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部吸脂对比照功夫中毒火辣辣痛还发痒

一位中国女俘的自述:&“我回来了&却成了海豹”(二)
(此文来自网络资料整理)
第三章&九九八十一道鬼门关
审讯,在一个很美的洞穴进行--沉默,一种渗不透的黑颜色--前往大青山的路上,我突然想逃走--从某地看守所,我乘上了直升飞机--我成了蒙面旅行家了
关于我被俘虏的最初经历,真可谓山重水复,不堪回首。我心灵的真空地带,深深啜取了那段日子的苦涩的每一个细节。对那些日子的回忆,是我那一段惨痛过去的命定结果。这段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一连串的泪水和斑斑血迹,以及真实的地狱黑光。我发现,要描述出那些苦难是困难的,文字是贫弱的。那颤抖,那惊悸,那难以令人置信的冲击是完全非人性的,无法想象的。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我们过的是地狱的九九八十一道鬼门关!当揭去我眼上的黑布时,我已处在一个山洞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天然洞穴,美极了。它的上面悬挂着钟乳石,不停地往下滴水。洞穴似乎很深,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水滴落地的回音,“笃”!笃”,“笃笃!”由于静穆,那声音惊心动魄。也许是紧张所致我觉得那每一声都很响亮,都震动耳膜。我被命令坐在一只空弹药箱上。从上面的文字,我感到不是他们造的。对面的洞壁上写着一些标语,字迹歪歪斜斜。我仔细环颅一下洞穴,发现它好像是个不一般的地方,有电灯、办公室、折叠椅、行军床,有许多空罐头盒,还有许多进进出出的人员,全都荷枪实弹。那两个S军特工把我交给两个士兵看守便不见了。我知道,审讯就要开始了。洞外黑黝黝的,没有月光,只有浓郁而深深的雾。偶尔传来的枪声和曳光弹的闪烁,更加深了夜的静谧。我把目光探向洞外,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对付行将到来的审讯。我知道,他们将会问我许多问题,企图从我嘴里得到机密。在他们看来,女人是水做的,是柔弱的,在男人身上得不到的东西,在女人身上可以得到。我必须守口如瓶,挡住敌人的每一冲击波。我的脑子如一座离子加速器,飞快地旋转着,寻找着最有效的武器,防御的武器。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破了我的沉思。一位五十多岁,矮矮胖胖的大校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军官,看样子是翻译。早有人搬椅倒水。那大校,在我心里称他为老头。他的头发花白,额头高耸,眼窝深陷一望而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军人。他端坐在椅子上,习惯地用手挥挥身上的灰,又摸摸衣领,一边把目光瞟向我,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水。然后用手拨出一些茶叶,放在嘴里使劲咀嚼着。两个翻译官,高个子又黑又瘦,我把他叫做“大猩猩”的在准备记录本。矮个子,胖胖的,鼻子特别塌,嘴有些尖,加上腮很鼓,而扁的脸,我给他取了个绰号:“癞蛤蟆”。“癞蛤蟆”开腔了:“小姐,您贵姓?”我把目光移向一边,不理他。他见我不搭理,嬉皮笑脸地说:“小姐,您受惊了?真对不起,我们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请你来,因为你知道,你们正在同我们打仗,战争呢,战争就这么回事,因此,呃,你来到了这里,呃,呃,我们保证你的安全,但,但,但你必须同我们合作,呃呃……”也许嫌他的话太罗嗦,也许嫌他的话不切题,大猩猩未等癞蛤蟆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俘虏!&并且在我们的土地上!”大猩猩尽量装得十分威严,以显示压力。我仍旧不理他。常言道,千金难买口难开,看你们怎么办?见我不说话,大猩猩望了大校一眼,忽然讨好地说:“不讲没关系,相信你会开腔的。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军的情报处长丁若儒先生,他要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争取宽大处理!”我这才注意到,前面的瞄老军人肩上有省四颗星,只是头发稀少露出了衰老了的老的迹象迹象在我的感觉里,这么老的人应该是爷爷或外公,应该在家里抱孙子或种花养金鱼,怎么这么大年纪还不退休,还当一个什么处长呢?依旧是沉默。除了呼吸和眼睛的转动,我没有任何表示。
&&&&我这才注意到,前面的瞄老军人肩上有省四颗星,只是头发稀少露出了衰老了的老的迹象迹象在我的感觉里,这么老的人应该是爷爷或外公,应该在家里抱孙子或种花养金鱼,怎么这么大年纪还不退休,还当一个什么处长呢?依旧是沉默。除了呼吸和眼睛的转动,我没有任何表示。也许是我的镇静使大校感动,他竟哭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金牙,闪闪发光,他咿里哇啦地讲了一长串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我好像不是在听一个人说话,而是在听一只风箱唱歌。我记得小时候回老家,农村灶膛烧草,拉起风箱来,那声咿哩哇啦的,不由笑了一下。大校以为他的话发生了作用,或者说他的态度使我发生了变化,连忙用眼示意癞蛤蟆翻译。别看癞蛤蟆长得丑,倒讲得一口纯正的汉语:“小姐,处长说,你不要害怕,我们优待俘虏。事实上你不必怕,因为怕是没用的。只要你认识自己的错误,同你们政府划清界限,反省觉悟,并讲讲你所知道的情况,我们随时准备放你回国,同家人团聚!”啊,一个多么宽厚诱人的条件啊!然而我知道,这是骗人的,只要你上钩了,他们就会追下去,你就会走上背叛祖国的道路。我暗暗拿定了主意!不讲,就是不讲!丁若儒又开腔了。大概是一心要解开我的顾虑。当然,怕是没有用的。不交待,也是过不去的。你是女人,又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在家里而到前才?为什么不同爱人呆在一起却做了俘虏?你是糊涂的炮灰,你应恨他们,你应同我们合作,反对他们;只要你把所知道的讲出来,我们就优待,就早日释放你。”&我不理他,只是用目光扫了他一下。他打了一下手势,似乎要强调什么,一边唾沫乱飞地讲着,一边拿眼睛扫我。大猩猩说:“处长讲,你不要担心你们部队知道。我们对你说的情况将给予保密,有功者给予奖励,你们部队一个排长提供情报有功,提升为副营长,当然,当然,只要小姐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前途很光明。”我昂首望着洞顶,观赏着那些石头,竭力排除着外界的声音。我不愿听。我不能让那声音渗进心灵。我怕动摇了自己的准备。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没有回答,没有答覆,甚至没有一点表示。大校开始震惊了。也许他没想到一名中国女军人,如此年轻,如此柔弱,而又如此美丽,竟然顽固不化得像一块石头。我看到大校脸上的表情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微笑变成了冷笑,冷笑变成了仇恨,仇恨变成了暴怒,额角上的青筋和眼球突然鼓凸出来,嘴里发出蛇一般的咻咻声。大猩猩早就按捺不住了,霍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喝道:“说,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我的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两手交叠在胸前,彷佛没有听见一样,任凭他怎样吼叫也不开腔。这姿态终于把敌人激怒了,大猩猩啪地把手枪抽出,拍在桌子上:“不说?老子毙了你!”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只是用目光讥讽着他,心里在说:“打吧,打吧!从被俘那一刻起,我就不怕死了!”我直了直身子,挺了挺腰,那姿态彷佛对敌人说:“要情况没有,要命,有一条!”大校似乎觉得大猩猩的行为过火了,斥责了他几句,好像骂他“放肆,太放肆”,然后走到我的身边,絮絮地述说着,从癞蛤蟆的嘴里,我听到他在说:“小姐,你不要这样,没这个必要。自古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我佩服小姐的坚强精神,可也为你感到悲哀。因为你受的宣传毒化太深了。暂时不讲可以,但不讲是办不到的,因为你已失去了自由,自由是要付代价的,只有同我们合作,讲出情况,才能重新获得自由,否则很危险。我念你年轻,幼稚,原谅你的不友好态度,换一个男兵,早就就地正法了!”他绕着我的椅子转来转去,像一只苍蝇在嗡嗡。癞蛤蟆就像只雨天的蛤蟆,不停地呱呱,样子既丑陋,又讨厌。我们就不说话。我的回答便是我的沉默。“小姐,你的架子也太大了”&大校终于生气了,鼻翼翕动,就像一头劳累了的耕牛在喘息。大猩猩早就咆哮如雷,啪地又拍了一下手枪:“说,你给我说!”癞蛤蟆也狐假虎威,大叫大嚷:“说,给我说,哑巴了;:”我把椅子挪动了一下,把背朝向他们。情报处长气得浑身发抖,一甩手走了出去。洞外,露出了淡淡的晨光。困意一阵阵袭上心来。和特工搏斗时受了些伤,又折腾了一夜,加上饥肠辘辘,我困极了,累极了。刚才为了对付敌人的审问,思想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刻突然松驰下来,睡意立即潮水似地漫卷上来。我两手搂着椅背,竟然睡着了。相信不?在敌人的洞穴里,我居然睡着了,并且睡得那样沉。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我在那洞穴里呆了整整一天。夜色消褪了,白日的阴湿又笼罩着山洞。浓浓低垂,树木全湿漉漉的。洞壁仍然不停地滴水,好似输液管的滴漏。当我醒来时,发现洞内原先的桌子、椅子不知搬到哪儿去了。我发现了一张行军床、一只低矮的木凳、一捆电话绕,还有一只笨重的黑耳锅。两个S军在洞口放哨不不时有军人;出身影从洞口闪过。这一天的时光可以分为大量的光明和少量的阴影两部份。光明部份是指我美美地睡了一觉。时间不长,但是有四个小时。那两个翻译何时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椅子上,而是躺在一张草席上,身旁还有一团粗劣的毛毯。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兵走了进来,端进一盆水,示意我洗脸。我也不客气,蹲下掬水洗起来。哦,好清凉好清凉,好舒畅好舒畅!我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头脑清醒了许多。不一会儿,那名小兵把脸盆端走,在洞口泼了水,又端来一碗面条,示意我吃。我的肚子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呼噜呼噜地喝了个精光,根本就没用筷子。在医院,大伙儿向来称我是吃饭最慢的“金锅先生”,吃大米饭几乎是数着米粒吃。因为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细嚼慢咽,不仅有利于美容,而且有益于健美。所以,我养成了慢慢吃饭的习惯。然而现在,由于饿极了,我几乎没有咀嚼就把面条吞了进去。当我面对着空碗时,我才想品味一下它是什么滋味。那碗面条是什么滋味?时至今日,我也回忆不起来。不管怎么说,我吃进了那一碗面条,如同喝了一碗白开水。阴影部份呢?是那备受煎熬的孤独感。你想想,在异国他乡,在那怪石嶙峋的山洞里,在一堆咿哩哇啦的风箱般的语音里,长长地呆一天,那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想到了医院,同志们知道我的下落吗?我想到了晓明,他肯定不知道我已失踪。他在第一绫,任何消极的消息都不会传到那里,我甚至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姐姐,想到了茵梦湖。洞里没有什么可以引开我思路的东西。石头、滴水,最多是壁上的爬虫,小小的,密密的聚在一起爬行,就像从望远镜里观察敌军的运动。当我竭力捕捉那些虫子,&-瞥时,当我竭力抵御洞口那哨兵的惊奇的一瞥时,我要花费多少力量啊!然而,这还不是真正煎熬的厉害,真正的煎熬是我必须应付那又将到来的没完没了的盘问。美美的一觉似乎给了我一些抚慰,补充了一些力量。这使我能够安静地坐在地上而不至于躺下。那两个哨兵,包括送饭的那个小兵,本可交谈一下的,然而,语言是不通的。上帝造出了人种的不同,又出了语言的隔阂。据说全世界有五百多种语言,柴门霍夫创造了世界语,可世界并没有撒满世界语绿色的星星,没有充分的沟通,更不用说充满爱了。当时我想,这个世界之所以有战争,除了政治集团的日益倾轧外,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人们的互相猜疑隔膜,语言的不通也许是一个重要因素。你看那两个哨兵,多么冷漠,多么仇视。其实,我有什么值得他们恨的呢?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军人而已。恨中国军队,那么,战火是谁挑起的?谁让你们忘恩负义?反目成仇?我想,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士兵懂得什么?执行命令是天职,他们就知道服从,勇敢,不怕死,就知道鲜花与勋章。孤独是极难熬的。洞内没有使我发生兴趣的诱惑物。那洞口的两个哨兵,满身邋遢,头发蓬乱,还长着老鼠似的丑脸,对我来说,吸引力比那洞顶的蠕虫还小。下午的时光,我拿出一点时间尝试着拟订一份虚假口供。我假设敌人会盘问我的许多问题,部队番号,姓名,地址,兵员情况,伤亡情况,家庭情况,包括饮食情况,兵员变动情况。到洞口发生黑暗&时,我已成熟地炮制出一份极为虚假而又极为生动的报告。这份报告至今还存放在S军某地军区的档案里,也许有一天会读到它。编造假口供是极为有趣的。人们总宣扬诚实。诚实不应是军人的品格。在敌人面前,你应有狐狸的狡猾,而不应有狗的诚实。我发现,编造即是塑造,是有意识地对自己的经历进行改写,而且要使敌人相信,最好深信不疑,不要使他们捉摸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性的困惑。
