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比赛规则中起点是一样的吗

为什么同样是跑步比赛,有的在同一起跑线,有的起跑线却不一样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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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2017中国跑者大数据 看看中国标准跑者是啥样
数据不会骗人。这几天,由国内的跑步媒体爱燃烧联合健身机构Keep、淘宝酷动城联合发布了2017年中国跑者的大数据调查。
一组组数据就勾勒出了中国跑圈的盛况——2017年田协注册的赛事共257场,虽较去年的328场略有下降,不过从整体的市场赛事数量来看,实际的马拉松赛事多达1612场;在跑者人数方面,600万人次参加了各种赛事,其中“中年大叔”是跑圈的一股生力军;此外,2017年跑圈人均年度报名费为1087元、购买跑鞋费2036元、购买服装配件2099元,而可穿戴装备花费1254元。
作为跑者,你在上一年的跑步表现“达标”了吗?那么在这些数据里,看看你符不符合中国跑者的“新画像”。
2017年中国跑圈有多么热闹?最直观数据就是,跑步赛事的数量。
这份调查数据显示,2017年田协注册的赛事一共有257场,相较于去年的328场略有下降。不过,从整体的跑步市场赛事数量来看,实际的马拉松赛事则持续增长,达到1612场。
这样的数据也与此前国家体育总局体育科学研究所中国体育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鲍明晓的统计相符合,他曾在去年年末预计,2017年的各种路跑赛事将达到千场。
整体上看,2017年的马拉松赛事数量相比2016增长约为17%,赛事发展日趋理性。同时,马拉松数量优势已不明显,健康跑和越野跑保持超过25%的增长。
一年上千场的赛事也“忙坏了”不少跑者,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选择更多了。
据统计,去年全年一共有163天都有比赛,其中赛事最多的是9月24日,当天全国一共举行了43场赛事。
这些赛事主要集中在2017年9月这样的黄金月份,相比之下,1月、2月和7月举行的跑步赛事数量最少。除了1月底和2月初之外,其余51个周末全国各地都有跑赛。
245个城市办赛,谁说狂欢只有大城市
倡导全民健身的当下,门槛低、易上手的马拉松赛事在中国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同时这项户外运动对于宣传举办城市、拉动当地旅游业效果同样显著。
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城市、尤其是中小城市纷纷入局。“体育+旅游”的路跑模式成为马拉松赛事的一股新兴力量。
数据显示,去年的赛事分布在245个不同的城市,赛事遍布32个省市自治区,同比去年增加25个城市。其中,北京、上海和南京位列办赛数量前三。
虽然江浙沪地区是跑步市场的主力,占比36.7%,相当于1/3的市场;但像青海、宁夏、新疆、西藏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路跑赛事。
当然,新兴赛事的增多会带来发展的不平衡:一二线城市的品牌赛事名额紧张、供不应求,而很多三四线城市的新兴赛事乏人问津,因此会带来资源浪费的问题。
此外,“跟风式”举办马拉松也可能出现一些问题。比如,去年的首届长春马拉松就出现过选手集体抢跑、饮用水被浪费的情况;而青岛黄岛日落马拉松更是出现了赛道公里牌错置、赛后补给不足的尴尬。
田协副主席王楠就对路跑赛事的井喷保持着警惕,“中国式的马拉松和其他事物一样,存在虚火、存在泡沫、存在盲目性,这也正是中国田协在未来需要面对的复杂局面。”
