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搬东西蹲床底下放东西好不好的时候扯了下胯部,一天时间大腿靠里内测肌肉有点疼,但走路不影响。请问怎么处理好?

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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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迹都柏林街头的欧凯蒂竟然发现拯救自己免去绞刑重罪的,居然是贵为艾维伯爵的狄康诺。她随即发现一个更惊人的事实:狄康诺一到晚上便是爱尔兰最胆大妄为的拦路大盗。
  这个技高胆大的贵族由杜摩堡的鹰墟出发,打劫备受痛恨的英国人。凯蒂不久便与他并辔而行,一边却因这个使他变成女人却待她如孩子的男人而饱受激情的折磨——直到有一天,她被迫为了救他而不得不出卖他。
  愤怒又伤心的康诺仍然追寻她,她亦知道他们无法分开,而且誓与他们之间那无法否认的热恋之火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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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七八四年四月在都柏林那个多雾的下午,欧凯蒂在铺着圆石的小径上晃荡,谁也没看出来她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近八年来她都以男孩装扮出现,唯妙唯肖的程度,几乎连她都忘了自己原是女儿身。及肩黑发削成蓬乱的鲍伯头,脸上经常盖着一层灰扑扑的泥沙,把原本细致灵巧的五官都遮蔽了,两只深蓝色的眼眸挂在长睫毛下滴滴溜溜地打转,破旧的外套和裤子比她瘦长的身躯至少大了两倍,和她那一伙十二来岁的男孩子们没什么两样。
  「天哪,小欧,你闻闻这个。」威利停下步子,贪婪地猛嗅路旁小贩端出来的一盘夹肉馅饼,它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瞧那香脆金黄的饼皮,阵阵诱人的饼香飘来,真叫凯蒂垂涎欲滴,腹中咕咕作响。她和威利自从昨晚到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而晚餐还没有着落。他们这一伙顽童和乞丐在整条康奈街上坏出了名,商贩们防范得滴水不漏,谁敢再偷一个苹果都得送上一条小命。当夜里码头工人下了工,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妙手神偷的斩获应该会丰富,只可惜这些寻欢者把荷包看得死紧,小贩们又睁着一双鹰眼盯住货物。就在一周前,费提姆才因为偷了两个李子和一块面包被吊起来。自从欧凯蒂丧母之后,他可以算是她最近的亲人,这次杀鸡儆猴的印象便凯蒂拿出她少有的小心,只不过饥饿的力量毕竟还是大些,如果再不偷,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肠胃。
  「嗨!你们,快走远点,不然我的棍子可不客气。」吼声发自那个红脸的老板,一双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凯蒂回送他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威利连忙把她拉开,继续走上两旁排列着卖饼贾鞋摊贩的小径。
  「我们忍着点,等多利和其它的人来了再说,两个人出手不大吉利。」
  凯蒂不屑地皱皱眉。老费的事情可真吓倒了不少人,如果还想照以往惯常的方式弄点吃食,却顾忌这么多,哪还能有搞头?老费不是太不小心就是动作太慢,他们该学到的教训不是停止顺手牵羊,而是要小心别落网。她当然不会被逮到的,她够小心,必要时脚底抹油的速度比谁都快,那些胖老板只有望尘顿足的分,老费的坏运气绝落不到她头上,至于比老费早一个月前被逮的麦杰米向来笨拙,他以前之所以没被抓,只能算是奇迹,没别的。所以,根本不是恶运跟着他们,而是判断力的问题。
  「看那边。」她用肘推推威利,叫他注意街上远处,一个穿着蕾丝绉纱衣服的瘦高男人,正以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穿过那些肮脏、裸着手臂,挽着自己女人的码头工人羣中。就在他们注视着他的当儿,他由怀中拿出一只闪亮的金表,用修饰过的指甲锵地弹开表盖,匆匆看一眼,又粗心大意地放回去。凯蒂鄙夷地撇撇嘴,显然又是一个可恨的地道英国人,新来乍到,也没探听一下,就径往最危险的爱尔兰区大剌剌地闯了来。瞧他踱步的姿势,彷佛对周遭射过来愠怒的目光毫不放在心上。
  「好一只大肥羊,」凯蒂的目光中混合了贪婪和嫉恨,盯住那名绅士。恨的并不只是他个人,爱尔兰人生下来就恨英国人,恨进骨里。「圣母玛丽亚送来的厚礼。不等他走完这条街就会被榨干吸尽,我们可要抢个先。」
  威利不安地四下看看,一层污垢掩盖下,他有一头红发和满脸雀斑,却没有红发的人与生俱来的大胆和暴躁脾气,反而既小心又随和。老费的事件使他益发添了两分怕事。「嘘,小欧,这儿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被抓是铁定的。」
  「去你的,威利,少没胆了,」她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拿了就跑,这种事干过无数遍,咱们搜光他的口袋,等他知道有东西不见,我们早已逃之夭夭。」
  「他可员高。」威利的声音和表情中都透着怀疑。
  「圣母玛丽亚。威利,你还敢说想和黑马骑士并驾齐驱!他可不要和胆小鬼在一起。」
  凯蒂故意提到这个爱尔兰最勇敢的侠盗,加入这位侠盗的行列是威利长久以来的梦想,只不过这梦想几乎是和爱尔兰的雾同样飘渺;黑马骑士简直是举国崇拜的英雄人物,尤其以专门劫掠有钱的英国国教徒,济助贫苦乡民而为人津津乐道。他的标志就是有一个爱尔兰十字的银质勋章悬挂在颈上。他的名声传遍了整个爱尔兰区,英国国教徒也闻名丧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分,更别提和他同辔共骑。然而提到他的名字,对威利绝对有效。
  「我不是胆小鬼!黑马骑士一定会接纳我!你等着瞧!」威利也开始盯住那英国绅士,朝他走去。凯蒂落后几步跟随,嘴角浮现笑意。黑马骑士比鞭子还管用。
  「求求您,有钱的大老爷,施舍一个铜板哩。」威利挡在绅士面前打躬作揖,唱出乞丐们惯用的莲花落,想把他的注意力全吸住,好让凯蒂乘机擦身而过,特意站不稳,摔倒在他身上,口里抱歉,下手摸出他的皮夹和金表。
  「别求乞,年轻人,」这句粗嗄的责备,冲着威利而发。「你真丢脸。」
  可真是一位道地道地的绅士,凯蒂不屑地哼着,悄悄接近。只有绅士才会担心快饿死的人丢不丢脸,等到有一天,他必须为了一点面包屑而去偷、去乞,才会尝到滋味呢!看他的外表,想必从来不曾短少过一餐,他的头发和她一样是黑色的,但却鬈曲亮洁,发出蓝色的光辉,后颈处以黑色蝴蝶结扎成小小的发辫。长脸上的五官不难看,皮肤上敷着粉显得更白,和女人的肌肤同样光滑细致,身上那件双排扣长礼服采用墨绿色的上好羊毛裁制而成,里面的背心白得令人目眩,和颈项上的繐边绉褶一样,腰际插着一把装饰用的剑,剑鞘上镶着珠宝,淡棕色的裤子紧紧贴附着他修长的大腿。至于脚上那双织花袜应是丝质无疑,既白又完好,足以见得这种人过的是何等生活。黑色真皮鞋的红色鞋跟足有两吋高,难怪他显得特别高大。
  「求求您哪,好心的先生……」威利继续哀求,挡住他的去路。凯蒂走过他身边,假意踩到一块松石,重重地跌在这位绅士身上,一面模模糊糊地咕哝着道歉,双手立即采取快速行动,右手如蛇般滑进他的外套口袋,摸到一只丰厚的大皮夹,然后她又抵着他身子,好似没站稳似地,一阵摩擦摇晃,手指又贴近他的表,抽回手时,嘴角微微有了笑意。英国人笨的程度和他们坏的程度一样严重。
  「好了,别动!」声音平静沈稳,令她周身一颤,如铁环似扣上她的手腕。圣母玛丽亚,她被逮着了!
  「跑呀,威利!」她尖声大叫。威利睁大眼睛,估量情势,牢牢盯了她好一会儿,脸上写明着恐惧,接着是一声大叫,转身拔腿就跑,凯蒂最后只看到一双踢得好高的鞋跟,消失在码头工人羣中。
  「放手!」她疯狂地想挣脱那双紧紧箍住她的手,心跳敲着恐惧的节,如果脱不了身,她就会被吊……
  最后,因为被抓的极度恐惧,令她飞踢起她的方头鞋,端上他的脚胫,空着的那只手也握紧拳头,打算狠狠地朝他鼻头挥一记,包管叫他鼻梁断裂。但是他很高,头一扭,躲了开,她的拳头只擦过他颈旁,使他咳了起来——而且手下加力,迫她不得不松开麻木的手指,让表掉在地上,她也迫不得已屈膝跪下。他俯身拾起表,重新放回口袋里,痛彻骨髓的手箍并没松开,她只有忍住不哭,跪着,脸色转白,心里愈来愈慌,再也不敢轻易反抗,瞪着那张不再柔和的脸,欧凯蒂不求饶,绝不!
