要睡觉了。放下七喜,mp3里放着周杰伦的《回到过去》,我连懒腰都懒得伸一个,悄无声息地爬上床。
当周杰伦唱到第一个“想回到过去”的时候,我就已经轰然入睡。
梦中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秦始皇以一敌三,与数理化老师从华山之巅打到东海之滨,背后还有万朵菊花迎风摇曳。然后“轰”的一声我就醒了,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听见无数人高呼“醒了醒了”、“谢天谢地”、“书要看,可还是注意身体要紧啊”。我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身边环绕着十几个长袍长辫的男子在围观我。你们打扮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对社会有什么不满吗?再一看自己,也是长袍长辫,伸手摸摸光光的额头,不由大怒,你们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对社会有什么不满吗?怒罢思量,不得要领,只觉得是自己挤牙膏总是拦腰挤,才遭受了这险恶的报应。
大家见我醒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嘱咐我好好休息,各自纷纷散去。一位老师模样的老人留下来向我细呈端详,说我近来用功过度,看书看着看着就晕倒了。我心想,这也太扯了!我读书固然用功,也固然被数学整得欲罢不能,可也不至于出现营养不良才会有的神迹。那老师接着说:“年轻人意气状身体棒,虽然发愿不考状元誓不罢休,但秋闱在即,还是不要玩命的好。有少年状元,有白头状元,可是没听说过有挺尸状元。您要是读书活活读死了,这状元梦也就只有下辈子能圆了。好在明日就可以回家,务必注意休息。”我看你模样也挺像个敦厚长者,怎么说话跟郭德纲一个味儿。经过一番探问,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所处的环境。后据广大知情人士介绍以及围观群众证明,我姓钱名棨字振威,江苏长洲人,今年三十六岁,时值乾隆四十四(1779)年六月,再有一个多月,我即将参加新一届科举乡试。
我悲愤莫名,七喜大神不带你这么玩我的!我上次说中个几百注的双色球头奖你怎么没满足我?我上上次说被星探挖掘出来去拍电影你怎么没满足我?我上上上次说收个ipad的生日礼物你怎么没满足我?还有上上上上次……这些我就不说了,你把我送回古代参加科举我也不说了,为什么非要把我变成一个三十六岁的老男人?你看人家穿越,动辄武功盖世,动辄才貌无双,无一不是年少多金鲜衣怒马,我倒好,从九零后直接退化成八零前不说,还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在科举场上爬摸滚打小半辈子,除了半个光头一条长辫我简直一无所有。有本事别让我回去,回去我就改喝可乐今生不买七喜!
说归说,这鬼地方莫说可乐,连杯牛奶都没有。我隐隐约约记起当天晚上自己说过不考个状元不稀罕回去的话,不由得机灵灵打个冷颤,莫非要等到我考上状元才能回去继续应付我那悲催的期末考试?用一句现成的时髦话说——我当时就雷到了!
上辈子不学好,这辈子做电脑,上辈子不读书,这辈子去喂猪。上辈子得造过什么样的孽,这辈子才能被安排去赶考?我虽说豪情壮志也经九年义务教育的层层考试历练过,可我也是个凡人,打重了也疼喝多了也吐,冥冥之中的主宰怎么就敢派我去考科举?如果考不出状元,最后岂不是落得老死科场的悲催命运?不能想,一想就恨不得撅根桌腿来啃。
话虽如此说,但是事已至此,我不考七喜大神岂能与我善罢甘休?要是再一觉醒来,它把我派到秦朝去修长城,我找谁说理去?关乎命运便不得不格外谨慎,小心翼翼地做了一番探究,把之前半懂不懂的关于科考的典章制度全都理清楚了。首先举子的这个身份很重要,并非人人都能参加考试的。比如,首先倡优就不能参加。不管你的歌儿唱得多么好、戏演得多么棒、文采多么飞扬,什么当红歌星、著名演员、人气偶像、三栖明星、学术超男,就算你是著名表演艺术家也不行,戏子就是戏子,戏子都能进入仕途,你让十年寒窗无人问的读书人怎么办?哪像二十一世纪,韩红、范冰冰可都从了政了,巩俐、张艺谋都是人大代表。不止这些社会底层人士,衙门里的那些当差的,就是电视里每说“开堂”就扛着根棒子大喊“威武”的人,这在古代叫做“隶卒之徒”,是“杂流”,一样的不能参加科举。宋朝有个叫陈贻庆的人,因为精通《周易》考出好成绩中了举,后来被查出曾在中书令史门下当过差,宋真宗大为震怒,下诏追回他的功名,并重申“今后吏人无得应举”。读书人是君子,他们是小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让杂流混入清流中来,堂堂天朝的威仪如何维护?除此之外,有过犯罪记录的人自然不必说,父母去世的必须服满二十七个月的丧才能应举,有痴哑、侏儒、癫狂、双目盲等严重生理缺陷的人也史要回避。著名的病人应举且考出好成绩的估计要首推晚清名臣翁同龢的侄子翁曾源了,他患有羊角风,却考上了状元,缔造了一段“叔侄状元”佳话。