赛事数量的逐年递增,伴随的是跑者人数的不断增多。
从赛事数量增长推算,2017年全年路跑参赛人次(包括田协注册赛事及非注册赛事)约为600万,比2016年增长100万。
跑步大军中,男性是主力军。而在这些男性跑友中,大多是为了健康的“中年大叔(30-39岁)”,占比达到43.2%;其次是20-29岁的年轻人,占比为30.8%。
女性跑友近几年也逐渐增多,她们的目的大多是为了保持身材。因此,在数据统计中,20-29岁的年轻女性占比最大,达到了45%,其次则是34%的中年女性(30-39岁)。
从淘宝公布的大数据中也能看出,运动领域是在购物平台上为数不多的出现“男性购买力强于女性”的区块。其中,购买跑步装备的男性比女性多14%。
这些跑步装备的购买者,对于专业化的装备需求越来越高。其中一个例子是,帮助增加跑步过程中的缓冲力、防止脚趾起泡的五指袜销量猛增。
根据统计,2017年在购物平台上销售的运动服叠起来超过230个珠穆朗玛峰,卖出的运动鞋连起来有112个马拉松跑道那么长,跑者花在跑鞋上的钱够一人吃21万年肯德基。
注重科学训练,再拼跑量你就OUT了
路跑是一项全民运动,许多“菜鸟”跑友并没有做到科学训练,对这项运动的安全性缺少足够了解,因此,导致不少危险和悲剧的发生。
2017年全年的马拉松赛事中,仅仅“有媒体报道过”的猝死事件就有至少4起。另外,还有超过7名跑者被医疗急救人员成功挽回了性命。
越来越多的悲剧也开始让跑友们提升自己的专业度。根据跑步大数据统计,跑者对科学运动的意识明显增强,他们跑步时更加严谨,训练时也更加科学。
在科学路跑观念的影响下,拼跑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据统计,人均路跑量正在逐年下降,人均周训练频率有了小幅上涨,而夜跑依旧是跑友们的首选(占比36%)。
大部分跑者在跑步时对跑姿、步频和心率的关注有所增强,同时也会进行变速跑和间歇跑的训练,他们喜欢利用可穿戴设备(运动手表)来监测数据,用专业跑步APP科学训练。
虽然越来越多跑者已经开始培养科学跑步的习惯,但在此过程中所产生的伤病还需注意。去年跑者中常见的病排在Top5的是:髂胫束综合症、膝伤、指甲脱落/变黑、水泡、足底筋膜炎。
与此同时,人们对于知识付费的意愿有所提升,人均达到180元,预计2018年将达到280元。跑友们越来越多的会购买跑步相关的专业书籍、线上课程以及线下培训。
报名费越来越高,跑者承受得起吗
虽然2017年人均参赛场数减少,但人均报名费却有所提高。国内的报名费涨价趋势明显。
其中,马拉松、健康跑和铁人三项的比赛报名费都有增长,马拉松从平均159元涨到163元,健康跑从109元涨到124元,铁三赛事的报名费也从整体平均423元涨到544元。
相比2016年,去年各类赛事报名准备周期均有拉长。其中,马拉松赛事从2016年的平均需要53天到2017年的66天。
此外,健康跑从30天增长了2天,铁三从39天增加到44天。而越野跑也拉长了一天,从平均63天到2017年的64天。
从总体而言,过去的2017年,中国跑圈正在从“井喷”的快速发展阶段逐渐进入稳步发展的成熟阶段。
这不仅体现在赛事数量和办赛城市上,同样体现在跑者人数以及跑者们的定向消费上。
至于2018年,中国跑圈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这就需要跑者们用自己的双脚去创造。尾声要是下雨了,要是记得带伞,那可以打伞。但有些雨它下个不停,你却不能扯着嗓子,指着天的鼻子(假如她有鼻子):“水龙头该拧紧了!!”我住在城市边缘,我生来就住那儿,我也不能扯着嗓子,装出自己天生大嗓门(假如我有个大嗓门):“我不住城市的边边儿!!”有人天生喜欢站在边边上,只要翻开我的相册(假如我有什么值得记录),就会一清二楚,我从来都是靠边站,或者站在边边的边边角。这要是按某个学究的夫人的说法,那就是写在人生边上。