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长安相府的房子怎么样石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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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佑七年,江浙行中书省左丞相府宅内院,各色人等觥筹交错,酒香四溢。侍女窑姐浅笑嫣然,不停穿梭于各个达官贵人之间。每每有人暗处伸手,狼爪乱顾,靡靡奢淫,引得众人糜音荡笑四起。  主座上一人约四十余岁,浑身腱肉隆起,不狼儿两边的发髻随着主人畅笑,得意的左右甩动。这人便是大元帝国江浙行中书省左丞相,也是当朝中书省右丞相、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师铁木迭儿的得力亲信。适值新帝登基,铁木迭儿拥立新帝有功,特被英宗复丞相职权及右。铁木迭儿遂将亲信黑驴召入大都,担任中书平章政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诸位,今蒙相爷荣宠,召某入大都行事。承蒙列位抬爱,在此数年相得甚欢。此去若有升赏,必不忘列位。还请同饮此杯。”  座下各行中书省、宣慰使司、诸路万户府、诸路总管府、散府、诸州、诸县和诸军官员见主人有话,齐齐静下,席间艳羡之意盛赞之词泛泛,黑驴见此,深为得意。在距主厅甚远靠近院门处几桌却是各人低头自饮,无有随同。黑驴眼角余光一扫而过,得意的脸上稍显怒气。他入朝为官大宴四方,蒙回汉三族官员尽皆在座,但汉官在其眼中犹如奴隶,打骂随心,从不在意。今日见那些汉官似无表示,便想待的日后好生炮制。  这几座汉官席间有一人却是格外的悠闲,似周遭如无物,自饮自酌,好不潇洒。连主座上黑绿怨毒的目光扫过来,他都能处之泰然,实是奇事一件。这人将近而立之年,黑发垂肩,顶上东坡巾锦泰卓然,一柄书生剑斜挎腰间,越发显得英挺不凡。  周围汉族同僚桌下急拽其衣襟,却依然行素任我。  “张大人,何以如此?美酒佳肴当前,怎不享用?岂不辜负东翁一片好意?”  被书生相问的官员一脸苦笑。“现今势如累卵,列山,你倒清逸的很呐!”  周围的官员虽紧张,却无法如他二人敢在此场合交谈。当今天下,谁敢在大元帝国蒙族上官的庭宴上妄议朝政,汉官势弱,备受欺凌,但又如之奈何。  “此去大都,本官薄备土产,好让相爷知我江浙官员皆是忠君体国之士。奈何本官资财浅薄,何能替的列位?”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已知晓今日的宴席岂是那般好吃。这黑驴看来是要在众下官中收敛钱财,蒙族官员虽感肉痛,但好歹面色如常,但回汉两族官员脸色瞬息万变。进门交纳的奉金已是不菲,足够这些官员一年的官俸,如今黑驴贪得无厌,仍要索要,众人皆不知如何是好。席间美味顿时觉得难以下咽,只盼早些散席,好回去商讨对策。  那年轻书生依然一副风轻云淡,浑然不将这难题方在心上。众人看着他也是只摇头,不说话。列山本是一巨贾,却功名在身。延佑七年,又使钱捐了宣慰使司浙东道都事一职。其下生意遍布四方,经营产业五花八门,可为富甲一方。本次宴席本只有从六品上方得请帖,列山却是特例,盖因黑驴看上了他富可敌国的家财。  延佑元年五月,江浙行省集庆路句容茅山脚下。适值仲夏,由南而北,一列车队逶迤而来。朱红色大箱压的车轮咯吱作响,细数多至三十七辆。车队两旁及后各是打扮精悍的骑士,背弓执矛,挎刀端坐马上。脸上虽显风尘,却精气不失,难得的好军卒。  头骑一人扛旗前行,其后四人前后左右将一人围住。那中间的不是他人,正是要赴大都上任的中书平章政事黑驴,车上拉的也是此次敬献铁木迭儿的孝敬。如今在各地为牧一方的蒙族官员尤未失其先祖蛮勇,文武相通。虽说黑驴贪暴,但行军作战倒也稔熟。只这一对兵士布置,倒也中规中矩。  茅山道教祖庭之一,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称,更得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之誉。此地青山绿水,鸟语蝉鸣,犹如仙府,林间小道时隐时现,更似幻境。  黑驴见此美景,意有舒弛,便吩咐随车军士下马稍歇。未等黑驴再做吩咐,后队一如黑塔状骑士打马上前,指挥各军哨探警戒,打水饮马,并将腰间皮囊解下捧于黑驴身前。  “大人,且先用些水,待入得真州,再好生歇息。”  此是黑驴麾下爱将,名曰黑虎。武宗时期,黑驴平叛有功,擢升庐州路万户府左丞相。助黑驴获此功者,正是黑虎。此人善使一双飞斧,臂力千钧,有万夫不当之勇。铁木迭儿赞其勇武,曾言愿招其至麾下效力。然黑虎一腔忠耿,不愿背主得官,遂拒。黑驴见之,心中感佩,后视之如胞弟。铁木迭儿喜黑驴,盖因黑虎之故。  林间小道,浓雾中一道人手持拂尘,轻吟道道偈。  “无根树下说真常,六道含灵共一光。会得威音前后事,本无来去貌堂堂。”  紫色道袍,胸前缀一阴阳,足踩芒鞋,一头黑发披于肩上,二十许年纪,配上顶上玉簪,顿显出尘。好一个有道全真,黑驴心中暗道。大元帝国自成吉思汗至今尊奉藏传佛教,历代萨迦教首皆为元代国师,掌宣政院,权位显赫。然道教自成吉思汗问策于丘处机后,亦人才辈出,兴盛不凡。  黑虎见乃一道人,且身无刀剑,心下稍安,便指了两名骑士上前盘问。蒙族虽问鼎中原,执山河之牛耳,却也知得名不正,大元帝国暗流涌动,蒙族官员皆为汉人百姓之仇寇。杀官之举历元一朝,不胜枚举。黑虎持弯刀立于黑驴身前,重约120斤的双斧挂于马鞍之上,可随手取来。  那道人沿满载财货的车队径直往前,与黑驴黑虎擦身而过。突然黑虎吐气开声,右手弯刀猛的插向黑驴腰间,左手却顺势一提黑驴衣领猛的往自己身后甩去。  弯刀寒光耀目,快若电闪,巧与一柄似扫帚的拂尘相撞。道人见一击未能奏效,扭身后翻,直落车队右边挎弓骑士中。几声惨叫,道人身形已入左侧骑士中,风驰电掣。  “聚--”!  黑虎举臂高喊,剩余骑士不看同伴,只顾聚于黑虎周围,将黑驴团团护住。双斧在手,黑虎心头暗自松了些,如此高手实乃生平仅见。他从军十四载,东征西讨,斧下三合之将少见。弯刀与拂尘相撞时,绵绵劲气顺之入体,右臂经脉受损,此时右斧难以挥出全盛实力,让之揪心。  拂尘在道人内力灌注之下,坚如金刚。此拂尘非是凡品,只见其朱氂为之,长二尺,结於木柄,柄长二尺一寸二分,围一寸五分七釐,通髤以金,上饰镂金龙首二寸五分,衔小金环以缀拂,下饰镂金龙尾三寸三分,末属金环,垂朱緌,别号渡云展。一名顶盔挂甲的百夫长被灌体而入,血液随数百伤口喷出,生机尽毁。知须臾之间,一百二十人的骑兵队已死伤五十余人,那道袍却是滴血未粘。如此绝技,怎不让人绝望。伤亡对此队骑兵造成不小压力,但本队均是杀场老卒,道人的雷霆一击并为击垮众人绝心。  “有何破绽?”  见蒙骑汇聚成团,不好下手,道人便停在阵前,好奇道。他已明了不是那黑个儿骑士功力高,而是预出一刀才能封住他之致命一击。不然以自身速度与力度,那一式长虹贯日,必能一击奏效。  黑虎眼神指向道人的脚。道人恍然大悟,苦笑着摇头。回首一瞥,果然,地上无自己足迹。此时林中地面湿气颇重,众人脚印皆有显现,唯独其例外。  “汝何人?”黑驴强自镇定,向道人喝问。  “盘古教下道生一。”道人朝黑虎拱了拱手,面色温和,复又气质如仙。道人虽平淡,但黑驴心底却如山呼海啸,血色顿失。蒙元帝国立国至今,历任皇帝无不对盘古二字忌惮非常。近百年明察暗访,穷追猛打,死伤数万人却只查明其组织秘如妖魔,踪影诡异,人数难知,实力难测。  黑驴虽贵为江浙道行中书省左丞相,亦未曾听过此神秘组织。几年前,回大都述职,曾在铁木迭儿府中饮宴,才于其中听得一二,却所知不详,不过能在只言片语中推测其可怕。见麾下诸将士被一人杀的锐气尽失,方知世间有人恐怖如斯。  “为何杀我?”  道人抬手顺着车队指了指,“江浙百姓何辜,为你如此盘剥?此,取死之道尔。”  “退之如何?”  “百姓已死,退之可活?”  “既无解,杀之!”黑驴向身前众军大喝一声,翻身上马。蒙族武士征战十方,杀人无算。看道人手段即知今日难以善了,此你死我活之局。见长官上马将要征战,被道人杀掉的士气又有恢复。黑驴不知道人是否还有同伴,如有其它埋伏,在如此狭小丛林不能展开骑阵,乃必死之局。
  “腥鲜龙气连清防,花风漾漾吹细光。叠澜不定照天井,倒影荡摇晴翠长。平碧浅春生绿塘,云容雨态连青苍。夜深银汉通柏梁,二十八宿朝玉堂。”  大都皇城太液池仪天殿,大元皇帝硕德八剌泼墨挥毫,将殿前景致倒映白宣之上。此殿由世祖忽必烈汗敕建,名之仪天,后历代大元皇帝将其作为消暑奏对之所。  “此太液非彼太液,然读之却入其境,有清风拂面,水汽净身,暑气皆消啊,端的好诗句!”  段辅、郭贯立于御前,却是满面笑容。身为汉官,能为当今皇帝赏识,不知羡煞多少蒙回英雄。硕德八剌继承皇位自今,根基不稳,羽翼未丰。朝廷大全皆掌于太后与右相铁木迭儿手中,新皇唯有依赖被后相党压制且打击的汉族官员。  硕德八剌习汉学长大,深谙孔孟之道,有匡扶社稷之意,解黎民困苦之心,在汉官派看来,端的是一位千古明君。然现今朝廷内有腐弊恒生,又有盗匪环视,大元帝国国力贫苦,府库空虚,亟待开源补充。  “二位爱卿,如今民生凋敝,朕虽身处仙阁亦不能安啊!不知二位爱卿有何可以教朕?”  段、郭二人相视,脸上渐现忧容。二人虽都曾主政一方,对生财之道却所知不多。  见段、郭无言以对,硕德八剌忧色更重,一声长叹吐出,略显无奈。这时,段辅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陛下,臣听闻浙东有一人,家资富足,可敌国,是我朝第一巨贾,对经营钱财之道颇有手段。其人不仅商道有成,且是浙东道宣慰使司都事,有功名在身。问之或可有策!”  “嗯?我朝有如此大才,不知姓甚名谁?”  “启奏陛下,此人名讳列山。”  硕德八剌听闻,忽觉得有些耳熟。未承大统前,似于市井之间听闻其人。