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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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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血舞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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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1964年初夏的美卿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父母和哥姐对她这个最小孩子的宠爱，养就了她活泼和自由的天性。小时候，她一直上的是全托幼儿园，爸妈年轻时从广东肇庆老家来到广州。
《美卿:一个中国女子的创业传奇》&叶梅 作家出版社 卢排新街老房子里的梦 在回顾过去30年时，翟美卿感慨地说：我常常想，我们踩着所有的点，其实都是改革开放的路径。 她非常想把这一切告诉她的儿女，她说这几十年的经历和感受，后代其实并不那么了解，如果再过些年，说不定香江集团的发展过程也会被人忘却，她希望给子孙留下一种精神，留下一种文化，而不仅是金钱。 如果仅仅是金钱，能够用几代人呢？ 当年，她就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扑入商海的。 出生于1964年初夏的美卿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父母和哥姐对她这个最小孩子的宠爱，养就了她活泼和自由的天性。小时候，她一直上的是全托幼儿园，爸妈年轻时从广东肇庆老家来到广州，爸爸在建筑队做队长，每天都很辛苦，妈妈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员，卖糖果烟酒，这样的夫妇过去叫双职工，他们都不能在家照顾孩子，但只要有一点空，他们会带给孩子许多难忘的快乐。 美卿最得意的是跟爸爸学会了下象棋，爸爸过去在乡间算是一个读书人，美卿爷爷那一辈家有田产，方圆数十里颇有名气，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败落下来，爸爸虽然读过一些书，但终究没有上大学，只会替人写字算账，还当过几年乡村教师。 爸爸记忆力特别好，下象棋不用看棋子，常跟人下盲棋，小美卿一旁看着，很是好奇，不知不觉，她也学会了。她家的两个哥哥也会下棋，出手厉害，只要坐在棋盘边，总会赢了对手。若干年后，美卿的大儿子刘根森也成了棋王，在学校获得象棋冠军。 爸爸超强的记忆力也传给了美卿，小小年纪就善记数字，还会计算，时常喜欢从幼儿园回到家，在小巷里支上一块小黑板，教周围的小朋友算算术。她家住在广州卢排新街的小巷子，一头连着小街，另一尽头是房子，除了住在巷子里的人家，过往人群很少，清静好玩，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坐在小板凳上，听小老师美卿教1+1等于几。 虽然爸爸妈妈起早睡晚，终日勤劳，但全家人一直过着粗茶淡饭，节衣缩食的日子。美卿从生下来到十八岁，都是住在这条小巷子里，打她记事起，生活都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广州那种老房子，发黑的雕花门，高而厚的墙，家里孩子多，爸妈想法就着这屋的空间搭了一层阁楼，美卿就和哥哥姐姐住在阁楼上，爸妈在楼下，一家人凑合住着，也算是苦中有乐。 但多少次，睡在阁楼上的美卿都生出一个念头，啥时咱们家能换一个大房子啊？两个哥哥的呼噜整晚整晚响着，小美卿总是在哥哥的青春号角声中进入梦乡，在梦中，她和爸妈，还有哥哥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她有自己香喷喷的小闺房，摆放着她最心爱的书和象棋，房间里回荡着悦耳的音乐，她翩翩起舞。 这样的梦，她在卢排新街的老房子里做了好多年。 