其实换个说法,也可以说是人生的悬崖之上。乐观点说,我还能喂海鸥,那些海边的白色天使,或是白色苍蝇。事情是这样的,毫无征兆就开始了,也毫无症状就结束了。这跟你想上厕所是一个样的,我总不能学着占士邦,做一个时间推进表。你不能说十二点就准时拉屎,到了三点就能把控住自己的水阀,它可是受着某种毫无规律的月相变化影响才产生的潮汐反应。但至少在人生的悬崖之上,我还能喂海鸥,尽管它们总是想朝我头上拉屎。但总比小胖子和小瘦子好(*原作者注:世界上第一颗和第二颗原子弹),海鸥粪可不会毁灭一个城市。这姑且归为上天的羽毛,和鸽子衔着橄榄枝或者我爸叼着根烟,也是一个理。它就这样毫无波澜。我还能朝着天边挥拳头。要是下雨了,那就让它下吧。我总这样想,你不能阻止。要是忘了带伞,那就更好了,这样谁也不会发现,你可以尽情的哭泣,让那透明的血从灵魂深处迸出来。但你总不会失血过多而死,谁也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等天一晴,你就像块被水泡软的饼干一样爬上岸。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刚好从体育课上回来,全身都是青一块红一块。我从不把这事情跟爸妈说,因为他们知道那只是同袍之爱,类似这种东西。就像杰克和汤姆之间,他们永远都是朋友。我记得我第一个好朋友曾说,你怎么像条狗,处处粘着我。就像现在,我处处粘着人生的边边上,这就是一个传统。就像杰克和汤姆,他们永远都相亲相爱,类似这种东西。谁说那是扭打呢?那只是摔跤,一种传统技艺。你总不会因此失血而死,你的血早就抽干了,剩下那些顶多是酱油而已,绝对是这样子的。我们都得庆幸,至少还能吃上一碗酱油饭。吃饱了,就有力气拉屎。你用力去拉屎,挤出几滴眼泪,人们也不会发现,那究竟是眼泪呢,还是你菊花的痛苦。这叫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正文我种了一棵植物,它不开花,也不结果,生下一个怪胎。我是怎么发现它的呢,我用铲子——全家唯一的铲子。我挖出那个鬼东西,当时就没注意,就往自己的衣橱里塞。为什么是衣橱呢,看过纳尼亚传奇的都懂。也许什么都不懂,谁管他呢,我写作也不是为了让你懂。我写就是因为我不懂,我拒绝理解这个世界。只有接受它就可以了,理解什么的,让我们大家一起去理解。就像拔河一样,你一个人是拔不动的。试图理解一个人,就如同和自己拔河,怎么都是输。接受一个人就容易多了,就像接受三期乳腺癌这个事实。驴子叫什么呢?人们只是为了你跨上的皇冠鼓掌叫好啊。总而言之,我种了一棵植物,它不开花,也不结果,剩下一个怪胎。我得到这个怪物,是我臆测中的产物,这跟发烧产生的幻象别无二致。我以前特别喜欢生病,这样子大家就会注意到我了,看着那吊瓶淅沥沥下雨,我数着那软化的钟表滴滴答答走,这样爸妈可以数着那坚固的钟表滴滴答答走。我看到父母揪心,灵魂也会抽泣,但也唯有如此。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冬季的动物,温暖总是从冰雪累积得最厚那一刻开始。驴子叫什么呢?它没叫。那怪物躲在衣橱里,躲在我的帽子里,数着那软化的钟表滴滴答答走。哪怕是我和朋友们表演摔跤比赛,它还是安安静静躲在我的下丘脑里。只要我全身红一块青一块,大家就会发现我了,只有心灵的园丁才能身上长满色彩。
透过玻璃杯子看到的,是一张绿油油的脸,粉刺三三两两,看上去就像个倭瓜。C君是B君在某报社的朋友,是在某次XXX瓜果节里相识的。他的声音格外细长,火车被阉割了之后才会这样咕咕叫,它们想叫却只能哼哼哼。他膝盖上坐着一只猫,那是什么类型的呢?这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正在眯着眼,透过装着混了雪碧的威尔士威士忌的玻璃杯子,盯着那绿油油的倭瓜。“我们说故事吧!”没有娱乐的人,不会生活的人,就最喜欢听故事。我眯着眼,耳朵像小山一样隆起,昏黄的灯如月亮。