便觉大元疲敝之病或可由此得解,心中更是急迫,想见其人。  “爱卿速速为朕将其宣来,不知其人能否为朕解惑。”  “遵旨!臣等告退。”  段、郭二人出了灵星门,直奔中书省。大元朝蒙汉回三族官员政争激烈,由来已久。此三派各具优势,蒙族皆身处高位,汉族则根基广茂,回族依附蒙族。彼此融合,却又相互倾轧。大元朝本族人口较之汉族,不能同日而语。即便其拉拢了回族,二族人口总和加之亦相距汉人尚远,皆元朝基层官员尽为汉族,使之能恨却不能离。  硕德八剌为抗衡后相一派,拉拢汉族官员,其一,蒙族贵族贪污腐化,造成元朝根基动摇;其二,汉族官员数量庞大,政治力量不可小觑;其三,社会财富七成在汉人手中;其四,汉族人才昌茂,从事勤恳。总此四项,硕德八剌便懂得如何取舍。  为解皇帝燃眉之急,段、郭二人行文盖章,将公文呈至左相拜住处签押,便急忙发往浙东道宣慰使司处。  拜住此人儒功深厚,乃帝党在朝级别最高官员,且是名相安童之孙,祖上乃是太祖朝开国功臣木华黎。硕德八剌为抗衡右相一派,特将拜住简拔至左相位。周围再辅以段辅、郭贯等汉族能吏,循序壮大帝党一派势力。皇帝初登九五,却有仁宗之果决,志勇双全。其时明了自己初掌帝位,如擢升汉族官员必被铁木迭儿与太后阻挠,但将回族官员提拔至左相位因蒙回两族官员乃是同盟受到阻力却要小很多。  硕德八剌物色至今,察觉拜住虽非汉人却一腔汉心,更因受铁木迭儿一党迫害甚多,立时有感分裂蒙回两族官员此人便是突破口。能将朝堂上的一家独大散为三足鼎立,如此帝位稳如泰山矣。拜住祖上皆为大元帝国忠良,历代先祖皆被追封为辅世佐命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鲁国王、东平王,家世极为显赫。
  黑驴深知此般情形再不突围恐难生还,然不知那道人是否藏有后手,为难不前。黑虎举斧护住黑驴,周围士卒列队,活命与否在此一举。  冲!  阵前道生一脸上笑意盎然,无丝毫急迫之色,宛若城墙,静堵敌前。眼见的元骑冲到眼前,只见其拂尘轻扬,直指被众军围裹在阵中的黑驴。霎时,林中树冠之上箭如雨下,周围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闻此之声,黑驴便知今日已难走脱,凶莽之气冲上头顶,要做那鱼死网破之事。  中箭之骑纷纷落马,因未料到埋伏在树冠之上的箭手,黑驴军伤亡惨重。待到的道生一身前,只有十几人。这时树上忽的跃下十二名黑衣剑手,准确落于蒙骑之上,十二道剑光闪动间,最后残存的蒙骑倒于地上。  十二名剑手将黑驴与黑虎困于中央,却不言语。黑虎身中四箭,均非要害。反观黑虎全身,毫发未损,皆黑虎护持之功。黑虎凶悍之气未减,于绝境中重生凶杀之力,此乃悍将。周围剑手皆对其有钦佩之心,故与之相持,不忍下手。  “无量天尊!”  道生一轻甩拂尘,搭于肘弯处,竖掌打了个稽首。十二名剑手让出一处道口,道生一随即走了进来。黑虎见之脸色顿时有了变化,道生一之功力非他能敌。  “你这黑厮,可愿降?”  黑虎两斧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也不言语。  “倒也直率!可惜了这莽汉!”  道生一用气于指,状若利剑,道家降魔指一出,黑虎不安之色越浓。道生一一直未与黑驴言语,却是未将其放于眼内。临死等待已击溃了其心防,人之将死必有哀生。彷徨充斥其内心,人如败絮。  剑手面有不忍之色,道生一之功力在盘古教中鲜有能敌之人。看黑虎之身手,算得上军中好手,但与道生一相较,却是不能同日而语。其修习的太清罡气介于刚柔之间,刚柔互济,威力绝伦,加之手中拂尘乃藏地寒蚕丝与西域汗血马鬃相糅合,又有冰火之力,在其手中有鬼神莫测之力。  道生一轻甩云袖,却如电射,剑指所向正是黑虎之咽喉。此一击,势不可挡。如向后退,以其身法速度,黑虎必死;若向左右闪避,则这一招的变化便是左右横切,也是必死之局,此招名为拨云见日。道生一用了真力,不再如先前一般有戏耍之心。  眼见得黑虎举斧相迎,斧至胸前而指已到喉,毙命就在顷刻之间。黑驴已无决死之心,此时仍躲于黑虎身后。  “手下留情”,一道人影从林中飞掠而来,只几个起落便落于场中,身法之快不在道生一之下。此人一副儒生装扮,头顶清巾,腰悬长剑,手中握有一柄山水折扇,步履之间,仪态优雅,端的上是一位风流才子之貌。  “道兄,别来无恙?”  “戚贤弟,不去读你那圣贤书,却来管为兄锄奸惩恶,这是为的哪般?”  言语间,道生一指尖从未离开黑虎喉间。冰凉刺骨之真气,压迫喉头,黑虎呼吸略有急促。此刻已安心赴死的黑虎,反倒打量起了眼前这二人。与身后已经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内心灌满绝望与恐惧的黑驴一比,不免有些失望。  黑虎自从军以来,都紧随黑驴。大军征讨,黑驴不能亲自上阵,且大元军队所向披靡,黑驴也从未打过恶仗,顺风顺水且有亲军护卫,安全不虞。如今身临绝境,意志已被击垮,再无法向军中一样指挥若定。  黑虎身世较为复杂,出生后全身皮肤黑沉,且块头高大,被村里当做妖魔降世,自幼便为人丢弃在山里。幸被一黑虎收养,哺以虎乳长大。后为一蒙古贵族进山打猎索捕,捉下山来当宠物养大。在部族冲突中,这一蒙古贵族战败被灭满门,时正值黑虎成年,便被充于军中。每每作战,无不冲锋于前,凶猛异常,有饿虎下山之态,阻者立毙,立下战功无数,再被黑驴看中,一直忠心不变。  “好教道兄得知,圣尊有令!”  姓戚的书生,名为怀书,同为盘古教下。周围剑手听得圣尊二字,立刻端直了身子,持剑向胸前轻拍,道生一脸色肃穆。戚姓书生不再搭理道生一,径直走向黑驴。  “呵呵,今与你一匕,刺死其人尔可活,可愿?”  戚姓书生径直将一柄铜匕丢与黑驴手中,又用手指点了点黑虎。黑驴听得有活命之法,哪有不应之理。黑虎听闻也未出声,随即身子却轻抖了一下。继而便觉得右后腰一阵刺痛,冰冷之感传于全身,心中一阵哀痛,口中鲜血冲出,人便向前倒去,即刻便没了知觉。  道生一见此收了剑指,拢于袖中,微哼一声,便不再搭理。戚姓书生看向黑驴,仍是一脸笑意。眼前黑驴面带祈色,向生之心迫使其跪于戚姓书生前。  “大人可愿听小可一言?”  黑驴哪敢不应,只是点头。  “善待黎民,当有福寿之报。”  戚姓书生转向十二剑手,指向其中一人道:汝可将之送往山外,留马回转。  剑手得令,向其抱了抱拳,带了三人将黑驴抓于马上,绝尘而去。见人已远去,才又回过头来对剩下的剑手吩咐道:将此人送往离尘老人处,尽心医治,余者皆回来处。林中有落叶散落,一阵沙沙声响过,万籁俱寂,只有戚姓书生和道生一两人相视无言。  林中散落树叶并未落地,却在二人周围上下翻飞。两人身后树枝凭空折断,犹如飞箭,四散射去。周遭真气四溢,砂石俱动,三丈之内,人畜难进。  “道兄,今日天色将晚,且教中有任务传下,你我二人隔日再行切磋,可好?”  道生一见戚怀书无战意,便也散了真气,四周旋转的落叶重又缓缓落地。戚怀书仰天轻啸一声,稍许一只丈许黑影飞过二人头顶丢下一个包裹扬长而去。戚怀书接于手中,二人找了一方巨石坐了下来。  包裹掀开,里面有一三层食盒。“贤弟,如此可是有备而来啊!”,道生一眼见戚怀书卖弄,心中不禁莞然。  “小弟自句容而来,来时见一酒家食客盈满,便买了些饭食,便使苍青携了,自竭力赶来,好在及时,不然圣尊之令恐难完成!”  “贤弟能先苍青而来,足见内力及身法又有突破,值得你我浮一大白。”  苍青乃盘古教护教神雕,常年追随在教主身侧,用于向教中传递教令,以速见长,力大爪坚,凶猛异常。今日苍青正是奉命向戚怀书投书,更被其用来送菜。  道生一拿了酒壶拔了盖子,轻摇一下,一阵酒香散出来。道生一迷醉之色浮于脸上,轻轻说道:此乃五十年杏花村,原地原封,出土不足一年,不知我猜的可对?  “道兄见笑,所说不差。年前于汾阳办差时得来,一直未饮,今日便痛饮一番。”  “如此美酒当前怎能不饮,只可惜苦和尚未在,不然儒释道三教齐矣!”  道生一话音一落,远处惊鸟鸣声急促,四处逃窜。一阵爽朗笑声由远及近,只须臾,一身着衲衣面容豪阔之人立于石上,眼神落处正是道生一手中酒壶。  戚怀书微微笑道:正是说斯人斯人至。  “你二人端的不识交情,有如此好处竟也不喊和尚。亏和尚有烧鸡还想着尔等。哼哼!”苦和尚边说边从云袖中掏出两只油纸包裹着的烧鸡,放于石上。又从道生一手中抢过酒壶,仰头灌了三大口,方才擦了擦嘴角,心满意足。  “你这贪吃的和尚,不北上,何来我等这里?莫非嫌令法殿清闲,尔自送去找些事做?”  “我呸,书生,和尚我最烦你那张臭嘴,成天咒和尚我。无圣尊法令,和尚我岂敢跑来凑热闹。”苦和尚朝石下努了努嘴,林间载了财货的马车依然静立其中。二人会意,继而想到圣尊派一个和尚来管理处置钱财,又大笑了起来。