  「报警好了,你这该杀的萨克逊人!」她恨道,虽然被打败了,傲气却不减。他瞇起眼睛盯她,浓眉下的眼眸是奇异的蓝绿组合成如水般的眸子,虹彩旁一圈黑色,她战栗地想:魔鬼的眼睛。
  「别再出洋相了,年轻人,我们不会让自己人落入该死的奥兰治党员手中!」在他们周遭围起了一小圈码头工人和他们的女人,其中响起一个低沈的声音。凯蒂仍跪着,抬头看到周遭那些愤怒的脸,重新燃起希望,如果她扒的是这些人之一,根本休想被原谅,但是萨克逊人……或许逃得过一劫。
  那名绅士拉她站起来,目光很快溜过周遭一圈,显然也看出那么多双射向他的眼神中饱含的恨意,可能他也知道害怕,表面上倒是不动声色。那些人的表情却是愈来愈难看。
  凯蒂觑着情势有利,企图扭开他仍紧拉住她的手,结果换来更大的压力,让她膝头一软。人羣中发出一声大吼,使她不由自主地瑟缩。先前说过话的那人向前跨一步,英国绅士顺手换了左手拉住她的手腕,腾出右手,放在挂在腰间的剑鞘上,快如闪电般地抽出一只不是闹着玩的锐利短剑。
  「你愿意为这个年轻人送命?」这句话朝着全部人摹说,但他的目光却盯紧了说话的那人。凯蒂明白,面对一羣敌众时,只有擒王才能吓住全局,趁这时他分心……她把脚往后抬,打算踢他的腿弯。正在此时,两名警察挤过羣众之中,进入圈圈里。
  「这儿发生什么事?」警察说道。一看到那身蓝色制服,凯蒂的心往下一沈,她也逃不了老费的命运了。
  「一点小争执,没什么不好解决的。」真令凯蒂吃惊,他竟然没把她交出去,虽然紧紧拉住她手腕,倒没告发她,为什么?她带着满腹狐疑没说话。
  「您最好离这个地区远些,先生。」其中一名警察向他提出警告。凯蒂一度寄予希望的人羣已逐渐散去,对付落单的笨蛋英国人是一回事,把一票奥兰治党员招来加害亲友可完全是另一回事,凯蒂非常谅解他们的决定。英国人都是屠夫,惹恼了警察,后果不堪设想。
  「我很快就走,谢谢你们的协助。」他把那把挺吓人的短剑重新插回剑鞘,对警察们友善地点头示谢,开始拖着凯蒂离开。有警察盯着,凯蒂哪敢反抗,只有乖乖跟着走,反正再没有比警察逮捕更糟的情形。但如果他本身就是魔鬼呢?凯蒂一颤,想起那对奇异的眸光,她暗暗勾起手指做个避邪的手势,心里才觉得好过些。
  不一会儿,英国绅士把她拖到学士道拐角处,就在里芙河旁,这儿的行人与康奈街大不相同,穿戴整齐的路人多是路德教徒,由英国迁来的该死的统治阶级,几百年前该杀的奥立佛克伦威尔(诅咒这名字)为他们奠下稳固根基。在他们眼中,爱尔兰人是属于次文化、低智能的异教徒农夫们,只比禽兽略高等一点。他们立下了可恶的惩罚律法,禁止爱尔兰天主教赋予每个人的基本人权,在他们统治下,爱尔兰人不许拥有土地,不许受教育、投票、任公职、举行宗教仪式——而,最糟的是,每年还要让萨克逊教会征敛什一税。
  一走出警察视线,凯蒂就猛力挣扎,企图出其不意地解脱桎梏,结果他仍然没松手,只慢下步子,看她一眼。她也回瞪他,尽管他没把她交给警方,她的恨意并未稍减。她最恨被人击败,这位搽粉打扮的英国人正是打败她的人。
  「该杀的萨克逊人!」她啐道。那对魔鬼眼眸重又盯住她的脸,他至少有她两倍重,肩和头都远高过她,但她可不怕谁,也不懂得什么叫谨慎。
  「皮夹该还我了吧?」他道,停步转身,面对着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看他们,他全不在乎。
  「拿去吧!我真怀疑里面装的钱是从爱尔兰人那儿偷来的,就像你们偷走我们的土地一样!」她气得胀红了脸,为当众出丑而羞窘,明知道在如今的处境之下,激怒他实在不够聪明,她还是豁了出去。她那爱尔兰爆烈性子一发不可收拾,和河边逐渐深浓的雾一样收不回去。
  他没说什么,只伸出修长的手。凯蒂咬牙切齿瞪着他,她没有选择,只得伸手到过大的外套里,掏出饱实的皮夹,不客气地交给他。他冷冷地一点头,接了过去,看也不看,再收回原处。
  「原来我逮到的是一个爱尔兰贼!」他慢吞吞的一句话碰着她的痛处,她狠狠瞪着他。
  「最差劲的一个!」她毫不客气地回道,但已深觉自尊心受到伤害。
  他对着她摇摇头。「地道爱尔兰的烈性子,」他简单地说。「就凭这一点就比扒窃更要命,年轻人,照这样子过下去,你可就没机会刮第一次胡子,第一次抱着女人上床了。」
  「你自己又知道多少?你这胆小的英国狗!」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别忘了你只不过是想暗中扒我皮夹的小毛头。」他瞪着她。眉头紧蹙。凯蒂正为了把他激怒而忍不住高兴,不期然腹中一阵咕噜怪响让她神气不起来。
  「你饿了吧?」他的眉头不禁舒展开来。「如果我请客,你的嘴巴应该可以学到礼貌点了吧?」
  「我就是饿死也不和你这种人分面包吃,更何况我才刚吃过,」她撒谎道。「新鲜奶油面包,烤马铃薯和鱼……」
  「欢迎你和我一起用餐,请你吃一顿至少可以省下你扒窃一天。」说完,松开她的手腕,朝她点点头,彷佛在说随便她。他穿过马路,消失在酒店里,凯蒂一人站在拥挤的街道上动也不动,脑子里飞快地打转,目光跟着他。这该杀的英国狗放了她,她可以自由离开,可以去找威利,另外找一个不那么警觉的对象下手……这念头使她一颤。或许她真的被坏运跟上了,就如威利所想的,她可不想走上老费的路。但是,肚子实在饿得慌。
  该死的萨克逊人答应请她吃饭。
  傲气敌不过饥饿,好奇胜过小心,悠长的种族仇恨怎抵得上此刻腹中的饥饿,让萨克逊人来负责填饱她的肚子岂不是应该,毕竟,这饥饿正是他们造成的。
  第二章
  她边想边横过马路,差点撞上一位推着车子的农夫,酒店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她站在雕花橡木门外徘徊,直觉叫她扭头就走,大家都知道萨克逊人不可相信。但是,在这种地方他又能如何?如果想将她送警,早就有机会。即使他心中有什么坏主意,也得等到她吃完再说,到那时,她就像一溜烟似地消失,如果不吃这一顿,她得自己想办法,否则只有挨饿。刚才的失手使她对自己扒窃的信心大为动摇。
  她推开门,走进高烧着牛油烛的舒适餐室中,到处都是可恨的英国人,屋里充满他们可笑、矫饰的说笑声,她从没有到过非爱尔兰人区的公众酒店里,这儿弥漫着一股**的香水味。
  「你这种人进来做什么?滚出去!」一个戴着袋形帽的胖女人,黑袍上罩了件白围裙,由吧枱后面走出来,用根扫帚赶凯蒂。「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天主教徒!滚,现在立刻滚出去!」
  凯蒂眼中闪着怒火,手握成拳,她只有一个人,又瘦又小,那女人可是又大又胖,手里还有根扫帚,屋里全是可恨的萨克逊人。
  「慢点,老板娘,这年轻人是跟我一起的。」
  他一下子绕过那女人,用手臂揽住凯蒂,迫她放弃蓄势待发的攻击。
  「我不在全是该死的奥兰治党员之中吃饭!」
  「我们这儿不要爱尔兰垃圾!」
  要不是这绅士死握着她的手臂,凯蒂早欺身过去揍得那女人青一块、紫一块。他把她拉出了酒店,女侍跟在他们后面,把扫帚当武器般挥舞,口里不断咒骂天主教徒,凯蒂响应的字眼也粗鄙而毫无保留。
  「够了,小子!」他平静的声音中含有强大的权威力量,使她沉默下来,抬眼看他,企图挣开他拖着她沿街走下去。
  「该杀的萨克逊人!」
  那对奇异的眸光扫她一眼。「我又累又饿,听够了你的满口脏话,年轻人,现在,你给我闭上那张该杀的脏嘴,否则我就要用手背叫你闭嘴。」
  凯蒂还来不及讥诮这个胆小的英国人,就已坐进了另一家酒店,这地方比较小,黑漆漆的充满烟。她恨恨地环顾四周,根本没人看她一眼,只有在桌对面那双瞇起的眼睛。女侍来到他们桌遏,她狠狠等着他点食物,女侍抛下一个轻视的眼神就走了。凯蒂看着坐在松木桌对面的男人,壁上的烛光黯淡,难辨他的相貌。
  「你叫什么名字,小鬼?」
  「干你哪门子屁事?」
  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迷人的年轻人,不是吗?你该感谢守护天使让你碰上我这喜欢瘦劲好斗的人,我可以把你交给警方,你知道的。」
  「那你干么不交?」
  「我说过,我喜欢瘦劲好斗的人。」这时食物送上来,满满一碗炖牛肉和厚厚的新鲜面包,一杯起满泡沫的麦酒,凯蒂的胃翻搅得更厉害。阵阵香气让她流口水,双颊却羞红,她的目光由浮着肉块和马铃薯的浓汤中抬起来,怀疑地看着那男人。
  「我可不买帐,无论如何。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刚放一块炖肉入口,品尝慢嚼,再喝一口麦酒,一起吞下去,然后看着她。凯蒂为他的眼神震慑,也盯着他,没把话说清楚之前,她不让自己想到食物。
  「吃吧,年轻人,食物里没搞鬼,我知道饥饿的感觉。」他的声音倒还柔和。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看,然后骄傲地抬头。「总之,我并不太饿,就如我刚才说的,我和我的朋友,我们刚喝过茶,烤马铃薯还有……」
  「我相信你一定是吃了点东西,才不至于狼吞虎咽。」
  她警戒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止不住炖肉的香气阵阵钻入鼻中。
  「好吧!我是欠你一份人情,你没把我交给警察。」
  「真的。」他的表情之中看不出有被冒犯的意思。
  再看他最后一眼,凯蒂拿起叉子叉下去,一周来第一次吃到热腾腾炖肉的滋味真好。吃下第一口,她就再也顾不得什么可恨的萨克逊人,只管塞下大口食物,用最后一块面包沾净最后一滴浓汤送下口中。她向后靠坐,吃饱了,却发现他正注视着她,那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味,她却无端地红了脸。话说得漂亮,吃相却不比猪高明,全落入这萨克逊人眼中。
  「你继续扒皮夹,迟早会被吊死,你技术还差得远。」他警告道。
  她立即睁大了眼睛。「我好得很!几年来从没失风过!我是说在此以前,你……」
  「你动作太慢,而且手在我口袋里重得像铅块,如果你没被抓过,纯粹是运气好。」他嘲讽地道。
  「你又懂个什么?」
  「我懂我被一个差劲的贼扒窃,一个差劲、笨拙的贼,不是被抓你还不打算停手呢!是不是?你会被吊得比基督教堂的尖塔还高。」
  「然后你就可以来欢呼了,不是吗?你这假惺惺的奥兰治党徒!」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抬高了音调,一阵怒气上涌,她站起身,吧枱那边的男人全纷纷地转过身来看他们,那位绅士反倒悠哉地往后靠,看着她生气也不做任何反应,然后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拉住她过大的外套,用力一扯,她不由自主又坐回木头椅子上。
  「你少对我使性子,年轻人,否则我就来帮你杀杀脾气,懂吗?」他停顿之后,突然又说:「你懂得羊?」
  「羊有什么好懂的!」
  「回答我的话!」
  凯蒂眼睛一瞇。「我爱牠们比同胞手足还亲呢!」这真是漫天大谎,她和羊最近的经验不过是有一回在谷仓里和一头羊睡在一起,不过既然他傲慢,活该他听谎话。
  「你会清扫羊圈吧?」
  「看需要而定。」
  他故意不理会她无礼的言语。「我在梅西郡有个饲羊牧场,需要用个年轻人,他得吃苦耐劳,守规矩。当然了,我要找力气大点,强壮的小伙子……」