干嘛要受人欺负 小的时候，大人们就看出来，小美卿这女孩个性不一般，她一点不像其她女孩子那样就爱玩个洋娃娃，见人羞答答的，看见男孩子打架就往后躲。美卿不仅不怕那些调皮的男孩子，而且只要见了不平的事，她就敢跟人一比高低。 说起来，那会儿美卿才四五岁，就不是那种可随便欺负的娃娃。幼儿园同班有个长得高大的男孩，挺凶，蛮霸道，是大家心目中的小霸王，总要小伙伴们都围绕着他，处处让着他，稍有不高兴，这男孩就动手打人。小伙伴们都挺害怕，谁都不敢惹他，可小美卿不信这一套。 每次遇到排队，大家都按规矩排，但小霸王总要排在第一个。小美卿不服气，鼻子一哼，从旁边绕过去，就站在了小霸王的前面，她成了第一。这男孩子气红了脸，立马叫她让开。美卿拧着脖子说，&就不！凭什么每次都让你抢在前面，我就不给你这样子！就不给你这样子！& 男孩子气坏了，上来就推了她一把，美卿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帝边的女孩们都吓哭了。没想到，美卿一步冲上前去，揪着男孩的衣服，俩人就扭打起来，男孩虽然力气大，但美卿却是不管不顾的架势，男孩子一点便宜也没占上。 那天是星期六，二哥翟栋梁到幼儿园门口来接美卿，见妹妹的小辫子也歪了，脸也花了，问是怎么回事，美卿气鼓鼓地说，&我在幼儿园打架了。& 她说，&小霸王他推我，我就跟他打架。就是宁愿跟他打架，也不去让给他！我就不喜欢那种欺负人的。& 妹妹是二哥最心疼的人，一听就很恼火，等在大门口，见了那男孩，就上前要揍他，男孩吓得飞跑。毕竟二哥已经是小学生，是象模象样的小男子汉，小娃娃见了挺畏惧的。二哥带着美卿跟在人家身后追，一边跑一边哇哇叫，吓得人再也不敢在幼儿园逞霸道了。 妈妈听说了，叹息着埋怨，&美卿啊美卿，你怎么像个小男生呢？& 美卿说，&妈妈，我才不是小男孩呢，我心很软的啦。但我不能让人家欺负，也不能看着人欺负别人啊！& 妈妈笑了笑，说：&你这么小，就爱打抱不平啊？& 美卿说：&是啊！我就是要打抱不平呢。& 美卿其实对朋友心肠很软，她小小年纪就懂得不去伤别人的心，比如说有三个朋友在一起玩，其中一个经常说点大话，吹吹牛什么的，哼，我们家今天吃肉了，可好吃呢。美卿就住在他家隔壁，这家人平时连饭都吃不太饱，常要跟美卿家借个米呀油的，哪儿来的肉吃呢？一块儿玩的小朋友会当面戳穿他：别吹牛了！你们家昨天还跟美卿家借米呢！小美卿却不跟着人家附合，说人家没肉吃，要给小朋友面子呀。 弄堂里的叔叔阿姨见了美卿爸妈，总说，&你们家小美卿真懂事，跟个小大人一样。& 快上小学了，爸爸妈妈都对美卿说，&现在你是小学生了，不要跟同学打架，你一个女孩子，要斯文一些啊。& 美卿点头，小麻花辫乱颤。 可刚进小学校门，就碰到一个女孩，眼睛看着美卿凶凶的，她是留级生，在班里算大孩子，也是排队不让别人排前面，看见不顺眼的就用手推。她见美卿的个儿又瘦又小，上体育课时便专门推她。美卿正要还手，老师就叫了，同学们站好，不许拉拉扯扯的。美卿只好把手收了回来，那女孩子以为美卿怕她，脸上很得意。 当天放学，美卿站在校门口等一位好朋友一块儿走，不料想推她的女孩却走过来了，凶巴巴地又瞪了她一眼。这回美卿二话不说，走过去，就推了那女孩子一把。那女孩子也一掌还过来，用了很大的力气，美卿身子摇一摇，像根小钉子似的站住了，又一掌还过去。就这样，两人在校门口推来推去，引来好多同学观战，那女孩个子高，力气大，但美卿却是一副豁出去，打算拼到底的架势，渐渐就占了上风，那女孩抗不住了，撒腿先撤了。 第二天，她见了美卿就躲。再到后来，她主动找美卿说话，陪小心，两人渐渐成了朋友。她说，&翟美卿，你胆子真大，什么也不怕。&美卿说，&我不是胆大，是不能受人欺负，也不能看别人受欺负。& 说这话时，美卿心里又正在打抱不平呢。全校有一个最调皮的男孩子，是个所有同学都怕的孩子王，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学习特别好，总是考第一，但性格老实，孩子王总是拿到他取笑，叫他四眼！旁边的同学也都跟着起哄：&四眼&&！四眼！& 眼镜同学被一群闹哄哄的同学围着，进不得退不得，孩子王还不罢休，上前又推了他一把，说：&人家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眼镜一个迾趄摔倒在地，挣扎着正要爬起来，孩子王又推了他一把，眼镜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哭起来。