  大都皇城文思殿,刺耳之声响于城中:陛下有旨,宣慰使司江浙道都事列山觐见!  身着青衣一袭,玉带束腰,头戴儒巾,翩翩儒雅,列山随司礼监小太监直往文思殿门行去。列山拾阶而入,行于殿前,俯身下跪:微臣宣慰使司江浙道都事列山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元皇帝硕德八剌静观阶下之人,只觉风姿绰约,清雅脱俗,如丹顶之鹤,不似官衙之人,心中顿生好感。其本仰慕汉学,用汉师,学汉礼,如今儒学造诣颇深。今细观此子,有出尘之象,有儒门之气。  “爱卿平身,且起来说话。”  列山谢恩而起,见殿中正首之处一人坐于御案后。仪表瑰杰,冠服端严,情神适远,有九五神尊之相。案下有二人,着从一品官袍,于御阶之下正襟危坐。三人眼神落处,皆在列山身上。  “朕常闻,大元巨贾之首非爱卿莫属,不知此言当真?”  列山微微一笑,答曰:回禀陛下,微臣不知。常言道,财不外露。想来我大元富有四海,疆阔物丰,积财众者,不知其数,微臣不敢居首。  “哈哈,爱卿不必自谦,此世人皆知。如卿所言,我大元疆阔物丰,积财者众,然朝中支出颇重,国库疲敝,难以敷出。朕受儒教,当与民休息,增苛提税非我愿也,今段、郭二位爱卿举荐,言尔或有良策,不知爱卿有何教我?”  列山本于浙东道宣慰司衙门做事,忽听得门外有小吏禀报,言道有大都中书省来函,要其签收。列山乃一从七品小官,从未识得大都官场中人,不做他想急忙出的公房,见前院得知中书省有公函直发列山,均聚于院中私语,本衙门经历幹朵儿亦在其列。  列山收了公函,见有宣慰司签押,内里所书却是要他即刻前往大都,后又被下旨召入皇宫。一切皆不在其预料。  “财有两路,微臣不知陛下所询哪路?”  “喔?爱卿不妨为朕解惑!”  “财路有二,一曰政,二曰商。政者,国之财路;商者,民之财路。凡古今高低者,不得脱。陛下所询应是政财之道,微臣便斗胆为陛下分说一二。  政财之道,古已有之。以国力为本,经营货值,积敛财货,用以国家耗费,此是大财之道。商财之道,源远流长,以财货为本。二者殊途同归。”  硕德八剌陷入沉思,良久未做声。阶下段、郭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如此解法,当真鞭辟入里,闻所未闻,庆幸此次找对了人。  “列爱卿,小财之道可否盖过大财之道?”  “回禀陛下,有。”  列山答非所问,然硕德八剌却听得明白。硕德八剌所问已超越了财道,列山所答也仅非财货之意。凡有国至今,天下皆重农抑商,盖因大小财道失衡所致。  “不知爱卿之小财是否已盖过朝廷之大财?”  硕德八剌神光炯炯,静待列山答复。列山静如深潭,如渊如岳,硕德八剌自执掌神器,阅人无数,尚未遇如此难以看透者。  “陛下所问,微臣委实难以回复。”  硕德八剌哈哈一笑,却不再纠缠于此。本是为生财之道而召入,一番奏对,渐生好感,彼此为气度折服。硕德八剌之发问千奇百怪,涉猎范围甚广,然列山却能对答如流,且新意百出,没有丝毫为难,如此更是惺惺相惜。  自大元夺得神州神器,由游牧过渡至农耕,然骨子里的性子少有改变。大元历代皇帝与汉室江山皇帝作比,少了阴沉,多了些许豪爽气。硕德八剌自幼深爱儒教,仰慕汉学,是历代大元皇帝中最得汉臣钟爱的一位。  四人谈性高致,上至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纵贯古今,横连东西,直谈到掌灯时分,殿外灯烛皆亮,方觉腹中饥饿。  “列爱卿,朕召你进京乃是为我朝国库资乏之事,今与一番畅谈,实是令朕畅怀之至。爱卿如有善策,不妨条列成册,改日送于段卿处,今日且在宫中与朕小酌几杯,想来有段、郭二位爱卿相陪,当不寂寞啊!”  列山正要应下,门外有宦官进来奏道:陛下,太后懿旨,请陛下移驾清宁宫。  硕德八剌闻听,冷笑几声,心中不免悲苦。帝后之争由来已久,非一时可解。段、郭、列暂回,三人于崇天门外拜别。临别之际,列山封了两份仪呈献于二人。段、郭推却不过,只得收了。汉官在朝中世受倾轧,度日艰难,见列山知情识趣,且是同族汉人,不免格外高看,只说若在大都有难解之事,可寻他二人,此时已将列山视为子侄辈,分外亲切。  硕德八剌自被太后召去清宁宫,少不得一顿数落,叮咛其有政务则多求教于右相铁木迭儿。硕德八剌端坐于御座之上,心事重重,自登基以来,太后答己与右相铁木迭儿弄权善专,诛杀先皇遗臣,使其心有忿恨。  “所行之事可有收获?”  硕德八剌轻语,殿中除有一年老宦官,旁无他人。老宦官静立皇帝御座之后,因其立于有阴影之中,进殿之人鲜有能觉。  “自出宫门,去西斜街,入太古阁,再无他往。太古阁是其产业所在,经营珠宝玉器,未有可疑之处。崇天门外此子向段郭二人献了些银钱。”  老宦官稍顿,又道:然其随身小厮皆是高手,又有四人隐于暗处,身手皆深不可测,老奴未敢抵近。  “奥?如此倒也有趣,想来其豪富一方,请些高手护佑也是常情。”硕德八剌轻道,心思重又转到列山身上。  “以老奴之见,怕是未必。天下武学,等级森严。最低者用外力,此段者,以筋骨之力拙于外,极致者可开碑裂石。再上者用内力,丹田生力,贯于周身,及于外物,刚柔互济,极致者能隔空碎物。再上者用气,呼吸吐纳皆是力,气布周身,万法不侵。最上者----”  老宦官露出向往之色,慢慢才道:传言最上者内外一体,周身混沌,诸神护佑,乃是武学最高境界。
  异日,大都西斜街太古阁,列山慢摇折扇,也不言语。前番宫中奏对,忽觉大元皇帝硕德八剌乃是一位有道明君,虽与其为深交,从中书平章政事段辅、前中书平章政事现集贤侍讲学士郭贯话里之间便知是一位政治抱负极大的君主。  自大元立国,视黎民为一体的皇帝凤毛麟角,汉人仅是蒙古族奴隶。列山商业有成,每遇蒙古商人从不手软,其商行虽遍布大元疆域,却从不任用异族。列山心思翻腾,不知如何是好。本想在浙东道韬光养晦,却不想被召入大都,有违本心。  “东主,门外有信使投书。”前次赶车的一个小厮双手奉上信函,躬身退下。列山拆后细读,眉头舒展。  太古阁起于两淮,壮大于浙东,以运起家,后转营珠宝,粮食,客栈、酒楼及各类杂项,共计数十种之多,乃江南第一大商行,生意遍布大元版图,与北方满都拉图氏开设的盛福号并称双雄。  列山唤来笔墨,为今日皇帝所求之富国之策费神。太古阁逢天灾或人祸均施粥放粮,延聘医士诊治,却不留名。上下所求者黎民无灾劫苦痛,也不满蒙古族人欺凌汉室子孙。列山本不愿屈就元廷之下为官,然为商者不与官僚纠缠岂能壮大至今。以其现今实力,非皇庭下旨抄没,其他已不足以逼垮太古阁。  太古阁商号众多,遍布各地,且皆与本地官衙交往密切。如有窥视者,也只伤一处商号,其他则无大碍,此乃太古阁能存活于蒙古族治下至今之主因。  “东主,招远行少东家求见。”  “喔?请往中堂。”  列山起身出了书房,檐下有两名小厮。快到中堂时,便闻笑声阵阵。此声列山颇熟,正是许久不见的招远行少东家何逸远。厅中有一老者作陪,敦厚神态,与何逸远慢慢聊着。此老者乃是太古阁大都分部大掌柜,执掌元廷中书省所辖地域内的一切商业事务,名唤曹明。  太古阁以分区治之为筋骨,用三权分立为血脉,合而成章。大元所划十二行省皆设大掌柜一名,统辖本区内所有事务。又设二掌柜三名,分掌钱财、入货、出货事宜。遇重大事宜,需四人票拟决定,出票持平,则需上报总阁决议。  见列山进来,老者忙起身相迎,连同笑声爽朗的何少东家。未等曹明开口,何少东家便嗔怪道:列兄,既来大都,何不知会小弟一声?如此见外,可非是兄弟执教啊!  “愚兄连日赶路,未敢稍歇,入宫奏对,只昨日歇息一日,今日便被你找上门来,怎得知会?”  曹掌柜见列山来了,便告退。二人分宾主落座,小厮上了茶静候门外。  招远行,主营货运。有车队上千,大小船只数百,与太古阁经年合作,老东家何家富经营有方,使得现如今招远行生意辐射较广,也是汉人商行中出类拔萃者。  “此乃糊弄之言,如不是今早听闻曹掌柜言道你入了大都,想来未必能想到小弟。哼!”  见何逸远真有些气闷,列山呵呵笑道:此非糊弄与你,盖因陛下有旨于我,要进进财之策,这几日皆为此事烦恼。  何逸远少思片刻,也不纠缠于此,起身拉着列山便要往外走。何老东家与列山也甚是熟稔,其家风颇严。小何有错,总不得一顿棍棒伺候,平常给的例钱又少,身上少有眠风卧月之资。今早曹掌柜往见何老掌柜相谈货运之事,听闻列山到了大都,本要亲自来拜会,却见身旁小子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知其与列山颇为投缘,也是看的列山待其如弟,便微一沉思,给了小何两千两银票,让其来招待列山,自己改日再来拜会。  二人年纪相仿,总有些臭味相投,且老掌柜寻思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招远行若要持久少不得要倚靠列山。列山于老掌柜眼中,乃是龙凤之姿,天下少有人能及。从商之道更是炉火纯青,即便是他,也多有从学之心。  “如此今晚便由我做东,与兄你一道逍遥逍遥,如何?”  何逸远曾随车队远赴浙东,预与太古阁商讨更大合作层次事宜。适年便是由列山招待,二人一见如故,此后书信往来不断。  万柳阁乃大都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元朝灭宋之后,将所有宋室王亲国戚打入底层。男人被罚去劳役,女人则全部发往教坊,充当乐妓。万柳阁中宋时泪,此举也造就了如今该阁地位。蒙古王公贵族成了此地常客,此阁地位颇殊,集聚了大都一流大厨,接亲待友首选之地。  万柳阁楼高四层,有客房数百间,楼中楼,阁中阁,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此地达官显贵云集,莺莺燕燕来回,端的是仙神向往之地。列山虽豪富,却从未流连风月。初以为小何所荐之地该是普通酒楼,不想是如此地方,顿时措不及手。  二人入得厅堂,自有丫鬟迎门。列山随小何上了二楼雅间落座,只见门楣之间有一小匾,上书“醉兴庭”三字,小何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玉燕春。  “列兄,这玉燕春可非同一般,只此一壶价值百金而不可得,唯有此家,再无分号。”  “奥?如此倒要品酌一番。”  列山举杯与小何轻沾一口,细细回味,果然不同寻常。酒味清爽,入喉却有烈焰焚烧之感,待焚烧后,再生一股沁香之气,端的是酒中上品。小何见列山满意,不觉欣喜。  “大兄,此地小弟一年只得来一次,非是你驾临大都,家中老父岂会许我到此,小弟可是沾光不少啊,哈哈。”  此楼雅间均有大窗对向大堂,楼中往来之人皆可望见。两个妙龄女子敲门而入,对着二人福了福:“奴婢见过二位公子。”随后坐于席中,斟酒夹菜好不热闹。  “大兄,此间三楼之上才可称得上人间仙境。可惜非官身恕不接待,以我之身份不能待兄享受,甚是遗憾啊。”  列山也不言语,大都之中三品四品官员多如狗,五品六品遍地走,以他从七品的官身,恐与门房相差无几,还是少触霉头,免得多生是非。