话说回来,即使你是个读书人,但是你也必须首先得通过层层选拔,获得资格,然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科举这种科技含量高的考试,岂是那么容易都能考的。这种资格就是——秀才。你们千万不要被那些无良的编剧们欺骗了,看了几部粗制滥造的古装片就以为古代遍地都是秀才。郑重申明: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真正遍地都是毫不值钱的,是“童生”。凡是参加过政府举办的正规考试的读书人,都是童生。童生不分年龄,满头白发儿孙满堂一直考到死仍然是童生的,比比皆是。道光年间,广东有个老童生叫陆从云,一直考到整整一百岁才中秀才。那么究竟怎样才能实现从童生到秀才的跨越呢?说来话长,要不是我这种穿越时代而又热衷学习的人跟你解释,你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每年二月,全县的童生齐聚县城,参加由知县命题的考试,考题通常是每场两篇以四书出题的八股文,还有一首五言六韵十二句的诗。这种考试通常会举行五场左右,第一场为初选,后面的依次为初复、二复、三复、四复。初选淘汰三分之一,复选层层筛选,大部分考生都会在一次次的淘汰赛中壮烈牺牲,经历五场仍能屹立不倒的,将于四月赶往省城,与全省精英一起参加由知府命题的府试。府试的程序与县考一样,但是难度和惨烈程度则呈级数上升,因为作战对手与县考中的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了。府试合格的,再参加由皇帝指派到各省的“学政”主持的院试。院试中决定性的考试是第一场正式考试,之后的复试都是形式,因为复试的题目与第一场都是一样的。而在院试中既没有被刷掉也没有被累死的考生,会被录取为县立学校、府立学校的“生员”,生员即是秀才的正式名称。
这种高强度高密度的考试,有人年年考,这就是《聊斋志异》里的名篇《促织》所说的“操童子业”;有人年年名落孙山,这叫“屡试不售”,意思就是卖不掉的烂菜叶子。成为生员的人,县学、府学会记录在案,这叫“进学”,要定期学习、定期报到、定期考试。成绩好、资格老的生员叫“廪生”,由国家按月提供粮米,衣食无忧。廪生就已经很足以自豪了,想要参加县考的童生,必须找到愿意为自己推荐和担保的廪生,办理考试手续时会将廪生的名字一起记录下来。否则,童生也是没有资格参加考试的。因“廪生”名额扩充而享受着廪生相同待遇的,叫“增生”;刚被录取的生员,叫“附学生员”。生员称呼录取自己的学政为“宗师”,宗师称呼生员为门生。而这些得到学政、府学、县学资格认证的人,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秀才”。有清一代,像江南地区这样的富庶地域,每次县考的参考人员都在两千左右,而最终能够被录取为生员、认定为秀才的人,不过寥寥二三十人而已。你以为秀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吗?
非常幸运,据说,我——钱棨钱振威,在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中都取得了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也就是一个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秀才了。当秀才好啊,秀才就意味着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你就不再是草民了,你就是有了功名的人了,享受着人大代表才能享受的一些特权,比如国家会免除你的徭役赋税让你安心读书,这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见了县官你可以不用下跪,并且轻易不能对你用刑,这叫“刑不上大夫”。秀才就是科举考试的敲门砖,有着终生参加科举考试的权利,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八月初九的乡试。
哥最近有点烦。
很多时候,人最烦恼的其实并不是那些引起你烦恼的事情,而是你的烦恼无从倾诉的那份煎熬。穿越三百年,为了一个状元的头衔,要使劲浑身解数去赶考,你觉得我这个烦恼可以向谁倾诉?钱家老太爷已经跟我谈话了,要我好好考,光宗耀祖就在今朝。我呸!我又不是你家人,凭什么要光你的宗耀你的祖?像状元这种虚名,对我来说就好像浮云一样。可是七喜大神是不会相信的,百度大神是不会相信的,科举大神也不会相信的。科举的规矩是乡试、会试、殿试依次举行,乡试、会试各考三场,殿试是一场,再加上前面的县试、府试和院试,一个状元的产生经要过六次大考,前前后后整整二十场!如果有人摆出下窑挖煤和考科举两个选项要我选择,我想我会认真思量的,因为这两份工作都将遭遇同样的非人待遇。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烦?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让我烦恼了,八月初九转眼就到,我不得不提着考篮到江南乡试的苏州府贡院报到。一到贡院门口我差点没吓死,春运提前了?怎么这么多人啊!一样望去,晃悠晃悠的全是大辫子。这规模,跟世博会有一拼,看来计划生育真的很有必要。