&&&&暗夜带着热带特有的潮湿与窒闷来到了。我被重新捆绑,带往大青山的方向。夜不很黑,山影影幢幢的,好像一道道屏风。小路弯弯曲曲,不时见到一丝丝凤尾蕉,一丛丛月月竹。不知哪儿飘来一缕花香,好香好香啊。即使在战争的环境里,花儿也照样释放它们的芳馨。我想,若是没有了花香,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寂寞,太无聊了。押解我的士兵增加到四个,前面两个,后面两个。定在我后边的是那个矮翻译官--癞蛤蟆。在给我上绑时,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姐,我本不想让你再受这皮肉之苦,但由于上峰的命令,也是为了你安全起见,你不知道,到处是地雷。所以,先委屈你一下。”我瞪了他一眼:“少罗嗦,要捆要杀随你们的便!”“哟,开口了!”癞蛤蟆得意起来。我不再理他,默默地走出山洞,上了路。两个S军在前面带路,我被夹在中间。我看到在朝山下走,远处有一条闪光的带子,那是一条河,可能是八里河。小路似乎修过,沿山腰一溜斜下去,走起来不觉困难。两旁的树木很多,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热带雨林特有的青葱的气息。我们的行走,惊动了一只游鸟,呱地起飞,随即陨石般落人谷底。这鸟的举动忽然唤醒了我什么。山路拐弯的时候,我突然紧走两步,一下把前面一个士兵撞倒在地。他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如果不是手被缚着,我非要抱着他一起滚下悬崖,同归于尽。然而,街动之际,我竟忘记了双手被绑缚着。而且,身上的一根电话绝死死被后面一名士兵拽着。那名被我撞倒在地的士兵吓得杀猪般嚎叫,后面的士兵则迅速地按住了我的脊背,然后把我提起来险些葬身悬崖的那名士兵火了,站起来照我的脸啪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我被打得眼冒金花,耳朵嗡嗡直响。那一刹疼痛早忘记了。我真想和这个士兵同归于尽。然而,我没有手,手被绑着,只能任由对方打。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脚。我抬起脚照那家伙的肚子死劲踢了一脚,那家伙唉唉哟哟地哭叫起来。我才不管呢,我要有枝枪,非让他脑袋开花。“你想干什么?”癞蛤蟆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命令两名士兵紧紧抓住我的肩头。我拼命挣扎,做出一个拼个鱼死网破之状。那个挨踢的S军为了报复,起来又要拿枪把捅我。这时候,癞蛤蟆一声断喝:“住手!”胖翻译官及时制止了S军的暴行。他叽哩咕噜地大骂了一通,然后又重重地揍了那小子一巴掌。事情总算平息了。我随他们走到山脚了。就在这时候,突然轰轰地响起了炮声,漫天飞舞着火花,迫击炮、加农炮弹带着啸音的飞行,使天空顿时热闹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们的炮火在敌人阵地上爆炸的情景,但现在看到了。哦,太壮观,太伟大,太美丽了!&它们把敌人的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每当一群炮弹落下,那里就腾起一片火光,火光里还闪射着,跳跃着一些黑色精灵,那是毙命的敌人和击毁的工事。癞蛤蟆催着我:r快走,快走!”我有意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的。后面的两个S军便上来推着我走。一群炮弹突然在我们面前爆炸了。&S军和我都趴下了。我感到强大的气浪把沙土掀溅到我脸上。我想我的脸一定被烟熏黑了,然而,当倒地的一瞬间,我竟想逃跑。我把后背靠在石头上,使劲地磨着,磨着,我想趁炮击的机会逃走,逃回国去。炮击停息了。我的绳子还没有磨穿。那是用电话线捆的,结实得很。我能磨穿钱皮,却难以磨穿钢芯。&一名S军发现了,上前用脚狠狠地踩住我的双手。我疼得几乎晕过去。癞蛤蟆过来了,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小姐,你想逃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儿至少离你们那儿十几公里,你能跑出去吗?”我不理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同时为不能磨穿绳子而沮丧。癞蛤蟆看出了我的逃跑企图,怕出意外,忽然命令道:“你们,把她抬走!”不由分说,我被扛到了四个人的肩上。他们抓牢我,任凭我咒骂,喊叫,像扛着一根木头,把我架到了山下。&好几回,我挣扎着要从他们肩上滚下来,滚到地上或滚到山沟里,但由于手被反绑,由于四个S军手如铁链,我始终未能如愿。我被扛着下到一条山路上。一个活人被绑着,又扛着下山,岂不是与木头无异?是的,是一样,又不一样。本头没有思想,不感到疼痛,而人呢,则除大脑还有神经细胞,他绝对感受到那种特殊的痛苦。四个S军,八只手,八只铁钳。每当我企图动弹一下时,他们的手便不约而同地掐我的胳膊和腿。我感到身上青了,肿了。一个S军还卑鄙地揑我的乳房。我大声咒骂,抗议:畜牲,无赖,流氓,狗!在那一刻,我搜索了记忆中所有骂人的话语,用来发泄内心的仇恨。可惜,世界上还没有一部骂人词典。真的,假如有一部骂人词典,我要倾尽所有的词汇来咒骂,咒骂敌人的罪恶!小草房前,稍事休息。四个S军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解开衣服,一边用太阳帽扇风,枪像只死乌鸦吊在脖子上。&刚才被踢的S军找到了讥笑长官的理由了,也跟在我后边一齐笑起来:哈哈哈…我再次成功地使用了女性嘲弄敌人的有效武器。一阵大笑使得癞蛤蟆十分尴尬,十分狼狈。灯光下,他涨着猪肝般紫红色的脸,大叫道:“谁再笑?再笑,我毙了你们!”‘啪”的一声,靠近他的一名士兵重重地挨了一耳光。那名士兵委屈地哭起来,举枪要和癞蛤蟆拼。相持不下之际,小卡车的司机进门拉架,调解了半天才平息了一场骚乱。唉,一场好戏提前收场了,真遗憾啊!小卡车颠颠簸簸地上路了。我的身旁仍旧坐着那四名S军。手没有松绑,眼睛又被蒙上了。一路上,我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呼啸的夜风抽打着我的脸庞,车轮的震颤使我一阵阵地紧张。此行何去?&我心中一片茫然。小屋里有只小缸。几个S军跑过去,争相趴在缸边,咕噜噜地把头伸在里面,那情景使我想到了一群呆头鹅。癞蛤蟆似觉得那情景有些丢脸,从后面走过去,照每人的屁股踢了一脚。他舀来一碗清水递给我:“喝吧,小姐,一会儿上路!”我用嘴把碗拱落,水溅了一地。癞蛤蟆白了我一眼:“真是不知好歹,等着吃苦头吧!”我不由冷笑起来:“哈哈哈……”
在黄莲山战俘所的一棵芭蕉树下,埋着我用塑料纸包着的一本日记本,那是用方格纸和草纸装订起来的简朴装订本。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五年间,它早已毁坏了;也许,它还保存完好,有待一日像出土文物似地被人发现。不管怎么说,它包涵着我的一段人生,我最初被俘的一段经历。它的真正价值在它是最原始的材料,最最直实的历史。这件事我记得完好准确无误:那日记我不仅写了一遍,而且修改扩写了一遍。第一遍是用铅笔写在草纸上的,是我在厕所里和牢房里写的;第二遍是利用写交待的纸和时机抄的。第一遍我写的像天书,有的还用代号,次序也有意错乱;第二遍我才用瘦得像鸟爪似的手用小号字密密麻地抄到那装订本上的。那真是一本珍贵的日记,是我闯过一关又一关的记录。尽管那日记我未能带回国,但由于我写了两遍,有关细枝末节,我记得清清楚楚。六月十四日早晨,汽车进入了都市。我是凭感觉来判断的。街上的人特别少,汽车来来往往,轰轰隆隆。我的鼻腔里,不时飘进一股股油香,好像是炸面食之类的早点。汽车经过一处地方,我听到鸡鸭鹅的叫声,那似乎是个集市或菜场。喇叭声嘀嘀叭叭,汽车来往交错,显然是公共汽车。凭着多年城市生活的经验,我断然肯定是一个中小城市。汽车终于停下了。我从车上被拉了下来。铛啷一声,铁门开了。我被推了进去。这时候,眼上的黑布摘掉了。当我的眼睛刚刚适应了周围的光绫时,我惊讶地发现,这竟是一个监狱。这与我原先的设想大相径庭。我是军人,是战俘,怎么可能会安置在刑事犯的监狱呢?它应当在战俘营而不是监狱,因为我不是间谍。然而,S军偏偏把我们安排在T市监狱,一个特殊的看守所。&带我来的翻译官癞蛤蟆向我宣布道:“小姐,这是T市收审所,你将在这里先呆一段时间。&”我没有表示可否,有什么可说的呢?既是被你们抓来,那也就由你们了!两名看守走上前来,把我推进了一间小屋,随即给我带上了手铐、脚镣。随着那铁镣落地的铛啷声,我感到皮肉和心脏跳了一下。“老实点儿!”他们斥责了一番,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我扑到门口,看到那两个黑影远去。与此同时,看到周围紧挨着的牢房,也关押着一个个中国军人,还有一些穿便衣的老百姓。他们已趴在门口,从铁栏缝里惊讶地望着我:一个女军人。我忽地感到了一阵亲切,一阵安慰。我为了有难友而高兴。本来我应该为多一个难友而难过,然而那时,我竟为有难友而高兴。我似乎感到不再孤单。怕什么,这里仍然有我们的人,我们同是中国军人,同是中国人,同是战俘,同是一个集体。阳光是吝啬的。监狱里投有一丝阳光,没有窗户,整个监狱阴森森的。看守背着枪来贝走动,那足&音分外沉重,每一声音都似乎踩在我的心上。我竭力朝监狱走廊的门口望去。由于角度的偏斜,我只看到了破墙的一角,墙下有一些野草,墙头长着又老又密的仙人掌,在仙人掌的上方,安着两道电网。那电网上竟然站着几只小麻雀,啁瞅不息。我久久地盯着那几只小麻雀。我真羡慕它们的勇敢和自由,它们就在那电网上飞来飞去,丝毫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胁。大约八九点钟光景,看守把我押解到一所平房里。曾经见过面的那位大校情报处长丁若儒早已坐在那里,表情异常严肃。陪同他的,仍然是哼哈二将:大猩猩和癞蛤蟆。我一走进去,丁若儒立即装模作样地惊叫起来:“幸会幸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见到你真高兴!”他走上前要同我握手,忽然尴尬地发现我戴着手铐还有脚镣,忽地把脸一沉,转身冲两个翻译官骂道:“这,这是谁决定这样对待她的?”大猩猩慌忙点头哈腰赔不是:“处长,你听我说,不是我们,是看守所的规矩!”丁若儒把手一挥,打断了大猩猩的话:“罗嗦什么,还不给我把手铐脚镣打开!”“是,是。”&大猩猩身子一闪,溜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一位看守,用钥匙打开了我的手铐脚镣。“坐,坐吧。”丁若儒示意我坐下。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同时准备了老主意:沉默。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局面,他改变了主意,尽量改善气氛。他依旧微笑着咿哩哇啦地讲了一通大道理:“小姐,我们把你请来实是出于无奈,因为我们需要情报。你们侵占了我们的领土,并且调动了大批军队我们不得不自卫。我们绑架了你,在此我可以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但是我也真诚地希望你觉悟,反叛政府你很年轻,才二十多岁呢,很漂亮的,应该恋爱、结婚,建立美满家庭……”他一口气讲了许许多多,大猩猩也一反常态,翻译得绘声绘色。应当承认,这个老头确实有一手,很善于利用“人性”来感化你。没有咄咄逼人话语,没有凶神恶煞的语气,有的是和风细雨有的是温情脉脉,好几处地方打动了我的心,当大猩猩谈到“恋爱、结婚,建立美满家庭”时,我的心不禁颤动一下,我想起了晓明,想起了竹林里的幽会,想起了分离时他那红红的带着憔悴的大眼,我多么想他啊!我不由感动了。