  醉兴庭隔着大堂对面有一雅阁,阁里坐有三人。一老者慈眉善目,一身员外装,另两人青衣短褂,精干有力,似老者护卫。屋中再无旁人,桌上同是几样素菜。  “额日德木图,此子有何殊异之处,竟劳动您亲来查探?”老者左手处青年汉子问道。  “斯钦巴日,你观此子如何?”  老者将目光移向右侧汉子,眼中蕴含期许,却并未回答左侧汉子的疑问。被问到的汉子略作沉思状,少倾便抬头答道:额日德木图,莫不是皇上有重用此子之心?  “不愧是智虎,腾格里的子孙。”老者欣慰笑道。老者非是他人,正是前些时日硕德八剌殿中问对之人。额日德木图乃是众人对他的尊称,至于真名却是无人知晓。老者虽在宫中无有任何官职,各职司宦官头领无人敢在其面前放肆。老宦官服侍了五位大元皇帝,大小宦官皆称其为老祖宗。  “苏日勒和克巴日,求索更高武学境界固然不错,然而至高武学境界的练就是需要智慧的,此点多与斯钦巴日学学,不然辱没了威虎之名。”  智虎见额日德木图心气不顺,忙转开话题道:我观此子脚步虚浮,不似习武之人。只是不知才情如何?  “此子才思敏捷,通晓古今,论政有术,实乃不可多得之良才。哎,汉人大才何其多矣!若我族有如此人才该是多好。”  身后两人见老人发感慨,不敢吱声,静立等待。老人接着又道:大汗初登九五,根基未稳,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倒是可堪造就。只是不知其背后有无纠葛。  智虎与威虎二人面面相觑,猜不透其中有甚玄机。智虎为老人倒了杯酒,问道:莫非此人有图谋不轨之心?  老人摇头,伸手指了指醉兴庭两侧。  “那列山所在之处,此时已是龙潭虎穴。两侧雅间各有两名绝顶高手,我跟踪此子两日,此四人每日皆不离左右。能网罗如此高手者岂是凡人?”  “我已按您吩咐加派人手去往浙东其原籍调查,如有所获属下立即呈报。”躬身答道。  “额日德木图,那四人是何来路?为何我无法感知?”  “呵呵,你的功力尚不能发觉,倒是智虎可以一试。”  “只有隐约之感,不能具体。”  “武学四大境界中,每阶又分三层。以我所知,如今成就最高者已到第八重。如以佛徒划分,则可称为成、住、败、空四境界;如以道家而言,则称为太、上、玄、元四境。”  “额日德木图,对面几人到了何种境界?”威虎按捺不住,抢先发问。  “对面四人已至第五重,也谓之第二境界,与尔等相仿。倒是智虎已有突破之势,想来第五重指日可待。威虎你滞留第四重已有五年,杀伐之心过重,不利于境界突破,此间事了之后,你便去草原牧羊三年吧。”  “啊?求额日德木图开恩!”威虎听后伏于地下,忙磕头求情。智虎亦有不忍之心,预向老人求情。却见老人摆了摆手,悠然道:非是我难为于你,我草原之法还需草原之境方可得脱。如你三年能潜心于此,当有所破。  听得老人是为他着想,威虎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智虎则想起前年,老人派其入草原陪伴阿茹娜公主游玩之事,想来也是特意安排,不觉拍了拍威虎肩头,以示安慰。  “天下有如此高手竟不能为我大元所用,惜哉惜哉!”老人叹道。  “额日德木图,如今该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智虎心思缜密,乃老人钟意之人,其所思所为,皆能与老人一致。身为硕德八剌侍卫统领,不仅功力高绝,且又智略高深。智虎之问,引起老人深思。  “智虎,我总觉这列山非同一般。得时且派几人试探一番,切不可露了马脚,被他察觉。”  智虎领命,醉兴庭之中此时酒兴已浓,四人笑语不断。忽听窗外一身着淡绿纱裙,环佩玲珑的芳华女子喊道:列位官人,我家娘娘今有以文会友之意,若入得慧眼,今日堂中客人不论高低贵贱,可与秉烛夜谈。  话音之后轰然叫好声不断,有说小姐才情高绝,无人可及;有说今日乃是其扬名立万之时;还有人说今小姐以文会友,足见小姐乃高雅之人,巾帼不让须眉;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凡叫好之人无不是此中常客。  列山自外而来,不晓得其中门道。一旁小何亦有激动之色,在旁为列山解惑:大兄,说话之人乃是此间头牌珠帘秀之贴身丫鬟。珠帘秀本姓朱,行第四。杂剧为当今独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坊间有传乃是前朝侍御史朱有令之女,家学渊源。其人视金钱如粪土,入得眼,分文不收;若不投缘,使万金亦难动其心。  身旁二女亦怂恿,求列山参与。小何更是要来笔墨纸砚,只不知这出题人题面如何。  约莫盏茶之后,四楼栏杆处,一女向下环视,立刻引得骚动无数。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果真是人间少有之绝色,列山禁不住暗赞,此女便是珠帘秀。  “小女子,今以鹧鸪天为牌,抛砖引玉,看能的哪位大贤青睐。”过得稍许,珠帘秀轻轻唱道:烟柳风花锦作园,霜芽露叶玉装船。谁知皓齿纤腰会,只在轻衫短帽边。啼玉靥,咽冰弦,五牛身去更无传。词人老笔佳人口,再唤春风在眼前。  唱声一落,叫好声一片。有滥竽充数者,只知叫好,却不知好在哪里;真有文才者,则静思其中妙处,反而无声息。叫好者见场中诡异,连忙紧蹙眉头,一副沉思状,看的逗趣不已。  小何将列山推于窗前,大喊一声:看吾大兄作词一首,好教列位得知我二楼亦有真才子。  万柳堂上下皆寂,回首处皆在此处。列山俊脸微红,不知如何是好。见对面窗户一老人站起道:既然醉兴庭小哥有如此雅兴,不如今日便以这楼中四层较技。老朽做个见证,且出题考教,如此擅越之事,不知帘秀姑娘可预准否?  三四层之上宾客见是一位老人,起初未往心里去,转眼处见其身旁二人,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忽的想起一人,无人敢做声。即便提出以文会友之主人亦不敢拿大,轻轻一福大道:难得您肯屈就光临,有您掌令也不知是小女子几世修来之福,哪有不应之理。任凭做主。  “既主家不弃,老朽便说一说。帘秀姑娘以鹧鸪天抛砖引玉,则应词之人必以鹧鸪天对之,且须意与题合。各层推出一人,凡有切题者同层之人每人皆得玉燕春一壶,胜出者则按先前之意行事便是。不知列位可有异议?”  见众人默认,老人向一层指了指:便从那里开始吧。  楼下之人皆不能识,只觉得楼上那许多达官贵人都不敢言,想来这老者身份非同一般,自是听从其安排。万柳堂一层常有秀才书生流连于此,尽是囊中羞涩之辈,然寒门才子者众不久便有一人出来仰首做得一首词:  绰约娇波二八春。几时飘谪下红尘。桃源寂寂啼春鸟,蓬岛沈沈锁暮云。?丹脸嫩,黛眉新。肯将朱粉污天真。杨妃不似才卿貌,也得君王宠爱勤。  老人额头微蹙,此子所做有辱帝王,作词者,乃是太学学子,少有文才,然其并不预治其罪,在其眼中乃无伤大雅之事。只淡淡道:赏酒。  “我见醉兴庭跃跃欲试,不若我二层名额就让给他们吧!”  见气氛如潮,满楼目光集中至此,推拖不得,只好低头沉思了片刻,几个呼吸间,列山脱口而出:  凭倚东风远映楼,柳莺窥面燕低头。虾须瘦影纤纤织,龟背香纹细细浮。红雾敛,彩云收,海霞为带月为钩。夜来卷尽西山雨,不著人间半点愁。  “好个不著人间半点愁!”堂中有人赞叹,凭栏而立的珠帘秀闻听之后也是微微向前,望向醉兴庭。对面老人不禁点头肯定,想必日后此词必将被传唱。陛下钟意之人果然不同凡响。片刻之后,便有人托了盘子开始为二层送酒。  三四层皆当朝官宦,除汉官颇有文辞,蒙古族官员作词能入眼者可为凤毛麟角。蒙族官员自认无法超越,皆不出头,汉族官员不预得罪蒙古官员,自是无人应题。老人见此,又心生忧虑,草原民族入主中原一百多年竟无大才,皆是利令智昏之辈。如此以往,大元帝国必有忧患。
  列山之词被选,珠帘秀亲下楼来,走入醉兴庭与之相会。服侍之人搬入古琴,点了一株檀香。  “官人如此俊逸,此地少见,却不知籍贯何处?”  珠帘秀轻启贝齿,音若凤鸣,自有魅惑之态。小何早已如痴如醉,眼中爱慕之意泛滥。在大都只听闻此女乃大元第一歌姬,从未谋面,不想今日得见,确实有让男人迷醉的魅力。珠帘秀的问话,自是对着列山。因此厢中,唯有列山见其色而不为之动。初见其姿容不为所动者,列山乃第一人。  “此般情景,姑娘不觉时宜不合?”  “哈哈,官人真会说笑,不如听奴家一曲,官人品鉴一二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列山取了酒端坐一旁,又拉了小何坐于身旁,一副洗耳恭听之势。忽的琴音一起,满楼聚寂。  “锦织江边翠竹,绒穿海上明珠。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落红尘土。一片闲情任春舒,挂尽朝云暮雨。”  琴音暂收,楼中赞誉之声四起,列山亦有赞赏之色。  “可入得官人金耳?”  “如闻天籁!”列山坐于窗边,轻鼓掌。不想楼下突生变故,一大汉从门中进来。  “甚的天籁地籁,老子看也稀松平常,狗屁不如。”  “那丑汉,尔不通音律,如对牛弹琴,真是有辱斯文,还不快快向帘秀姑娘致歉?”小何见心中佳人被侮辱,心头不快,也未看是蒙古官员,便起身嘲讽。  “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且吃我一凳!”  楼中有识得此人者不觉惊呼,这人乃是大宗正府宣使俄布尔,大都人戏称其浑人。常好勇斗狠,因其祖上有功,遂大宗正府中人多有回护,无人敢惹,又生的一身蛮力,勇猛异常。  俄布尔顺手操了身旁一长凳,用力向列山与小何所坐窗口扔来。长凳乃上号黄花梨做成,势大力沉,有风响之声传出。许是俄布尔所掷长凳失了准头,长凳直奔列山而去。若被击中,必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长凳快如闪电,眨眼已至列山眼前。在外人看来列山仿若被吓傻,依然呆坐不动。厢中坐于琴台上的珠帘秀眉头紧蹙,右手紧扣两条琴弦。  眼见的列山要命丧长凳之下,楼中诸人尽皆冷眼相看,无人阻止。千钧一发之际,醉兴庭左侧包厢之中一人从窗口闪身而出,停于列山身前。长凳距其尚有一尺有余便已撞的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此时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位身着白衫,长发及腰的青年男子。此子一身皆白,唯有腰间玉佩颜色作青。  青年男子双脚用力一踏身后窗棂,宛如离弦之箭,直奔楼下俄布尔而去。男子右手弹出,掌中一片莹白。虽未到眼前,俄布尔已感到凌冽寒气。  