身为一名亲身经历的举子,关于这个人数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向三百年后的你们解释一下。乡试八月举行,所以叫做“秋闱”,各府、州、县的生员秀才们像赶集一样赶往省城。能够中举的只是少数,历届总是大多数人名落孙山,届届积压陈陈相因,到新一年的科举,这个参加人数就很可观了。像江南这种文化繁荣的地区,每个县都有相当数量的秀才,特别是江南省,清初由南直隶省改制,辖安徽、江苏两处,两处举子赴同一考场乡试。每次乡试,江南、浙江和顺天府三处贡院的应考人数总在万人左右,广东也在六千左右,其他省份都在三千至五千不等。“贡院”名义上是一省学子学习的地方,实际上基本上都是用来举办考试的。八月初六,中央派遣负责一省考试的考官会被安排住进贡院中一个封闭的院落,这个叫“入闱”。八月初八,考官出题,当夜,刻工在严密监视的情况下将考题刻印。次日初九,举子入贡院考试。入贡院前,要经过严密检查彻底搜身,片纸只字不得入内。如果发现有举子身上有纸张、文字,哪怕是一张当票,也会严惩,通常是戴着二十斤重的枷在贡院门口罚站二十天供人围观,然后剥夺秀才身份,终生不得应举。
我现在就在贡院门口的漫长队伍中等待检查。如果发明一套安检设备,专门检查纸张、文字这一类的违规品,会不会提高检查的效率?关键是读书人个个斯文,都是穿长衫的,然后每人一个考篮,里面装满笔墨、衣物,不是专业设备,这速度还真的很可观。十几个入口的兵卒检查起来大手大脚毫不留情,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好不容易终于检查完毕进得贡院,一看到这一排排砖垛一样的号房,我再一次震惊了!
“号房”就是贡院里的一排排低矮的单间,每间按照“千字文”和数字编号,俗话常说的“天字一号”就是这么来的,“天”是千字文的第一个字,天字一号就是第一排第一间,后来就用来指第一了。每间号房有多大呢?定例是宽三尺,深四尺,高六尺,其大小规模和现代厕所的一个格子间差不多。上万人考试就要有上万间号房,每排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左右,几百排的规模在一个巨大的院落里,你能想象出这规模吗?和砖厂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垛没什么两样。
我抽签抽到“寒”字十三号号房,这个字正足以形容我的心情,这个数字恰足以形容我的行为。进得号房,房门马上被锁上,不到考试结束不会被打开。我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这个宽一米、深一米二、高两米的方形格子,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厕所间。号房的背壁上方挖出一个尺许大小的方形壁龛,用来放灯烛饮食;两边的侧壁上离地二尺和三尺高的地方分别有一道凸出的砖棱,各垫着一块三尺长二尺宽的木板。这两块木板,到了晚上就一起拼在下面的砖棱上,这就是床了;到了白天,一块在上一块在下,就分别是桌椅,可以用来伏案答卷。乡试考三场,每场三天,我就呆在这个厕所间里,哪里都不能去,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就这样简陋的环境,你就想死也没有自杀工具。
当天半夜,当考题从门上的孔洞里塞进来时,同学们,我知道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决定终生的考试终于来到了!我打开试卷不由得大吃一惊。
乡试秋闱考三场,首场考四书文和试帖诗,二场考五经文,三场考策论,每场考三天。进入考场当天白天是不需要答题的,需要的只是养精蓄锐。到夜半子时,考官一声令下,专门看管号房的兵勇分发试题,此后的半夜再加两天一夜全部是答题时间,直到进入考场的第三天白天,有三次开门交卷的时间,傍晚的最后一次,所有举子哪怕没有写完也必须交卷。然后由兵勇清场,举子回去准备,次日考次场,三场场场如此。四书五经文就是八股文,试帖诗是五言八韵十六句的律诗,套路比八股文还要死板,策论是阐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建议书,每一场没有一个题目是好写的。第一场考八股文两篇,试帖诗两首,这是最重要的一场。因为首场三天结束之后,试卷收上去,考官开始阅卷;第二场、第三场的卷子再交上去就不会全部认真阅了,而是细心阅第一场看中的卷子,其余的只是略加点评而已,除非有生花妙笔在二场三场的试卷中写出绝世奇文。所以能不能考好,关键就是看这首场的“三篇文章两首诗”。
我一看考卷上三文两诗的题目,不由得大吃一惊,饱饱地吸了一口凉气。