那还是流感的季节,病毒和爱情一样,拥挤在狭长的鼻子里。在那堵塞的通道中,停滞的出了鼻涕,还包括他的驾照和实习生涯。在报社里把弄着新闻通稿,就像小时候看的杂技,小丑把头伸进狮子的喉咙,正如我把真相沉入简单明了的谎言之中。在那说不明道不透的岁月里,我在明明白白的和自己躲躲藏藏,到最后谁也找不到谁,失踪的是又是谁?这不重要。这是小说,这是故事,就像面条蘸上醋,和辣椒酱半点关系都没有。它是真实的,也是虚构的,生活如同梦中游走,和恰如其分半点关系都没有。总之当时我就坐在那里看杂技,一直看到众人散去。原本我也要走了,因为和我一起看杂技的人都走了,就像游泳池里的盖子被抽走,人流水一样统统被卷走了。但是我没走,我被卡住了,我成了最后那根鱼骨,需要陈醋才能消化掉。我小时候吞过鱼骨头,也吞过西瓜子,如同吞了西瓜子会担心胃里会长出一片瓜田,我也担心肠胃会变成一个水族馆。我打了打哈欠,舔了舔自己的菊花。当时我没有走,这跟鱼骨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回忆着恩宁路那碗云吞面,蟹籽——虾——蟹籽,就像吞掉一排的骑楼。我看着那穿上秋裤的骑楼,想着换季的时候要不要换手机。啊!酒精让我的生活乱成一团,舌头也打起威尔士威士忌式的绳结。我舔了舔自己的菊花,打了打哈欠。我呆呆的坐在那里,就像银行的坏账一样。恩宁路的报道过不了几天,就像这个即将死去的季节一样,成为不断沦亡的日常的坏账一样,就像尿尿一样被冲进马桶一样啊一样。那时候,我瘫在座位上,看到那飘进来的雪花,那一闪而过的老鼠,噢,那不是老鼠,那是跳舞的老鼠……听到老鼠这个字眼,我喵地叫了一声,肠胃的本能更容易战胜了智慧。这在猫和人的历史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宁愿要一碗猫粮,也不要一勺子的真理。不过,真理不能被量化吧,只有受害者才能量化,他们是历史的主角,推动历史的前进,意味着他们只能在历史的背后。那不是跳舞的老鼠,而是天使,当时她穿着什么衣服呢?那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跳进了我的心里,就像镰刀跳进了稻田……舞台上早已空空,我的脑袋也空空,钱包也空空,舞台上还是空空,但眼里却跳起了镰刀的秋之舞。那一千下舞步就像一千枝箭,那一千次死亡致敬一千次重生。——用不了几年,诗人也会被列入濒危物种的红色名单。你能想象吗,在这个巧克力时代,甜腻的不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是对不美好的那一面视而不见。在最美好的物质主义时代里,一切都是可以量化的,因为物质成为整个世界的硬通货。当的一声响,思想就能像面包一样加热了,赏心悦目就真是赏心悦目啊。C君真的喝醉了,据说他就像耗子一样,掉进那奶油桶里,噢,赏心悦目啊——秃了顶的哲学家说完这句话,我又舔了舔自己的菊花。当时,我坐在舞台下,满眼泪水。听说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员。这在那时候,简直是个笑话。就像小溪说,我拒绝分水线的补给,简直是个笑话。我们还得忙着把一块一块油腻腻的硬币,存进那只肥大的猪存钱罐里边。总之你想不到,她情愿当一只舞台上的飞蛾,也要扑进缪斯点燃的火炬中。总之我也想不到的是,当时腆着个啤酒肚就踉踉跄跄掉进那奶油桶里了。她只是负责舞台的道具工作,在幕后盯着谋杀了她的舞台的演员,等到谢幕才敢跳到她那梦想被谋杀的现场,像酒鬼一样踉踉跄跄,一半是疯狂,一半是沉醉。我就像忽然犯罪的警察,肚子里满是罪证,看到舞台上那蝴蝶、飞蛾、蝙蝠,看到那缪斯身后的缪斯,我就打了冷战。要是我有假牙,我会把它吞到肚子里,连冷战都来不及打。但是我没有假牙,所以我就打了个冷战。总之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我打了个冷战,就像被鬼纠缠上了。