  「我壮得像头牛,真的!」
  「一天三餐热食,谷仓里有床,空气新鲜,工作辛苦,这就是全部条件。除非我看错,否则应该比你现在好得多。」
  「你要给我一份工作?为什么?我才刚刚扒了你的皮夹——几乎得手。」她不情愿地加上最后一句话,眼神中流露出怀疑。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
  「因为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年轻人和你很像,红头发,脾气烈,我很喜欢他。」
  他的眼神真挚,但是她见过太多有着一副真挚表情的大骗子。
  「我没兴趣。」
  他耸耸肩,起身。「随你,我在下桥街的柏森顶,明天一早就走,如果你想要个安身之处,到那里来。如果不想,祝你好运。」
  他把餐费丢在桌上,朝她点点头,走出酒店。凯蒂咬住嘴唇,看着他走,一份工作——他给她一份工作?她以前从来没有工作过,而且他说了,一个安身处。吧枱那里一阵爆笑使她回过神来,她一个爱尔兰人待在萨克逊人的酒馆里可不太妙。
  她站起来,目光恰好落在桌面上,迟疑着,朝周遭觑一眼,没人在看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动作抄起桌上的钱,放进口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小欧!我还在想你铁定被吊死了呢!」凯蒂跨进那大约是八人左右不定数少年当成家的破烂屋里,威利迎着她说。这是他们亲手用废木头和锡片搭起来的,背后斜倚着皇家医院的后墙,这道石墙沿边搭了十几间这种小房子,骑兵们经常来拆,居民们也经常盖,生活就是这么回事。
  「啊,我可沾上了爱尔兰的好运道,威利。」她蹲伏在土煤火前取暖,火散出来的臭烟味她毫不介意,自出生以来,她就住在都柏林最差的贫民区,沟里塞满污秽,至少在爱尔兰正是如此,街边是腐败的垃圾,养活不少老鼠以及和老鼠一样肥的大蟑螂。在英国国教徒的区里待上一会儿,她更有被剥夺的强烈感受,都柏林的国教徒区里有宽敞的街道,漂亮的砖房和商店,至少还有点守法、守秩序的样子,反观都柏林的天主教徒区散布着乞丐和贼,入夜之后开始出来活动,耍赖抢夺,当街强暴妇女,任意闯入商店、民宅。无家可归、饥饿和暴行已是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里芙热病流行开来,每天都有人病死,无依无靠的人病死了,躯壳就在水沟中随垃圾污物共浮沈,成千人为了求生存,变得比野狗更邪恶。
  「多利和其它人去弄点酒来喝,我不想跟他们去,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欧。」
  「圣母玛丽亚,威利,别捞唠叨叨地像个女人,你该知道一个该死的萨克逊人根本抓不住我。」
  威利笑了。「唉,我早该知道,你怎么逃掉的,小欧?」
  凯蒂站起来,手插进口袋,那个萨克逊人的钱还好好地塞在她的口袋最里面。她可不想说出这次意外的好运道,话一传出去,不但财物不保,或许还要送上一条小命。但威利是她朋友,自从她母亲因有孕在身(不是她的错,是醉酒地主造的孽。)无法得到都柏林堡女仆之职,终于因难产而死,那时小威利就第一个成为她的朋友。虽然威利年纪比她小,却在街上打混了一辈子,懂得如何小心,也教她不少诀窍。有一阵子,凯蒂忘不了挚爱的母亲,羞怯又无处可去,只能在街上流浪,严重的咳嗽病使她又瘦又苍白,太阳光似乎可以射穿她,只有肚皮肿胀得大大的。直到八年前,就在今日他们的破烂屋搭倚着的同一所皇家医院,欧克琳死在一间慈善病房里,又痛又怕,连个枕头也没有。凯蒂一直陪在她身侧,她撒手人寰时,只留给凯蒂一句祝福,并且叮嘱凯蒂作小男孩打扮,以免被人欺负,就在那时她遇到了住在桥下的威利,也几乎忘了她曾是个女孩,威利和其它人一点也没觉察。
  那段日子里,凯蒂常在半夜里哭,想念母亲,当别人都在嘲笑她时,威利却安慰她,用细瘦的手臂拥着她。回忆中,凯蒂看着威利,母亲瘦削的脸似乎再度浮现。
  「抓住机会,凯蒂,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次了。」这句话清晰如可闻,凯蒂眨眨眼。
  「来啊,威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她说,环住威利肩头,以不寻常的亲昵说。「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
  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凯蒂不安地站在下桥街的柏森顶,附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多半是仆人,为炉火加柴或是照料牲畜。早晨懒懒降临,太阳似乎不太情愿地自一片飘浮的灰雾中探出头来,云层压得好低,随时都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闻得出潮湿的味道。
  一头毛茸茸的康尼墨拉小马拖着一辆负重的车子,就栓在离她不远的柱子上,早先她看过的一位瘦瘦的马夫由座位上跳下来,僵着腿走过去绑好牲口,做完后,挺起身子,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她。
  「年轻人,你在这儿有正经事要办?」
  「和你的事一样正经。」
  「哦?嗯,我得去把另一匹马骑过来,如果这车上的东西短少了,我唯你是问。」
  凯蒂的回答不好听了,伴随的手势更难看,马夫朝她的方向吐口痰,狠瞪她一眼,蹒跚地朝酒店后面的马厩去了。凯蒂睨一眼马和马车,要不是马夫提起,她还没想到弄走它的念头。她估量那匹小马可以值一点钱,更别提还有辆车子和车上的货物有多诱人了,够她象样地过上好一段日子……
  那萨克逊人走出柏森顶,他身上穿的亚麻衬衫和昨天那件一样雪白,晨光尚未大亮,他那身白衣服和繐褶领却好似可以泛出光泽。今天他穿的双排扣礼服是黑色滚领,裤子也换了条黑色的,红跟皮鞋换成及膝黑靴,想是方便骑马的缘故。他脸上的粉总算卸掉,但是对她而言,他仍和南非土著般陌生;看着他,凯蒂嘴角掀起轻蔑,虽然明知他的体能胜过自己,而且他也好心地请她吃饭,还提供一份工作和安身处,但他仍是该死的英国人,该死的英国纨袴子弟。
  他往街上张望,眉头拧着,把那对黑眉毛聚拢在一双魔鬼眼眸上,显然没看见站在建筑物阴影里的她,或者是瞥见她,却忘了她是谁。一阵不安涌上,她原没想到自己对这份工作寄望那么深,离开都柏林的地狱,三餐有得吃,不必担心会被吊死,似乎都变得那么难以企及。
  「呃,您哪,大爷,我在这儿。」那瘦马夫领着一匹黑马转过拐角处走过来,看见了萨克逊人,赶忙趋前请安。「今天『法瑞南』一点也不肯让人给牠装上马鞍。」
  「牠从来也不肯。」萨克逊人拉过马缰,不专心地摸摸牠鼻子,瞇眼瞧瞧阴沉沉的天色,他说:「我们早点上路吧,米肯,也许可以赶在雨下来之前。」
  「是。」马夫走到柱子边去解开绳子,同时朝凯蒂这边抛过来一个眼色,看来该是她现身而出的时候,这该杀的萨克逊人铁定忘了他答应的事,她知道,欧凯蒂这辈子没求过人,就算饿死了也不开口求取一块面包。但她诚心诚意地来接受他的工作,她可不让这该杀的萨克逊人轻易食言。
  「喂,你呀,还记得我吗?」她由阴暗处走出来,大着胆子朝那萨克逊人走去。他一转身看见她,蹙起眉头,然后唇边慢慢漾开笑容。
  「是呀,记得你,愿意到饲羊场工作?」
  「嗯,至少是,试试吧!」
  「很好,爬上车坐在米肯旁边,有好一段路要赶。」
  马夫看着主人,说道:「您知道的,杜摩堡用不着那么多人手,您哪儿吃得消养这么多人。」
  「闭嘴,米肯,上车去,最近在你和罗伊手里走失不少羊,那才叫我吃不消呢!谁晓得,搞不好多个帮手,情况会大不相同,也许三个人只做了两个人的事。」
  米肯的目光由萨克逊人移到凯蒂身上,然后恶意地朝石头路上吐一口痰。「你最好小心点办事,上来吧,小鬼。」
  凯蒂拎起她仅有之物扎成的包裹,硬生生咽下一口气,看着那个她应该恨透的人,哀求的话实在难以出口,可是在荫蔽的巷子角落闪着一双满怀希望的眼睛,令她不得不说。
  「呃——有件事想告诉你。」萨克逊人已把一只脚放在马镫上,停顿下来看着她说。「我有个朋友……」她的口气彷佛要找人吵架,表情也算不上客气,她站在那儿,头侧向一边,眼睛亮晃晃地好似挑战。
  萨克逊人眼睛盯住她,跨上了马背,用一副顺从的口气说:「在哪儿?」
  「出来吧,威利。」
  威利跨出阴暗处,站到凯蒂旁边,害怕地看着萨克逊人。
  「啊,那个小乞丐,当然了,我看你也想尝尝牧场的生活?」
  「唉,先生,如果您不嫌弃。」威利紧张地点点头。
  凯蒂道:「他和我,我们同进退。」这句话倒是向他的否决权挑战,萨克逊人的目光转向她,一泓深水似的眼眸叫人无法理解。他点了一下头。
  「那么,就这么办,你们两个上车,再不上路我们就得淋雨了。」他对马发声口令,开步朝街上走去。凯蒂和威利全盯着他,莫非他同意多养一个人?
  「老天爷和圣贤们多保佑,他会被吃垮的,老爱这么充阔不瞻前顾后。」他们的注意力转到马夫身上,米肯对他俩吼一声,朝地上再吐口痰,用手指着车子。「你们听到他说的话了,还不快点上来!」
  威利兴奋地大叫,咧着嘴开开心心地攀上车子。凯蒂跟着上来,动作慢得多,双拳捏得死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她靠在粗糙的厚板椅上,沈思这件事情的转变,身后是用油布裹着的货物。米肯口中仍然念念有辞,爬到威利身边来坐着,手握马缰,就这么一路颠簸着经过了圣派屈克,经过正在吃草的鹿和凤凰公园的灰石墙,经过了废弃的修道院,和市郊的水车磨坊、风车磨坊,最后转上往北方的路。
  开始下雨了,凯蒂和威利颤抖地缩成一团,把外套拉上来遮住头,注视前方马背上时隐时现的身影。米肯把帽檐拉到眼睛上,还在不断低声咒骂。就这样子,他们走过了科隆尼,东榭林。雨一直到下午才停,太阳刚由云堆中露脸,凯蒂就怯怯地由外套下探出头;威利也跟着伸出脑袋,尽管米肯的沉默令他们不敢出声,心中都还是兴致勃勃的。凯蒂和威利俩都没走出过都柏林,眼前一大片绿意是凤凰谷地,翡翠的山峰插入蔚蓝天际。偶尔出现一道灰石墙或一**羊,或是三三两两的茅屋顶就算是个小城市,这些在凯蒂眼中,就像看到一只三头牛似的新鲜有趣。威利也是一副怪表情,但是再过一会儿,颠簸之苦取代了欣赏美景的乐趣,硬邦邦的木板一次次敲痛臀部,全身都感到酸痛,萨克逊人持续向前行进,车子颠簸得恍如船行海上,车轮发出嘎吱响,凯蒂咬牙忍耐,绝不叫苦求饶。
  好不容易到一片草坡处,当萨克逊人停下来时,凯蒂几乎已经无法站起来爬下车子,全身上下无不酸痛难当。威利才不像她那样压抑疼痛,大声喳呼喊疼,她气不过他如此自暴缺点,几乎是把他给推挤下车去。
  「哎哟,你干么呀,小欧?」威利站稳了脚步,带着受伤的表情看着她。
  「嘘,你这笨蛋。」她不耐烦地嘘他,也爬下车,站在他身边,然后忍不住同威利一样,搓揉起疼痛的臀部来。
  大约在十二呎远处,米肯正和那萨克逊人谈话,手里握着「法瑞南」的缰绳。萨克逊人由「法瑞南」的鞍袋里解下什么,去给米肯之后,重新上马,朝凯蒂这个方向点点头,又往路上去了。