自从我过来这边成为钱棨之后,来回思量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考出个功名。因为虽然即使中了状元也不一定能回去现代,但是考不出来那诗铁定回不去了。虽说这儿吃的是无污染绿色食品,喝的是纯天然地下水,呼吸的是无尘过滤的新鲜空气,但是这里有网络吗?有QQ吗?有植物大战僵尸吗?没有啊!要我在这里以考试为专业了此残生,我还不如早早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来的干脆。所以,说实话,我也临时报佛脚好好看了基本参考书,像什么《时文精要》、《制艺要诀》,这些作文范文我倒是好好背过几篇;朱熹老夫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和《四书或问》,灯前烛下我也好好努过一把力的。别看咱数理化不行,文言文什么的倒是不在话下。读中国古书多好,从上到下,就好像一边读一边点头说“然也,然也”,读外国书从左到右,就好像一边读一边摇头说“不对,不对”。
但是就凭我这连半瓶醋都不到的水平,繁体字都认不全,能写得出妙笔生花的八股文?没关系,你直说好了,你凭良心说老实话,我能写得出来吗?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怎么可能写得出来!我都能写出来,那范进几十年的苦不是白吃了,人家好歹是从小学的。所以一看到试题,我发现这是我背过的几篇文章啊!就在我一觉睡醒实现穿越之际,一位老师模样的人要我好好休息来着,此人是长洲青杨书院山长,他亲笔写了几篇范文和例诗,要我无论如何背下来,不曾想就是这乡试的题目!我这种人品的人也能遇上这种好事,要不是这房间小,我差点就蹦起来了。简直太给力了。可见做人还是人品最重要。
三场题目全在我的知识储备库里,这就好比你在高考考场上看到试题全都是你做过的一套模拟题,你会不会乐得鼻涕开花?我开了好几天的花,但是一个多星期考下来,我差点没被活活考死,吃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一点二平方米的一件小屋,三场惨绝人寰的考试,每场要在这儿睡两夜,在这将近正方形的一块小格子里,睡觉连腿都抻不开。
但是,这密闭的环境也方便准备充足的人作弊。有人要问了,考前不是有严格的检查,片纸只字不得入内吗?怎么作弊?这里面学问就大了。检查固然不许夹带纸张,但你不能不让人穿衣服吧?有人就能把整部《四书章句集注》抄在衣服的夹层里。以前考试的夜场,按例每间号房每晚只提供三只蜡烛,三只蜡烛点完就别写了早点歇着天亮卷笔重来。后来规定放宽,允许举子彻夜答题,只要举子要求,就会提供足够的烛火。有人就会深夜里拆开衣服查小抄。你想象一下,厕所隔间大的一间屋,深更半夜万籁无声,一个大辫子点着支蜡烛,默默地脱下内裤,开始——抄——论——语!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诡异场景!这一抄起来,那五花八门的手段可就多了,内裤脱下来蝇头小楷写满《四书》,汗衫脱下来就有了一部《左传》,朱熹的注解写在一件坎肩上,八股的范文抄在一条裤腿上……至圣先师历代先贤的哲学理论著作就这样糟蹋,造孽啊。至于那些有钱有势手眼通天的人家,在朝廷派下考官时就大把大把地花钱,先向考官把考题买下来,题目在人家脑子里嘛。虽说泄露考题是重罪,但是历朝历代都有考官只认银子不认斯文。还有人钱多得没处花,收买所有的阅卷官,跟他们约定,第一篇文章的第十个字是“天”、第二十个字是“地”,那这就是我们家学生的卷子了,打高分就可以了。因为考卷是要“糊名”的,就是姓名等相关信息是封在装订线之内的,阅卷官是看不到的,所以才要在文章中约定暗号。这才是最深刻的作弊、最上层的腐败、最隐蔽的不公,真是防不胜防啊。
闲话少叙,且说我走了狗屎运高高兴兴大摇大摆地交了卷,回家静候佳音。八月十九考完,这时首场试卷的阅卷也已基本完成。一直到八月底,考官和众阅卷官阅完全部试卷,排好名次,于九月初在贡院大堂公布名次,这叫“放榜”。今年放榜定在了九月初三,这一天黎明时分贡院门口就重现了八月初九那天的壮观景象。天下熙熙攘攘,无非名利二字,这么多举子清流无一能免俗,只有我是为了跟时间机器对抗,是为了跟穿越大神打赌,主考大人你就行行好赏我一个举人吧!
九月初三这一天,江南贡院放榜,全省举子聚集在贡院门口等候消息。黎明时分,巡抚大人携正副主考和众阅卷官在号称“聚魁堂”的贡院大堂升堂,将录取的试卷取来,从第六名开始拆封,拆封后的试卷经监考官、阅卷官、正副主考先后传阅,确定无误,由书吏将举子姓名誊抄在红榜之上,称为“写榜”,又叫“填榜”。有钱人家的子弟早已人买通了聚魁堂内的杂役,里面出一名新举人,就往外面递一张纸条,所以外面的举子热热闹闹议论纷纷,与里面是同步的。这种热闹场景,在世博会之后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起早贪黑这么多天,不对,应该是起早贪黑这么多年,真是天天三更灯火五更鸡,场场考试关系成败,篇篇文章影响命运啊。范进中了广东乡试第七名,全省读书人中的第七名,你哪里知道其中的甘苦滋味,笑话人家疯癫,换你来试试?哪像二十一世纪,大学生一天学习二十四个小时,一星期学期七天,一年学习两个星期,保证每学期的期末考试能过,这就足够了!