然而,这念头只闪现了一下便熄灭了。不,不能有丝毫的动摇,你现在面对的是敌人,是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只要你放松了警惕,松懈了意志,被打开了第一个缺口,一切全完了...,不,不,不能,你不能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那是嵌着肉饵的钓钩,那是蜜搪包着的砒霜,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他期待着我的反应,然而我依然木然处之,毫无表情。丁若儒有些坐不住了,点燃一枝烟大口大口地抽起来,绕着桌子的半径来回踱步,不停地叹息,摇头。他似乎不相信中国军人都是铁石心肠,不相信面前这个女人磐石般不可动摇。他踱了几步,忽然把烟蒂朝地上一掷,又用脚去踩熄,半扬起手,似乎要下一个狠命的决断,霎地,却又收回了,再次摇摇头,表情痛苦地笑笑,又踱起步来海豹人三:&断肠草--一位中国女战俘的自述两个翻译官大气不敢出,又目紧盯着长官,不知做什么好。停了片刻,丁若儒终于又笑了,他把癞蛤蟆招呼到跟前,同他轻轻耳语一番。癞蛤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便朝我走来,脸上堆满了迷人的微笑:“小姐,别死心眼了好不好?常言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在中国军队,你应该表现好,当好军人,这没说的,天经地义。可现在,你到了T市,懂吗,到了我们的地方,你不改变行吗?中国有句俗语,识时务者为俊杰,胳膊拗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家伙熟练的汉语和辞令令我佩服,我真想问问他是否在中国留过学,吃过中国的奶。癞蛤蟆见我不说话,以为他的话对路人号了,接着说:“小姐,你可能存有种种顾虑,比如万一部队知道了怎么办?这你不必担心,我们为你保密。再说,这里是T市,那里是麻栗坡,相差几百里呢。我们把你带到这里,也正是为了你的安全,为了对你负责起见......”我不由瞥了他一眼:这个癞蛤蟆叫唤得挺欢哩,他有一套歪歪经,歪歪理,难怪人说蛤蟆念不出好经。不料我这一眼竟使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我对他的话发生了兴趣,干脆搬来一张櫈子,坐在我对面,更加有滋有味地拉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中国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的翻译官竟是叛国犯,卖国贼!我不由冷笑了,发出了一串笑声:哈哈哈!这笑声使癞蛤蟆迷惑不解了:“你,你笑什么?”冲动之下,我突然打破了原有的沉默不语的决定,厉声斥责道:“好你条狗,癞皮狗,哈巴狗,疯狗,走狗,死狗!”我不知自己那一瞬间怎样机关枪似地打出一串“狗”,那“狗”的斥责,咒骂,气得胖翻译两眼翻白,恨不能一下死过去。他面如猪肝,只是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你......&;”实译出。老头子氧得七窍生烟,哼地一声踢翻了櫈子,只身走了出去。主子不在,奴才可以为所欲为了。早就气炸肺的癞皮狗立即挥拳朝我打来:“他妈的个臭婊子,死到临头还逞能!”我感到背重重地被击了一拳,脚触电似地跳起来,手就势抓住了椅背。癞蛤蟆操起一根棍子,照我的头部劈来。我身子一闪,那棍子砸在椅背上。我就势一抽,椅子歪倒在地,癞蛤蟆也摔了个踉脍。大猩猩本来坐山观虎斗,此时怕癞蛤蟆吃亏,也加入了助战的行列。他街上来要揪我的辫子,我把椅腿朝前一拱,正抵在他的肚子上,不由哎呀一声叫唤,癞蛤蟆趁机扑上来,揪住我的头发,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额上、嘴上。忽然,我感到嘴里流进了一股甜腥的味道,用手一摸,鼻子被打破了,一颗下牙也打掉了。一种亡命感突然攫住了我的神经。我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用力把椅子朝大猩猩摔去。大猩猩低头一闪,椅子在地上立即摔得七零八落。我掉转头朝癞蛤蟆冲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然后用嘴使劲在他腿上咬了一口。那一口至少凝聚了我全身的三分之二的力量。癞蛤蟆痛得杀猪般嚎叫,而我则嗅到了一股血肉的腥味。一场一比二的混战。吃亏的当然是我。我感到周身伤痕累累,疼痛蔓延到末梢神经。然而,我仍然紧抱着癞蛤蟆不放。我们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打斗惊动了屋外的哨兵。不一会儿,情报处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冲癞蛤蟆踢了一脚,又揍了大猩猩一耳光,然后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冲哨兵吼道:“把她押下去!”一场精心布设的劝降丑剧就这样落幕了。我回到了牢房。手铐和脚镣重又戴上了。我承受了痛苦,但我没有输。我记住了:这天是星期一,黑色的星期一。六月十五日,星期二。天气仍然阴沉沉的,太阳灰朦朦地躲在云层里,偶尔露出一丝峥嵘的笑脸。我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由于脚上戴着铁镣,每翻一下身都付出很大力气。中午时分,来了个罗医生,为我检查了伤口,抹了些酒精、紫药水,临行扔给我几片消炎片,一袋消炎粉。他一走出门,我立即从门缝里扔了出去,我才不稀罕这玩艺儿呢。&一天里没有提审。敌人显然为我这个“死硬份子”感到头疼。我摸不清敌人是就此罢休还是在策划新的阴谋。下午放风的时候,我碰到了几名难友。一个是指导员杨斌,他说是尖刀排打突击时陷入敌阵被俘的。我问他其他战士的情况,他说都牺牲了,就他被炮弹震昏了,被俘了。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鼻子大大的,嘴唇薄薄的,黄黄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悒。一个是山东汉子左大壮,火栈上委派的代理班长,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左腿炸断了,打着绷带,扎着拐杖,厚厚的嘴唇,不爱说话,两只牛眼很吓人。他拒绝说自己被俘的原因。一个是十七岁的小兵吉达佩,胶东人,外号“小吉他”,小个子,小黑豆眼儿,小嘴儿撇喜人。他说他和班长上山给一线的战友送罐头,刚刚爬到山上,炮弹就炸了。由于以前一直在炊事班做饭,对山上的地形地物一点也不熟悉,一打炮慌了神,便跟在班长后面跑,不料却跑上了敌人的高地,在敌人眼皮底下的石头缝里坚持了三天三夜,没有吃饭,自己也只有一颗手雷。班长动摇了不让他死,非让他把急救包撒开举起来,就这样糊里糊涂当了俘虏。赵蔚强和我是老乡,开封人。他操一口道地的家乡话,听起来亲切极了。一个叫文思和的没有出现。听大伙儿说他是南京人,现在已闹绝食,浑身浮肿,神志不清,有时还精神病发作,把牢里的蚊帐、被子撕得粉碎,把老鼠叫作鬼……结识了几位难友,心里似乎轻松了点儿,尽管伤口疼痛,并且开始发炎、化脓,疼痒交加,但因为有了难友的安慰,我似乎感到不那么疼了,监狱也不那么可怕了。
六月十四日,星期三。天气爆热,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嘶叫,连鸟儿也一动不动地栖息在树上,张着嘴巴掮动着翅子。到处都被烘的人气息包围着,牢房里更传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看守不让我们出门,大小便也只有留在屋里,由此,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重的臊味、臭味和二者混合酵化出的呛人味。这段时间我总是发低烧。开始我以为是伤口的缘故,可时间一长我便发现不是伤口引起的,而是由于不卫生的原因。我是个女人,我比男人多一些负担,也多一些气味。尽管流了许多血,但月经还是照来不误,又不发给卫生纸,也没有热水很好地进行清理、洗涤,而衣服又是成天脏兮兮的。没有办法,完全没有办法,我的经血便涂抹在裤子上,湿了,又干了,干了,又湿了。我闻到那股刺鼻的气息,可我只有摇头:唉,在这不人道的地方有什么法子呢?慢慢地我有了炎症,发烧了。昨晚开饭的时候,我曾向看守提出打药消毒的要求,但他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向上反映,真没办法!我是医生,懂得环境卫生的重要,懂得细菌对人体健康的威胁,懂得夏季是传染病流行的高季节……然而这“懂得”在监狱里早已成了“罪恶!”,“懂得”又有什么用呢?午饭后,我正躺在床上休息,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快起来,起来!”我连忙坐起来,并且飞快地用湿毛巾拭一下眼角。门铛啷一声开了,看守和癞蛤蟆已站在门口。我走了出来,问:“干什么?”癞蛤蟆面孔紧绷着:“少废话,跟着我们走就是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又要转移监狱了。我的沉默引起了敌人的重视,他们认定我是个“要员”,“守口如瓶”的背后一定藏有大量的机密。他的企图从我身上寻求“突破”,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于意外收获。默默地走出门,我忽然立住,想同难友们,特别是刚结识的那几个人,杨斌、左大壮、吉达佩、赵蔚强、文思和告别,然而,癞蛤蟆用枪管挝了挝我的后背:“快走!”我艰难地回过头去,深深地朝走廊两侧瞥了一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别了,朋友们,但愿我们再相会!”不知是看守的吆喝,还是一群人的脚步,惊动了难友们,他们纷纷趴在铁门上,有的用目光注视,有的悄悄伸出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铁镣敲击铁门发出铛铛声: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那是铁器发出的音乐,刑具发出的音乐,然而却传导出一曲曲心声,那声音里包含了理解、同情、抗议、敬佩、祝福等等只有同一地平绫上的人才能引起心灵共鸣的东西。这是最好的送行了,无须说什么,铛铛的声音胜过了万语千言。
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我被推了进去。当我的目光抬起来时,竟发现杨斌早坐在里面:“你......?”他没有说什么,撇了撇嘴,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我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小面包出了城向右疾驰,不一会儿就进入郊区,一路上只见农人们在田里劳作,正在掰下卷心菜的叶子和采摘豆角。他们只顾低头干活,全然不理会呼啸而过的小车。汽车爬过了一座桥,便沿河岸飞跑起来,最后在两幢瓦房旁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这是一片菜地,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村庄,草房与瓦房杂陈,女人和孩子围在村口,似乎在看着什么。原来大田,中央用石灰画了一个大圆,一个士兵正拿着红旗朝空中挥舞。不一会儿,一阵轰鸣声传来,一架苏制直升机像只野鸭降落下来,螺旋桨的狂风,卷得草叶翻飞。“下车!”我和杨斌被戴上手铐,带到直升机前。航梯上走下三个军官,他们与押解我们的人敬礼之后,便把我们带上飞机。舱门关闭之后,我的双目重又被蒙上了。飞机在空中飞行,我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是我第三次被蒙住双眼,被剥夺了看的权利,被扼杀了视觉功能。为什么要蒙住别人的眼睛?是害怕别人窥到自己国家的隐私吗?是害怕他人心灵之窗的探测吗?是舌怕对方视网膜不灭记忆吗?总之,那些心理阴暗的人,千方百计要给别人的双眼投下一片黑暗。然而,你能蒙住别人的双目,蒙得住别人明净的心吗?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的飞行中,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下一步怎么办?显然,我将面临又一场考验,我必须有十分的信心,十分的坚忍和百倍的勇气去应付可能的挑战和苦难。飞行中途,杨斌曾碰了一下我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没理他。当飞机徐徐降落在机场时,我心中的方案也渐渐变得明晰起来。我们走下飞机,乘上又一辆军用面包车。眼睛仍旧被蒙上,面前一片黑暗。然而,我的听觉并未泯灭。巨大的喧哗和车辆的噪声已经使我明白,这肯定就是S市,这就是S国的首都,我这个战俘,成了S国境内的蒙面旅行家了!