威虎眼见的俄布尔不是对手,且又有切磋之心,便由二楼跳下,落于俄布尔身前。威虎亦以右掌相对,抢上前拍向青年男子。二掌未交,威虎忽觉有冰山冷冽之气扑面而来来,气劲之强,生平未见。两人双掌交击,威虎拿桩未稳,被打的向后猛撞在了俄布尔前胸之上。  俄布尔胸口如被闷锤狠砸,肺中鲜血顺口喷出,溅满威虎后背,直直向后摔去,接连撞坏数张方桌长凳,到了墙边方才停下。威虎嘴角有血线溢出,右手震颤,色状灰白,已然受伤不轻。再观对方,却是毫发未损,只身形向后微退。青年男子并未就此罢手,不给威虎喘息之机,其左右手迅速扬起,两掌均莹白如玉,较之先前寒气更甚,眼见的恶战将起,此时连二楼的额日德木图也已起身,不复先前从容之色。  “天机,不得无礼!”列山站起身,向下看道。  那被唤作天机的人正是战败威虎的青年男子,见楼上列山发话,便躬身行礼后一跃进入二楼包厢之中,引得众人惊恐无数。  威虎被人扶到一旁坐下,智虎喂其一枚药丸,并为梳理体内有些混乱的真气。满楼之中有无数目光瞪向列山,俄布尔虽是浑人,却乃正宗蒙古族人,今被羔羊般的汉人打伤怎肯善罢甘休。堂中数人已吆喝着上前报仇,摄于此间有那位老者,均不敢做主。  “好身手!”  列山作揖行礼之后,慨然道:堂堂大都皇城竟也有如此恣意枉法之事,反不如我江浙道太平。作奸犯科者有司不查,此地打斗如此之久,却不见辖管之人,莫不是沆瀣一气,视朝廷如摆设不成?  楼中有官身者皆怒形于色,今日若非有额日德木图在,想来列山绝难走出此地。智虎上前就要反驳,老人伸手挡了下来:智虎,此子所说并无虚言,怎的,你也有同流合污之心?  “智虎不敢!只是任凭如此叫嚣,岂不有损大元脸面!”智虎见老人面色不渝,忙解释道。  “哼哼,正是要以其口骂醒这些尸位素餐之徒,不然我大元基业岂不毁于此等蝇营狗苟之人手中!自铁木迭儿执掌相位,历经两朝提拔之人尽皆弄权之辈,朝廷烟瘴靡靡,好逸恶劳,此乃动摇国本之举,此子所骂我觉甚好。”  智虎不敢反驳,此中更涉政争,非是他能参与之事。老人许是有些累,摆摆手有道:将那横行之人投入打牢,不得医治,任其自生自灭。老人之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老人身体虽孱弱,语调清晰,穿透楼中每一处。未几,智虎搀扶着老人徐徐走出万柳堂。楼中顷刻间所剩寥寥,各自将今日所见所闻禀报身后之人。  老人走后,万柳堂老鸨却是不依不饶,坐于地上哭喊:我这堂中桌椅皆自南方运来,奢贵不凡,今日若不赔来,老娘自是不让。天杀的,竟不给活路。  列山眉头不由一皱,旁边小何自怀中取出银票交于身边服侍丫头。见丫头送来银票,老鸨检视一番,见是大都中银泰钱柜开出的一千两柜票,自是喜上眉梢,欢天喜地走了。  “官人,事既已了,不妨蓄茶一杯,听完奴家此曲!”珠帘秀端坐琴台,楼中争斗丝毫未影响其心志,依然不温不火,不带烟火。列山笑着答应,此刻却不敢小瞧这巧笑嫣然的青楼奇女子,因自冲突至今,楼中琴音从未断绝。
  大都梁王府后院戒备森严,有高手隐于暗处。其中有二人于亭中正秉烛夜谈,子时已过,四周虫荧蛙鸣,月明如盘。  “阿哈(哥哥),想来今夜万柳堂之事你已知晓,不知作何打算?”在座二人乃是当今皇帝硕德八剌叔伯辈,裕宗真金长子晋王甘麻剌的两个儿子。坐于东南方发问的乃是湘宁王迭里哥儿不花,其正面的便是梁王松山。  “不想额日德木图竟也隐身大都,曾闻其于上都颐养天年,再不出世,何以于此时现身大都?”梁王松山轻抚铁须,蹙眉凝思。  “阿哈,当年阿爸校场较技马失前蹄输掉大位,才被铁穆尔承袭大统。阿爸乃先祖长子,皆且战功卓著,顺理应登九五。当年那匹马跟随阿爸经年,正是筋骨强健之时,怎会腿骨断裂,其中必有蹊跷!”  湘宁王一直对三叔成宗继承皇位耿耿于怀,今日忽闻额日德木图现身大都便觉不同寻常,邀来长兄梁王松山商议。  “成宗且不说,膝下无后。我真金一脉现只剩二叔与我等两支,当年武宗继位盖因其军力强盛,且有仁宗以为内应。今二弟也孙铁木儿镇守漠北,军力强盛。上都控于我手,然因额日德木图留守上都,二弟不能得势,上都无有屈从者。朝中铁木迭儿与太后弄权,硕德八剌必不好受,羽翼未丰,额日德木图必是为此而来。你且速速差得力之人往二弟处,说明此地情形,他自有决断。再有,今后距铁木迭儿一党远些,莫被猜忌,惹些麻烦。”  梁王心思细腻,于大宗正府中素有威望,然为人隐晦,一贯独来独往,不与朝中其他人交往。今与兄弟月下密谋,却是逼不得已。平身志向便是做一个闲散王爷,放弃其父晋王职司,让与二弟,不成想自己的两位兄弟却是对当年皇位之争颇为不甘。若事败露,自己必被牵连,只得为二人谋划。  “阿哈,有一事我至今不明。额日德木图五朝元老,乃是世祖智囊,虽着宦官服,不为宦官事。再来其年事颇高,何以至万柳堂此种烟花之地?”  湘宁王所想梁王早已想到,任凭他智计百出,却就是难以看清。手中资源有限,仅凭猜想无法得出结论。打定主意,待明日去那万柳堂一探究竟。  “此事难以捉摸,当务之急乃是设消息来源之道,拉拢朝臣,集聚实力。待我打探一番再说不迟。”  梁王送湘宁王至自后门而出,自有十数道暗影跟随而去。松山并未就寝,心中颇为烦乱。如今朝局复杂,局势难以明了。智者不能看清脉络,怎能占得先机。这大元朝廷硕果仅存的怪物,服侍五代皇帝,亘古未有。只这一人便能左右朝局,其甫一露面便能引得无数人彻夜难眠。其一人便能独成一派,且势力强大,无人敢于轻视。  硕德八剌有此人为助力,何愁皇位不稳。松山不禁为二位兄弟所谋担忧,如今朝中太后右相一党一家独大,其余莫不畏惧,只有汉人官员与拜住结盟支撑,此一党可视为帝党。然帝党一系势力较弱,朝中各部衙门未有上位者,权轻位卑,难有作为。  大宗正府共设有府主三十九名,虽身份高贵,然不掌实权,命令不出大都,难成气候。帝后两党至今少有与之交集,帝后二党看不清,却也有有识之士。松山因身处其位,自是知晓其中门道。大宗正府府主皆是孛儿只斤后代,皇族后裔,何人没有一二门人清客?若能将此搓麻成绳,便是朝廷又一股潜势力。  现今后相一党嚣张跋扈,生杀予夺,罪人无数,更有侵吞各王产业之事,想来此时延揽定有成效。松山拿了主意,便知今后所走道路,心下稍安。能在大都逍遥的,哪个不是处事成精,想要聚拢,得有足够的利益交集方能见效。  列山并未离开万柳堂,此时楼中灯火依旧,夜饮之人俱已回房,偶有靡靡之声散出,却都心照不宣。珠帘秀将列山引入闺阁,小何自有人伺候。  “不知官人来大都探亲还是访友?”  珠帘秀打发了丫鬟,自顾自泡了一壶茶,皓腕慢转,为列山冲了一杯。茶香、体香混合如一,冲入列山鼻中,适才与小何各印一壶玉燕春,如今却是感觉身体燥热难当。  “既不探亲也非访友,姑娘不妨坐下,好让在下稍微歇息片刻。”  珠帘秀冲茶过后并未离开,就立于列山膝前,吐气如兰癫笑道:哈哈,官人真会说笑,奴家又不会吃人,何必如此紧张?  珠帘秀端了茶杯,送于列山口边,亲喂其茶。“此茶并非凡品,乃皇城贡茶,官人不妨品鉴一二。”  珠帘秀虽混迹于大都多年,乡音已改,然今日与列山一番对谈早已看出其与自己乃是乡亲,不觉心有戚戚焉。帘秀本是濠州钟离人,因家中贫蔽,无钱抚养,便被卖于他人。年纪稍长后,渐有沉鱼之容,羞花之貌,继父见其貌美欲霸占其身子,被其以剪子坏了根子。后被继父几番折磨卖于青楼之中,机缘辗转之下为被充入教坊司的前朝官宦之后张怡云看中,做了丫鬟。  怡云悉心教授,使其琴棋书画聚通,怡云后为吏部侍郎赎身为妾,帘秀自此成了大都头牌,红极一时。虽与列山年纪相仿,然其驻颜有术,如今依稀只是双十年华,因其不老,人送娘娘雅号。先有人传其乃是前朝侍御史朱有令之女,皆不可信。此来源皆因张怡云而来。前朝官宦之后的乃是怡云而非帘秀。  “更深夜重,在下该告辞了,多谢姑娘今夜款待。”列山额头微汗,小腹更有欲火升腾。起身脚步微微踉跄,珠帘秀伸手抓了列山臂膀。未走几步,困意上涌。帘秀双手捧起列山双颊,嘟嘴轻吐一口气,香气扑面而来,列山眼帘一闭,倒于地上。  珠帘秀抱起列山放于榻上,为其宽衣解带,环顾周身,叹道:他人盼能与我逍遥,你却只想逃幺幺。这大好河山皆被鞑虏蹂躏,蛮夷来此与我如蚊蝇见肉,我汉家男儿何时能恢复河山?  门外丫鬟敲门而入,见帘秀呆坐,不觉心中怯怯。悄声问道:小姐,可要依前例,以郭代桃僵之计为之。  帘秀恢复颜色,并为答应:你且下去,今夜不必唤人来代我。丫鬟听后大惊:小姐,你乃清白之躯,怎的今日要舍身侍他?还请小姐三思啊!  “我自有分寸,你且退下!”帘秀挥退丫鬟,重又陷入深思。
  大都皇城一处偏僻小院中,额日德木图端坐于一株百年银杏树荫下一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智虎与威虎列于两侧。威虎脸色如常,想来伤势依然恢复。老人手中握有一枚天蓝色石球,石球有莹莹蓝光发出。  “威虎,与你交手之人如何?”  “极强,真气强劲,力道刚猛,其中又含数重暗劲,若我全力以赴,未必接不下!”威虎对那日交战之人刻骨铭心,自其功力达成以来,首吃败仗。  “嗯,那日也是他蓄势待发,由高及低,占了先机,你仓促应付以致无法招架。然天下何其大,奇人异士何其多,那人那一掌并未尽全力,犹留有余地,足见技高一筹。”  老人想来是怕伤了威虎之心,停顿片刻又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我观其想要胜你,必要在百招之外,更且你等非以近战见长,倒不必畏惧于他,然小心当无大错。  “额日德木图,此子有如此护卫,来历可疑,如今朝中暗流涌动,要多加提防才是。”  智虎观万柳堂之争心里很是震撼,威虎功法以刚猛见长,竟被对方一掌震伤,即便对方占了先机,但能使威虎受伤足见其手段非凡。大都来了如此人物,其首先便想到皇帝安危。这般高手若入宫行刺,如何设防抵挡。身为侍卫统领,其所虑者皇帝安危也。  “智虎所虑之事不可不防,那日出手只是一人,但以气息而论,当是四人,且功力相差不远,尔等要加强皇城守卫,切不可怠慢了。”  “是!”  二人躬身退下,额日德木图却并未动,而是仰首看头顶星光倒悬,目光深邃。内心思潮泛滥,他有一事并未与智虎、威虎讲明。那日在万柳堂中他的内力与一人产生共鸣,就在醉兴庭附近,却不能看清是谁。