  米肯回到他们这边,吼道:「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让马休息再上路。」
  「他呢?」凯蒂忍不住问道。
  「如果你是指大爷,他要到家才用餐。他把柏森顶厨师为他包好的午餐留给你们两个小鬼,说你们比他更需要。大爷是个好人,但是我看呀,你们俩只不过是两个小乞丐而已。」
  「你叫谁乞丐,你和我们一样吃那萨克逊人给的面包!」凯蒂握拳朝他挥动,但还没打到,威利已抓住了她。
  「看在老天分上,小欧,别动手!」他在她耳边说。「他会把我们丢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凯蒂激动地想甩开威利,米肯拾起一根粗大的棍子威胁她。
  「你再试试看,」他威胁道。「我砸烂你的脑袋!」
  「算了,小欧,理他这喽啰干么!我们吃我们的,他正巴不得丢下我们。」威利的耳语令她一阵寒颤,米肯的确可能在找借口除去他们。衡量情势之后,她摆脱威利,走到一丛草堆上坐下来;威利拿着米肯交给他的那包食物跟了过来。米肯手中仍拿着那根棍子,满脸明显的不屑。两个年轻人津津有味地吃起那包面包、肉及起司,过了几分钟,米肯才放下棍子,在离他们稍远处,打开自己的午餐吃起来,不时抛来几个恶意的眼光。
  「我要回家了。」舔完最后一口面包屑,用袖子擦擦嘴,米肯对两个不受欢迎的同行者白了一眼。威利和凯蒂也吃完了,闻言都爬上车子,米肯随之上车,解开缰绳,驱马辘辘前行。
  「我们到底要上哪儿去呀?」威利很快忘了彼此间的嫌隙,好奇而急切地问道。
  米肯扫过他们一眼,才说:「杜摩堡。」
  「那是个城市吗?」
  他先是咕哝,继而不情愿地答道:「以前是个城堡,现在只不过是个饲羊场。」
  「是属于他的?」
  「谁?」
  「那萨克逊人。」这句话是凯蒂接的口。
  米肯带着锐利而厌恶的眼光看她。「如果你说的是主人,他是狄康诺.艾维伯爵,你对他放尊重点,而且他和我一样算不上是萨克逊人。伯爵的父系祖先是鲍伯安,母系祖先是倪欧文,道地道地的爱尔兰人。」
  「他是爱尔兰人?」凯蒂瞪大了眼睛。「但——」
  「眼见不可信,主人听从父亲的意思,和该死的国教徒一起上三一大学,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装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
  「喂,够了,你们这两个小鬼,小乞丐问什么主人的事情。」
  凯蒂听到乞丐两字,眼中直冒出火花。但威利用肘重重撞她,叫她保持缄默,她转而对他白了一眼。
  第四章
  凯蒂第一眼瞧见杜摩堡已是近黄昏时分,在越过一连串小丘后,路开始向上升起,米肯不得不停下车子,咒骂着一羣正缓缓横过马路的羊羣。米肯的怒容惹得凯蒂微微笑了起来,她抬头看到城堡,矗立在约三个小丘上方的翠绿山峯上,可以俯望波尼河蜿蜒而过的清流,四座圆形石塔衬着橘彩的天际,呈现出漂亮的剪影。车子又开始前行,他们更可以明显看出这城堡是依防御用堡垒的形式建筑,圆形城垛上仍残留当年围城者发射弓箭所留下的痕迹;窗子小而密集,位置高得三个人踩着肩迭罗汉也构不着。顶是用防火的石板搭成,就和都柏林的基督教会堂一般高。而基督教会堂是凯蒂见过最堂皇的建筑物。
  「好家伙!」威利和她一样惊叹不已。
  「他住在这儿?」凯蒂忍不住发问。
  「他是主人,哪是妳乱叫得的。」米肯喃喃叨念,厌恨地睨凯蒂一眼,又说:「哪,这个农庄呀,主人和他的兄弟们都在这里出生,还有他们的母亲和老主人。老主人是在谋杀之窗被杀死的。」
  「——什么?」凯蒂听得入迷,也顾不得马夫那不屑的眼神。
  「原来你们不是盖尔人,」米肯说话的口气似乎他早已猜得八九分。「谋杀之窗,这样称呼是因为老主人是从那儿被推下去致死的。」
  「他是被谋杀的?」威利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喘息地问道。
  「唉,为了土地。那该下地狱的惩罚法规定长老会的教徒不许继承土地,老伯爵正是长老会教徒,他的妻子也随夫入会。但是岳母却是盎格鲁人,是总督的侄女,弗南夫人,她运用影响力,禁止法院行使惩罚法将杜摩堡没入公产。她在老伯爵被杀前没几天才去世,他们想必以为由狄家年轻人手中夺取杜摩堡会比对付伯爵这顽固的老魔鬼容易得多,但是他们的算盘可打错了。老伯爵一向有先见之明,早就知道盎格鲁人对狄家产业虎视眈眈,他把他的领土权交由现任伯爵,把他送进英国国教会,注册登记;虽然这么做也够令他伤心的了。唉,老伯爵爱他的土地胜过爱神,难怪现在他付出了代价。不过杜摩堡还在狄家手中,我相信老伯爵一定会说即使他下了**也值得。」
  「老伯爵是被谁谋杀的?」凯蒂和威利一样急于知道。
  「啊,到今天还不知道,虽然有些……主人心里一定有数,为他父亲报仇是早晚的事,说不定哪,早已经开始进行了,只不过我们不晓得。」
  「是谁在堡中放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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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没有肯定答案,事情发生在晚上,城堡被志愿军给包围住,其实还不是那些盎格鲁懦夫!没胆子露脸才搞出来的名堂,存心想烧死我们,嘴里还不干不净叫嚣着『去死吧天主教徒!』。我们还在睡梦之中哪,怎晓得已经兵临城下。他们谋杀了老主人,很多人亲眼看见,却来不及派他的儿子们出来防卫。也很可能他们想连小孩子一起杀,只不过诡计没成功吧!现在的主人当时才十二岁,那天晚上他不但负起责任照顾他的兄弟,而且一直照顾到今天,这十三年来,就像是身兼父母职般,这些孩子一个个长得真好。唉,我倒想看看谁会接手狄康诺的领土!」最后这句话,米肯是压低了嗓门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但……」
  「去去去,你们两个像松鼠似地聒噪不休,我可懒得再回答你们了。」
  米肯这么一斥责,凯蒂和威利只好乖乖住口,沿着一条迂回的通路来到城堡外墙,果然只剩下烧焦了的空壳,羊羣正咬嚼茂盛的青草,三个圆塔依旧完整,而第四个却已垮塌下来,旁边露出好大一个沟。凯蒂望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窗户,想起谋杀之窗不禁毛骨悚然。车子经过城堡到另一边,凯蒂看到了成打的木屋倚在烧焦了的砖房旁,她猜测这就是在这儿工作的农人住处。有个女人坐在打开的门扇前,看着她的孩子在附近玩耍;羊羣在绿绒般的草坡上任意吃草,穿粗布衫的农民,男男女女散布在羊羣之中;被绿草分割开来的石墙的另一边,另有一羣农夫拿着镰刀割草。
  「这就是牧场?」威利问了个傻问题。
  米肯轻蔑地绷着脸,目光瞪着前方。「唉,爱尔兰第一位君王之后——狄康诺.艾维伯爵如今是饲羊场的主人!他老爹知道了,可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过正如同人们所说的嘛,鬼迷心窍,一点没错。」
  凯蒂闻言胆战,想起那对魔鬼般的眼眸。如果主人真的是被魔鬼迷住,那么她和威利虽然逃出了被吊死的命运,却又跳进地狱的火焰之中了。
  波尼河的美景呈现在眼前,如一弯银炼,将狄氏产业和大片森林拦腰系住,水波激溅在暗礁上的声响伴着羊儿咩叫和镰刀起落,组成一首静谧的组曲。凯蒂注意到粗壮的橡树深处,偎着地主的庄园,和城堡比起来,显得小而破败。可是更接近之后,才看出也是一处清静的所在,两层楼,建工坚实,石壁支顶,屋后是两间谷仓和一个小遮棚,鸡只在两个谷仓之间咕咕梭巡,一只花斑猫坐在屋前阶梯上整刷身体,一只看来年纪不小的狗懒懒地晒着太阳,这儿的空气沁人心脾,凯蒂立刻就喜欢上了。
  他们刚接近,狗立即挺立起来,开始吠叫,摇动尾巴。猫抬头看一眼,然后消失在房侧的矮丛中。有两个男人就站在房屋和第一个谷仓之间一块刚耕过的地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企图追上一头冲着他们而来的羊没有成功,另一人看在眼里,摇摇头,也挥动手臂,去赶动那一大羣四处游走,几乎逛进厨房里去的羊羣,结果也没多大成效。前面那人朝他们的车子走来,好似满高兴的。
  「米肯,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我和罗伊怎么也赶不开这羣羊,康诺随时会从马厩里出来,给我们一顿排头。你知道,他以为我们只要努力点,都可以变成他那种天生的牧羊人。」
  「搞不好他说得正对,我看你们哥俩根本没给那些羊应有的照顾,如果主人能做,狄卡麦,你也应该能做。」米肯跨下车时,那年轻人把注意力转到凯蒂和威利身上。
  「这是什么人啊?」他比米肯高出半个头,黑色鬈发随意一绑,倒看不出他是主人的兄弟。不过主人那双慑人心神的魔鬼眼睛在这年轻人身上并没见到,他的双眸随时绽着笑意。
  米肯回头看他们一眼,脸色依旧难看,凯蒂渐渐相信那根本是他的习惯表情。
  「谁知道叫什么鬼名字,在都柏林,你哥哥看他们可怜就一起带回来了,两个乳臭小儿。」
  「我叫威利,」威利由车上跳下去,一张雀斑脸带着疑惧望着狄卡麦。「我们来牧场帮忙,主人这么说过。」
  凯蒂慢慢爬下车,不以为然地睨了威利一眼。她可不相信这些人,包括主人在内,不管米肯说了什么故事,他们都是陌生人,没理由对她和威利好。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卡麦打量着凯蒂,嘴角带笑,眼睛好似永远在笑。凯蒂估量他大约比她大上两岁,也就是十七岁左右,她不说话,他的友善益发使她警戒。
  「他是小欧,有点脾气,不过是个好小子。」威利边说边用肘撞撞她肋骨,凯蒂便狠盯他一眼。
  「我自己会说话。」她说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敌意与卡麦的眼光相触。他抬起眉毛,吹了声口哨。
  「我看主人的脑袋一定出了问题,这个小子脾气可真烈。」米肯叨念着,转向卡麦。「趁主人没看见,我们快点把羊赶回来吧!」
  他一走,卡麦也跟上去,还回头对他俩喝道:「你们要不就跟着,要不就找点事做,没人叫你们闲逛。」
  威利也跟上前,凯蒂落后几步。
  等她走进园中,其它人已经把羊赶成一小堆,朝后门走,那儿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威利学卡麦的样子挥着手边赶羊,嘴里还咩咩叫着。有只离**的羊冲着凯蒂的方向跑来,跨过前门,羊蹄在田畦中踩下深印。
  「你!小欧!阻止牠!带过来!」这一叫的同时,另外有三只羊也跟过来,转过身,这些笨东西就朝站在白篱色内,双腿发麻的凯蒂直冲过来。牠们可不是玉雪可爱的小羔羊,看起来既凶狠、又庞大,而且还有角。
  太好了,她才不要冒生命危险去挡住这种杀人羊,牠们勾着头,咩咩吼叫,一副索命状。她赶忙让路,脚下一滑,羊已经很接近了,她脸朝下栽进浓稠的污泥里,这一惊,几乎吓闭了气,接着便好似千吨重压踩在她左肩上,她知道一定是那该死的笨羊,她痛得张开口,恰恰迎进一口黑泥。