每隔个三五分钟,就有一个名字出来,出来一个大家议论一阵。有欣喜若狂的:“好了,中了中了!”这台词,放在彩票亭边上也一样。有失意蹉跎的:“如何点中了他!”是啊,大家都是同班同学知根知底,谁比谁差多少吗?有路见不平的:“如何连那戆货都中了,兄台的名次难道还要在其后?”旁边一人赶紧打岔说:“哎——此言差矣,你这话岂不是说我们这位兄台连戆货都不如?”有盲目乐观的:“他都中了我也一定有份。”我看倒未必,人民代表有发言权并不代表人民就有发言权。有妄自菲薄的:“我今年肯定是不行了,考前就没怎么看书。”那你还来考?这不是白白充当分母冲淡中举率的吗,况且阅卷老师也是很辛苦的!还有孤注一掷的:“如果下一名不是我,我就不等了,马上启程回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抱着这种想法,可是基本上没有人不是等到名单全部公布完毕的。
从第六名拆到最后一名,像江南地区的省份新科举人总有二三百人,一一拆来往往拆到半夜。而前五名号称“五魁”,照例是要放到最后的,从第五名开始,倒着往上拆封。此时聚魁堂内大小官员、书手、刻工、杂役,还有考官带入闱中的听差等,总有数百人之多,人手红烛,围着写榜的长桌子,照耀得满堂华辉,喜气洋洋,俗称“闹五魁”。乡试五魁毕竟只是一省规模,等到会试,天下英才济济一堂,作为会试考场的顺天府贡院大堂,那才叫一个热闹!申奥结果公布的时候也未必如此受人关注。
天已经黑透了,最后一名也已经公布出来了。剧情悬念已经到达顶点,大家个个延颈企踵等待最高的五个名字。有自己,那就是平步青云一朝登天,没有自己,那仍然还是脚踏实地布衣举子一个。请大家参照范进同学中举前后的经历。
第五名公布,不是我!场中一人大叫:“我中了!我中了!”中风了吧你!大家又羡又妒。
第四名公布,不是我!又有人大叫:“我也中了!我也中了!”中弹了吧你!大家又急又火。
第三名公布,不是我!一人结结巴巴地说:“是我吗?是我吗?真的是我中了?”中毒了吧你!大家又吵又嚷。
第二名公布,不是我!只听一声怪叫:“呀——吼!中了!”中镖了吧你!真是,名次越高喊声越接近动物。大家又气又跳!
最后一名了,如果不是我,那我前面的苦可就全部白吃了!心里那个激动啊,那个癫狂啊,那个紧张啊,那个爆炸啊!
一个差官模样的家伙风风火火冲出来,往廊台沿上一站,高声喊道:“江南省己亥恩科乡试第一名解元,长洲府钱——棨——!”
“轰——”场上当时就沸腾了。在轰轰烈烈的沸腾声中,只听一声狂笑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哇哈哈哈哈哈——哈——!!!”中了头奖了我!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
到目前为止,乡试就以解元的超常成绩完美收官。次日便约了同时中举的朋友去拜老师。主考官是所有新中举人的“座师”,而将自己的试卷推荐给主考的阅卷官,则是该名举子的“房师”,同时中举的举人互为同年,这些都是终生的师生和同窗关系,是踏上仕途之后的人际关系网。不久之后,巡抚大人会宴请众位举子,考官一同出席,这是欢庆的时刻,称为“鹿鸣宴”,别有一番荣耀。
两年后,乾隆四十六(1781)年的春天,这些荣耀都已经成为浮云,而我却坐在了顺天府贡院号房的会试考场里重复乡试时所经历的那份煎熬。
会试于三月举行,与八月乡试的“秋闱”相对,又称“春闱”。朝廷三月初六公布考官,次日考官入闱,然后所有人重新经历一遍乡试的程序,考试地点借顺天府的乡试贡院。每届乡试共有来自全国十八个省的新举人两千名左右,加上前几届的旧举人四五千人,每次会试都有大约六千至七千人应考。为了参加三月的会试,云贵这些边远省份的举子往往在年前就出发前往京师赶考。
可能有人要问了,乡试当年秋季举行,会试不是紧接着次年春天举行吗?你怎么中间隔了一年才考,时间不对啊。不提这个我不来气,说起来那穿越大神真是太不给力了。按例,乡、会试每三年一考,这是正科。可是皇帝喜欢玩花样,一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比如自己过生日,或者皇太后过生日,就会下诏加开一次乡试,这个叫“恩科”。乾隆四十五年(1780)是乾隆皇帝的七十大寿,古稀天子自古少见,加开一场恩科也不算过分。关键是这一年恰好有正科乡试,所以只好往前移一年加了场恩科。我很不幸地成为恩科的举人,不得不多等一年,与正科举子一起会试,这份干等就别提了。我看穿越大神就是存心的,恨得我牙痒痒。