此人隐藏极深,修为与他只高不低。他为新皇登基才由上都暗自进入大都,只是为以防万一。  硕德八剌他亲自教导过,印象极佳,是一位好皇帝。大元立国杀伐过重,历任皇帝均子嗣不旺,能入他眼的更为稀少。不想他潜入大都见了皇帝,却觉察这大都暗流涌动,其内藏我高手无数,情势复杂,让他更是操心。作为皇帝竟无亲信势力,如此怎能执掌乾坤。  额日德木图现今便是在查探有何可以拉拢之人,以为皇帝羽翼。待得皇帝能独掌九州,他也好重回上都,颐养天年。以旧有官僚中选择,根脚不明,难免会生二心。他在殿中听闻列山与硕德八剌奏对,也觉此子才情高绝,且并非夸夸其谈之辈,倒是可以好生栽培。然数次探查,总觉心中不安。  朝堂之上向来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凡此种种,他历五朝,已见的多。若列山背后真无瓜葛,他自会请奏硕德八剌,重用此人,收拾有用之人,重振朝纲。  老人轻轻转动手中石球,眸光穿透宫墙,心思亦随之而去。如今正是酷暑之季,皇城之中到处繁花团簇,绿树成海。他是硕德八剌的倚靠,硕德八剌能驳斥铁木迭儿是因为有他在,连太后都不敢过分为难。如果他去了,硕德八剌该如何是好。老人认得很清,那就是再培养一名像他一样守护大元皇庭的智者,一名毫无私心的智者。  列山于辰时方才清醒,昨日宿醉,今早醒来头痛欲裂。环顾四周,见自己只着一条鼻裤,衣服均挂于榻前衣架之上,才想起昨日与珠帘秀相谈之事,喝茶之后却是无有半点儿记忆。这玉燕春果真名不虚传,酒中极品。列山穿了衣物挣扎离榻,往屋内八仙桌走去,想要喝些水解渴。这时房门一开,帘秀手持托盘进来。  “官人昨夜睡得可好,奴家熬了燕窝,还请品尝。”  列山轻拍额头,又拱拱手道:倒是给姑娘平添这许多麻烦,实在不该,还望帘秀姑娘见谅。  “官人不必客气,能与官人共度一宿也是帘秀福分。”  啊?列山内心十分惊讶,他只倒是在此处借宿一晚,莫非昨夜?不敢往下想忙端了燕窝一饮而尽,再不敢看帘秀。此生虽已近而立之年,富可敌国,平生却从未进过青楼。昨日能随小何来也是听闻此楼中文人才士皆在此处,想来一观大都风流人物如何。  帘秀见列山低头不语,心中不免好笑,故意作弄道:官人可是觉得奴家姿色入不得法眼,故而不愿看我?  “非是!”  “官人但有你之玩伴一半的善解人意,奴家便也知足!”  列山一听,忽才想起小何不知身在何处,今日回去非得好好教训他。如此烟花之地,竟将自己丢在了此处。  “官人不必心急,你之同伴现于房中用餐,与他之倩妹妹你侬我侬。官人自管自便是。”  列山心中又有怨气升腾,气非只对小何而发。而立之年尚未成家,举国罕有,皆因洁身自好。  “帘秀姑娘,再下还有要事先告辞!”列山急匆匆起身便要往外走,此时楼中诸人皆已醒来,走动之声不绝于耳。正要推门而出,不想珠帘秀却已站于门前,列山未防备,险些撞上去,然伸出之手却是直直按在了人家的胸口之上。  列山一阵舒麻之感沿手臂传入全身,帘秀俏脸微红。列山着急往后退,却未站稳向后倒去,不想被抱于帘秀怀中。眼前俏脸明亮如仙,脖颈如天鹅扭动,列山心猿意马,忙闭了眼睑,不敢再看。  “官人,昨夜将奴家爱的死去活来,今早便要弃我而去,端的是没良心。不知官人要了奴家,却是作何安置?如家可也是清白身子。”  列山闻听更觉雷音震耳,再不敢停留,撞开们往楼下跑去,连小何都未喊。楼中姑娘但凡见了列山都喊一句:官人好福气!更觉难堪,出了门见曹掌柜已在等候,忙钻入马车道:曹叔,快些走!  曹掌柜不明所以,以为东主有要事,忙打马赶车向总号奔去。此时有四道人影聚于一处,正哈哈嘲弄的看着列山的马车。为首之人正是昨日挡在列山身前,便唤作天机的白衣男子。四人仿若发现绝大机密,一路随着马车嘀咕,笑着回了太古阁。
  大都西斜街,三人逶迤而行。街中商业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川流不息,车马络绎不绝。此街本是大都商业繁茂之所,自是不同于其他街坊。前首之人左顾右盼,凡见之,均好奇。此人非是一般人,乃大元皇帝硕德八剌。其后跟随二人,正是智虎与威虎。  “公子,此处人流纷繁,极不安全,我看天色不早,还是正事要紧。”  智虎见日头上中,硕德八剌依旧于西斜街转悠,丝毫不提其出宫所行之地,有些着急。额日德木图可是吩咐午时前须得回返,看此架势,皇帝早已忘记叮嘱。  “无妨无妨,我等再往前走走,许久未来此地,真正是笼中鸟雀啊!”  三人转到鼓楼附近,见一店铺装扮考究,且店面极大。门楣上有一长八尺匾,宽两尺的镀金匾额,上书太古阁三字。硕德八剌哈哈一笑,直往里走。智虎与威虎二人相视一眼,紧跟而入。  硕德八剌入眼支出皆是做工独到之木工装饰,镂空雕花,屈曲盘延,极尽奢华。木料亦是寻常难见之树种,再配以周围古董字画珠宝,顿显得此处古雅宁静,与众不同。想来是日近午时,未有多少顾客。见有三人入得店来,小厮忙上前招呼:客人大驾光临,且随我至茶室处歇息片刻再看不迟。  硕德八剌有些好奇,随着招呼的小斯往后进了一间单独小间,内设一座茶台,各类器具一应俱全。小厮熟练于木炭炉中取水,洗茶、冲茶、滤茶,手法老练。  “这大都店面我倒也逛了不少,你家倒是别有风格,未买东西,却是先给客人喝茶,这不是黑点吧?”  “客人真会说笑,憋店自开店至今皆是如此,不信可问周围邻居,便知真假。怎会是黑店?”  硕德八剌端了茶杯,品了品,茶叶倒是一般,却也未嫌弃。智虎从硕德八剌手中抢了茶杯过来,一饮而尽。几个呼吸之间,智虎朝硕德八剌点了点头,重又将茶杯还了。小厮又用开水重新洗过,斟满,递给了硕德八剌。那小厮也见怪不怪,硕德八剌暗自点了点头。  智虎随便询问了些店中货品,小厮也对答如流,且能对典故诗词说道一二,更令三人刮目相看。见茶杯将要见底,小厮从茶台格子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硕德八剌。  “此乃弊店所有货品名目,若客人有需,只管吩咐,我好为客人取来过目。”  硕德八剌接过册子却未翻开,而是问道:你家这经营之道却是别具一格,真实闻所未闻,不知是何人所创?  小厮恭敬的道:好教贵客得知,此种方法乃是弊东主所创,贵客也不需惊奇,非是所有分店皆是如此。弊阁分号数十家,分店更是不计其数,然只有分号所在之处才有如此招待之法,盖因所处行当不同。行当不同,招待之法不同。弊东主有言,时移则势异,势异则情变,情变而法不同。  见小厮在谈到其东主时,目露神光,崇拜之情不绝于表。硕德八剌更是对小厮所言莫名惊叹,引起深思。  “你且去唤你东主来,我有笔大买卖要与他谈!”  小厮起身告退,直接去了后院大掌柜处。将外间所遇之事细细向曹掌柜道来,就连动作申请均为放过。曹掌柜阅人无数,知是一位贵人,不敢怠慢,忙向外间走去。  硕德八剌见非是自己所找之人,皱了皱眉头。“你便是此间东主?”  曹掌柜见对方语气生硬,也未在意。蒙古贵族他见的多,尽皆如此做派,不足为奇,但仍旧恭敬应道:老朽正是此间东主,不知贵客有何见教?  “此间之事你可做的了主?”硕德八剌轻摇茶杯,慢悠悠道。  “凡大都所辖之地之经营,老朽均可做的了主,还请贵客示下。”  “那你还是唤个更大的来,本人富有四海,做得乃是整个大元的生意,想来你是做不了主的。”硕德八剌眼神从始至终皆在茶杯之上,并未看曹掌柜一眼。  曹掌柜一听惊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敢出如此犯上之言者,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疯子,另一种正在疯。然大都城中还有两个人不在此列。一个是当今皇帝硕德八剌,一个是当今右相铁木迭儿。看样貌,这三人非是疯子,且大元右相铁木迭儿乃是行将就木之人,与眼前之人不符,最后曹掌柜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智虎见曹掌柜跪在地上未动,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曹掌柜慢慢躬身退出茶间,转身往列山住处跑去,一只鞋都甩在了门外。  “东主,外间有人要见你!老朽猜是.是.是皇帝!”  列山正伏于案上奋笔疾书,见曹掌柜推门进来,口齿不清,招呼着坐下喝了杯水。曹掌柜将硕德八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列山才想清楚是谁要见自己。不敢怠慢,整了整衣冠,来了前面茶间。  “微臣列山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爱卿平身。可曾想到朕会来此?”硕德八剌颇为得意,见列山并未有惊容,瞬间觉得无趣。列山让人重又换了茶叶,自己为皇帝取水冲茶。只片刻便有清香满室,茶汤如夕照映深潭,美不胜收。  “好茶,列爱卿,如此好茶为何入门不上?”此茶一出,坐于两旁不懂茶的智虎与威虎都有品尝一二的念头。  “陛下莫怪,若是待客用此茶,憋号怕是无茶可用。此是弊阁于云南行省步日部采茶时偶闻山间有一古茶树,龄有数百,因其长于绝壁之上,人不可得,后为弊阁派人采得几斤,送于微臣品尝。”  硕德八剌晃动茶盏,一股浓郁茶香扑鼻而来,闻后顿有神清气爽之感,于嘴唇间轻抿一口,口齿留香。  “还是爱卿有口福,朕这个皇帝竟未尝过如此好茶。”硕德八剌顿了顿见列山毫无反应,不禁有些急。  “列爱卿啊,朕说朕未尝过此茶,你莫非未听朕说话?”  列山抬头伸出两根手指,硕德八剌显然对此并不满意,摇了摇头,伸出无根手指。列山沉吟一下,又伸了一根手指。硕德八剌气急,咬了咬牙减了一根手指,冷哼一声,便缩回了手掌,不在言语。  列山哈哈一笑,从袖中取出已包好的茶叶双手递至硕德八剌面前。“这是微臣的心意,还请陛下莫要嫌弃。”  “爱卿不亏是我大元巨贾,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却是令朕叹为观止。想来来之前已是成竹在胸,使朕如入彀中,佩服佩服!”硕德八剌不见笑容,冷冷讽刺列山。  “臣有罪!”