  她转过脸来,吐出泥巴,另外四位准牧羊人可笑得直不起身来。她怒瞪,一股怒气自脚底一路沸腾到脑门上,他们是在笑她,欧凯蒂,连那该死的羊站在那该死的角落里,好像也笑得直朝她摇动带着锐角的羊头。
  「你们寻我开心,是不是?」她爬起来,甩甩手上的泥,再想抹掉脸上的泥,结果愈抹愈多,全身上下都是臭气熏人的黑泥浆。她的脾气更往上升,恨得怒吼,握紧拳头,用目光射出杀意。
  「注意啊!小心哟!」他们还在笑。她愈气,他们愈开心,那个叫罗伊的跳上了灰墙,学她怒吼的生气状。凯蒂追着笑声最大的卡麦跑,一路不断笑着,她奋力一扑,抓住他的腰,在泥中揍他,他笑得太厉害,一时间无力防御,滚着用双臂护头,抵挡她的拳头。
  「嘿嘿,小欧,住手!」卡麦好不容易抢在笑中说完这句话,他虽然瘦,毕竟还比她大了些,但是凯蒂在街头混过几年,倒也并不好惹,又是在气头上,下手绝不客气。卡麦顾着笑,只守不攻,更叫她气不过。
  米肯走过来,手里拿着根棍子。「你们!小欧啊!住手!现在住手,听到没?」
  凯蒂哪管得了许多,她气得只想杀人。罗伊站在墙上,隔岸观火正开心得不得了;威利躲在远远的角落,愈看愈怕,眼睛睁得好大。
  「这里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一吼,连凯蒂也停手,抬头张望。就在方才凯蒂被羊踩到的门边,艾维伯爵狄康诺伫立在那儿。
  第五章
  「你!」他大叫,指着凯蒂。「放开我那没脑袋的弟弟,还有你……和你……」他指着卡麦——他还躺在那儿用手挡住头,微微笑着。还指着已经由墙上跳下来的罗伊。「统统过来,给我解释怎么把一周前才下种的园地弄成一团糟!」
  「下去呀!你这小猴精!」卡麦啐道,把凯蒂往旁边的泥地里一推,赶紧站了起来。他浑身是泥,怎么也拍不干净,他往哥哥那儿走去。罗伊和卡麦一样是黑发、瘦瘦的,大约大一岁,也同时走过去,比卡麦早一步到。凯蒂连忙爬起来,恨恨看着狄家这三人。
  「怎样?」
  两个狄氏兄弟都抢着解释,直到康诺大吼一声叫他们安静。
  「我不要听,我只要园子在明天全部重新种好。今天晚上有补给品送上来,不过要等到你们一伙人全洗过澡,你们臭得跟羊粪似的,马太太绝不会让你们进屋的,去马槽洗吧!想吃饭动作就要快。」
  「但是,康诺,我们——」
  「快!」他吼道。「把那两个小孩一起带去!」
  康诺转身朝屋子走去,卡麦和罗伊走回园子里三人身边,脸都歪了。
  「我们得把这身泥弄掉,」罗伊道。「唐诺说得没错,马太太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子进屋去。」
  米肯瞧这两兄弟浑身狼狈不堪地走过来,一个沾满了黑泥,另一个吓白了脸。「主人一定被我们气坏了。」
  「到了晚餐桌上,他就全忘了,」罗伊以哲学性的口吻道。「你知道康诺的。」
  「反正我们从来也不想当牧羊人,」卡麦补充道。「我恨死羊了。可是康诺却又说不通,他总说贫穷的爱尔兰贵族有羊可牧就不错了。」
  「务农是受人敬重的好工作。」米肯道。两兄弟好像听过千百次这样的话,一起由鼻子里哼出气来,微微笑着。凯蒂蹙眉,看着他们,虽然他们好像全不把刚才的糗事放在心上,凯蒂倒不肯这样就算了,只是康诺还走不远,她不想再继续她和卡麦没打完的部分,反正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你们俩说够了,要是再赶不上晚餐,主人真的要气坏了。」米肯催促他们走向谷仓方向,叫威利和凯蒂也跟过来。他自己押着罗伊和卡麦,一走出园子,脚下的土地就硬实得多,不过他们脚上沾了许多湿泥,走起来依然嘎吱嘎吱地响。
  罗伊在宽大的木头水槽前停下来,爬进去坐下,连衣带人浸入水中,连鞋子都不肯费事脱下来。
  「嘿,兄弟,谁说让你先的?你把水都弄脏了!」卡麦随之跳下,水槽里的水被他一挤,溢了出来,剩下的水也浊成一滩褐泥。
  「他们真是一对宝,」米肯咕哝着,也不知对谁讲话。然而凯蒂和威利都注意地听着,凯蒂开始有点喜欢这家人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人。「一直开玩笑,找乐子,惹主人生气,奇怪他并没把他们俩的头撞在一起,他真是有耐心。」
  「康诺,有耐心?」卡麦表示反对地怪叫起来;罗伊此时才把头由水中抬起来。「你等着瞧,米肯!」
  「对你们够耐心的了,傻子。种子很贵的,还有花下去的时间,不过,由你和罗伊来重新下种,这点就没关系。反正,占用你们看羊的时间,你们也不会介意。」背后的声音令凯蒂掉头,站在那儿的年轻人发色赤褐,蓝眸,大约二十岁,一脸严肃,和水槽中的两人不同。但是他高大的身材和瘦窄的脸,使凯蒂相信他一定也是狄家人。水槽里的人欢迎他的叫声更肯定了凯蒂的猜测。
  「嗨,赖恩!瞧康诺带了什么回来!帮手吔!」卡麦说时,湿淋淋地由水中爬出来,咧开嘴,笑嘻嘻地指着凯蒂和威利。他们站在米肯身边,正等着轮到他们洗。赖恩转脸看看他们,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很好的一对牧羊人,浸湿了大概会有四块石头重吧!康诺以为他能拯救世界。」赖恩说话的神情,好像他口里所说的人既聋又蠢,凯蒂怒气又起。他又道:「快来,进去洗洗干净,晚餐已经好了,天黑前还有事要做。」
  「康诺气消了没?」罗伊也爬出水槽,站在卡麦旁边滴水,凯蒂看这两兄弟真像是双胞胎。罗伊较高、较壮,和卡麦同样有双闪亮的淡褐色眼眸,嘴角经常挂着笑。赖恩对他摇摇头,皱着眉。
  「来吧,你们两个,还等什么?水很好!」卡麦指着水槽,向凯蒂和威利一鞠躬。威利先爬进去,凯蒂却用手拉住他的手臂,非不得已,她不要在这些男人面前浸湿自己,衣服湿了,难免会泄漏出什么,只有找借口推搪。
  「我习惯用干净水洗澡,相信你们也一样。」
  赖恩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盯住她;罗伊哼着鼻子;卡麦爆笑起来。
  「你这辈子恐怕还没洗过澡,更别说什么干净水了。」
  「我当然洗过,而且我现在也要用干净水,这些跟猪栏里流出来的东西差不多,不但有泥还有别人身上的脏秽。」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卡麦对罗伊道;罗伊眼珠子朝天空翻。
  「唉,让他用干净水洗吧!你自己去舀。」赖恩对凯蒂道,交给她一只桶子,朝附近的井点点头。「弄好以后到屋里来,晚餐正等着。」
  狄家三兄弟朝屋子去,背影几乎如同一个人,凯蒂推断他们之间相差顶多三、四岁,赖恩显然是最大的。据米肯的话算来,康诺应该是二十五岁,比赖恩大上五岁,但是几乎如同父母般镇静,使他显得更大些。罗伊最高、大约多出一吋;赖恩最壮,他们全都傲慢,康诺尤其是。凯蒂瞪着他们背后,威利用力推撞她背后,使凯蒂颠了两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欧?你要让我们被赶出这地方吗?」
  「我才不在他们的脏水里洗澡,他们不比你我好多少。」
  「唉,是呀!他们是伯爵的兄弟,你连你爹是谁都不知道!」
  「没错!反正你也一样。」不过凯蒂对威利是生不出气来的。「算了,帮我倒掉这水,如果想吃东西,就得动作快点。」
  「这还算话!」他抓着水槽一角,凯蒂抓着另一角,两人合作,很快换掉了脏水,威利使劲地在干净的水中洗了起来。
  凯蒂小心地走近水槽,她的胸部很小,但总是有,不小心就会泄漏了秘密,只能尽量洗掉脸上、手上、外套和下半身的泥巴;衬衫保持干燥,上面的泥干了就可以掸掉。她在威利已经弄混的水中洗掉大部分的泥巴。
  「好了?」
  「嗳。」
  循着一道滴水的痕迹,她和威利来到房子后面。
  一位脸圆圆的壮健妇人站在门廊上,白色的帽子衬得她的脸色更红。凯蒂和威利走近时,她正大骂着狄家兄弟,手臂环住丰满的胸脯,一脸不高兴,全身由颈至裸肩都里在一件没腰身的黑色衣服里。她的五官和男人一样粗大厚沈,两颊刻划着深深的纹路,铁灰色的发丝自帽檐边露出来。
  「你们这些小恶棍,我真替你们感到丢脸,让主人等着你们吃饭,现在去换件干净衣服,快到里面去。」她抬头,看到了凯蒂和威利。「你们两个小鬼,我有卡麦的旧衣服给你们穿,在这里。」她指着两堆刚拿出来的衣服。「可能有点大,不过没关系可以穿,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在屋里吃,明天起就到黎太太那里吃,花一、两个铜板就可以的。」
  「是的。」威利答道,对这庞大的女人有点敬畏。
  凯蒂皱起了眉头,此刻她不能在这里换衣服……
  那女人转身进屋去。
  「那就是马太太,」赖恩道。「任何令康诺生气的事都会使她暴跳如雷。」
  卡麦和罗伊已经褪掉了湿衣服,威利也慢吞吞地脱了起来。凯蒂把目光移开这三个全裸和接近全裸的男人,在最下一层阶梯坐了下来。
  「你还等什么,小欧?」赖恩不耐烦地催她。
  「我不换,这些衣服会干。」她看也不看他就说,她不知道他们把裤子套上了没。
  「嘿,罗伊,你听到没?他害羞呢!」卡麦闹道。他的笑声使凯蒂扭过头,狠狠瞪他,幸好四个男人都已经穿上了衣服。
  罗伊拉上裤钩,脸上咧开了笑。「害羞,他害羞?你真鲜,小欧,你有什么我们没看过的东西吗?」
  「也许他有两个!」
  「也许太小了,羞于见人哪。」
  「穿着湿衣服你就没得吃,小欧,马太太不会让你进屋。」赖恩的话比较理智。
  「衣服还不错,小欧,真的,看看我。」威利穿着一件超大的衬衫和裤子,边说话边卷起裤脚。
  「我不换。」她瞪着他们。
  赖恩耸耸肩。「随你,反正没得吃是你的损失,与我们无关。」
  「我不换。」
  「好极了,你们其它人进来吃吧!饭后还有工作。小欧,既然你不饿,先去卸车上的东西好了,搬到离屋最远的谷仓去,马具送进马厩,盐和糖那些屋里的东西,放在门廊上就好,我们吃完饭再来整理。」
  说完一伙人闹烘烘地进屋去,留下凯蒂在外面。她饿,但是她绝不在他们面前换衣服。
  十五分钟后,她已经送了两袋谷子去谷仓,扛一大桶盐放到背后的门阶上,直起身子,擦掉汗。
  后门开了,卡麦和罗伊一同走出来,她警觉地看他们一眼,他们淡褐色的眸子也一起眨了一下。
  「你错过了好一顿,小欧。马太太煮的菜能让天使唱歌。」
  「你经常没什么道理就少吃一顿?难怪那么小。」
  「我大得足够把你撂倒在园子里,狄卡麦,如果你想再试一次,我随时奉陪。」
  罗伊吹声口哨,笑着说道:「好大的口气呀,你说是不是,兄弟?」
  「我说一点也没错,兄弟。你以为你能打赢我,小猴精?」
  「比吐痰还快。」凯蒂向草地上吐了一口。
  「有那么快,呃?」
  「你不能打,卡麦,康诺会生气。」罗伊现在正经地说。
  「我知道,我只教训一下这爱逞强的小公鸡。」
  凯蒂气红了两颊,罗伊和卡麦一同跳下阶梯,边笑边趋近,若是在都柏林,遇上两个比她高大的人连手,她一定拔腿就跑,但是这儿没地方可跑,而且她不能示弱,否则以后的日子都要吃瘪了,要想不输得太惨,只有发动突袭。
  她快如闪电般揍向卡麦的鼻子,再用头撞他的肚子,他痛得却步,手摀着鼻子,血由指缝中流出来。
  「你这个小混蛋!」卡麦移开手,到处都是血,笑容已换上愤怒。凯蒂屈蹲着,双拳握紧。
  卡麦足足高她一呎,精壮扎实,咬着牙冷笑起来,凯蒂明白这个玩笑已经开始不太好玩了。卡麦的眼中闪着怒火。