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 扎着两个小辫的翟美卿一旁看不下去，冲上前就大声叫道：&你们干什么呀？不许欺负同学！&比美卿高出一个头的孩子王，拿眼斜了她一下说，&有你小丫头什么事？少在这里多嘴！& 美卿一点也不怯懦，说：&你们就知道欺负老实人，真丢人！还有你们&&，&她对着旁边围着起哄的说，&你们欺负别人，到时候会轮着你们被别人欺负的。她走过去，拉起眼镜，你快站起来！不要怕他们！& 孩子王一时间输在小姑娘面前，不禁气哼哼的。美卿也气难平，但回到家不敢跟爸妈说，只背地里跟二哥说悄悄话，她说，&二哥，要是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站起来，对付他，否则所有的人都会欺负你，要不当所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办法应付了。& 二哥笑起来，说，&美卿，你这么小，就想这么多事了。&他说，&要是那个人再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收拾他。&美卿这回摇头，说，&不用，我不怕他。& 有一天，却真的和孩子王针尖对麦芒的干上了。那会儿学校里有一门&学工&的课程，小学生也不例外，美卿的学校从工厂请来师傅教大家做蜡笔，先是做模具，烧蜡，晾干，一支支五颜六色的小蜡笔就产生了。大家干这个比听课更有兴趣，美卿心灵手巧，做得又多又快又好，老师让她当了小质检员。美卿很认真，挨个抽查，看看质量怎么样，盒装得怎么样。 一看，那位&孩子王&装得最差，美卿毫不客气地说，&不行，你得返工。&那位一听恼了，&你跟谁说话呢？你再说不行？&美卿高声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就得返工！& 前一次的经历本来就让&孩子王&含恨在心，眼下更是怒从心头起，照着美卿就是一拳，打得美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家都吓坏了，可没想到小女生不仅没有哇哇大哭，爬起来就冲到对手面前，两手紧紧揪住他的胸襟，使劲地撕扯。那位想甩掉她，可掰不开她的手，反被她不要命的气势弄得手足无措。美卿越战越勇，不顾一切地用小拳头擂着对手，跟打鼓一样。 围观的同学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家伙平时欺负人惯了，好多同学都受过他的气，只是没有人敢吭声，这下子让美卿这个小女生教训了他，大家都觉得很解气，很痛快。 这小女生从此在学校出了名，爱打抱不平，敢跟强手过招，再没人敢欺负她，也不敢在她的面前欺负别人，调皮捣蛋的男生见了她都礼让三分。 15分钟就听明白了 其实，美卿不光胆子大，不服输，爱打抱不平，学习成绩还特别好，在班上与那位眼镜同学不是排第一就是排第二，这让许多同学都羡慕不已。人家美卿可没少玩，不像那位眼镜什么时候都一本正经的，上课听讲一动不动，就是下了课也不去玩，总是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 美卿的成绩就像是玩出来的，她在课堂上坐不稳45分钟。一堂课开头15分钟能认真听，老师讲的都是要害，可她一下子就全听明白了，接下来，老师继续强调，反复解释，小美卿就觉得老师好啰嗦，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美卿不爱听，心里着急赶快下课，好出去玩啊。老也不下课，她就侧过身子找左邻右舍小声聊天，&待会儿下课我们去抓蝴蝶吧？& &啊！现在上课呢！& &用一个小瓶子装起来，你看我这就有一个。& 人家受不了诱惑，就凑过来看，也不听老师的讲课了。 一考试，美卿成绩挺好，因为她都是听懂了才玩的，可隔壁这几位却跟着她倒了霉，人家被她三言两语弄得走了神，听得似懂非懂，考试起来全是差。不过大家没悟出，这都是美卿惹的祸，反倒奇怪咱们都是这么学的，美卿她也不好好听课，为什么还考得这么好呢？ 小学就是这么玩过来的，升初中还进了尖子班。广州四中那年开17个班，从每个班挑出两三个人，组成一个尖子班，成为学校和老师的心头肉。