  太古阁后院正堂中,正中八仙桌硕德八剌与列山相对而坐。此时硕德八剌已经智虎与威虎赶了出去,屋中只有二人随心酌谈。硕德八剌虽贵为大元天子,然天子者称孤道寡,一生寂寞,非一般人能为。其于延佑三年立为皇太子,延佑三年三月即位。心志虽非常人可比,又正值舞象之年,心性跳脱,不受拘束,不能以常理度之。  “爱卿,寡人不告而来,只是出来看看,宫中呆的久了,乏味的紧。朕可是听说你于万柳堂大展雄风,独斗群豪,可惜朕无法亲历,真真是可惜之至啊!”  “陛下见笑!”  “怎会见笑,朕犹记得‘夜来卷尽西山雨,不著人间半点愁’,不想爱卿填词亦是高手,朕深感钦佩。来,朕敬爱卿一杯。”  “谢陛下!”  今日所饮佳酿同是玉燕春,乃万柳堂名酒。前些时日列山饮后醉倒,便独爱此酒。吩咐曹掌柜从万柳堂重金买了些回来,硕德八剌几杯下肚,脸色微红,话也多些。硕德八剌爱列山之才,列山亦对这位平易近人的小皇帝颇为欣赏。一番对饮,二人渐渐摆脱了身份束缚,畅所欲言。  “爱卿,依你之见如何才可称得上圣明之君?”  列山并未答复,而是低头沉思了片刻。硕德八剌的问题或许也是他所追求解决的问题,逐渐列山眼神坚定起来。这瞬间焕发的执着落在了硕德八剌的眼中。  “常听儒家学子提及,陛下爱儒学?”  “确是,朕师从李孟、郭贯、段辅三位儒门高贤,若以师承论,儒门弟子也算当之无愧。”  “陛下所言不虚,然陛下可知横渠先生为古往今来儒门弟子立的规矩?”  列山所言之横渠乃是北宋关学学派创始人,原名张载,字子厚,凤翔郿县(今陕西眉县)横渠镇人,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创始人之一。世称横渠先生,尊称张子,封先贤,奉祀孔庙西庑第38位。青年时喜论兵法,后求之于儒家“六经”,曾任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等职。后辞归,讲学关中,故其学派称为“关学”。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年),返家途中病逝于临潼,年58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朕要为之事,怎能相忘?”  “陛下既知,臣不赘言。为君者,能为万世开太平即是明君。此四句衡量天下有为之人所行之事皆可,乃治世无上法门。”  君臣二人聊性渐增,列山说理深入简出,硕德八剌所问似简实难。世上之人难用好坏二字区分,然因所行之事对旁人有不同影响才有褒贬之说。硕德八剌虽年轻,却不妨他有一颗济世之心。  “爱卿,朕令你上折建言,不知现下可观否?”  “再有数日,或可呈与陛下。”  硕德八剌性子偏急,且为人倔强。认定之事,便沉不住气,少年天子之气颇重。今日跑来列山处,便是成日听额日德木图所言,列山之四周有高手四人,又言太古阁乃大元第一大商行,如此种种总想亲眼目睹一番,眼见为实。然其城府却还是有的,想见却又怕列山知晓其派人暗中监视他,坏了君臣之谊,不禁在这里东拉西扯。  硕德八剌忽的眉头一舒,顿时计上心来。“前些日听闻朕的侍卫威虎被一预护你之人打伤,颇为不信,不知爱卿可否为朕引荐一番?”  列山闻听斟茶之势顿了顿,复又如常。面上笑容依旧,从容道:既陛下有意,臣自当遵命。然乡野之人怕污了陛下眼镜,还请见谅。  硕德八剌见列山应允,自是连声道:无妨,无妨。  “天机,你且进来,陛下召你觐见。”  列山话音一落,自外间走进一人,正是那日与威虎拼了一掌之人。满身皆白佩青玉,束发过肩,仪态悠闲。硕德八剌见如此人物顿觉眼前一亮,此等青年倒是不多见,且具不俗功力者更是少之又少。门外智虎威虎更是颇为紧张,如此距离,若天机暴起发难,二人不好抵挡。想到此便要拦住天机,不让其进入里间。  “有列爱卿在此,不必如此紧张。你等且到外面等候,朕未唤不得入内。”  硕德八剌挥退二人,然威虎有些犹豫,见皇帝脸上不愉,将要发作,转念之后只得退出。  “想不到战败威虎之人尽是如此风流人物,实在出乎朕之预料。爱卿身边怎的皆是如此才俊之士,有何秘诀不妨与朕分说分说。”  大元天子尽感慨臣子身边人才多,可想新帝登基后朝堂为后相一党压迫多甚。硕德八剌继位之前夕,忠于先帝的旧臣为铁木迭儿杀戮一空,汉法派遭到重创,致使硕德八剌无人可用,更无托孤之臣辅佐。铁木迭儿迫害先帝旧臣,硕德八剌其时正料理先帝后事,且又年轻,无法护的先帝旧臣安全,使后相一党为所欲为,其余正直之士皆不敢言。硕德八剌政令难出皇宫。  列山与硕德八剌交谈,天机列于一旁,拿了酒壶,接连为二人斟满酒杯,并又端了凉了的才重又热好了,助君臣欢谈。  “陛下,治一国与治一家、治一行道理相通。眼前桌上有十道菜,陛下能看出治国之理否?”  列山并未等硕德八剌司考便又接着道:此桌可看作一国,十菜便是朝中诸军各要害衙门。陛下所掌者,只眼前两盘素菜。后相一党所掌者,十有其七。剩余一盘,乃是两不相帮,只求自保。  陛下若要吃的满意,势必不想只吃自己面前的两盘,筷子要伸到其他势力的盘中,对方势必不满,争斗由此而生。双方皆觊觎对方盘中之物,而又不想让,如之奈何?臣送陛下两个字,舍得!  列山正要往下说,不想外面进来一老者,正是额日德木图。老人轻拄拐杖,一步一步踱了进来。硕德八剌见是他,忙起身将正要磕头拜见的老人扶坐下来,且说道:此非宫中,不必多礼。  “额日德木图,怎的到此?”硕德八剌有些紧张,今早出宫时并未和这老人言语。这老人对其颇为回护,若不是其暗中帮衬,他如今怎能和铁木迭儿争斗,怕是政令连皇城都无人搭理。  “得知陛下不肯回宫,老奴怕明早朝堂之上又因此事为难于陛下,特地从宫里跑来劝您回去。”  列山送硕德八剌一行人出了太古阁,后又转入后堂。天机紧随其后,欲言又止。  “有话就问,不必藏着。”  “公子,这老人我初见,竟有浑身真气运转不畅之感。公子虽未习得真气内力,却熟读诸般经典,不知可为属下解惑?”  “喔?如此倒是有趣得紧!”列山并未回答天机所问,而是看着皇城方向,面上浮现耐人寻味的表情。
  铁木迭儿府中,书房中坐有三人。除铁木迭儿,右手处乃是其心腹皆幕僚,中书左丞张思明;左手处不是别人,正是调任中书平章的黑驴。因被盘古教饶了一命,且送于铁木迭儿的财货尽皆被劫,恼了右相大人,被勒令在家思过。后黑驴变卖家产,筹集财物,重金贿赂张思明,雇其为己美言,又送了大笔财货于铁木迭儿,这才求得谅佑,重又成了右相府的座上客。  铁木迭儿知其与己乃一路人,天生亲近,将右相府见不得光的事务交由其打理。古语有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天下之人以如此尺度分之,定当无错。  “有人来报,言陛下出宫于辰时进了太古阁,未时额日德木图亦入了该处,后才回宫。这太古阁我倒也知晓,财力颇为不凡,其主唤作列山,现为浙东道宣慰使司都事。却不知他和陛下有何瓜葛?”  铁木迭儿同是大元五朝老臣,数十年苦心孤诣,自是手眼通天。硕德八剌自出宫门时起,便有内线将其行踪详细报于铁木迭儿,其一举一动皆在他人掌控之中。  张思明见铁木迭儿发问,右手抚了抚颌下长须,后又转头看向了黑驴:平章大人出自浙东道,不知对其人可有了解?  张思明对比黑驴品阶稍低,职权也未有黑驴大,却因是铁木迭儿首席谋臣丝毫不惧黑驴,相反,倒是黑驴颇为忌惮张思明。他与列山虽曾同在一地为官,但却并非直属,且列山品阶与之宛如云泥之别,少有交集,其认识列山一事多因其钱产颇丰,只想巧取豪夺,其余一无所知。  “回禀相爷,下官牧守浙东与汉官交集甚少,只知其于宣慰司中人员极佳,喜四方交友,家财可敌国,其余下官不知。”  “哼,连治下官员都不知晓,实在是无用之至!”  见铁木迭儿怒气上头,张思明忙打圆场:恩相不必怪罪平章大人,想那列山不过一区区七品都事,怎能入得平章大人法眼。当务之急乃查清其身后瓜葛,我等好早做打算。  黑驴不敢抬头,见张思明为己说话,忙朝其投去感激目光,想来自有好处送去。张思明心里冷冷一笑,这黑驴早些年便已相视。自被相爷提拔至中书平章政事竟有些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之势。当年其任职浙东,适逢年节均有孝敬,自入了大都却是见都不见,全然不顾自己在相爷面前的回护之情。适才正是自己的引火烧身之计,让其看清,他与自己在相爷心目中的位置,不要以为得了平章政事的官职便可不将这老相识放在眼里。  铁木迭儿老奸巨猾,二人暗中龌蹉他岂能不知。然御人之道便在于此,推波助澜却又适时调解,让手下各自形成小集团互相争斗,他才好从中寻利,帝王心术不过如此。  “退下后速速查明陛下与那列山私会所言报于我知!”  黑驴不敢违拗,躬身退下,吓出一身冷汗。铁木迭儿权倾朝野,手段毒辣,更是睚眦必报。自仁宗朝至今,敢与他作对的,均被其罗织罪名处死,鲜有能活者,杀人从不眨眼。黑驴岂能不怕?  “士瞻啊,如今小皇帝四处拉拢人手,更有拜住处处和本相为难,可有何法将其铲除,绝了本相之忧?”  “当初朝野上下皆言恩相有不臣之心,我等为平衡内外,不得已遂了皇帝的意,推出拜住继任左相位。如今其罗织势力,正合恩相之意,怎的又言要铲除呢?现今能扳倒拜住的,只有恩相有此手段。若其一倒,势必会引得在外诸王注意,如此做法,恐怕得不偿失。”  “哼,哼,前日本欲升赏几人,不想被其阻扰,端的是狗胆包天,本相岂能咽下如此恶气。”  “恩相息怒!下官有诛心之言相问。恩相可有改天之心?”  铁木迭儿听后并不惊讶,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却并不言语。想来此事已曾思虑多时,答案不尽人意。张思明见其脸上有苦涩露出,便知其意,又接着道:非是下官灭恩相威风,谋改天之举,乃取死之道也。恩相虽权倾朝野,无人敢违逆,然大元皇室皆分封在外,且手中兵精粮足,与恩相全不对付。恩相手中所掌者,乃四怯薛,其余诸军,虽可节制,却不牢靠。若涉夺位,未必能听从调遣。  数年来恩相苦心孤诣,手中可调之兵下官算来,当有三十万。大都之中无人是恩相对手,废帝当可事成。然事成之后,分封在外的蒙古诸王必不答应,且必会挥军大都,争夺帝位,至时,恩相便要接战数路大军讨伐,恩相可能胜之?  张思明所言铁木迭儿岂能不知,他思虑良久,最后只得做个权相,却不敢杀了硕德八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还有一个原由,尽管小皇帝实力弱小,然仁宗临死之前依旧为其留下两个保命手段。其一便是虎贲亲军都指挥使司,另一支乃是左卫率府。  现任虎贲亲军都指挥使马札儿台,伯颜之弟,先侍奉武宗,后侍奉仁宗。为人谨慎谦虚,任职办事敏捷通达,颇得仁宗欣赏,任他为中顺大夫、典用太监。后又点人吏部郎中,继而升侍郎、兵部尚书,转任利用卿,又转为同知典瑞院事,升院使、大都路达鲁花赤,佩虎符,领虎贲亲军都指挥使。  仁宗驾崩时特留他看护硕德八剌,马札儿台自是尽心尽力,且又是名臣之后,自有一方势力。