如果有一种名叫幸福的感冒,那么持续一个星期也会治愈,病来的快也去得快。席勒说,要从别人的眼睛看到自己,也要从自己的眼睛看到别人。但我从那飞蛾的眼睛里,却看到自己双手戴上了镣铐。我被屈打成招,我蒙冤入罪,但却对着法官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总之这不是感冒,至少是一场霍乱。我也没想到。剩下的故事就由我这猫本尊来说吧,酒鬼的故事听多了会醉,猫的的故事听多了会睡。不出所料的是,C为了那缪斯的缪斯,要冒着被变成桂树的风险,游过那冰冷的爱琴海湾。简单来说,他发誓:三个月以前他的肚腩可以装双层电梯,三个月后的现在就只能建地下室。整整三个月,他开始出入健身房,开始全素饮食。然而三个月以后,他却坐在这里喝个烂醉,为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坐在他旁边的D,她刚好可以装双层电梯。简单来说,他三个月后又回到那孤独的舞台下,却没寻着那朝思暮想的倩影:只见达芙妮的秀发变成了树叶,手腕变成了树枝,双腿变成了树干,双脚变成了树根,深深的扎到泥土里了。这是一个烟鬼为了讨好妻子,戒烟失败后,老婆却变成了另一个烟鬼的故事。这就是另一种“流感”,它的魅力就在于永无休止、让病成瘾。
旅行的回忆犹如梦境,需要有足够的想象力,需要有自我催眠的勇气。照着镜子也敢于独醉,而不需要借助酒精,实乃常人弊病,也不出奇。何况在梦的国度里,呓语往往就是最美的诗歌,在糖果的世界里,甜腻的味道是自然之韵。土国的六日行,如小鬼吃糖,甜味易散却可洋洋自得。
穿过十个小时的黑夜,一脚就踏进了异国白昼。转机一个小时,十九个人就拥抱伊兹密尔的清晨。当地的导游听说在新疆长大,几无外国口音,在旅游大巴上就开始了“人肉百科”模式了,在此就不复赘述。最让我称奇的是,一路上飘着许多国旗。这些无处不在的符号时刻提醒着游客,我们身处何方,这是什么样的国家。我不懂土耳其语,否则就可以和当地人畅谈,共叙新时代也未可知。在某个路边的小店里,我还跟当地人说上几句,但苦于英文差,只好以“Turkey is so nice”而结束。要知道在蹩脚的交谈中,赞歌总是切合时宜,又可以无的放矢。要是换在晚餐时间,说这话的人可要注意,小心鼻子会像匹诺曹一样。
历史长河泛起千层浪,也让无数人葬身鱼腹,浪花也是泪花,残酷与美丽总相随,更像一个蛇蝎美人。没有了海伦,特洛伊会沦陷吗?未必。埃及艳后不死,尼罗河也难以晏然。在以弗所古城,在科林斯和爱奥尼之间,不断重复此番对话:正是毁灭而让历史重生。正是有了海伦和艳后,才让那段破碎让人心醉,使得残垣断壁充满了生机。我们事先也对以弗所一无所知,事实却是如此,议论无非应景。当天的行程,骤雨不期而遇,转瞬成了狼狈之旅。历史原本就像化浓妆的老妪,卖力地向游客兜售着姿色,遇上大雨就更让人怜。在那些古城的残肢里,四处游离的野猫则让人爱。比起走马观花的游客,它们更像以弗所的主人,在人腿和石柱之间游刃有余,显得特别的讨人欢喜。
如果你恰好有两块饼干,这些当地居民就更卖力讨喜了。我在卡帕的时候,还遇到过一只猫,直接蹭到怀里,探头去找吃的。除了喜欢蹭人的野猫,你还可以看到许多野狗,安然自得地躺着,仿佛在困惑:“这些从未见过的人,为了何事而来,为了何事而去?”当然了,两块饼干就可以解决烦恼,食物是最好答案。我们在安塔利亚时,看到过一群狗追着有轨电车吠叫。想来这些流浪者是把这座城市当成自己的家,才有可能这样子费劲,咆哮着驱赶那铁造的“入侵者”吧。这是一座可以让这些流浪者守护的城市。
在匆忙的行程中,遇上骤雨阵雪,可去的地方寥寥。值得小记的除了安塔利亚,还有阿瓦诺斯小镇。来的路上是雨夹雪,把游客都要赶到酒店里冬眠。而饕餮就会爬起来,活动四肢去找美食。十来个干瘪的胃在寒风中抖擞而行,与土耳其之夜擦肩而过,终于在小山坡上找到了一家洞穴酒店。餐厅的布置别致而用心,虽然获得猫头鹰推荐,但里边却没有什么食客。老板见到这么多人,似乎被吓住了,又惊又喜,给我们端上馕饼和沙律,分量很足。点完几个菜,各自畅聊,谈笑间,老板端上了十个着火的瓦罐。团友说,吃起来像极了港式茶餐厅,那道土豆焖牛腩。这是正宗的土耳其味呢?还是不正宗的港味?但连吃数日自助餐,这已是人间的美味了。我们顺道还去了当地的超市,才见识了一下货真价实,水只要1里拉就能买一大瓶。看到游客都学会逛超市,想必当地人也会啧啧称奇。前几天我们还是陌路人,当时却像是朋友一般,这就是所谓的人情味吧?而这点,当地人却未必知道。