六月十七日,星期四。我和杨斌被带去提审。人和环境全变了。室内铺着地毯,窗上悬挂着厚厚的法兰绒窗帘,这使阳光和温度进不到室内。屋顶上吊着一只花灯,落下一丝蓝幽幽的光焰,使人的面孔显得阴森可怕。主审官是一个戴眼镜的什么部长,是个少将,我姑且把他叫做“眼镜蛇”。这家伙根本不用翻译,嗓门阴阳怪气,给人一副老奸巨滑之态。 他首先审问杨斌:“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以为他像我一艨沉默,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杨斌即回答了:“我叫杨斌,被俘前是连指导员。”蠢货,蠢货,为什么有问必答?你难道不知道军人的职责,保守机密吗?你难道不会巧妙保存自己,保护部队吗?我的心里又气又急,一个劲地朝杨斌瞪眼。他似乎没有看见我的眼神,仍旧在回答敌人的盘问。
“你们是几日上山的?”“上月十二日。”
“上山后分配在哪儿?”
“八里河东山。”“你们用什么设防?”
“山洞,地雷”“地雷?怎么安排?”
“临时布设和定向埋设两种。”
“还有什么方法?”“电发火连环雷。”
“你们的供应怎样解决?”
“夜间送饭,白天靠压缩饼干,罐头,当然,我们也能自己做饭,班班有煤油炉。”
“你们几日出发来W山的?”“一个半月前。”
“你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吗?”“不知道。”“呃?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说!我看你不是个诚实的军官!”我绝没想到杨斌竟是个软骨头,几乎什么都招供了。可是,他又确实不知道高层的决策,但“眼镜蛇”却以为他不老实,朝一侧瞟了一眼:“来人哪!”不一会儿门口走进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手持一把匕首。“眼镜蛇”吩咐道:“你们二位给这位指导员指导指导!”“是!”彪形大汉应道。杨斌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被拖下去了。
不一会儿,我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别打了,别打了,我受不了了,我说,我说!”杨斌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的头上脸上全是血,头发贴在额上,衣服也撕破了。我想他一定会憎恨敌人,痛下决心,宁死不屈。想错了,想错了!人的膝盖多么不值钱呀,&他,他跪下了,朝‘眼镜蛇”跪下,“长官,长官,饶了我吧,我家有妻子老小,放我冈去吧!你要什么我部讲!”“那好,我继续问你一些问题”“眼镜蛇”说。“好,好,好好!!”杨斌一下草包了。
“你们在山上都配备了什么武器?”“机枪,冲锋枪,爆破筒,手榴弹。”“你们的掩体洞是怎么做的?”“钢筋水泥支撑的,也有天然洞穴和人工挖掘的。”“你们的后勤供给怎样解决的?”“由军工队夜间往山上送。”“你们军长、师长、政委叫什么?”“靳功怀,张达山,刘志高。”完了,完了,一个人要成为英雄须得千锤百炼,而成为孬种,狗熊,草包,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却只要一念之差,一闪之间!你看,这么一会儿功夫,杨斌就什么都招供了,还男子汉呢!我早已气炸肺。也就在这时候,我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豪气:杨斌,你这天生缺钙的败类,我要让你看看,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女军人在敌人面前应该是怎样的,谁说女人是水做的!杨斌耷拉着脑袋被带走了,轮到我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石凳前是一张桌子。墙壁是水泥垛成的刺儿,给人一种张牙舞爪之感。据说,原来是用来审犯人时把头朝墙上撞着用的。后来,一名中国战俘因受不了这非人的虐待,一头撞在水泥刺上死了,至今墙上还能看到紫黑的血迹,彷佛还嗅到腥味儿。我一直坐在那里。敌人是想让我看杨斌这个“模范”,给我个疏导,这也算是心理战吧。在陪审过程中,我只感到下身一片冰凉,我似乎感到下身麻木了。每当我试图挪动一下身子时,两旁的人便把我按住,保持原先的坐姿。这种折磨人的方法,也只有S市人才想得出来。“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到“眼镜蛇”开腔了。审问开始了。
&&&“我叫陈蕾。”不知何故,我想说话。也许是良久压抑的缘故,也许是想显示与杨斌的全不同的姿态,我说话了。“你是那个部队的?”又问。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这还用问吗,你们是在同我们打仗吗,你们难道连当面之敌也不清楚吗?”这一招果然奏效,他呵呵干笑起来:“呃,呃,知道,当然知道,不过,是想再一次证实。”“那就没有必要问了。我回答。“好,陈小姐,不用问,我已知道,你是师野战医院的,请问你的职业?”“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我背出了一句台词。“噢呵呵,不简单,请问,你从事什么救治?”“外科”“你救了多少伤员。这次战斗有多少伤员?”“不清楚,因为我只是一名医生,而且我不负责统计。”“可不可以作一个估计?”“一个以上吧”“噢呵呵,你好聪明。”“眼镜蛇”为我的智慧和幽默惊叹起来,看得出,他似乎很愿意与我谈话。&-他又问:“你们医院有多少人?”我回答了三个字:“不清楚。”“你在那儿怎能不知道,大概的数字也可以的。:”“我刚分到那儿,所以不清楚。”“你熟悉院长、政委吗?”“不认识。”“你们外科主任叫什么?”“我说他姓张姓李都没有多少关系。”“你接触过级&
&&&&别很高的伤员吗?”“没有”“你们为多少人做了外科手术?”“我这个人只是当下手的,而且我好健忘。”审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在有问必答中,“眼镜蛇”痛苦地翻阅记录本,他发现文字不少,但一无所获。大概是快吃饭了,他一边看表,一边说:“陈小姐,你可能对我们有误会,但我完全是为了你好,我们早日搞清楚你的身份,好让你早日回家。”我火辣辣地说:“我是被你们无辜绑架的,如果你们有诚意,那就应无条件释放我。”“你想回家了?”他以为找到了突破口!我立即堵住:“想也不想。”“只要你写一些真实的材料,我们就可以放你。”“眼镜蛇”企图扩大突破口,“真的,小姐,只要你愿意交待,坦白,诚实......”我笑了起来:“好啊,我写,请给纸吧!”“眼镜蛇”让翻译官递给一叠方格纸,脸上露出轻松微笑:“小姐,我们内心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明天有一个会,噢,出风头会,你愿不愿意参加?”“什么会?”我想弄明白。“呃,一个会,也不是什么惊人的会,但,当然是一个重要的会,会有一些新闻媒介团体的人来旁听,小姐,你若有诚意,你将会得到报偿,懂吗?”我已明白那是一个记者招待会,敌人进行反动宣传的会,去,还是不去?我犹豫了两分钟。“眼镜蛇”又笑起来:“你沉默了,默许了?”我觉得我该表态了:不去,可能会受到虐待;去,也可以见识见识嘛!看他们搞什么鬼名堂。我脱口而出:“去!”“谢谢小姐合作!”“眼镜蛇”站了起来,笑微微地要上前同我握手。我把手背到身后,半是寒暄半是讥讽地笑道:“多谢长官关照。”
&&&&六月十八日,星期五。一大早我就起来了。我洗了脸,换上了干净的衬衣,然后坐在门前梳理头发。我把辫子拆阔来,重新编织,编得很紧很紧。从水盆的影子里,我看到刘海有些乱,参差不齐,-扑索性把它们挽到头顶,用夹子夹住。我看到自己的额角非常光洁。尽管没有香脂,但我坚持每天按摩面部。对美的保持也许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天生对美向往和锺情。从水盆里,我看到自己十分英武。两根甩动的长辫子引起了我的注目,这两根辫子是女儿的象征,女儿的标志,女儿的心爱之物,它太漂亮了,太美丽了。我忽然想给它打扮一番。我把它们重新解散开来,合成一股,重新开始编织。我用手摸了摸,拉了拉,啊,好粗,好光啊!这大辫子再插朵花就好了。在医院里,我喜欢系一朵粉红色绸带做成的牡丹花,或是古铜色的蝴蝶结,走起路来,那花儿一飘一飘的,给人一种馨香;那蝴蝶儿一飞一飞的,给人一种活泼的感染。可这儿呢,是监狱,没有绸子,没有装饰,多么遗憾啊。我的目光忽然瞥见了院子里的大墙,那砖墙上正开放着一簇簇紫红色五角形的野花呢。我喜出望外地直走过去,踮起脚要采摘它。“你想干什么?”看守冷冷地问。“我要花!”我说。看守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摘下一小束。他也许永远搞不明白,一个中国女军人为什么在监狱离还要戴花。回到小盆前,我把大辫子移到面前,细心地把那一束野花插在辫梢。哦,太美了,太美了,它们象一团火焰在闪烁。我不由闭上了眼睛。喜悦象泉水般在胸中冲撞。许久,许久,我才抑制了激动,恢复了内心的平静。喇叭响了,一辆汽车停在门口。“眼镜蛇”招呼我和杨斌走过去。这次例外,我们没戴手铐,也没蒙黑布。小面包车沿着大街疾驰,窗外不时闪过一张张黄黑的面孔,一个个零乱的小摊,一幢幢法国式的颜色灰暗的楼房以及一排排凤凰树,七叶树。车内,不时飘进下水道的臭味和工业废气的刺鼻味以及热带特有的潮湿的霉味。好几回,我想把头伸向窗外,仔细看看这个穷兵黩武的国家首都的面貌,这个自称社会主义国家的面貌,然而,由于一左一右有两个军人押着,我无法移动脖颈,我只能用眼光朝两边投去飞快的一瞥。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在一栋大楼前停下。当我朝里走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门前停着许许多多小汽车。我被朝楼上带去,乘坐的是电梯,当提示灯在“四”字上闪烁了一下时,门开了。我走进了一闾会议室。墨绿色的窗帘,墨绿色的地毯,墙角放着墨绿色的凤尾蕉和铁干虬枝的色佬树。中闾放着两排木椅,后面和两旁全是折叠椅,形成一个包围的姿势。我们刚刚坐了下去,门外的六十多名记者便蜂涌而人。他们中,有黑头黑脸的S国通讯社记者、报社记者,也有日本,香港,东南亚的记者,美国,法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记者。这与其说是一次所谓的“曝光”的记者招待会,不如说是公开的审判会。四周不断闪着镁光灯的弧光,晃得我眼晕。我尽力保持着镇静,头昂起,胸挺起,嘴唇紧闭,目光如电。我把目光朝杨斌望去,这个叛徒大张着嘴,竭力作出一副微笑之态。他大概又在做梦吧!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他像被毒蜂垫了一下似的,立即面部变形,露出哭丧脸。许多记者趁机拍照。或许是我的沉着、镇静、严肃的气质,或许是我的整洁、大方、端庄、美丽的外表,或者是我那与众不同的大辫子,辫子上那一束嫣红的野花引起了记者们的注意吧,总之,他们纷纷走近我,正面拍,侧面拍,后面拍,拍了一个又一个特写镜头。&几个留着大胡子的美国广播公司的记者,在向翻译询问了我的名宇“陈蕾"之后,情不自禁地翘起大拇指,一边指着我的面孔,一边指着辫子梢上的花朵,连连说着:“Ok-Ok-Good&,beautifuI!”审讯开始了。所有电视摄像机开始工作。主持人是一位将军,据介绍是一位副军长,他长得很瘦,但精神矍烁,嗓门宏亮,在他旁边坐着的,是曾审问过我的“眼镜蛇”。将军喝了一口茶,戴上了金边眼镜,往前倾了倾身子,对我们,实际上是对摄像机说:“我是特地来看望他们的。他们很不幸。我很同情,我已指示有关部门尽快研究甄别他们的身份,早日送他们回国去。”顿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讲下去:“今天,出席今天招待会的有许多记者,不仅有我们国家的记者,也有外国的记者,我想当众问他们一些问题,希望他们如实回答。”我已明白这种回答的文章,他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达到他们的宣传效果。我为看穿了他们的目的而高兴,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有这么容易吗?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这里未必能得到吧!我又瞥了一眼杨斌。这个叛徒已经成了敌人利用的“舌头”,他的口袋里塞着厚厚一叠纸,那是他事先写好的东西。他似乎想大出一番风头,捞取政治资本,达到卖国求荣的目的。果不其然,将军的目光首先朝向他。“杨先生!”