他从不参与政争,因此各方对其颇为疏松。  左卫率府乃仁宗时命江南行省万户府,选汉军精锐者一万人,隶以东宫,硕德八剌为太子时亲领此军。后硕德八剌继位,因其尚无后嗣,该军任由他亲领,乃是其嫡系。此一万汉军精锐,战力强大,又由硕德八剌率领数年,忠诚可靠,成了新帝最可靠的力量。  铁木迭儿如要谋朝篡位必要进宫杀了硕德八剌,然其主要对手便是硕德八剌手中这两支劲旅。四怯薛虽乃太祖时所立蒙古精锐,然数十年后安享太平,早不复当日勇猛。况,进宫皇城,不利于战马冲阵,骑阵难以展开,必要步战。然步战面对左卫率府天子亲军,铁木迭儿难有信心。若不能尽快攻入皇城杀掉硕德八剌,驻守于大都诸处的蒙古亲军都指挥使司必会闻讯而来。虽有兵力优势,难内外夹击之下,胜负难料。  至时,城中蒙古诸皇族必会群起而攻之,混战之下希望更加渺茫。铁木迭儿思虑良久最终放弃称帝之心,安心做个权相,玩弄朝堂。虽说此时风光无限,权利再大,毕竟不是皇帝,诸事当有考量。诸般牵制之下,不得不费心劳力。张思明所问他早有答案,却终归有些不甘心。  “此时士瞻早有腹案,又何必捉弄本相。”  “既恩相早知,士瞻便斗胆说道一二。恩相如今如日高悬,毕竟年事已高。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朝堂之上只恩相一家独大,天子年幼,恩相恐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怕是大宗正院那些闲王不答应,太后也会疑忌,到时相后一党必有破裂之危。若引得众人群起而攻,结局难料。  幼帝登基之时,恩相便以决定抬出一人与自己打擂。拜住此人虽贤名远播,下官看起内里也是权欲颇重。此种人非是清流,便可合作。既斗,又合,此不正中恩相下怀?如今恩相实无必要铲除此党,得不偿失,请恩相定夺。”  张思明一番言语也使得铁木迭儿消了念头,硕德八剌年纪渐长,与铁木迭儿矛盾渐深,政争愈演愈烈。这位五朝老人亦有些疲敝,打发走了张思明,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硕德八剌自回转皇宫后便一直与额日德木图于太液池万岁山亭中对坐。他将与列山初见至今的点滴均在脑海中一一重现,他始终有一事无法猜透。他很喜欢与列山高谈阔论,这是与任何臣子都无法体会到的感觉,就像是朋友一般。  贵为天子者,孤寡一生,何来挚友。虽生杀予夺,却也失了人生乐趣。以人而论,此为大哀。纵贯古今,为皇为帝者无朋无友,皆因皇权至上,杀伐由心,人皆畏之。  在列山眼中,硕德八剌却难看出畏惧之情,好似将其当做普通人一般。是何依仗,竟能令一个七品小官不惧天子之威。难道只是其手中富可敌国的财富?硕德八剌确信这不是原因,这些财富硕德八剌可一夜之间令其灰飞烟灭。他明白,列山自然更清楚。  硕德八剌无解,将目光投向了立于下手处的额日德木图。老人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以示不知。岂不知,额日德木图有一解,却不知对否。设身处地一番,这天下无惧皇权者,有!以他而论,若皇帝想要杀他,若他不想,想来这大都城中无人能拦的住,他就是无惧皇权者中的一人。  当年大国师八思巴功力之高,冠绝天下,若太祖皇帝想要杀他,难如登天。反之,国师若要杀太祖则易如反掌。为何八思巴屈从于太祖成吉思汗之下?因有吐蕃百万黎民割舍不下,身为萨迦派教主,统领吐蕃各教,治下黎民无辜,强如八思巴之流亦不敢造次,反不如那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之辈。  额日德木图已细细观察列山良久,几可确信,列山并未身负高深武学。以他之境界,想来这世间能令他看走眼的人,还未出生,老人有此自信。基于此,他更是看不明白这小小七品都事所凭者何?  “额日德木图,朕要用他。朕虽看不出他的底细,但却能看出他对朕并无恶意。”硕德八剌起身看向远处,身处右手猛的一握道:即使他别有用心,朕还年轻,朕相信自己能将这天下魑魅魍魉一扫而净。  小皇帝露出强烈的自信,额日德木图微微皱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很像一个人,对,很像世祖忽必烈。任何艰难险阻对其而言,尽皆如浮云。强烈的自信,一样的血脉,黄金家族莫非要在此子身上重现辉煌。  “不知陛下可曾想好如何安置此子?是在外为官抑或是右迁入大都?”  “嗯,朕还未思虑周全。”硕德八剌沉思片刻便开口道:既已决定又何必犹豫,即刻传旨,召左相拜住、集贤大学士郭贯、监察御史段辅入宫觐见。在外伺候的小太监领旨匆匆而去,直奔中书南省而去。  列山自硕德八剌走后便又埋头疾书,完善其正准备上书皇帝的《改良商事御览策》。列山内心深处反感蒙元统治,汉人备受欺压,底层民众生不如死。自见硕德八剌,他又稍微改变了些想法。若有蒙古皇帝能善待天下黎民,扭转此种种族歧视,压迫汉族的举措,他亦认可。  如今所书《改良商事御览策》正是其经过深思熟虑后写就,其主要目的便是活跃商业活动,以商税替代农税,减轻依赖土地耕种的农民负担。别人或许看不清,然他是大元首屈一指的巨贾,自然清楚其中门道。历朝历代忽略的商税是农税的数十倍,若能将此税种推广天下,必能为朝廷带来数十倍收入。  列山收笔端茶,抿了一口,细细看着桌上《改良商事御览策》。这策子里凝聚了其多年来心底想法,也是从商之总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作为商人,列山总以百姓之疲敝乃商之责自省。从商者,唯利是图,少有以天下为己任者。  书房外有曹掌柜的声音想起:东主,门外有内官传旨,要您进宫面圣。列山更衣出门随内官直奔皇城而去。  入得御书房,见有三人恭立御前。有两人相识,正是段、郭。还有一人年纪与皇帝相仿,亦是英姿勃发之辈,器宇轩昂,仪态不凡。因身着正一品官袍,列山自是已猜出其人身份。  “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吧,且上前来。”  列山起身向前,行至段、郭二人身后停下,抬头看向皇帝。皇帝见列山看向自己,便笑着指着他道:左相,此便是我与你说起的浙东道宣慰司都事列山。  拜住随着皇帝手指方向回头细细端详列山。列山较拜住少长几岁,面相却是仿若同龄。拜住以如此年纪便能执掌中书左相之位,一是其家学渊源,世代乃大元中枢重臣;二是其才情高绝,亦有独揽众山之气概。凭此两点便能助皇帝与铁木迭儿争锋相对,自有非凡之处。  “回陛下,臣早有所闻,只是未得一见。万柳堂中一句夜来卷尽西山雨,不著人间半点愁让大都才子无颜以对,更令珠帘秀扫榻以待,臣甚为佩服。”  拜住年少多金,且又高居相位,又有英俊之姿,自是万柳堂常客。铁木迭儿一党与拜住一派经常于万柳堂中斗诗弄词,嘲笑辱骂,无所不用其极。  硕德八剌一听只管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倒是殿中三青年两耄耋有些奇特,尤其是两位青年乃是两耄耋的顶头上司。  “左相大人过奖,大都英杰比比,下官只是班门弄斧。”  “列山过谦啦,早闻陛下及段、郭二位老大人提及,言及你有经纬之才,今日也是有所请益,还望不吝赐教。不知列山对当今朝廷录官之法有何看法?”拜住直奔正题,也不废话。他在前些时日便已知道列山来京之事,后又闻段、郭二人极力推荐,便有心召来见见,不想政务缠身,未成见得。今又见皇帝极力赞誉,便起了相比之心,同为俊杰,当要试出高下。  列山望向皇帝,见其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之势,便慢慢道:如今吏治,仁宗朝时开科取士便已有结论。历数前代,大元冗官冗军尤为甚也。官衙所行之事,多有重复。世袭罔替之辈皆是,造成薪俸浩大,朝廷开支困顿。此弊病于各行省尤其多也,冒领军饷、虚报俸员,安插亲信,腐败横生,使各衙门办事延宕,各军战力低下。如此作为朝廷入不敷出,收支难平。  仁宗朝恢复开科取士之道,本妖录寒门学子以充官衙,此乃换血之举,然至今未能成型,皆因勋贵反对,各级官署阳奉阴违,保护旧有势力所造成。从上至下政令难通,天下各族等级分明,对立矛盾之势愈演愈烈,以使各地匪患严重。大元形势每况愈下,盼陛下能还黎民安定,天下清平。
  殿中聆听列山阔论者皆深以为然,此家国疲敝之根源,非是执政者未看透。即便身为大元天子,有抱负之帝王欲行改革之道,却依旧难敌既得利益者疯狂阻扰,结果均是半途而废,坐看江山沉沦,无力回天。此天道轮回之理,历代各朝皆可以此评之。  硕德八剌与拜住非是一般朝臣,同为舞象之年,世间难有畏惧之事。既有力挽狂澜之心,又具怒海争锋之权势。方才听列山一番剖析,自是觉得先前所想所行皆是为此而来,路既正确,只剩往前。  “今听列山一番言语,方知乃是同道之人。你我都有匡扶社稷之心,渴求同舟共济,彼此砥砺前行。”  拜住紧盯列山,言语真诚,少有凌人之气。以此年纪,高居左相之位,并无少年得志之态。  “左相所言不差,朕欲重振大元,望几位爱卿能以肝胆相助,朕必不辜负众位爱卿。”  “臣等谨遵上谕!”  列山将《改良商事御览策》呈于硕德八剌,此即来大都之心血。他尚未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界,眼见黎民受苦,百姓遭罪,怎能无动于衷。皇帝既有解苦之意,他自是要助其一助。  硕德八剌翻开策子申请凝重,从头至尾细细品读。数千字的策子,皇帝用了盏茶时间方才看完。他闭了眼镜,慢慢回想,与所历之事一一对症,竟觉得此中所言皆是良方。  “果乃金玉良言,列山大才啊。”  见拜住颇为着急,硕德八剌将策子交与他。身旁段辅、郭贯二人亦凑上前合读。等的三人看完,硕德八剌问道:左相觉得此策可行否?  “臣觉得已到相逢恨晚,此策应早来此处。”  “臣等附议!”  硕德八剌取回策子,凝望列山,复又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拜住看出了其难为之处,接话道:陛下所虑者,臣等自当细细谋划。然现下情势如此,还望陛下莫要期望过高。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子亦只是臣子。  列山又道:若此策得可施行,微臣担保,不出三年定会让国库充盈。若不能,微臣甘愿以全部家产捐以陛下。  “奥?如此说来,朕左右都难吃亏?哈哈,有爱卿此言,朕岂不高枕无忧矣。”  官场与商场一体两面,官商勾结,古今中外,盖难例外。利益的取得,必伴随利益失去。得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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