翌日,坐不成热气球,便看了看雪后的卡帕多奇亚。在景点内,游客如潮,声浪涛涛。下午,我们便飞回伊斯坦布尔。最后一天,逛了逛蓝色清真寺和圣索菲亚大教堂,便匆匆回到广州,旅程就结束了。
所有作品都会有政治态度,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政治态度。奥威尔言犹在耳,姑且一信吧。在那个挤满了花生人的小镇里,语言功能作为一种装饰,早早就与贫瘠的土地那场即将到来的大丰收相映成趣了。然而作者仿佛在暗示,所有的花生人原本就会说话,不会说话也是一种说话方式。刚离开电影院,形影单调的我,也姑且一信吧。毕竟,我在这里并没有听到掌声。坐在那片整齐划一的黑暗里,我融入其中成为黑暗的核心——我坐在第六排七座,刚好在电影院中心。我会安慰自己,假装能够去安慰导演:“有时候双手拍掌,还不如举手投降了。面对伟大的建筑,观众从来都是无言赞赏的。”但是,我却没有这样干。因为这部作品的缺点实在太多了。影片的叙事也好,节奏也好,还有那蹩脚的结尾——让人感觉是高潮来临之前就提前结束穿上裤子了。放在缪斯的宫殿里,就像勃鲁盖尔拿着三天画成的作品,兴冲冲跑到老勃鲁盖尔的画室里讨表扬一样。但谁能怀疑这沙漠的一抹绿,会不会成长为一望无际的连片绿地呢?哪怕它不是,也不能,也足以让沙中来客欢喜一番呢。应该会有不少人,包括我在内,都会很同情吉安这个大反派。直接的说,这个大boss太弱了,他的倒台就像那位悲剧作家走着走着,空中的老鹰刚好叼着乌龟,误以为他的脑袋是石头,鸟喙一松,龟从天降,脑袋开花……吉安的死亡是注定的,但结局的方式却出人意料。但凡是相信神的人,也会对神的敌手抱有十一分的幻想:神要至高无上,恶魔也要法力无边。假如恶魔是不堪一击的,那么神的存在,神的抗争,神的威力,也要大打折扣。假如存在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之手,那么为什么不把暗弱的魔头消灭得一干二净呢?我的想法是,这跟所有猫与鼠、警察与小偷一样,两者相克相生。为了维持神话,就要神话敌人。这就是老大哥为什么需要一个果尔德斯坦因,绵羊也要狼群为发展壮大。何况魔鬼也许原本就是神?假如所有独裁者需要考一个职业资格证,还要长期不定时的业务考核,那么吉安挂科的概率还是能够冠绝群雄的。换做我是魔鬼,肯定不会这么干。奴隶们不仅需要枷锁,还需要幻想,不仅需要鞭子,还需要及时的安抚。吉安不明白,吉安也不想明白:哪怕是奴隶,也需要警惕。再差劲的族类,也是有敢于反抗的一天。就像那位想将皇位传之千年的始皇帝,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帝国倒数第二位皇帝,也万万没想到把最后一块拼图拼上去的时候,帝国在完成统一的大业之后,就已经轰然倒塌了。只有不入流的看客,才会把教训看做教训。只有一流的看客,才会把教训抛到九霄云外。我自认为自己只是下流的看客,因此断不敢下定语的。岂不闻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耶?在彼时,也去随云流水,下班挤挤地铁也好。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借用伊凡说过一个宗教大法官的故事。大略是,耶和华微服出巡来人间,发现彼处称之为阴间也好过尘世。于是耶和华就干了在耶路撒冷同样的事,结果重复了以前在耶路撒冷遭遇的结局。但故事吊诡之处就在于,行刑人乃是一名宗教大法官。