&&&&&杨斌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个立正,啪地敬一个军礼:“到!”这动作令我吃惊。一种疯癫、可笑而又可怜的举止,一种丢失人格和骨气的行为!我气坏了。将军呷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始问道:“杨先生,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杨斌背台词式地说:“我当了炮灰,进入贵国的领土。”记者席上一阵骚动,人们议论起来,一个战俘公开谴责自己的国家,这是罕见的举动,他们为之感到新鲜,同时感到意外,感到不解。“你说,W山是谁的国土?”将军又问。“贵国。”杨斌说。将军得意地笑起来:“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听见了吧,这名军人讲了实话了,事实上,这场战争是他们强加给我们的,他们是侵略者。大家都知道,经历过抗美战争之后,我们渴望和平,渴望建设,而他们……则对我们实行捣乱、破坏......”一股热血像狂潮在我胸中荡漾。就是现在,我也无法把那一刹心灵微妙的内涵表达出来。我感羽吐中涌动着一种疯狂的成份,一股奇怪的震动力量驱使我去同这位将军抗争,去打垮他的无耻调言。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高声说:“将军,你说的全不是事实!”他一惊,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你说什么?不是事实?你敢回答我的问题吗?”我斩钉截铁地说:“敢!”所有的视线,所有的镜头全部聚集到我身上。我感到了一种滚烫的火辣辣的力量。矛盾已转到我身上。那个叛徒,被冷落一边了,彷佛一个无人问津的乞丐。讯问开始了。“请问小姐,你们为何来W山打仗?”“为了维护边界和平!我本来是中国军队医院的一名医生,一名人道主义者,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拯救生命。可是,当我在远离战区的山谷里欣赏大自然美景时,却被S军潜入的特工绑架到这里,你们说,这是不是赤裸裸的入侵行为,犯罪行为!”记者席上传出一片沙沙声,我看到黄色的手,黑色的手,白色的手,棕色的手在飞快地记录。一位女记者站了出来,向我提问:“陈蕾小姐,我注意到你这辫子上的花儿很漂亮,很美丽,我想你一定很热爱生活。”“是的,我很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热爱美,热爱一切,然而,我更热爱祖国。我才二十二岁,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女子。我为祖国服务,是恪守一名中国公民的义务。我是军人,但我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工作,是S军把我绑到这里,我不是入侵者,不是战俘!”石破天惊!我的一番话语使将军和“眼镜蛇”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阻拦我的好主意。几名记者忽地抢过话筒,上前质问起将军来:“这个小姐讲得是真的吗?为什么要从中国境内把她绑架?你们何时释放她?”将军气愤地站起来,面色笼罩着一层乌云:“女士们,先生们,我无可奉告!”记者招待会出现了混乱。“眼镜蛇”慌忙朝杨斌打了个手势,一场事先导演好了的丑剧上演了。杨斌,这个败类站了起来,掏出S国人为他事先准备好了的讲话稿嗑嗑巴巴地念起来:“女士们,先生们,我憎恨祖国…我谴责当局……”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人呢,一旦丧失了脊梁骨,必然变成一条癞皮狗,一只软皮蛋,一个卑鄙的小人,一条可怜虫!&,杨斌把头拧向一边。他不敢看我,故意回避我的目光。也许,此刻他已为那美梦所迷住,正沉浸在幻想中吧。一场双簧唱起来了。将军又得意了,他宣布:“我宣布,给杨斌同志恢复自由,并提升为政治副团长,从明日起,配备警卫员,女秘书!”台下一阵哄堂大笑,不停的镁光灯摄下了那张不知所云的脸。&.早已受之不住的杨斌,浑身更剧烈的抖动,汗水眼泪和鼻涕一齐挂在脸上,不知是惊慌失常,还是激动过度。闹剧终于收场了。记者退席了。我又被押上汽车,戴上手铐。当我把目光收回时,我发现杨斌也正朝汽车走来,手上同样戴着铁铐。我一时诧异了:咦,这个当场背叛、当场被将军接纳并封官晋爵的“义士”怎么也要与我一同带往监狱?杨斌已经明白了一切,神情懊恼垂头丧气,脸深深埋在膝间。
&&&&原来是一个骗局,他被敌人利用了,然后又一脚踢开了,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人们啊!你得记住,一旦选择了信仰就不要轻易背叛,变节的脊梁同样会被摧毁!
&&&&六月十九日,星期六。这是灾难的一天,极为痛苦极为难熬的一天。下午,我正在执笔写日记,记下S市记者招待会的那一幕幕场景,两名看守打开我的牢门了。我飞快地把那一卷纸塞到枕席下面,随他们走进了审讯室。室内气氛异常。“眼镜蛇”端坐在那里。丁若儒也来了,看样子,这是一次联合审讯。我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表现似乎激怒了他们,他们一定要同我算账,并给予惩罚。我被命令站着。没有一个人打手势,没有一个人同我说话,屋里的气氛显示着无形的压力,那情势,只要划根火柴就会爆炸。没有经历过审讯的人,也许不能体验那种没有语言的环境的压力,对人心灵的压力。四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彪形大汉,墙上是皮鞭,竹鞭,钢丝绳,竹板夹子,身旁桌子上是辣椒水,铁钉子木椅子和电刑针。这个环境,真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从人的面孔到每样刑具,以及空气,都充满了声音:你愿受苦,还是屈从?你是认输,还是苦斗?你要全手全脚,还是肢残体废?你是企求生存,还是寻找死亡?我想,一个从未想遇见过此种场面的人,或者说一个人突然来到这个环境,不用任何语言,周围的一切射出的信息便会像子弹把他击中,恐怖,惊悸,疯癫,一股脑儿向他袭来,即使不瘫痪也会精神失常。我永远忘不了那种一丝声音都无的静穆所造成的压迫,那对人心灵残酷的伤害,它不是由一根根针去刺击,而是像水一样渗透,一样侵蚀,去融化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你的内心只要不是坚固的,强大的,你便会自动屈服,变成一条沙漠上的鱼,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或是一堆尸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静穆被打破了。“眼镜蛇”开腔了,声音低沉而威严,那声音好像不是从面前,而是从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傅来的:“你想好了?”我冷静地回答:“想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又问。“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答。“你还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镜蛇”开始骂人了。我气咻咻的:“请把嘴巴放干净点,我奉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哈哈哈!”“眼镜蛇”发出一阵使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笑声使我想到了猫头鹰。“小姐,你真想好了?说,还是不说?”“我没什么好讲的了,要讲的在记者招待会上都讲了!”“那是你的反动表演!”“你说什么随便吧,是非自有公断!”
&&&&“眼镜蛇”变得不耐烦起来,但还是尽力压住火气:
&&&&“小姐,你不讲,把写好的呈上来也可以!”
&&&&“我不会写,纸,早扔进厕所了!”我笑笑。
&&&&这一笑,把“眼镜蛇”激怒了:“好哇,你以为不讲就可以过去吗?你不讲,我自有办法让你讲,来人!”话音刚落,走上两名彪形大汉,不由分说,老鹰抓小鸡般把我抓到椅子上,用电钱将我的双手反绑在椅背。不一会儿两根导线引到我身边,他们用一只夹子夹住我的耳朵,另一只夹子夹住小腿。我看到不远处是一只小型手摇发电机。“眼镜蛇”得意地笑了:“怎么样,小姐,讲不讲?不然,你就要享受一番电浴了。”这几个刽子手,把电刑算作“电浴”,真是惊人的发明。我没有说话。我似乎早就料到似地等待着,海格立斯的事业是无数苦难铸成的链条,我准备当一个海格立斯。“眼镜蛇”打了一下手势,两个大汉摇动了发电机。随着那滋滋的噪声,一股热烈麻辣的电流通过了我的躯体。我只感到肌肉被烧着了,细胞被点燃了,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是医生,我懂得这种电击对人的神经功能的摧残,我熟悉它的力量,然而面对敌人的逼迫,我却不能低头。我咬紧了牙关。我想我那时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很吓人的。“说,说你的家庭状况,你所知道的一切!”“眼镜蛇”用手示意两个大汉停止摇动,以使我获得一瞬问的喘息的机会。我闭紧了眼睛,不言不语。我想,现在是一切心理的战争,看谁顶过谁。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大不了就是死嘛!