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生，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名校，成名人！& 爸爸妈妈十分高兴，他们总担心美卿的性格像个调皮的男生，在学校敢跟男生打架，在家里也从没见她背书习文，没想到她能成为尖子班的学生，真是让人喜出望外。星期天，爸爸特意在家里烧了好菜，牛腩萝卜、酱油鸡，吃饭时，美卿和大姐，还有两个哥哥排排坐着，吃得兴高采烈。家里孩子多，爸妈收入又不高，平时很难吃到这么多好菜。爸妈都不怎么动筷子，就看着美卿兄妹几个吃得高兴。爸爸说，&你们几个都要好好学习啊！爸爸小时候就想上学，可你爷爷去世得早，家里指望我干活，我就只上了几年私塾。美卿你上了尖子班，机会难得啊，要继续加油哦！& 美卿啃着鸡爪子，一边点头，一边嘴里含糊地答应，&嗯。& 尖子班都是学习高手，老师是学校最好的老师，讲课挺有吸引力，美卿听得很专心。但除了尖子班，其它16个班的学生，有好多都不爱学习，无所用心。那会儿，砸乱传统文化的&文革&刚刚结束，造反精神无处不在，好些同学根本无心读书，一帮一伙地聚在一块儿，看谁不顺眼就寻衅滋事。 广州四中的校门口，经常会站着一伙人，趁上学放学的时候，堵在道上强讨人家东西，看见人手上有什么就要什么，说喂，把你的伞拿过来！把你的皮球拿过来&&。大多同学都敢怒不敢言，唯唯喏喏地缩着手，把东西递给人家。& 美卿上了尖子班，爸爸给她送了一个小礼物，那是一个漂亮的徽章，亮闪闪的小飞机，是爸爸第一次坐飞机到北京去出差时，空姐发的纪念品。美卿和哥哥姐姐看见的第一眼，就都欢呼起来，爱死了，谁都想要。可爸爸后来奖赏给了美卿，她小心翼翼地别在胸前，在镜子面前美滋滋的看不够。 可放学时走到校门口，那帮家伙就盯上了她的小飞机，朝她叫着，&哎，把你那个东西拿过来！&美卿扭头就走，只当没听见。一伙人赶上去，前后拦住她，&你耳聋了？叫你呢！快把小飞机取下来。& 那是一帮比美卿大很多的男同学女同学，虎视耽耽的，可被包围的美卿说：&我不给。& 哇！为什么不给呀？你找死啊你？跟美卿一块儿同行的女生吓得直拉她的袖子，说给吧给吧。美卿大声地说：&我就是不给！这是我爸爸给我的，为什么要给你们？&挑头的男生恼羞成怒：&嘿！你这么窜？& &窜&是广东话，意思说你胆子这么大？目中无人？ 美卿昂着头说，&你想怎么样？& 结果又打起来了，这回是美卿一个女孩子打三个，根本是寡不敌众，可美卿一如既往，在恶人面前从来不退让。打着打着，有几个小学同学过来了，在一旁叫，&你们别跟翟美卿打了，她不是好欺负的！& 那帮家伙很快也感觉到了这瘦弱的小女生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只好悻悻地收了手，几个不由议论，这女孩真是厉害！换了谁都害怕的，就她不怕。美卿听见了，说我要随便给你欺负，我活着还干什么？我就是不能给你们欺负，也不许你们欺负别人！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路走过来，跟美卿相处过的老师同学都不由对这个有着特立独行性格的女孩刮目相看，她坚强勇敢，遇事从不随声附和，人云亦云，她会独立分析，不轻易受别人的影响，而随时改变自己的见解。这样的学生显然又好教，又不好教。她需要的老师要不断给她带来新鲜的，且能让她信服的知识。 15分钟，她像一块海绵迅速吸纳了知识的养分，接下来要是没有补充，她就进入了自由思考的空间，刚刚得到的知识就像一艘小船，在她脑海里徜徉，一旦找到方向，就驰向更为辽阔的领域。因此，美卿常常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举措，这从她小的时候，便显出了端倪。 性格即命运。 曾经有记者问到美国的巨头摩根：&决定你成功的条件是什么？&摩根回答：&性格。&记者又问：&资本和资金哪个更重要？&摩根再次强调：&资本比资金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性格。& 翟美卿的性格铺垫了她一生的命运。 南国吹来新鲜风 在后来的好多年里，美卿提起高中毕业仍心存遗憾，按她的成绩，她是完全可以考上大学的，可是从初中到高中那几年，学校的学习氛围仍受&读书无用论&的影响，没有几个人安心念书，弄得她想念也念不下去了。 