  「你这个粗野的小乞丐!」卡麦骂道,双臂一张,抱住凯蒂的腰,离地抱起,在半空中打转。她疯狂地踢扭,有几下打在他身上,令他痛得大呼,连忙护住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她被放下地时,想法子抓住他胯部,尽力扭转,他大吼、诅咒,凯蒂肚子上着了一记,被甩倒在草地上,昏晕得无法动弹。卡麦跨在她背上,抓住外套下襬,狠狠揍她屁股,痛虽痛,她却没力气咒骂他,喘着气,趁着他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时,连连挥拳,卡麦躲不掉,索性迎上来,把她的手腕按在地上,脸上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啊,他只不过是个小子,让他起来吧!」罗伊走过来,看看凯蒂。她正想掰开卡麦,却没什么用处,他比她壮得多,她只有气极地躺着,口中吐出一长串连魔鬼都听不下去的咒骂。卡麦还只是笑着。「他湿得像团湿面,罗伊。我坐在他身上,马上裤子都湿了。」
  「唔,他就是不肯换衣服。」
  「你说他是不是害羞?还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看的地方?」卡麦眼中闪着邪意。罗伊明白他的意思,也笑了起来。
  「我们来弄个清楚,如果这小子是个怪物,或许屁股上会有个魔鬼记号。」
  「有可能,而且像他这么湿淋淋的,一定会感冒,我们也帮了他个大忙。」
  「唉,好吔。」他们互相点点头。凯蒂开始死命挣扎,把都柏林街上学来的难听话全拿出来使用。他们笑着,罗伊接手压住她的手腕,卡麦压住她的膝头,伸手来解她的裤腰带,她如何闪躲扭动也逃不掉。
  「不!你混蛋,你们该死!不!我会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她的尖叫、咒骂和挣扎全是白费力气,卡麦把她的裤子和内裤一起拉到了膝盖处,她乘机挣脱膝头的桎梏,恶狠狠地踢他,他往后一仰,她立时转过身来。罗伊原本拉住她的手腕也古怪地松开,她忙拉过外套遮住屁股,再拉住裤子,立时遮住一切。
  卡麦仰躺在草地上,还保持原来被她踢倒的姿势,带着惊愕的表情盯着她。罗伊在她身后,表情也同样惊愕。
  「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康诺的声音响起。凯蒂全身一颤,抬头迎上那对魔鬼般的眼眸。
  「康诺。」罗伊抖着声音说道。凯蒂一紧张,目光不离开康诺的脸上。
  「唔,怎么样?我警告你们,我今天累得很,对你们闹的玩笑已经很烦了。」
  「康诺。」罗伊好似除了他的名字,其它全不会说。康诺皱起眉盯着他。
  「你噎着啦,罗伊?不会说话吗?」
  「康诺,他是个女孩子!」卡麦瞪着凯蒂,模糊地说。
  第六章
  「什么?」那对魔鬼眼眸转向卡麦。
  「她是个女孩子,我是说,小欧,他——她是个女孩子。」
  「你在胡扯什么,卡麦?」
  「不是胡扯,」罗伊站起来。「她是个女孩。」
  康诺的目光转而询问瞪大了眼睛的凯蒂。「他哪里像个女孩子,你们两个都昏了头。」他不信地说。
  凯蒂鼓起所有勇气站了起来,或许,只是或许,狄家兄弟的话不会使他们的哥哥相信。
  「全是谎话!我和你们一样是男人!唉,比你们更像男人,狄卡麦,我打断了你的鼻子,不是吗?」
  狄家三兄弟全盯住她,没人开口。康诺的目光把她由头慢慢打量到她的身体,脚下一双湿鞋子,再回到上面来,皱着眉。
  「我们打着玩,卡麦拉下他——她的裤子,他——她光得像婴儿,康诺,她是个女孩,绝无疑问,康诺。」罗伊沙哑的声音益发急切。
  「女孩!」康诺和其它人一样木然。
  「不!」凯蒂大叫。康诺向她走近,她往后退,只想逃,她绝不站在那里,让一个知道她真正性别的男人污辱。母亲的命运闪过脑际,她知道男人们如何为了自己的快乐而以蛮力凌辱无助的女性,她的母亲把她打扮成男孩,为的就是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要逃跑,躲在乡下,想法子回都柏林……
  「抓住他——她——哦,天,抓就是了,罗伊!」康诺在她一转身欲跑之际下令,罗伊早站在她身后,两手抓住她上臂。
  「放开我!放开我!」恐惧使她力气陡增,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以为自己会被丢在地上,由这三个男人糟蹋,男人追求快乐时就和禽兽一样。罗伊箍住她的上臂很紧,她只有屈起腿,尽力朝后踢,正中他膝盖。
  「哎哟!她是个小妖女!快点,帮个忙,卡麦,快呀!」
  卡麦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缠住她的膝头,把她抱了起来。她尖声大叫,又怕又气,尽力骂出一长串脏字眼。
  「注意她的腿!抓住,卡麦!」
  「天,你抓住她的手吧!刚刚她差点没拉断我的宝贝!这个恶劣的家伙!」
  罗伊和卡麦两人合力制住她,也仅仅能让她不再对他们造成更严重伤害而已,然后就绝望地看着他们的长兄。他正看着凯蒂死命挣扎,眉头皱得更紧。
  「现在,没人会伤害妳,别再费力了,小女孩。」康诺对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抚慰。凯蒂骂他一句连**都会羞红脸的话,再朝他吐口水,看他猛地跳开,她才感到满意。他又皱起眉头瞪着她。
  「小心,康诺,她早已经把卡麦的鼻子打出血。」罗伊的声音中又恢复了幽默。「还扭拉他的宝贝,更别说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闭嘴,笨蛋!你看不出来这女孩是害怕吗?」康诺道,然后,又用刚才那种温柔语调对凯蒂说:「小欧,我们好好谈谈,我保证,没有人会碰妳一根寒毛,我们一点也不想伤害妳。」
  「下地狱吧,该死的混蛋!」她骂着,扭着身体,使头碰到卡麦的肩头,一声动物式的吼叫,她咬住他,口中尝到了血的味道。
  「呜!噢!老天爷,她咬我!这小泼妇咬我!」卡麦向后弹跳开,抓住凯蒂的手一滑,她的脚就着地。
  「抓住她,卡麦,可恶!」她猛踢,想把罗伊也甩开,几乎要成功——
  「够了!」随这句低吼同时,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拉了过来,就在她向后倒时,她感到有只手伸到她膝下,另一只手抓住她双腕,牢牢握住,她被提起来……尖叫,拚命地挣扎。凯蒂发觉自己竟头下脚上地被挂在康诺肩上,他的手恍如铁腕,她不论如何挣扎都是白费力气。但她仍是一路咒骂着,又踢又叫,被扛进屋里。
  「主人,这究竟是——」听见那杀人似地恐怖尖叫,马太太由厨房赶出来,瞪着眼看康诺把肩上的人带往楼梯上。威利和米肯也惊讶地看着。
  「你放开我!我会把你切成八块,我会的,你——」康诺爬到上面一层,带她进入一间小而空敞的房间,房内有书桌、报纸,她猜测那是间办公室。他弯下腰,低着头,把她放在一张硬的直椅上,仍没松开她的手腕,腿也站得远远的,以防被她踢到。他一直往前倾,眼睛和她在同一水平上,那水样的眼眸使她闭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男人,就会像男人伤害女人那样子伤害她,只要他一松手,她就要反抗。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我发誓。」她咬着牙说道,这句威胁令他眉毛一抬,嘴角稍稍向上,构成一个微微的笑。凯蒂认为这是生死攸关之际,根本一点也不好笑,她虽然个子小,但只要他不放她自由,她就会狠狠地伤他。她一定会!
  「没有人要伤害妳。」他安慰她道。「我只是要一句明白的答案,首先,妳是男孩,女孩?」
  「男孩!」
  他盯着她看,他的脸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看出在粉的下面,他淡淡的金铜色肌肤,墨黑色的头发、眉毛、以及色调一致的浓密睫毛。窄脸上,鼻子长而直,颧骨高,下颚强壮而瘦削,一天没刮的短须冒出脸皮;嘴宽阔,唇形美好,现在正生气地扭着,瞪视她。她也回瞪他,而且还有想吐他口水的冲动。
  「说实话!」
  「男孩。」
  康诺叹口气。「要检查也不难,妳知道的,如果妳逼得我非检查不可。现在,我只再问一次,愚蠢的谎言后果由妳自行负责,妳是男孩,女孩?」
  凯蒂瞪着他,所有的直觉都叫她否认,但如他所说,要查证并不难,或许会招来她最担心的后果。
  「女孩。」她的眼中充满了怒火瞪他,更加骄傲。如果他以为承认是女孩就会使她软弱,那他可就错了。
  「啊!」他说,接着道:「如果我放妳走,妳还想把我大卸八块吗?或者我们可以和平地坐下来,说几句绝无伤害的话?」
  她一语不发。
  「妳愿意坐下吗?」他问。想到前一天在都柏林他曾经显露出来的大力气,她紧张地点点头。
  「嗳。」
  「很好。」他直起身,放开她,双手放在臀部望着她。凯蒂仰起下颚,和他四目相视,其实心中怕得要命,但表面上绝不露出来。「原来是个女孩子。我们现在该拿妳怎么办?」
  「我饿了。」她谦卑地说,垂下眼睛,不让他看出她心中的计划。「可不可以吃完再谈?」
  她偷偷瞄一眼,看到他的眉心又打起结,唯恐被他识破计谋,她赶忙深吸一口气,提起勇气,然后再抬起下巴,直视他。「还是你打算饿死我?」
  她的语调尽可能使之自然,绝不露出半点惊慌,他竟然笑了。
  「哪,我们哪里打算饿死妳,马太太那儿还有点食物留下来,但是妳留在这里,我去拿,而且我要锁上门,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警告完之后,他转身离开房间,果然把门锁上了。但房间有窗,很小,不过她也小,值得一试。
  快速而小心地横过房间,注意木板裂隙,抓住窗门一拉,一声大响,吓得她一颗心跳到了喉咙。窗子的两扇隔门向里打开了一扇,她这才明白他何以这么放心留下她单独一人,窗户是紧闭的。再打开另一扇隔门,她用全身的力量想把窗子顶开,结果无效。木窗是实心的,栓得很紧,她由分开两格窗中间的小缝隙瞧上一眼,看见一道窄窄的黑线,如果能找到什么薄片插进窗门,撬开扣子……
  康诺很快会回来,她赶紧扫视房间,终于在桃花心木的桌上看到一把细致的银质裁信刀。她抓住它,赶紧跑回窗边,锋刃太宽,可是她还是想法子用左手把它塞进去,用右手掌侧当鎯头敲击,总算插了进去,尖端正在门闩下方,屏住气,她把裁信刀往上推挤,努力了一会儿,刀尖触着门闩中央,门闩向旁边滑开,弹到外面的遮板,她一推,锈了的锁链就顺手开了一道裂缝。她看到当初进入此地的那条路,地平在线杜摩堡如剪影般立在将暗的天幕上。她把腿跨上了窗枱,这儿离地不算矮,不过她跳过更高的距离。手勾住窗抬,身体往下降,放手一落,落地时撞到脚踝,她向前栽了两步,稳住身子,蹲屈下来,确定没人见到,她拔腿就跑。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只晓得非逃不可。
  第七章
  两天来凯蒂一直不敢露面,狄家派了一**农人在乡村各处找她,康诺也亲自率米肯和卡麦循着他们走过的路,每日寻找两次。第一夜凯蒂就躲在破蔽的城堡里,没有被发现,于是她决定暂时避避风头,躲过这阵子再回到都柏林她所熟悉的生活里。