不要以为我首次应考中了举人就觉得中举参加会试是件容易的事儿,真要那么容易范进便没有发疯的道理。清朝有个很有名的诗人叫沈德潜,此人才气纵横,十六岁就早早中了秀才进了学,此后参加乡试考举人,那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年年考届届考,参加了十七次乡试,年年落榜,考了整整五十年,从少年考到老年,从黑发考成白头,光是皇帝就被他熬死了两个,一个是以在位之长著称的康熙,一个是以精力之盛知名的雍正,在中国科举史上也罕有其匹。直到六十六岁,他居然还敢再贾余勇下场应第十八次乡试,终于一战成名,而且幸而次年的会试、殿试都中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天下英雄尽折腰天下英才尽白头呢?你猜得没错——八股文。
唐宋时期的科举考试其实不止考八股这一种方式,还有明经、明法、书学、算学等种种名目,也就是说如果精通经典或法律,相当于哲学系和政法系,或者书法、数学等水平达到顶尖水平,相当于艺术系和数学系,也能通过学科相关的专门考试中举。宋朝的皇帝爱好艺术,甚至还专门开过绘画的科。但是大家还是公认进士是最难得、最尊贵的,为种种专门考试录取的人才所不及。在王安石变法之后,才确定了独以进士一科取士的大局。元明时期崇尚程朱理学,于是规定考试题目必须从朱熹注解过的《四书》中摘取,考生也必须依照朱老夫子的理论、揣摩古人的语气来写文章,这就叫“代圣人立言”。而代圣人立言不能乱写,需要有一定的程式与步骤,那就是八股文。
八股文规定了严格的文章结构和写作步骤,必须依循程式,否则文章再文采斐然也无济于事。所谓“八股”文章有八个部分,即: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其中最后四个部分必须用对仗的词句来写。在规定了题目、限制了范围、确定了内容、固化了结构、假设了语气、指定了修辞方法之后,还不算完,还规定文章长度不许超过七百字,此外细枝末节的讲究更是不计其数,剩余的可供考生发挥的余地就少得可怜了。这才是真正的戴着脚镣跳舞,相形之下中考、高考的教改都是小儿科了。
但是,饶是如此,历年来总是有举子把这脚镣舞跳得活色生香,把那八股文写得花团锦簇。写文章首重立意,立意高远文章便会气度不凡格局自现,写八股文也是如此。其中,尤其以破题和承题两节最为重要,阅卷官基本上看完这两小节就会对文章有大致的判断了。有个非常有名的例子,说是有人出题“子曰”,命人做八股文一篇。“子曰”是《论语》中的原话没错,但是它并没有多大的实在意义,翻译成现代汉语无非就是“老师说”三个字而已。这个题目实在很刁钻,你让人家文章怎么作?这个时候就显示出破题的重要性了,一定要别出机杼不落窠臼。果然,有才子破题曰:“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前句紧扣“子”,后句紧扣“曰”,而且开篇就气度不凡,真是不能不让人击节赞叹。你若对怎么写八股文或者八股文究竟是怎么回事感兴趣,不妨找本《儒林外史》来看看,看完你就是个小专家了。如果没那么多时间,不妨把《红楼梦》第八十四回贾政检查宝玉作业那一节看看,也能知道大概了。
其实八股文是最不实用的一种文体,除了考试可以说一无用处,江湖传说它还会把人变得思想僵化。据说王安石在晚年就很后悔之前制定的一科取士的新政,说:“本欲变学究为秀才,不谓变秀才为学究也。”但是,不管怎么说,它是一种成熟的考试制度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在隋唐以来的一千多年里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出现更新、更完善的制度之前,八股文和科举制度都在为国家选材起到标杆的作用。历代统治者不乏聪明才辨之士,对这一情况不是不了解。康熙皇帝就曾经说过:“非不知八股为无用,而用以牢笼志士驱策英才,其术莫善于此。”诚哉斯言!而且你不要以为写文章就仅仅是语文的事儿,八股文结构之严禁、前后之连贯,即使是经过现代数理化等理科知识精心培养锻炼出来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未必能够应付得过来。更何况我这种数理化考试常年哉红灯边缘徘徊,做题始终在错误身边游走的人?
也就是说,对付八股文这种考题,首先得必须得熟读经书、文理兼长,然后得擅长作文、文采飞扬,再加上攀星摘月、踏雪无痕和那么一点点运气,才有可能迈进成功的大门槛。虽然表面上我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钱棨,但实际上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学校的普通中学生,有知道这一位大叔的身体里还藏着一颗正太的心?我纯粹是来打酱油的,每次考试死记硬背住老师准备好的几篇诗文,到清代来极不潇洒地走一回,经历一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考试。看完圣斗士就能把十二星座记个八九不离十,考完一回状元我还能记不住科举的程序?