&&&&“眼镜蛇”又开始发问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原驻地方的?”“&......&”“你是何种文化程度?”“&......&”“你有爱人在部队吗?”“......&”他走上前来,用手指弹着我的脑门:“小姑娘,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他朝两个大汉又打了一下手势,立时,我的身上又涌满了电流。电流像毒水在我的血管里,细胞里,肌肤里流窜,作恶,时而袭击,时而怒号,时而掀起风暴。我感到周身肌肉一个劲地痉挛,心脏像一只木船在狂风大作的惊涛骇浪中颠簸,我的身体麻木了,头痛得要裂开……我昏过去了……我好像飘浮在火海之上,铁水之中,我的身体每一个分子都在燃烧……一碗凉水泼在我的头上使我醒了。&老头,那个叫丁若儒的情报处长走过来,在翻译的陪同下扮演红脸角色了:“小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我佩服你的坚强,可也同情你的不幸。一个女孩子,何苦要这样呢,何苦要受这皮肉之苦呢?你想想,你还要恋爱,还要结婚,还要生活,把身子搞坏了怎么行呢?”我扭过头不听他的。那时刻,心中胀满了恨,我拒绝一切劝告。老头转到另一边,继续唠唠叨叨:“人都是自私的,你应该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你想想,来到了这里,不讲出点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我们能放你吗?还是早作打算吧,我见过了多少军人,没有人像你这样死板…”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又扭向另一面。敌情报处长失望了,一边朝坐位上退,一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电流又一次通过了我的身体。我好像浸在海水里。海水的咸涩浸透了我的肉体,台风的袭击时而把我涌向浪巅,时而把我抛人浪谷。巨浪冲击了我的肌肤,神经的痉痛烈焰般由脚直窜到头顶。我的心像羊肉串般在烧灼,灸烤,痉%%一不息.我感到强大的电流洞穿了我的心灵,我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瞬间跌人了万丈深渊:我又昏过去了......“说!”“说?”“说!!”敌人撕扯着我的头发,疯狗般地嗥叫。电流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体里沸腾,我感到舌头凝滞了,并且嗅到了奇特的电的咸腥的味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在似昏似醒之中挣扎,我在阴阳界徘徊,我脑子似乎麻木了,思维紊乱了,视觉模糊了。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矛盾:继续坚持下去,电流将烧焦皮肤,烧伤神经,造成终身残废;死亡也许还达不到,那是痛苦万分的;哀求敌人停止电刑,讲出来,那不是投降了吗?假如我要这样做,何苦拖到今日呢?一阵紊乱之后,思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就像在海上飘泊了数日的小船望见了海岸,望见了灯塔,那个曾经在八里河洞穴里盘旋过的念头,那个深思熟虑的为保守机密而对付敌人的方案,那个主观塑造的虚假而又生动的报告又涌上心来,眼前不由二见:嗬,它该派上用场了,硬斗更要软斗,斗法更要斗智啊!我恨不能打自己一耳光,让大脑清醒清醒。一盆凉水适时地浇了下来,啊,好凉爽,好痛快,好舒畅!“眼镜蛇”又发问了:“你说,还是不说?”我突然低低地说:&“我愿讲。”“噢呵呵,”“眼镜蛇”兴奋起来,“我说嘛,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尽糊涂呢?没有那个必要抗拒交代嘛。好了,我们欢迎你的觉悟,下面问你什么,必须回答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你们必须给我松绑,拿掉电极。”
&&&&“眼镜蛇”这才想起我还绑在椅子上。情报处长丁若儒连忙上来给我松绑,还给我的手臂进行了按屋里的气氛似乎得到了改变。喝茶,抽烟,踱步,还有微笑。
&&&&敌人期望看到电刑施用后的“奇迹”了,从他们那表情,他们似乎肯定我要提供的情报一定是他们要的机密,最有用的情报。  “你们何时离开驻地开向W山?”  “这你们可能从其他人那儿知道了。”
&&&“是一月二十五日?”
&&&“可能是吧,我好像记不清了,因为刚才通电。”
&&&&“你从伤员口中得到什么情况吗?比如三十日那场战斗的死亡人数?”
&&&&我说过,确实没有统计,但我们确实救治了一部份伤员,七八个人。”&“你们部队都使用什么战术?”“这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是打针的,给针管消毒。”“你知道二一一高地的一号哨位在哪儿?”“我不知道,甚至连二一一这个代号也没听说。”“你知道部队汽车的编号吗?”“哪一长串有八九位,我一个也没看过,记过。”“你可以回顾一下卫生车。”“实在对不起,自来到前钱,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帐篷。”“你的老家在何处?”&,“河南滑县张家洼。”“你的父亲,母亲?”“父亲农民陈栓子,母亲张氏。”“你是怎么当兵的?”“我家孩子多,照顾我。”“你是几年兵?”“半年” “不可能。”“我在村里当过卫生员,这回上前绝人手不够提的干。&”“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我敢签字。”审问停顿了一段时间。“眼镜蛇”似乎在与“老头”交换意见,不时会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忽然,老头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最近,中国电台广播解放军陆海空三军在黄河三角洲开辟第二战场,这是一项什么工程?”我不禁为狡猾而又愚蠢的敌人感到可笑,但我还是认真地说:-据我所知·,这条消息是真的,是部队支援油田建设。”这整个审讯过程的唯一一句真话,却被“眼镜蛇”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小小油田,如何要用海陆空三军?而且在那里修公路,建机场,建港口,如此声势浩大,如此重兵投入,不可能是建设,根本不可能,小姐你骗谁?”我连忙争辩:“没有,我没有骗你呀!”然而,狐疑的“眼镜蛇”反而加深了怀疑,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陈小姐,你还是老实讲了吧,据我们分析,那可能是一个重大国防工程。” “不,不是。”我竭力加以否认。“把她绑起来,让她再尝尝电的味道。”真是冤枉之极!我唯一的一次诚实被亵渎了,玷污了,践踏了。我被重新绑在椅子上。电流,带着冤忿的电流再一次向我的身心冲撞,对我的躯体虐杀,在我的血和细胞里制造黑暗和罪恶。我大叫一声,昏过去了……对于一个视刑罚为上帝的刽子乎来说,真理的品格是虐待,诚实是苦难的儿子。我被凉水浇醒了。我看到五六个脑袋十几双眼睛笼罩在我的脸孔上空:“老实说,黄河三角洲是不是在搞一项国防工程?”看来,要免除苦刑的打击,就必须讲假话了。对于这伙利令智昏的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反逻辑的爆炸新闻,是期望得到一千零一个神话般的东西。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笑出了眼泪。我笑着说:“现在我告诉你们吧,那确实是一项最机密的国防工程。”所有的头颅全凑了过来,那情景,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是我国的又一处国防工业基地,制造和发射导弹,载人航天器。那儿新修了高速公路,并在建造用于潜艇停泊的深水码头,潜艇是核潜艇,并且能够运载、发射核武器;那儿正在修建飞机场,一座现代化的,可以和美国爱德华兹军用机场媲美的机场,它不仅可用于起落民航客机和战斗机,还能用于中国二十一世纪航天飞机的起落和回......”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眼镜蛇”津津有味地听着,翻译官龙飞凤舞地速记着,最后露出了会心地微笑。他们为从一个中国女军人身上得到了最重要的情报而开心,而陶醉。“眼镜蛇”拍拍我的肩膀:“小姐,你同我们合作得不错,你证实了一个重要的情报,现在我宣布,从现在起,不再给你戴手铐脚镣,并发放女性生活用品!”我的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我的笑里包藏的苦涩,包藏的讥讽,包藏的惆怅,有谁知啊!
&&&&六月二十日,星期日。一整天,我都呆在室内,尽管空气混浊,还有霉味,但我的身心沉浸在写日记的平静之中。我把从被俘到那天讯问的所有细微末节都回忆了一遍,并且尽量用最简短的文字记下来。我的房门半开着,为的是涌进更多的空气。看守,我把他唤做“大胡子”,的,一直走来走去,不时好奇地用目光瞟我一跟。他似乎对我的写作 很感兴趣。下午,他终于装成闲逛的样子走进了我的囚室。我正在写,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来访。当他发现时,转移已来不及了。好在大部份内容已藏进了被子。大胡子东张西望了一阵,忽然对我写在一页纸上的一些图画发生了兴趣:+&十&-&=&?·厶+口&&他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数学公式?”我点点头:“一点不错。”他摇摇头:“不像,不像。”他的手指在“+”“-”上,问:“这代表什么意思?”我知道,那是一段致命的心灵的隐蔽文字,我指的是审讯;真话加假话等于零。然而,我却不能说出这个意思。我说:“这是写着玩的,一个正数加一个负数,等于多少,一个假设问题。”“不!”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下面的式子:“这个呢,三角代表什么,方块代表什么?方框里的三角代表什么?”他问得很尖锐,我的心一阵阵地紧张。我生怕他看出我的秘密:厶代表看守所,口监狱,是二者合起来的,代表了战俘的住所,战俘的命运。但是,我不能向大胡子解释这些,我只能编造假话糊弄他:“三角嘛,代表点心,方块代表面包,我指的是来这儿吃的东西,S市的特产。”他“喔喔”了两声,走了出去。而我,则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天哪,我真怕他窥视我的秘密,否则,我又要受苦。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一。天气多变,时阴时晴,时风时雨。我的心情也像天气,烦恼透了。说不出的憋闷,难受,胸口的锁骨隐隐作痛,嗓子里有痰,却总也咳不出。起初我怀疑中暑了,可分析的结果发现一点也不像。为预防起见,我还是向监狱医务室要了一袋仁丹。我惊讶地发现,这袋仁丹竟是二十年前的,而且是中国济南制药厂生产的,它肯定是抗美战争时中国援助的。也许这仁丹早已失效了。但是,中国的援助品今天重新来到一个中国战俘手里,不能不说是一个强烈的讽刺。人们都说“好心没好报”,历史偏偏应了常谚。在医务室门口,碰上了杨斌。他的脸色蜡黄,眼瞪得更大了,炭火般通红,一副心事仲仲的样子。我想避开他,他却嬉皮笑脸地同我打招呼,也不管愿听不愿听,一个劲地叨叨。“我病了,头疼,失眠太厉害,上床就做梦,睡不了十分钟就惊醒,出汗,白日里没精打彩,浑身总像打摆子似的……”我没有理他,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这个人真讨厌,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苍蝇。六月二十二日,星期二。雨下了一天,下得天昏地暗,下得凉意袭人。它似乎很会纠缠,从早晨便嘀嘀哇哇,那么不紧不慢,那么欲断还续,真没劲!听着那哇哇的雨声,我很思念亲人,思念爸爸和妈妈。爸爸,你好吗?你支持我参军,支持我上前线,可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假如知道了这一切,你怎么看我呢?你打了二十几年仗,身上弹痕累累,负了七次伤,立了六次功,还当过抗美援朝二级战斗英雄,你能理解女儿吗?想着想着,泪水便不自主地顺着两腮往下流&。雨声又唤起了我对晓明的思念。晓明啊晓明,你到第一钱去了,呆在那腊口有危险吗?你是营长,一只任重大,你可要遇事多长些心眼啊,千万不要暴躁,不要莽撞,不要冲动。战场需要冷静,需要果敢,需要计谋。晓明啊晓明,你还想我吗?想不到我们的恋情刚刚开始,那个竹林里的夜晚竟成了我们生离死别的纪念。你身处一线,生命危险,生死不明;我处在异国他乡,不知能否活着回去。晓明啊晓明,假如哪一天团圆,你还爱我吗?你也许会当战斗英雄,一个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建功树勋的英雄,但你会爱我吗,愿意要一个当过俘虏的妻子吗?你不怕我玷污你英雄的花环吗?