为了那枚小小的飞机纪念章，一帮家伙盯上了美卿，常常堵在校门口跟她过不去，虽然美卿不怕他们，但久而久之也不堪其扰。那伙人根本不想念书也不准备再考学，成天就在学校和街上混。初升高考试的那天，他们专门等在校门前，要给美卿好看，使得她有两科没能去参加考试，数学和政治。 本来这两门功课，她平时都是拿一百分的。数学是她的长项，政治靠记忆，也是她的长项。老师讲完课，她基本上不用再看书，就全都记得，不仅记得内容，还记得老师当时讲课的语气、神态，甚至那天的天气，老师站在教室里的位置。这些记忆又会帮助她十分鲜活地想起课堂上所讲的一点一滴，所以，尽管她中考时少考了两门，但其它各科的成绩仍然名列前茅，还是被录取到高中，那正是1979年，美卿年方15。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珠三角突然之间热气腾腾，市场经济的风暴随着南太平洋的潮汐席卷而来，一股强劲的改革之风吹拂着神州大地，生性活跃的她虽然坐在教室里，也感到了南国那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广州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在迅速悄然地变化，每天从街上走过的少女美卿，诧异地发现每一天都会有新鲜事。 有一个新词叫个体户，就是个人的小本经营，做各种小营生、小买卖。广州的光宇路、高地街是个体户扎堆的地方，卖牛仔裤的，摆小吃摊的、耍小玩具的，五光十色，就像雨后林子里的蘑菇，一片片冒了出来。街面上，那些最为时尚的小伙子穿着长长的喇叭裤，戴着墨镜，骑着一辆辆嘉陵轻骑一溜烟掠过，三洋小收录机里，不停地放着台湾歌星邓丽君的歌，&小城故事多&，&夜来香&，还有用粤语唱的&爱拼才会赢&。　 事隔多年之后，人们更清晰地看到，1980年代的中国是属于广东人的。他们是这个年代最耀眼的新星，似乎是一夜之间，计划经济的坚冰被他们打破，金钱、财富、权力、市场这些概念全都被他们重新定义。在&全民经商&之风的吹袭下，广东的大地上仿佛弥漫着一种魔力，无数人终日挟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皮包，四处奔走，逢人就打听：你要水泥吗？你要钢材吗？你要纯碱吗？我给你3%的回扣。 一说起生意经，人人眉飞色舞，早茶午饭宵夜，只要有人聚会的地方，保准绝大多数都是在谈生意。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满大街都是钱，只要低头去捡就行。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们积30年的能量突然爆发出来，传统的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猛然间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这时的中国南方，充满了野性的生机，充满了奇异的梦想。 美卿，这个本来就一脑子幻想的广州姑娘，有一天突然对爸妈说，&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去做生意。& 爸妈大吃一惊，&你这么小做什么生意？& 美卿歪着脑袋说：&我要去当个体户。& 爸妈听了很生气。 他们在体制内的单位里循规蹈矩干了大半辈子，一个在国营建筑队，一个在国营百货公司，虽然都是最为平常的工作，十分辛苦，但他们觉得只有在国有单位，才是踏实可靠的，才是一份正经工作。当然，最期盼的还是儿女能考上大学，有更大的出息。因此爸爸对美卿特别有期待，四个孩子中间，他知道小女儿的聪慧很不一般，脑子擅长逻辑推理。老师曾经告诉过家长，说有时布置的数学题，全班同学都做不出来，唯有翟美卿轻松就解出了答案。这么好的学习苗子怎么能去做什么生意呢？ 可爸爸语重心长、痛心疾首，却没能让美卿安心留在课桌前。 同班几个要好的女孩，不知不觉间，手头变得阔绰起来，穿上了时尚的新衣服，经常吃着小零食，还请大家喝茶宵夜。美卿从小都很少有过零花钱，这些同学也都跟她差不多，但怎么突然就变得有钱了呢？原来是家里有了个体户，有个女同学的哥哥就是在火车站那边开了一个摊位，专门卖牛仔裤，生意好得很，每天晚上回来，家里人都帮着哥哥哗哗地数钱，分享着哥哥捎带回来的美食。 &好抵买哇！& 一家人兴高采烈地说&好抵买哇！