  唯一令她遗憾的是丢下了威利,然而一则再回头去联络威利风险太大,狄家人可不傻,一定会料得到;二则威利现在也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她不能信赖他为她保守秘密。威利是个没心机的人,回到都柏林后,他迟早会露出马脚,为她惹来麻烦。不过这么一来,她就得孤孤单单地独自回去。
  饥饿和无聊是她眼前最大的困难,她必须留到她认为安全无虞才能出去,幸好有三只母鸡也选择以这座城堡当栖息之处,她可以偷点鸡蛋,以免饿昏了头。生鹤蛋的滋味不算太好,但也不是最坏的,水不成问题,每天都下了几小时雨,到处都是大水洼。
  白天大部分时间,她都留在破败的塔里。第一晚,耳中听到康诺因丢失她而怒吼得响彻山头,她慌忙爬上城堡,想也没多想。她才刚到达破蔽的墙边时,米肯几乎是后脚就跟了上来,召集农人帮忙搜寻。她像羊一样敏捷地跳过石砾堆,蹲在墙角的阴暗处向外偷窥。十几二十来只火炬聚在地主屋前,然后散往乡村各处去。她并没料到康诺会这么大规模地找她,他一定下了决心要对她施行他的邪恶计划。
  当一**搜索队接近城堡时,她由墙边逃开。惊慌地驱散原本集结在一处的羊**,他们随一大**吵烘烘的羊**一起走远,好一阵子,凯蒂吓得半死,以为自己要被抓了,就在此时,她慌张的眼眸看到第一个掩身处,在破塔的旁边有座梯子盘旋而上。她贴着墙往上爬,以免被别人的火炬照到。安全抵达塔顶的矮垣后,她俯望他们的搜索,似乎过了数小时后才散去,他们的火炬由山脚一路往波尼河边而去。
  独自留在塔顶,她吓得全身发抖。是的,搜索队走了,她没被抓到,但是噩运是否就此开呢?就在这座城堡中,有老伯爵的阴影,还有在这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他的妻子,以及离他们之前的世世代代。大家都知道,早夭或冤死的人亡魂会再回来,此刻一轮银月当空,灰色云块急速移动,月光不断闪动,彷佛传奇中的一切都活灵活现起来。凯蒂愈想愈怕,把自己缩成一团小球,希望夜里出来活动的一切活人鬼魅全看不见她,就这么瑟缩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她才觉得安全,而闭上双眼。
  再醒来时,已是大白天,她坐起身,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想起走路到都柏林要多少时间,她估计不超过两天时间。站起来,瞄农庄一眼,康诺此刻当然没兴趣搜查一个女孩子下落,想不到她看到他领了一队人骑着马沿着河走。罗伊和饲羊场里的一些人叫喊着说她不在那儿。乡间散布了更多人组成整齐的队伍一再叫唤她。康诺这么坚决要把她找出来,那么,她所猜测他的意图是猜对了,除非要供男人享乐之用,否则谁肯费事搜寻一个逃跑的小孩。所以他要找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毫无疑问。
  到第三天傍晚,搜寻的活动减少许多,那天下午,农夫已回去工作,罗伊和米肯也赶羊入栏,留在里面至少一小时以上。她只看到康诺骑着「法瑞南」出去,一直到日落时还没回来。
  只要知道康诺上哪儿去,她就可以往都柏林出发。但是在路上遇到他的可能性太大。当然只要一听见他接近的声音,她可以立即找地方躲,但万一她没听到呢?或者被他找出来?那对魔鬼般的眼眸是否表示他有特殊的透视力?不,凯蒂告诉自己,还是躲着安全,直到黎明前溜走,神不知鬼不觉。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后悔没有早几个小时离开城堡,夜那么黑,她连眼前十呎的东西都看不见。没有月亮,风由锯墙呼呼地灌进来,发出狂乱的呼啸声,她预测早晨会有风暴出现,栏中的羊安静得出奇,凯蒂认为她听到耳语声和沈闷的脚步声在空中飘浮,起初她告诉自己,那纯属想象。但是声音愈来愈清晰,她不得不下最恐怖的结论,食尸鬼出现了。她蜷缩在石壁矮垣之间,祈祷黎明快降临,老天爷彷佛给她一个轻蔑的答案,一大片雨幕哗啦啦地降在她身上和整个乡间。
  锯墙内一无遮蔽,彻骨奇寒伴着倾盆雨水浇灌而下,凯蒂宁可坐在风雨之中,也不愿进入城堡里找寻遮雨处而饱受鬼怪侵扰。但是,一道雷霆电光击向大地,阴阳交合的耀目光亮照得整个乡间一霎如白昼般明亮,一瞬间又没入黑色雨幕中,不久,又是另一道雷霆,再一道,她在塔的最高处,暴露在外,这是非常蠢而危险的。但是,噢,她也不愿进到会被鬼抓走的地方去!又是一道闪电的剑光亮起,终于使她下定决心,小心地摸索着被雨打滑的阶梯,紧紧抱住塔壁,以免被狂风吹走。她缓缓下楼梯,想躲进羊栏之中。在那一大**动物之中,鬼哪里分辨得出哪个是人呢?凯蒂才刚踏出塔外,一阵闷闷的鼓音吸住她的注意力。圣母玛丽亚,莫非整个鬼窟的鬼都出动来找她?她举起手遮住眼睛,搜视鼓声来源的破烂地方。声音愈来愈大,就像是大队马**冲着城堡而来,但是在这样的夜里,有谁会骑在马上?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闪电又击劈而下,几乎在此同时,一个好大的黑影跳墙而去,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马匹!好大的黑影,由于看不见脸,戴着帽兜的骑士跃骑而过。凯蒂惊愕莫名,无法移开目光,马就在距她不到十呎的地方践踏过去,骑者并没看到她,她紧紧将身体贴住石塔。除了马匹如鼓般的蹄声以外,鬼魅般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直接通过一个石拱门,消失在城堡中,凯蒂还可以听到马蹄踏在石地上的脆响,然后有尖锐的声音传来……接着一片岑寂,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凯蒂屏住气息,心脏好似快迸出胸膛,一直注视着骑士们消失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他们真的消失了,不会退出来,也并不在城堡里面,他们消失在空气中。忍住恐怖的尖叫,她转身,一溜烟地跑回原来窝身的矮垣边,抱住冰凉的石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欢呼圣母玛丽亚」,今晚鬼界登场了,她一点也不要和它们沾上任何关系,她宁愿和风雨雷电打交道。
  睡眠已是不可能,她怕再看到其它鬼魂,再听到其它非人的声音。雨一直下,一直下到了黎明前,天开始蒙蒙亮时,凯蒂己顺着蜿蜒的塔梯爬下,说什么她再也不要在杜摩堡多留一夜,她相信昨夜所见,都是来自地狱的。
  跨过一堆乱石,她听到声响,以为鬼怪们甚至在白天也要来追她。然后她听出来那是说话的声音,另一种不同的恐惧袭向她。
  「四处找找,地牢、高塔,每个地方,如果她在这里,一定要找出来。」凯蒂战栗着,她听出那是康诺的声音。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身边某人说的。
  「我告诉你,她就在这里!可能一直都躲在这里!」这是卡麦。
  「我怀疑,卡麦,很可能是个农夫来避风雨的,那个小女孩已经跑掉很久。」
  「她没跑掉,你不明白吗?她躲起来,就在城堡里。」
  「这次要仔细找,别担心,但是我仍然认为——」
  「她在那里!」卡麦的叫声使凯蒂回头。他们很快地围在墙角,康诺骑着「法瑞南」,卡麦骑着一匹闪亮的红棕色母马,凯蒂很害怕地一瞥,看到有一小队农夫在城堡里里外外展开新的搜索,当然那已经没必要了,因为狄家人已经看到……
  他们策马向她而来,凯蒂拔腿就跑,在雨湿了的草地上又滑又滚,明知这一切都属枉然,再怎么跑,也跑不赢马儿,但她仍要尝试,恍如一头被追猎的狐狸。在她身后,哨音如雷响,她大着胆子一回头,看到「法瑞南」几乎要追到她了。康诺似乎想迫她慢下来,大声一叫,她就往左边转向。马冲飞而去,擦过她身边,然后她被一只强壮的手臂逮住,提起,面朝下被放在康诺身前的马鞍上,一时间,她惊得发不出声音,但也只有那么一会儿。
  「放我走!」她尖叫,慌得乱踢乱打。脚趾踢着「法瑞南」光滑的腹部,拳头撞上牠的肋骨,马儿受了惊吓,往后倒退,前蹄扬起,凯蒂几乎摔下去。
  「该死的家伙!」康诺努力控马,狂乱地胡跑了一阵子才使牠镇定下来,四蹄着地,然后他驱马往牧场疾驰。凯蒂必须双手紧抓住康诺的腿才不会掉下马去,只不过几分钟的驱驰,康诺已跳下马,把缰绳交给一路跟着的卡麦。凯蒂被康诺像扛一袋谷物似地架在肩头,她尖叫抗议,拳头落在他背上,她本可以踢他,但是双腿被他牢牢握住。
  「放我走!听到没?放我走!」他扛着她走进后门,凯蒂口中的诅咒几乎骂尽了所有人,走过厨房,走过穿着围裙的马太太和蹲在火炉边的米肯,他们全看呆了。凯蒂朝他们吐口水,被带进大厅。
  「米肯,把我房里的浴缸注满热水;马太太,我们需要一些干衣服,女人的衣服,一切女人需要的衣服。」他回头发完命令之后,两步一跨地上楼,一**仆人全聚在走廊看热闹。
  凯蒂口中的诅咒令马太太都红了脸,她和米肯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各自去执行主人交付的任务。
  「你放我下来!」她气愤地拳打脚踢都徒然无功,俯下头来,准备在康诺精瘦的背上狠咬一口。他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衬衫、裤子和黑色马靴,太好了,她张牙咬下去。
  「该死下地狱的!」他怒吼道。凯蒂被抛向空中,直觉地以双臂护头,结果竟是落在轻柔的床上。这比被砸在地板上更糟,身体刚碰到床垫,她立即往旁边一滚,跳下床去。
  「你敢碰我,我杀了你!」她站起来,作势欲跑。康诺站在对面,揉着伤口。
  「再咬我,我剥了妳的皮!」
  他们互瞪,凯蒂望向康诺背后大开的门,可是高壮的康诺挡道,一双鬼眼冒火,一点也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温柔的萨克逊人。她看到他的宽肩下胸肌突起,粗壮的手臂、窄臀和长腿,怎可能通过他这一关。
  「你这个魔头!」她回头,看到他的梳妆枱上有把银刷和银梳,伸手一抓掷过去。他低头躲过诅咒着,刷子撞到他身后墙上,他还没回过身,她手中的银梳又射过去,他又低头躲过,直起身时发出怒吼,绕过床向她而来。她手快脚快地跳过床上,向门口奔去,脚才踏到地板,一只手已抓住她上臂,把她向后一拉,倒在床上,她的湿衣服在挣扎时在床单上留下水痕。他逼近她,眼睛眨动,口中咆哮;凯蒂尖喊,害怕当下就要被**,就在她尖叫声中,他用手臂把她抱起来。
  他的两腿跨在床边,把她转过来,面朝下,放在他的膝上。她又叫又骂,手足踢打。他开始打她屁股,每一下都令她皮肤烧痛,她的自尊更感到痛苦。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杀了你!你混蛋!」
  「我听够妳的满口脏话!受够了妳的坏脾气!妳在这屋子里给我放规矩点,听懂没?」
  又是一下重打,加强他的话。凯蒂又骂、又踢、又诅咒。
  「听懂没?」他吼道。
  「没!」
  噼啪!噼啪!
  「懂没?」
  「没!住手!该死的混蛋!」
  噼啪!噼啪!
  「好啦!」她开始哭泣,又痛又伤心,欧凯蒂这辈子还没被教训过,却栽在他手中,她恨他!