大法官缕着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面包与自由,于人民孰是孰非?还是请神回归神,凯撒的归凯撒吧。直到新世纪到来,伊凡的故事还在轮番上演。在布尔加科夫的笔下,沃兰德对柏辽兹说:“您得了废瘤……亲人们开始哄骗您,您感到不对头,到处去求名医,然后找江湖医生,甚至还算卦问卜。您自己很清楚:名医也罢,巫医也罢,算命医生也罢,统统无济于事。一切最后只能以悲剧告终:曾几何时还自以为在管理着什么的那个人,突然之间便一动不动的躺在木头盒子里了;而他周围的人们,想到这个躺着的人已经毫无用处,便把他放进炉膛里烧掉。”在大牧场里,掌管着命运的,不是狼也不是牧人。他们本身也是受命于天的,而羊群本身也是有赖于这两者的。如果这三者之一,敢于跳脱本身所在,俯视自己的命运就会发现,在这苍茫宇宙间,个体是多么卑微,而“我”才是万物的起点。假若泯然于众人,那么个体的光是不足以照亮自身,把这光投射出去,却可以照亮前行的路。人就是这样一小步,一小步地走,才能战胜那不可战胜的黑暗。唯一值得忧虑的是,也许前方是无望的深渊,然而要走出这无望的混沌,也唯有尝试。大多数花在阳光下盛开,有些则在黑夜里昙花一现,大多数树木在雨带生长,也有些在沙漠中支离破碎,绝望地扩张着。这些花、树或终将死亡,为风沙覆盖,但千百年后,也有许多成为可燃的黑暗物质。它们不仅是过去,也是未来,它们败退了,把胜利留给后人。
飞翔的企鹅
我有一双翅膀,却不能飞翔,徒劳的多了赘肉。这就像生活在蛋壳里,只靠着一墙之隔的光。虽然我们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有着坚硬的外壳包裹,但还是感觉到那固执、封闭让人气恼:我们的身体不断成长,这个保护壳却还是无动于衷,它甚至变得越来越小了。最后,与其说我们突破了这个壳儿,不如说是它只能被突破,因为它不能成长。
我叫楚鹏飞,中国籍男子,生于一条流水线旁边。据说当时我妈妈正在手忙脚乱,组装着即将发往圣地亚哥的娃娃,请想象一下工厂里的情景:无数的人偶,以及它们的手手脚脚,像一条河流那般沿着历史的轨迹不断往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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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一名会计,和别人的数字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与日渐增长的衰老相比,他的发际线不断后退,每次看到珠峰雪线上升的新闻,总是不无担忧、不无烦恼。他的人生理想跟很多人的人生理想重复。在一次给我读童话书,当他翻到那页——那对情人乘上了热气球飞越大西洋的时候,这种重复度就变得更高了。我还记得那本书是《环游世界八十天》,它一次性满足了我爸爸的很多梦想,并且成为他那空间有限的世界观最核心的组成部分。至于他们是怎么相遇的,他们重视避讳不谈。我猜想:在某天某时某分某秒,他们两个人相遇了,并约定了在一起,顺便生下了我。我是这么理解的,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感情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描述。他们一起起床,一起上床,连刷牙都是同步进行,仿佛事先进行了许多次排练。
他们生下我的时候,有进行过预演排练吗?没有,这是我以前的答案。其实到了现在,我仍然抱着这种想法,但从某个时候开始,我对这个事实有了不同的解读。他们对我有着各种要求,一会儿想让我站在金色大厅表演魔术,一会儿希望我用书堆叠成步梯去摘星。他们想让我站在群山万壑之上,俯视那脚下不断东去的大江,或者站在高入天际的建筑群之上,俯视那为了生计劳碌的芸芸众生。这有些超出常理,也会让同事们目瞪口呆:找份体面的工作不好吗?但他们是有梦想的人,至少他们这么认为。自己不能实现的梦,就让孩子们兑现吧,至少孩子是他们生下来的。