& 广州话中有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字&&&抵&。抵，有忍受、忍耐的意思，如抵冷，意耐寒、抵力，意费劲，抵肚饿，意捱饿。还用来表示&划得来&、&值&，到酒楼美餐，吃得痛快，为&抵食&，到商场，买得称心，为&抵买&，顾客满意，老板进账，叫&抵赚&。 会赚钱的会花钱，会花钱的多半也会赚钱，就叫&抵手&，是能干、有本事的意思。没有赚钱的本事，叫&抵穷&，活该受穷，乃至&抵死&了。广州人的商业意识和价值观念，潜移默化。 美卿不想抵穷，只想&抵手&，她对爸妈说，&等我以后挣了钱，再去读书好不好？&爸妈只好退后一步，说，美卿你不想读书，就去当兵吧。 这事缘于妈妈一位同事阿姨的女儿在部队当兵，女孩子从部队寄回二寸像片，阿姨拿到百货公司给同事们看，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漂亮女孩一身绿色军装，好神气呵！美卿是个最爱美的女孩，听妈妈说得心热，就跟着去到征兵处报了名。 一块儿去的，还有妈妈另一位同事的女儿。但是后来人家被录取了，美卿却连体检这一关都没到，事后有人给妈妈说，当兵也得找关系的，你托过人没有哇？妈妈傻了眼，说我们不知道哇！家人只有一场叹息。 妈妈觉得对不起美卿，是自己动员女儿去当兵的，女儿没有哪一点不如人家，可人家被录取了，美卿却一场空。 存钱存不出个富翁 妈妈很失落，美卿心里倒没什么，她本来也没曾想去当兵，只是不愿让辛苦的爸妈不高兴。 从小到大，她总是看到爸妈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收拾，下班回来也从不歇息，时刻不停地操持家务，爸爸做饭，妈妈给他们四兄妹洗涮缝补。她每天都是听着爸妈做事的细碎声音入睡的，常常一觉醒来，发现爸妈还在忙碌。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她知道爸爸和妈妈的话，都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违背他们的心愿。 妈妈托人为美卿找工作，找了一圈，终于多亏一位多年的朋友推荐，让美卿去参加广州华侨宾馆的招工考试。考试对美卿来说，一点都不成问题，很顺利就过了关，她随着一批人被录入到这家宾馆。 培训三个月、实习，领导召集大家开会，说下一步是正式分配工作，你们自己填写志愿，想做什么工种。美卿拿着那张表，心想妈妈为自己找工作费了不少劲，人托人，找这个朋友那个亲戚，才让自己跨进门来，还能要求什么呢？ 就填了一个服从安排。 不想遭到所有亲人的指责，包括从小到大的好友，都说美卿，你真是一个&羊咩&，真笨真蠢。羊咩是广州话，小羊羔的意思。 从小的闺蜜说，看你这个人在学校那么不怕事，怎么这会儿像个羊咩一样顺从？要知道，这可是走向社会，你要自己不争取，别人是不会替你考虑的。 美卿想，有份工作就不错了，再提要求就过分了吧？ 结果所有人都去当了客房服务员，只有她被分配到厨房洗碗。消息传来，爸妈神色黯然，好久都不说话。美卿却一点都不难受，说没关系，洗碗蛮好玩的。 她真的把洗碗当成一件有趣的事，一边干着活，一边哼着歌，走路蹦蹦跳跳的，在厨房里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只要有人叫一声翟美卿，她就鸟儿一般跳过去了，从来不慢悠悠的。厨房的师傅们把她当成了开心果，说美卿，你给我们唱支歌吧？美卿说行啊！她一点也不害羞，说唱就唱。 洗碗的美卿把自己的心情弄得很快活。 差不多洗了一年碗，又让她去洗菜，她说行啊，洗菜就洗菜。一双本来又细又嫩的手每天都泡在水里，很快就发白，起皱，甚至破皮。妈妈见了真心疼，在家里，妈妈和姐姐从没让她洗过碗，更别说洗菜做饭，那双纤细的手一下子变得又粗糙又难看，妈妈握在手里，眼圈都红了，美卿啊，我再找找人，给你换个工作吧。& &不用了。&美卿底气十足地说，&妈妈你别替我操心，我挺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在酒店干一辈子。& 就像每天早起，那轮腾空而起的太阳，她相信，只要努力，命运一定会给她打开一扇大门，阳光一定会洒在她身上。 她舍得出力气，一大筐菜摘完了，洗干净，清清爽爽地送到师傅们面前，再来一筐，乐此不疲，满脸笑意。