  「很好。」他让她离开他大腿,她跌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为投降而羞辱。屁股被打痛了,但心里更痛,血脉贲张。
  「你,撒旦的渣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弹跳起来,把全身力气贯入双拳,揍向他的右眼,这一拳竭尽吃奶的力气,果然打得他向床上倒下去,他发出了愤怒和疼痛的叫声。凯蒂往门口跑,还没跑到,他已经飞身过来,这一回她可真的摔在硬邦邦的木头地板上。他的体重也砰然压在她身上!她惊愕之下,无法动弹。
  「啊,需要帮忙吗,康诺?」
  凯蒂抬头看到赖恩,他的靴子就杵在她脸前方数呎,俯视他俩趴在地板上喘息,身子一半在房内,一半在走廊上。在赖恩身后是罗伊,笑得很开心;还有卡麦,也笑嘻嘻的。他身后,马太太站在阶梯上,手上是一迭衣服,脸上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米肯正上来,提着两大桶水。
  「你们没事干了吗?」康诺边吼边爬起来,把凯蒂也拉起来,把她的手反扣在身后,推进卧室里。
  「嗳。」赖恩连忙赶着他弟弟们下楼去;米肯和他们擦身而过,把水提进康诺卧室;马太太口中不知喃念着什么「罪过」和「渎神」之类的话,把衣服放在床上。
  她瞪着凯蒂说道:「我不得不多嘴,主人。我可不希望这屋里有什么罪恶的事,这女孩子穿这种衣服和男人混在一起,口里不干不净的,真是罪恶,该把她送回到她原来的地方才是。」
  「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马太太,恐怕还没有什么罪不罪恶的观念,而且,我想我还算是这里的主人吧!」康诺的声音虽柔和,但连凯蒂都听出话中不可侵犯的威势。马太太红着脸,鞠个躬,没说话,退了出去。
  「还要更多水吗?主人。浴缸大约有四分之一水。」
  「应该够了,米肯,谢谢你,去忙你的吧。」
  「是,主人。」米肯瞪了凯蒂一眼,也出去了。康诺拖着凯蒂到门边,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个圈,再放入口袋。
  「我要放开妳,但是不许再发脾气。懂吗?」
  凯蒂颤抖着点点头,康诺松手,她立刻跑到屋子中央,转过身,警觉地盯着他。他叹口气。
  「妳洗个澡,换上女孩子的衣服,然后我们谈谈。」
  「这星期我已经洗过澡,不必再洗。」
  康诺瞇起眼睛。「妳淋了一晚的雨,全身冰得像块石头,恐怕到杜摩堡后,妳身上就没干过,现在妳去洗澡,或者妳要我动手。」
  「我不是女孩子!」
  「去妳的又扯谎!我叫妳去洗,妳就去洗?如果妳不希望别人看,就少啰嗦!」
  「好吧。」她立即答应,暗暗以为他会丢下她一人,她可以再爬窗逃走。她想着,不禁强忍住笑容不要出现在嘴角。
  他瞇着眼睛看她,右眼外圈已开始有点肿。
  「我给十五分钟的时间,如果妳还不弄好……」他话还没说完,凯蒂已朝他点头,他再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才走出门去,锁孔咔啦一声,又上了锁。凯蒂握紧手,松开,又握紧,担心他会留在门外偷听。但是一会儿传来他靴子的脚步声下楼去,她立刻跑到最近的窗子,好不容易推开一个可以容身通过的小缝,一只脚跨上窗枱。她被一声口哨给吓呆了,心跳到了嘴里,一低头,卡麦正对着她笑呢!
  「啊——」他说,朝她勾勾手指,凯蒂咒骂两句,朝他吐口水。他笑着退后,她明白这次是逃不了的,为了发泄,拾起矮胖的白色水瓶一砸,巨大的碎响听起来真痛快,顺手抄起一只盆钵正想扔,门锁转动,康诺一进门,她飞快地把盆钵砸过去。
  这次可打中了,不过因为他低了头,只砸到肩上,他冒火大吼地朝她冲过来,凯蒂转身想跑,但他立即用一双大手抓住她的肩,摇得她七晕八素。
  「该死,我绝不再吃妳这一套!再扔一样东西,我立刻剥了妳的皮,听见没有?」他怒吼,愤怒的样子非常可怕。连凯蒂也怕了。
  「唉唉!我知道了!」他的双眸如一池沸腾的水。
  「妳既然不肯自己洗,那么让我来,我要教妳认识谁是这里的主人,还要教妳服从主人!」
  他气得不得了,粗暴地剥开她破烂的衣服,直到衣物落至腰下,他才突然停止摇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盯着她胸前。凯蒂低头,看见自己虽然小,但绝对属于女性的胸脯正冲着他突起,然后她哭了。
  第八章
  「啊!别哭,我很抱歉做了这种事,我以为妳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洪水一旦溃堤,凯蒂索性用手摀着脸,哀哀切切地哭个痛快。自从她母亲下葬那天起,她就没有这般畅意地哭过。对一个孩子而言,这个世界冷硬而残酷,她不得不以冷硬的态度求生存。但过去这几天的紧张、恐惧,对眼前这男人还有他想做的事的畏惧,使她情绪外包装的硬壳完全瓦解,她讨厌哭,但是她忍不住。
  「嘘,嗨,嗨,女孩,不必这么伤心,我们没人想伤害妳。」这一刻,他的口气更像个爱尔兰人,凯蒂啜泣得更大声。她感觉到他的手碰触她,像羽毛那么轻,放在她的右胸边,她立即往后一跳。
  「你别碰我!你敢碰我一下,我杀了你!」她哭着叱道,两手放在身侧,紧紧握拳。虽然她是女性,仍然可以自我防卫,如果他想占有她的身体,他要付出可观的代价。
  「我只是想帮妳拉上衣服,如此而已。妳不必害怕,我发誓。」他的声音很柔和,手指着她的胸部。
  他的眉心打结,那双魔鬼眼眸很快又回到她脸上,倒令人误以为他是害羞呢。她自己也低头看着胸部,小小的粉红色乳尖仍然露在外面,随着她的啜泣而上下振动,她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忘了要遮蔽身体,一想到他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一阵燥热升上她的颈项、脸颊,直达发际。她拉起破衬衫,盯着他,一副可怜、瘦小、肮脏、叛逆的模样,她自己却不知道,大颗泪珠挂在睫毛上颤动,一路滑过脏兮兮的脸颊。
  「相信我,孩子,我无意伤害妳,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不会伤害一个小女孩。」他双臂交叉,同情地看着她。
  「我不是女孩!」凯蒂怒道,后来又想起一切事实俱在眼前,又哭了起来,啜泣得小小的身体摇晃起来。她不能松手,否则又会被他看到胸脯,于是只有让他看到泪水滑过脸颊,嘴唇颤动,鼻子红红的丑样子。
  「老天爷!」康诺叹着气,往前跨一步,把她挟在臂下。凯蒂一颤,挣扎不已,他轻轻松松地固定住她的手脚。「没关系,孩子,我告诉妳,我不会伤害妳。」
  「放我下来,该死!放我下来!」她一边抽噎,一边反抗。他全不予以理会,两步当作一步跨到一把马鬃椅上坐下,把她放在他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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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吧!孩子,或许妳就需要好好哭一场。」
  凯蒂疯狂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疲乏地倚在他坚实温暖的胸口上,闭上眼睛,泪水淌下脸颊,啜泣地晃动她小小的身躯。
  「没错,女孩,就是这样。」她停止挣扎后,他的拥抱更温柔,双臂轻轻揽住她,抚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动作有点笨拙,显然对这种情况有点不太习惯。她想到他或许从未以这种方式来安慰他的弟弟,康诺多半会拍拍他们的肩,教他们当个男子汉。但她是个女性,这完全不同。但无论如何,他是温柔的。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再没有享受过这种安慰,没有谁会拥着她,鼓励她哭出恐惧、孤寂以及失望等等这些年来一直陪着她的情绪。她把脸埋在他肩头,拚命哭个够,哭到她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最后,才静静地吸着鼻子,像个孩子似的,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他胸前被她哭湿的衬衫。
  当她的啜泣减少到偶尔一阵战栗时,他在她头上静静地说:「现在妳明白我不会伤害妳,我以后也不会伤害妳,妳不必害怕杜摩堡任何人。」
  凯蒂一僵,在他大腿上坐挺身,泪水哭出来,警觉性又抬头,虽不如方才那么强烈,但仍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而她是个无防备力的女性。她的眼光迎上他,泪湿的小脸上,两汪蓝色深潭。她的唇在颤抖,她尽力止住抖动,尽力拾回自尊,然后才想起她的破衬衫,一低头,她的乳房又暴露在外。
  她喘口气,抓住衣襬,把它们拉拉拢,飞快看他一眼,他报以肯定的淡淡的笑。凯蒂可没那么肯定,她想起身,他立即松手,双臂放在扶手上。她跳下他大腿,转过身来面对他,两手抓住衬衫前襟看着他。他轻松自在地坐在那儿,既大又壮,肩膀就和椅背一样宽,穿着黑色长裤和靴子的两条长腿向前伸长,黑色鬈发衬在玫瑰红的鬃毛上,那对明亮的眸子就盯在她脸上。她则看着他的大腿,想象自己蜷在那里的模样,双颊立刻胀得通红,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愧,她反而对他怒目而视。而他只是坐着静静地微笑,没有任何反应。
  「妳大概已经恢复了。」他道。
  「我不要留在这里。」她用一只手抓住衬衫,另一只手背抹抹还湿湿的眼睛。康诺叹口气,慢慢站起来,凯蒂很快向后退一步,双眼睁大地盯着他。他朝她摇摇头,然后双手抱在胸前,一侧肩膀靠着墙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从没遇到过的麻烦。
  「我给妳一个家,孩子,还有工作,并不因为妳是女孩就收回。」
  「我还是不留下来。」凯蒂故意与他对立,真实的性别一经泄漏,她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女人,她讨厌这种感觉。她想再回头当那个自立自足的小男生。
  「那么妳想再回都柏林去,当扒手小欧?」他注视着她,慢慢吐出这句话。
  「没错!」
  「假如妳的性别在都柏林被人发现了,妳想会怎样?这种事是瞒不久的。」
  「没有人发现过。」
  「我们发现了,其它的人有一天也会发现。万一妳是因扒窃被抓呢?到时候他们不但不会饶了妳吊死之罪,还要先好好享乐一番,我想妳明白我的意思吧?」
  凯蒂盯着他,有点绝望地咬住下唇。
  「我们不会伤害妳,孩子。但是别人可能会,妳能够来到这个安全的地方,真该谢谢妳的守护天使。妳可以把这里当作家,一点也不必害怕。」他停顿一下,然后又换成漠然的口气。「不过假如妳真想回都柏林去,去当扒手小欧,我也不挡着妳,随妳决定。不过我现在要妳一句回答。」
  凯蒂咽一口口水,大大的眼睛不定地望着他的脸,突然间不太情愿地发现,他其实是个满英俊的人。问题是,能信任他吗?她的心跳得好急,她怕丢掉小男生的身分,怕接受女性的一切,但是,如果他想占有她的身体,他早可以采取行动,而她实在也无力阻止。然而他却很和善,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不同。她舔舔唇,深深吸一口气,下决定的焦虑压迫着她的胸口。她开口,只比耳语大声一点点。「我愿意留下。」
  他对她微笑,眼神那么温暖,把凯蒂最后的一点不信任也抹去。
  「明智的决定。」他的口气像是还在和从前那个小男生说话。他向门走去,手搭在门把上,转头对她说:「我知道要妳一下子学当女生并不容易,不过马太太和其它一些人总是会多嘴,所以,妳最好用热水洗一洗,换上马太太帮妳找来的衣服,穿好了,到下面厨房来。闻这味道,早餐是好了,等妳肚子填点东西,我们再谈其它的事。」
  「我不要穿女生的衣服。」她防卫地交抱起双臂。
  「我知道,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妳是个女孩。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再穿裤子就不太合适。」
  凯蒂皱眉。狄康诺发号施令已成习惯,但他还不知道,她并没习惯听从命令。
  他站在门边又说:「如果妳穿上裙子,我会很高兴的,孩子。」他对她笑,一个能令蜜蜂出动的甜蜜的笑。
  凯蒂踌躇着,突然有种想取悦他的强烈冲动。
  「好吧!我会试试那些衣服。」她说。
  「谢谢妳。」他转动门锁,打开门,然后自顾自地想了一下,又转过身来。「除了小欧,妳有其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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