&&&&想着想着,止不住的泪花就点点地抛洒下来,一如外面的细雨。阴雨绵绵,我的心情比天气更忧郁。我真盼望有个晴天,它能带给我一个好天气,好心情。我真盼望有个晴天,晴天无战争,晓明他们又可以休息一下了。“鬼哟,鬼哟,鬼!”一声尖叫,吓得我的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隔壁的一名难友又在叫了。由于隔绝,我无法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有一次“立贡”(提审)时,从门缝底下看到另一个屋里有双带镣的脚在行走,听到那标准的中国口音。这个叫“鬼”的人,是不是那个文思和呢?“鬼哟,鬼哟,鬼!”他又一次在叫,声音凄厉,沙哑,比先前更恐怖,更疹人。凭感觉,他似乎害怕“鬼”的进犯,蜷缩在墙角里叫唤。“叫什么!哪里有什么鬼?”噼!啪!看守进来了,上去就给他两个耳光,听着那声音,我的心一阵阵地抽搐。可是,挨打的人仍在尖声大叫:“鬼,鬼,在那儿,鬼!”哈哈!一声狂笑,是看守的狂笑。“哪里有什么鬼,几只老鼠!”看守似乎用什么法子在屋里驱赶老鼠。“是鬼,是你们派来害我的鬼,折磨人的鬼,鬼哟!”那名难友仍在叫,声音刺穿墙壁直钻我的心脏而来。我英了一口气,心里阵阵发酸。在这种非人的环境中,怎能不精神错乱异常呢!我想,是有鬼呀,正想着,穗到隔壁又走造了两名S国人他们在一起驱赶老鼠,在屋里四下扑腾。怪事儿,屋里居然跑出了许多老鼠,我听见老鼠在吱吱不不地叫呢。“娘的,怪了!”我听到一名S国人在骂。“还真有鬼哩!”另一名S国人也在唉叹。可是,老鼠总驱赶不尽,他们像马匹在屋里乱奔,那名难友又叫了:“啊,鬼,鬼来了,鬼哟,鬼哟,鬼,你们这些鬼东西,鬼东西!”他在骂谁呢?老鼠,鬼,还是S国人?我心里直想哭。S国人没有招数了。他们在屋里乱跑,乱扑,乱踩,乱叫,折腾了大半天,似乎才把那些老鼠赶走了,使那名难友安静下来。“鬼哟,鬼哟,鬼走了!”就在几名S国人走出门时,我听到那名难友又叫了一声'鬼”,我想他是在诅咒鬼子吧。S国人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经过我的房前,我听到两个人在咕哝着,似乎说那个难友脸和腿都肿了,很厉害,精神出现了幻觉,怕鬼,其实是怕老鼠,其中有一只大老鼠眼放绿光,够吓人的。说来也怪,那老鼠怎么也逮不住,一会儿窜,一会儿跳,一会儿叫,还直冲他们扑,颇有点鬼气。他们吓唬他,如果再叫什么“鬼”,就让那只缘眼睛的鬼老鼠把他咬死,咬得只剩下一堆骨头。真卑鄙!我不愿再听下去了。我为那名难友的命运担忧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谛听隔壁的动静:朋友,你怎么样了?朋友,世上没有什么鬼,人能胜鬼!朋友,你可要坚强些啊,斗争还长着呢,我们要活着,同这些鬼东西斗!朋友,朋友你安静了,你睡了……朋友,朋友......听着,我听到了一阵响亮的鼾声,而这鼾声的催眠作用,竟使我也情不自禁地倒在床上……朋友……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怪,你越期冀实现的事偏偏阻力重重,你不希望得到的东西却翩翩而至。希望和失望,幸运和灾难,总是扮演着阴差阳错的角色。
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三的早晨。微雨初霁,空气清新。我一早就起来散步。三天的假期结束了,对我的审问可能又将开始。我该怎么办?我要好好地考虑一番。我在心里揣测着将要出现的情况。我真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马拉松式的疲劳战。它不仅空耗着时间,而且空耗着生命。然而,最可怕的是耗散了人的精气,解散了精神武装。我慢慢走到院内。地上的野草被雨打倒在地,彷佛负伤的士兵一样。墙头上的仙人掌、牵牛花都在目光越过电网,我看到在电网舆哨楼之间,一只鼓绷绷的灰色蜘蛛稳稳当当地坐在发光的网子中央,随意地使这根或那根丝振动一下。它就像一个狡猾的巫师坐在椅子上向周围注视。不一会儿,它离开了,躲在一边窥视去了。一只迷路的白色的灰蝶撞在了网上。它拼命地抖动翅子,试图逃脱。然而,越是挣扎,它就越是被粘在网上。不久,它失去了力气,无可奈何地微弱地颤动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罕见的恐怖场景出现了:从网的牵钱上,同时又爬上了三四只蜘蛛,它们一齐朝灰蝶爬去,一齐将它捆缚,绞杀……一丝不祥的预感蓦然传导到我的心间,我不由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我又一次来到了审讯室。墙上仍就挂着皮鞭、竹鞭、棍子、竹夹、桌子上放着电极、棍子、竹签和刀子。四面站着四名打手,那两名彪形大汉依然凶神恶煞地立着。没有人表示一点动作,没有人说一句话,充盈在屋里的是可怕的沉默,是无形的压迫。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好似南太平洋风暴乍起,一场凄风苦雨即将到来,然而,我却像大洋深处的小船一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我默视着四壁,心里做着种种揣测。'眼镜蛇”走进来了。他把黑色公文包摆在桌子上,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忽然把手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陈蕾,陈小姐,你欺骗了我们!” 我震惊地抬起头,直把目光射过去:“谁,谁骗你了?”“眼镜蛇”显然吃了官司,气呼呼的。他从公文包里掏出那天的口供记录,又拍了拍:“这就是你说的情报?什么国防基地,火箭发射基地,航天中心?全是胡说八道!我们已经证实了,你说的那些,胜利油田根本就没有,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我没有哇,是你们用电刑来逼着我说假话!”我怒吼,抗议了。“我们,我们逼你?哼!”“眼镜蛇”把手背在后面,又踱起步来。“就是你们逼的。我说是部队支援油田建设,根本就没有什么军事行动,你们非认为那是第二战场,硬逼我!”我满口是理,寸步不让。然而,失去了理智的敌人哪里会反省,会认错,会承认自身的无知?“眼镜蛇”只是把一腔怒气倾泻到我身上,他大喝一声: “你们,你们楞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对这位小姐进行一下集体安慰?”
&&&&泪水一下涌出了我的眼眶。那个我曾经感觉到的不祥预兆,那个我揣测过的巨大危险果然到来了。我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了:“无&耻,卑&鄙!!畜-牲不如的猪-狗!”然而,丧失了人性的野兽们还是从四面围上来,就像那群蜘蛛爬向网中的灰蝶·苍天啊,你有泪却没有眼!屋子里的灯灭了,浸淫着的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线,因为任何光线都可能泄露他们的罪恶。我早巳被-剥-光-衣服,像冬日的无花果树颤动着。我的两手紧紧抱着胸。我唯一的自卫武器,除了手足便是牙齿。'
&&&&四周发出粗重的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好像是狼的呻吟或豹子在吞食小动物前的紧张气息。两双手从两边架住了我的胳膊,我用力推开一只,另一只又搂了过来。我弯下腰用牙使劲一咬,随即听到一声嚎叫。我试着往后退,但后面的铁钳般的手趁机抱-住-了我的腰。蜘蛛的前肢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我躺在桌上子中央动弹不得。我张开嘴拼命大叫,你们,你们,打,打死我,打死我吧!我的嘴又被堵-上了。一张脏乎乎的带着口臭和痰腥的嘴重重地按在我的嘴唇上。我的呼吸似乎要窒息了。
&&&&恐惧像万丈狂涛在我心中升起,我的周身像一叶贝壳在水里颤动着。我真想变成一只老鹰,用自己的嘴啄去这些坏蛋的-眼珠,用自己的爪子抓破他们的五脏六肺,用自己的齿龈-尝尝-他们的肉,看看他们是人味还是兽味!可悲啊!我不是老鹰而是一只被野兽逮住的梅花雀。我想从桌子上跃起来,然而我的头,胳膊被按了下去。两只手又把我的腿按住了。我用力喘息着,暂时平静了一会儿以使积蓄力量寻机反击。几双罪恶的手在我胸部揉搓,挤压,我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就像陨石落人云层的摩擦声。我的眼睛忽然看不见了,这使我恐惧地叫得更厉害了。好几回,我试图积蓄力量作一次反击,然而我的身体被绑缚一般不能动弹。沉重的大山倒下来,拼命朝我的躯体里覆压,我感到一根楔子正疯狂朝我体内进去。
&&&&我已经死了。我再没有任何力量进行反抗了。我像死人一般,任凭他们摆布,忍受着对我身体的任何刺激,任何打击。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搞不清那一张张0狗脸是什么样子。光滑的双腿--任凭摆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惊吓的时刻已经过去。我的身体平躺在桌上,像被敲碎了的冰块。"
&&&&我是一个被暴力,群体暴力制服了的肉体。意志说,这里没有丝毫的允许,因为我失去了一切知觉,四肢不听使唤了,神志也昏过去了。
&&&&我像一只幼犬发出了一声哼叫,接着又是一声。最后我发出了一串狂吠。仅仅几十分钟,我由一名少女变成了&少&妇,我由一朵蓓蕾变成了踩在烂泥上的花朵。他们疯了似地轮流爬上我的&躯体。我只知狂喊,呼叫,不停地呜咽。我的浑身已经瘫痪了,但四肢还是被抓牢着。急风暴雨无情地扫落我的枝叶,摧残着我的躯干。那一瞬间,我经历了一个百岁老人的风雨沧桑,饱尝了人间的苦楚凄凉。一阵阵狂风刮过我的头顶。一团团烈焰不断从我身体上烧遇,我的肉焦了,糊了。浑身没一点气力了,甚至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我的心中只有无声的哭泣,汹涌的泪水流进耳里,好湿好湿!悲剧持续了一幕又一幕,我的一声又一声尖叫也未打破黑暗。野兽们贪婪地疯狂地吞食着美餐,带着精神病患者的歇斯底里。重新恢复清醒的意识时,我想到的只是两句话:上帝疯了!这个世界死了。
&&&&当我被抬进牢房,扔在地上时,我突然想拼命忘掉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我昏过去了。夜,老长老长呵!唉,失去了,失去了,那最宝贵的贞操,那少女的纯真、活泼和可爱;失去了,失去了,失去了我那青春一般的年华,梦一般的憧憬和遐想。纵使岁月能够医治我精神上的创伤,我也不能重获美丽的女儿身了……为了军人的气节,我失去了少女最最宝贵的……你能理解我吗?我的痛苦,我的选择,我的代价!