大家都觉得这个纤弱漂亮的女孩子，其实很能吃苦。可是班长对她很有意见，说：&翟美卿，你为什么不来开会？& 酒店里经常开各种会，学习文件啊，讨论一下制度啊什么的，美卿也不请假，也不去参加。她说，&我不想去。& 班长说，&你不给我面子。& 她歪着头说，&我不想去就不想去，跟你的面子没关系啊！ 又没我什么事。& 班长只有摇头，说：&翟美卿，你真是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问题要提醒你，你为什么不跟你的同龄人搞好团结呢？& 美卿在酒店，确实不光不爱开会，还不爱跟她那些同龄人坐在一块儿闲聊，东家长，西家短，谁谁谁又怎么样了，有事无事挑人家毛病&&，美卿就讨厌他们谈这些。还有人经常会喜欢问，你这个月发了多少奖金啊？她说，我不知道。 人家认为美卿故意瞒着，其实她是真的记不住，几十块钱，多大点儿事呢？成天记在心里？有心情想想别的不好吗？ 妈妈在她参加工作的头一个月就曾给她说，&妈妈不要你的钱，可你自己要学会存钱。& 美卿说，&妈妈，存钱是存不出富翁的。& 每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奖金，既然妈妈不要，美卿都用来买了好看的衣服。她是一个天性爱美的女孩子，会想尽法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到哪里都是十分夺目的一朵花。 上学期间她穿的都是旧衣服，那些衣服是亲戚从香港那边的人家拿回来的，颜色艳丽，美卿拿过来改一改，穿起来很好看。可好些同学说这你也敢穿？学校工宣队说，翟美卿你这样打扮，资产阶级思想好严重。美卿说，这都是些旧衣服，我家没有别的穿，我就穿这些。她心想，我可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喜欢，我觉得美就行。 在酒店上班之后，美卿学着自个儿化妆，领导说不能化，美卿才不理，她对着镜子看自己，那会儿因为有些贫血，脸黄黄的，要不化妆成什么鬼样子啊？就化就化，怎么了？性格好强的她要把内心的东西舒畅地展示出来，不能委屈了自己，要不会受不了，她会哭的。她想。 妈妈和姐姐，家里人都容忍了她的做法。可是酒店的同事，特别是同龄人看不惯，说翟美卿就爱跟大家格格不入。美卿听到这些议论，却并不放在心上，她想，我又不在这儿干一辈子，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爸妈觉得美卿虽然聪明过人，但却没有一点心计，比人家的孩子晚成熟。爸爸不无担忧地说，&美卿啊，你脑袋瓜不傻，怎么就一点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不跟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搞好关系，将来怎么可能进步呢？& 美卿说，&爸爸，有一个寓言说的是，扁鹊怎么知道鸿鹄之志呢？& 爸妈看着小女儿美卿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又是惊讶又是叹息，美卿啊美卿，你连大学都不去考，你到底存有什么鸿鹄之志呢？ 妈妈，我要当老板 在华侨宾馆工作的那几年，只要一下班她就飞快地跑了，连家也不急着回。好多次，人们都以为这姑娘在谈恋爱，要不能干什么呢。其实她是去了几个从小的同学家里。那几位以前在学校没有念好书，出来全做了小老板，有一个在卖服装，美卿有空就去他们家玩，打扑克牌、喝茶，听这家人聊天。 你出红桃K，我出梅花老A。那边说，现在牛仔裤真好卖，那些北方人都跑到广州来进货，下了火车就跟不要钱似地疯抢，今天一天零售就走了一百多条，还有几拨批发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美卿坐在方桌边跟同学打扑克，耳朵里像装了一个录音机，将人家的生意经全都记在了心里。 人家天天讲，她就天天听，同学的家人全都在做生意，每天都在讨论什么东西好卖，去哪里采购，怎么定价，美卿在人家里听了三年，等于上了三年的市场经济课。她感觉比在学校上课有趣多了，她本来学习能力就超强，三年下来，她将做生意的门路摸得一清二楚，她想，不外乎买材料，找人设计好加工，然后拿去卖，只要你有一个摊位就OK了。 但百闻不如一见，百说不如一练。