会试圆满结束之后,正副主考照例要会同所有阅卷官一起阅卷。乡试和会试的阅卷中还有两项非常重要的防止作弊的措施,那就是糊名和誊录。“糊名”比较容易理解,就像现代的装订线一样,据说这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发明的。“誊录”就是派专门的书办、写手将举子的试卷原封不动地抄写下来,举子的试卷用黑墨书写,称“墨卷”,誊录的试卷用朱砂抄录,称“朱卷”,阅卷官阅的是朱卷。这就防止了在试卷上通过记号作弊,以及考官通过笔记辨认参赛选手。不得不说,为了这个考试,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动足了心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写手誊录时其原则是实录照抄,即使墨卷上是错别字也要照抄下来,放榜时,朱墨二卷要对勘,确认无误后才能填榜。乡试放榜在八月底九月初,正是桂花盛开时节,所以又叫“桂榜”,会试放榜在四月十五日,正是杏花烂熳之际,所有又称“杏榜”。就热闹程度而言,杏榜可比桂榜厉害多了。会试录取登上杏榜的举子称为“贡士”,贡士可比举人风光多了,这就好比硕士和学士的差别。而且照例,殿试的时候照例是不会淘汰人员的,就是说所有贡士都会晋升为进士,就好比考中了硕博连读,成为博士是必然的。
惭愧惭愧,在青杨书院山长——我非常怀疑他是不是穿越大神派来的另一个穿越者——的帮助下,凭借着记忆力和事前准备,一不小心又登杏榜之首,变成了“会元”。连中两个头奖,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六天之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一,在紫禁城内举行殿试。殿试只花一天的时间考一场,不再考八股,而是考对策,就是对国家政策的看法,考题是从皇帝亲昵拟或大臣代拟的若干个题目中抽取的。每次考试点中的人都是要拜主考官为老师的,殿试结束之后就是拜皇帝为老师,这叫“金殿对策,天子门生”,其荣耀就不说了,朝廷选拔的进士出于天子门下,以后当官能不忠心吗?
此外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皇帝选拨,那就意味着真正的公平、公正、公开,谁也不敢对考试结果有什么怀疑。乾隆六十年会试,主考窦光鼐录取的会元和第二名碰巧是两兄弟,而此二人又碰巧是窦主考在浙江当学政时录取上来的王以铻和王以衔两位秀才。一时舆论大哗,认为主考通弊,录取自己的学生。恰值窦光鼐的政敌和珅当权,先检查试卷和调查考试,查来查去没有查出所以然,但是还是把窦主考由二品大员降官为四品,强命其退休,并吊销会元王以铻的殿试资格。殿试以和珅为阅卷官,进呈八份优秀试卷给乾隆,让皇帝排定名次。于是乾隆亲自审阅了试卷排定了名次当场拆封,没想到第一名状元恰恰就是王以衔。和珅等大臣面面相觑,乾隆玩笑说:“朕总不至于会通关作弊吧!”这才平息了外界的怀疑。
四月二十一日当天一早,所有的贡士在礼部集合,然后经天安门入紫禁城,到太和殿外的广场上露天考试。正值暮春天气和煦之时,再加上蓝天白云微风细细,三百来人浩浩荡荡进到禁城内,天子风度汉官威仪,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我真想跟大家说,初中的时候我就来过故宫了,这紫禁城内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太和殿嘛,我都能你们带路。不过就算说了也没人相信,“初中”一个词就够我解释半天的了,别提“故宫”了。他们会把我当作失心疯在考场上拿皮鞭抽作为中场休息小节目的。算了算了,不划算。
太和殿广场上一人一张几案,一个蒲团,题目都是一样的,大家各逞雄才吧。天黑之前必须交卷,没写完的得录取在三甲之末。殿试的成绩排名是,一甲三名,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皇帝赐“进士及第”的称号,又称“三鼎甲”;二甲若干名,皇帝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皇帝赐“同进士出身”。也就是说写不完试卷的就得名列最后了。阅卷官由皇帝派遣十位大臣充当,他们每个人都要看完所有的试卷,并在自己看中的试卷上画圈。如果一份试卷有十个圈,就说明十位阅卷官都看中了这份试卷,肯定是最优秀的了。然后他们会把得圈最多的十份试卷排好名次呈给皇帝看,请皇帝定夺。一般情况下,皇帝不会变动名次,但是毕竟最终的决定权是在天子老师手里。
参加殿试的三百来人可以说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精英,
我侥幸获得乡试解元和会试会元,对于状元,说实话,我并不敢觊觎。清代的殿试阅卷是出了名的,出名就出在阅卷官个个都书法都非常讲究,讲究的是“乌、光、亮”,工整就不说了,还需要丰腴圆润中正平和,其中字势要暗合为官坐宰公正端庄的中庸之道和学出帝王家的雍容华贵的气度。虽然我从上小学就一直是书法兴趣小组的成员,这一年多来书没怎么看字倒是一直在苦练,但是我还是没有敢心存奢望。从唐代到清末科举制废除,一千两三百年间,可考的状元仅仅596人,清代立国267年,开科112次,状元114人(其中两次科举是满汉分开的,所以多了2个状元),他们无一不是百万中挑一的,你看我长得这副矬样好意思跟他们并列吗?但是,这是我不想、不敢和不好意思就能解决问题吗?穿越大神是不会饶我过的,回头一觉醒来,发现两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正在哪里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就可以去撞墙了。