&&&&我病了。头疼。发烧。下身溃疡。我的嘴唇干裂得像沙漠,面部则像干燥的大戈壁。水,水,我想喝点水,然而,没有,一点也没有。看守在走廊里来来去去,脚步声声。他才不管俘虏的死活呢。我昏迷或呼叫没有人听见,即使有人听也不会管,躺得时间太长了。我想翻动一下身子,然而浑身却因疼痛动弹不得。我像个木乃伊似地躺着,只是比死人多了口气而已。没有人通知我吃饭。也没有人给我送饭。我就那样躺着。饥饿像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它们撞击在我的胃壁上,发出一阵又一阵回响。我使劲咂动着嘴巴,但好半天也没咂出一星唾沫。昏了醒,醒了昏。时间就那样过去了。高烧终于退了。也不知第几天,我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开了门,手扶着墙壁游移到走廊上。看守,那位曾看过日记上的符号的大胡子看守看见了,大吃了一惊:“天,你怎么了?”我说不出话,只有泪光在眼中打旋。他看我这个样子,感到事态有点严重,连忙把医生叫了进来。一个长年戴口罩的医生背着药箱走了过来,重新把我扶进屋去,让我平躺下来,试温,把脉,张张嘴望诊,又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给我注射了针剂,还留下一把药。大胡子看守似乎看不下去了,拿来一只暖瓶。我暍了几口水?胃剧烈地蠕动起来,整个腹腔发出牛哞般的响声。我说:"我已两天没吃东西了!""好吧,你间伙房说一下,看能否做点面条"医生吩咐看守。“好的。”大胡子一溜烟走了不一会,大胡子把面条端来了。一共是一小缸,粗黑的面条里搅着几只空心菜的耳轮般的叶子,没有一丝油花。然而,由于饿极了,我竟连筷子也没用,端起来一气喝了个精光。啊,我活过来了,又能吃饭了。我死不了。下午,杨斌溜进来了。他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望着面色憔悴,蓬头乱发的我,一个劲地叹气:“陈蕾呀陈蕾,何苦这样呢,真是,真是,事到如今,想开些吧。”我从心里讨厌他,把头扭向里边,不理他。杨斌以为我听信他的话,又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呢?该讲的讲,该写的写,怎样可以少受苦,活着回去,比什么都强。”这个变节份子,自以为别人都同他一个德性。我忽然想起他在S市的表演,不由问道:“你不拿情报买了好吗,得到敌人的重奖重赏了吗?怎么不去干团副,呆在这里干什么?”一句话刺痛了他的伤疤,他的脸顿时变了色:“陈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人。”我霍地坐了起来:“杨团副,谁让你来看哩!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有自己的信仰,对得起天地良心行了,用不着你来做政治工作!”他讨了个没趣,想要发作,又找不到理由,只得站起来,边退边说:“好好好,我不管你,你自作自受去吧!”他只顾往后退,冷不防碰到门槛,一个踉脍,险些栽倒。梦魇骤然间降临到我身上,自从被侮辱被伤害那一天起,我的精神便时时处处处于恍惚的状态。我老爱做梦,睡眠成了一个可怕的敌人。这些梦是不邀而至的,甚至白日,我也会做怪梦,梦见失去了躯干的人头,半片脸,一只耳朵;梦见了牛头马面的妖怪;梦见了一只大黑狗疯狂地追我,咬我,撕我;一只只张着血淋淋的獠牙;梦见自己沉溺在海底,一群鲨鱼将我吞食;梦见一群蟒蛇纠缠着我,我的躯体正一点一点地化为它们的美餐佳肴……甚至打盹的一瞬间,我也会做梦。有一天,我正倚在墙上看那空中的蜘蛛正在织网,看着看着,竟又陷入了梦境。我发现自己沿着蜘蛛丝做成的桥,走到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地方,那儿有翡翠的山峰,黄金般的宫殿,有仙鹤飞翔,祥云笼罩,还有一群美女翩翩起舞。我沿着玉石铺砌的通道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条碧绿的小河。河边杨柳依依,呜禽嘤嘤。河岸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年,啊,他不是别人,正是张晓明,我的恋人晓明。我激动地朝他扑去,然而,河水把我们阻隔了,我泪水盈盈地叫着“晓明,晓明”,不顾一切地朝河水里涉去,冰凉的水花把我溅醒了。这时我才发现做了一场梦,刚刚贱起的水花是树上落下的露珠.
&&&&怅然若失地望着那亮晶晶的蛛网,我为不能续接的梦长恨不已。痴痴地想着刚才的梦,我的心里怅惘之极,想了很多很多。我是从来不信梦的,但现在也相信起来了,我觉得梦必定与我们的生活有关,它包含着暗示,预兆,向往等等情节,包含着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密码,人们常说梦是反的,那么刚才梦中的相会,是否说明我们将终身分离呢?想到此,我的心中苦苦的,涩涩的。晓明啊晓明,你知道我的下落吗?晓明啊晓明,你现在哪里呢?但愿能把一个梦给你,让你梦到我。你知道吗,即使现在,我也没有动摇对你的爱。想到了“爱”字,忧伤顿时就涌上心来。不,不,我不能再爱他,不能,不能!我已被糟塌了,失去如花似玉的女儿身了,我不能,不能被他所爱,不能再爱他呀!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湿了一大片。大胡子看守望见了我的背影,扭过头装作没看见,走开了。蹲在地上,望着泪迹,哽咽失声,我竟起不来了。就从那时起,我忽然发现自己一切都紊乱了,都颠倒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白天,我痴痴地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我似乎在想什么,但什么似乎也想不明白。晚上,别人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我还在那黑屋里干坐着。我失眠,眼睛大睁着,脑子木然,就是不想睡觉。我的耳朵似乎特别灵敏,屋外只要有一丝声息,哪怕是一只老鼠走路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的面庞渐渐消瘦了,像一块树皮,干枯了。每当洗脸的时脸,从水襄看到我那皱巴巴的脸,我就不禁摇头叹气:陈蕾呀陈蕾,你老了!我去找医生了。他用听诊器在我身上听了听,又听我比比划划地复述一遍,连连地点点头,开给我几粒安眠药,几片薄荷片,打发了事。我知道这儿不把中国军人当人看待,医生也是敷衍了事的。后来,我干脆不去看医生了。我依旧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像飘似的。最为荒唐的是我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竟不想吃饭,好多回,看守吆喝了好几遍,我才去打饭。饭是霉变的大米,说是一天六公两,可每顿才给一勺子,三扒两咽便了事。菜呢,依旧是空心菜萝卜,放一点盐煮一煮,和喂猪差不多。常常地,我去晚了,便只打到半勺饭或一块锅巴,菜呢,不是打光了,就是剩下一勺清水。我不再有数米粒的习惯。我对吃饭失去了记忆,淡而无味的东西留给我的是一片空白。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发现了监狱院内砖缝里生长的一簇簇马齿苋。我懂得它是一种药材,可以食用。我把它们拔起来,放在水龙头上冲了冲,开饭时偷偷从厨房抓了一把盐,回去洒在马齿苋上,说来也怪,吃了几顿马齿苋,脸上竟然消肿了,睡眠也似乎得到了改善,只是恶梦依然夜夜缠绕。审讯又开始了。眼镜蛇改变了主意。他不再白天审我,改为夜审。白天,他们睡足了觉,晚上便神气活现了。他们不是审一阵子,一两个小时,而是实行连续突击,连审三个晚上,白天还不让我睡觉。&我记得那是审问过后夜后的第二天,我实在困极了,腿站不稳,啪地摔在地上。“起来,别装死!”“眼镜蛇”吼叫道,命令人抓着我的头发,硬拉起来。“说,你说,第一仗你们伤亡了多少人?”我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实在不知道。”我快要瘫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斜歪下去,两个打手抱也抱不住。“让她清醒清醒!”“眼镜蛇”让人在一桶水里撒了一泡尿,然后把我的头按到水襄。啊,一股咸臊的尿味直冲鼻子,我竭力抬起头,但又被按了下去。一连三次,我的头发浸湿了,脖子上的衣服浸湿了,鼻子里漾满了水,一个劲地打喷嚏。这个时候,“眼镜蛇”得意了:“好嘛,很好嘛,现在,你该清醒了吧,讲,讲啊!”我僵立着,什么也不说。-怎么,你还顽抗?”他走了过来,用手托起我的一下巴,“小姐,你说了就放你去睡。&”我喃喃地说:“我要说的都说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医务人员,我又只负责很小的一份工作,怎么知道那么多呢?”
&&&&你不是有耳朵,听说嘛?”我反驳道:“眼见为实,耳听为假。我把所听到的讲了,你又要像上次那样,骂我搞欺骗。”“眼镜蛇”被将了一军,但还是胡搅蛮缠地说:“我们希望你讲,讲清楚,早日结束审查。你这个人的表现很不平常,我很怀疑你这个人的表现很不平常,我很怀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必须对你格外认真,宁可错审三千,也不放走一个重要俘虏!”我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你同一个虐待狂怀疑狂辩论是没有结果的。我竭力挺住意志,就那样站着。“眼镜蛇”见审不出什么,便罚我站着。我就那样站了整整一天。第三个晚上来到了。由于未能睡眠和休息,我的嘴唇、口腔全溃疡了,眼睛也肿得老大,火辣辣地疼。我的腿似乎麻木了,;只能保持一种姿式站着,就像两根木桩,稍微移动一下,立即就会歪倒。不知何故,我凭意志的力量竟摹会了保持平衡的要领,奇迹般地立着。为了能稍事休息一下,我趁敌人询问的间隙,居然闭起了眼睛。世界在我面前消失,我进入了梦乡,竟然打起了有节奏的鼾来。这情景令敌人惊奇不已。他们残酷地用拳将我击醒:“你他妈睡什么觉?思考问题,老实交待!”我迷迷糊糊地说:“请让我睡一觉,我困极了,支撑不住了。”他们一齐吼道:“你交待一点军事机密,我们马上放你回去睡觉。”我说:“你们让我睡足了觉,我保证讲。”“眼镜蛇”以为打开了缺口,追问道:“哪方面的?讲了就放你。”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他们非要将我折磨而死。一股怒气忽地窜上我的心头:好,我讲,再给你们来点假的!我忽然说:“你们保证让我睡觉,我就讲。”“眼镜蛇”自以为疲劳战产生了效应,装出大慈大悲的样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陈小姐,咱们说话算数!”“好吧,我讲。”我平静地说。“眼镜蛇”迅速按下了录音机键子。我开始编造谎言了。我要给敌人撒一个更大的谎:“大约二十天前,我听说一支一百人的侦察大队越过了盘龙江。”“盘龙江水那么急,他们怎么过去的?l“眼镜蛇”问。“飘过去的。”“什么运载工具?”“密封橡皮船。”“他们进来干什么?”“直捣大青山指挥部,如有可能,击毙总指挥范雄。”“这是真的吗?我们怎么没有见到踪迹?”“他们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分散渗透,最后合而袭之,捣毁指挥部。”“带了什么秘密武器吗?”“一种磁力炮。”“磁力炮?”“&能射出磁线杀伤人体大脑神经的东西,使人失去抵抗力。”这假情报使人震惊了。也许是意识到事态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面部发痒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