美卿家里人从来没做过个体户，她是头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先是去高第街一位女同学的摊位操练，同学的全家都在那边卖服装，美卿就在旁边帮她。 高第街作为一条商业街，早在清代就颇有名气，是女人们隔三差五就要光顾一番的去处，因此又叫&女人街&。 1990年代前后，中国有两条闻名世界的购物街，一条是上海路，第二条便是广州的高第街，南京路上的商店主要是国营产品，高第街上的摊档则基本是个体的，卖的都是摊主们倒来的&进口货&，领导着时尚潮流，不仅女人，爱漂亮讲时髦的小伙子也都竞相来此。据当年有关统计，80年代中期，高第街共有640多个个体摊档，出售各种新潮服装和化妆品、小商品，甚至还有从海外带来或走私进来的旧时装。满载着鼓囊囊蛇皮袋的&雅马哈&出出进进，喇叭裤、牛仔裤、T恤衫、幸子衫等当年的时髦服装，从这里流行到全国四面八方。 甚至有专家说，80年代初的中国人，是从广州高第街开始羞羞答答地改变着服饰，同时也悄悄地改变着生活观念和人生态度的。& 少女美卿与历史的进程不谋而合，命运之神让她首先选择了在高第街上练摊，她手脚勤快，下货摆货，一分钟也不闲着。只见过来一位顾客，美卿嘴甜甜地上前招呼，&大婶，你看看这裤子多好啊，您穿着正合适，一下子年轻十岁，把您的好身材穿出来了！& 大婶笑咪咪地买了衣服，付了钱。女同学说，&美卿啊，我看你行。&美卿说&是真的吗？我还行？& 同学说，&我看你来我这里，跟我一块儿干吧。&美卿摇头。同学不高兴地说，&你瞧不起摆摊的？那你每天跑这儿来干什么？&她哪里知道，翟美卿她成天嘻嘻哈哈，看上去就像一个特别没心没肺的女孩，人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她想的就是做生意，当老板。美卿在这些同学家里听了三年，练了三年，摩拳擦掌多时，现在准备自个儿干了。 美卿告诉同学，她已经在广州火车站那边租下了一个摊位。同学很吃惊，&就你自己干？&美卿说，&是啊，我先不卖别的，就卖牛仔裤。& 每个月的摊位费就要一千多块钱，是她小半年的工资。一开始，她没给爸妈说，怕他们担心，但不久还是被爸妈知道了。爸爸沉默着，锁紧了眉头，妈妈急得嘴上生泡，说&美卿啊，你是上班的人啊，怎么去摆摊呢？& 美卿说，&妈妈，我要当老板。& 妈妈一听吓一跳，在他们这代人---尤其是&公家人&的心目中，个体户不是正经职业，而&老板&这个词听来更是让人害怕。他们家早先有位亲戚在香港那边开铺子，当老板，文革中连累得他们一直受批判，只要一批资本主义，准保把这些话题拿出来，要他们说清楚跟香港资产阶级有什么联系？ 美卿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一朵鲜花，就是再愁闷的人也会被她的笑容感染，她说，&妈妈，你们倒是听听广播呀，政府鼓励发家致富，不会错的。& 妈妈无法抵御女儿的笑脸，爸爸倒是对社会上的变化知道一些，市场经济，白猫黑猫，老百姓虽然说不清，但他感觉到做生意、个体户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受到打击了。 & 爸爸只能说，&美卿啊，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忠厚人家，你现在要去做生意，千万别干那些坑蒙拐骗的事，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听清了吗？& 这意味着爸妈已经同意美卿的行动，她高兴地只顾点头，并答应妈妈暂时不离开单位，她请了一位堂妹帮助看摊，自己抽时间负责采购。 所谓摊位其实并不是固定的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帐篷，清早摊开，晚上收起来，跟卖猪肉的一样，都是一个空架子。后来美卿去到北京和一些城市，才知道全国的个体商户那年月差不多都是那种小摊位，像北京的秀水街，武汉的汉正街，它们像一朵朵小蘑菇，辛勤地生长着，自生自灭。一批人进来，又很快就撤退，又一批人进来，忙活着。 大浪淘沙，美卿的老板梦从此真正开始。
[责任编辑：林景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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