但是,不安定因素太多,就算我文章合格,文字也合格,你也招架不住皇帝老师不乐意。明朝的一位殿试第一,名字叫做孙曰恭,由于古代的文字是竖着排的,“曰恭”连在一起就像是“暴”字,刚从侄儿手里夺得皇帝宝座的永乐皇帝一看就不高兴了,你这不是说我残暴吗?不行。于是就把第三名名叫“邢宽”的擢拔为第一名状元,孙曰恭只好屈居第三名探花了。清末有一位殿试第一名要死不死取个名字叫王国均,慈禧太后一看,这不是“亡国君”吗?这要当了状元那还了得?真是点背不能怨社会,命苦却要怪父母,名字取得实在是太有技术含量了,躺着都能中刀。
看来不是文曲星下凡,怎么都当不了状元。
乾隆二十六年辛巳恩科殿试,整个过程一波三折,直到最后一刻突然乾坤斗转,一个煮熟的状元就这么飞走了。殿试举行之前,京城中流传,前几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往往有在军机处当差的举子,其实凭借的都是他们与朝中大佬的关系才中的。而这一次的会试更有军机处的秘书赵翼高中贡士,为了避嫌,所以殿试的阅卷官个个都十分警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夺魁呼声甚高的赵翼进入前十名。这位赵翼也不是寻常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就是出自这位才子之手。由于在军机处当秘书,自然少不了抄抄写写,朝中要员对这位才子的笔迹都非常熟悉,所以殿试的时候,赵翼用了自己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欧体字,可见多会一门手艺是多么重要。殿试结束,九位大官会同阅卷,选出前十名。其中有位大臣怀疑十名之中已经混入了赵翼的卷子,仔细检查之后认为唯一一份被全部阅卷官圈中的“九圈卷”就是他的。其他人也不含糊,认真检查鉴定之后认为不是赵翼的笔迹,仍照原名次进呈皇帝。这就叫命啊。恰巧当年平定了西北战乱,乾隆皇帝便让百战功高的兆惠将军来决定考生名次。兆惠说,我是旗人,不识汉文,怎么决定?乾隆说,那没关系,你就看哪份试卷画的圈多就可以了。兆惠一看,只有一份九圈卷,那就把它定为第一吧。以前从来都是定了名次才拆封看姓名,这次乾隆却先把十份试卷都拆了封,一看,第一名江南人赵翼,第二名浙江人胡高望,第三名陕西人王杰。这就叫命啊。乾隆一看,就说,赵翼的试卷固然很好,但是江南多状元,自从清朝建立以来陕西却从来没有出过状元,王杰都已经考到第三了,又正值西北大捷天下承平,就让他当状元吧。状元就这么定下来了。这就是命啊!后来王杰一直官至宰相,而赵翼却只做到道台,但是却成了第一流的学者和诗人。真是,怎么说呢,这就是命啊!
四月二十五日清晨,至少经过大小六次二十场考试的进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太和殿听皇帝宣布考试结果。我跟着大队伍,心中无比忐忑,能否回家继续复习数学,今天就能决定了!
我们几百人齐齐跪在太和殿外玉阶下御道旁,真是,为什么不在里面?中不中状元先不说,好歹可以看看乾隆皇帝长什么样。一番钟鼓齐名之后,皇帝升座,然后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将会有十来个人依次喊着新进士的名字,一声声传下来,这就叫“金殿唱名”,一个个被唱到的人真个是荣耀非凡。
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默默地等待着。先是一个官员拿着黄榜站在殿前叽叽咕咕念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沉寂了好久,忽然听到里面喊起来,刚开始还听不清楚,一声声传下来,渐渐听到喊的是“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江南省长洲府钱棨”,立马一位鸿胪寺的官员过来,把我引向殿前跪下。我那份激动,那份壮怀激烈,爆炸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我心情的爆炸!当状元多好啊,《状元词》说道:“五百人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更重要的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连中三元,自古以来只有13人得此荣耀,没想到被我钱棨讨了个老大的便宜,足以快慰平生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唱名已经完毕,礼部官员一举手,“哐啷啷啷得儿当”,突然钟鼓大奏,众乐齐鸣,我大惊之下一个翻身,“砰”的一下从床上摔倒地上。
天已经亮了,书桌上还是昨晚的样子,七喜也悠闲地站在桌上,看着地上狼狈的我。
我大怒,这一中状元正是恩宠绝伦大行赏赐的时候,怎么把我拽回来了?把我给气的!
七喜还在淡定地看着我,我禁不住一声断喝:“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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