我不能飞,名字叫楚鹏飞。
制造糖果雨
因为略微有点胖,却水性极好,所以有人叫我企鹅。和爸妈生性羞涩不同,我特别喜欢往书包里塞零食,回到学校分给大家。一到下课时间,我把胖嘟嘟的小手伸进书包,掏出一把糖果,抛到半空中,看那“糖果雨”。所有童年开始的时候,都是一场短暂的“糖果雨”,直到窗户伸出一只手,扭着我的耳朵把我抓到那充满阳光的办公室。那是我的班主任,他大概得了糖尿病,对甜味充满不可思议的敌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又伸出第二根,说我那小把戏是恶劣的,警告我不要继续。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糖果带到学校,而我的梦想就是开一间糖果工厂,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梦想带到学校。我只能带着那份羞涩,那几本厚厚的书,把头埋进从A到Z的词典里。这许多的不明白像糖分一样,在我的身体里不断积累,让血液也变得粘稠了。我不明白长颈鹿的脖子为什么跟大象的鼻子一样长,我也不明白汽车没有腿为什么会像老虎一样跑,为什么星星没有翅膀却能够飞上天,为什么企鹅只能在雪地里一左一右地前进呢?我把这些写到了日记里。妈妈看了之后惊讶无比,可能以为我脑子出问题吧,马上带我去医院。那白大褂医生掏出听诊器,贴着我那硕大无比的脑门。那感觉实在太熟悉了,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我把额头贴在“蛋壳”上,透过厚厚的子宫壁,我能感觉到爸爸的秃头贴着妈妈的肚子。但医生始终听不出什么道道,过了十分钟后慢条斯理地说:大概上火了吧。
我不知道当时妈妈的心情,是开心呢,还是沮丧?她把我领回家之后,塞给我一颗陈皮糖,就得赶着去做她的娃娃了。她还要帮我请个假,这几天都要好好休息。
他叫楚鹏飞,最近有点上火了……妈妈一边给老师打电话,一边给我盖上被子。
不是所有的猫都喜欢吃鱼
兔子喜欢抱着胡萝卜啃,小猫喜欢围着鱼缸转圈。这似乎是大家都认同的常识,但其实很多兔子不喜欢吃胡萝卜,有些猫也不见得多喜欢吃鱼。我也许属猫吧,妈妈总是给我熬鱼汤。我吃了一礼拜的鲫鱼、豆腐、白萝卜,于是以后都不敢生病了。
如果蛋壳也能成长
如果蛋壳变异了,也能随着成长而变大,成为包裹万物的子宫壁,那我们岂不是无从突破?总有一天,我们会停止成长,而外部世界漫无边际。就拿爸爸来说吧,他的头发越掉越少,舌头却越来越长了。他总是躲在某个阴暗的旮旯,忽然跳出来将我一把抓住,就像在黑暗里听老鼠爬行的猫:他是警察,也是牧师。
“你应该是施特劳斯,你应该是舒尔茨。”他抿着嘴说,抱着一本《音乐概论》。
我只能继续埋头弹奏,任凭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舞。就像我仰望着巴比伦塔,它是由不同学科组成的,我只能摄手摄脚地填写A或B,等待上帝的发落。我不断地侥幸逃走,又不断被天兵天将围追堵截,越是走投无路,越是柳暗花明。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同时相遇,我跳到被窝里,跳进自己的梦里。
5、我渴望拥有一个转折点
渴望而不可及,是人生最美妙的状态。但前提是,眼前有憧憬,它暗弱而不断。你无法否认无法实现的梦想,它就像悬在恶狗前方的骨头,只会戏弄着你发疯的前进。它是一道光,让人看见真实的黑暗。在孵化之前,光是不存在的,却可以渴望,硬壳裂开了,光就成了客观之物。凡是客观的东西,真实而又粗糙,越是廉价就越是让人失去兴趣。但要是你想象中的,不能或不愿实证的,那统统一切都任君选择,它甚至没有清晰的轮廓,它是不可辩之物。因此,我宣称人生拥有一个转折点。
用剪刀沿着这个点的对角线裁开,在我的想象里,那是判若两人的生活。在硬壳里,我渴望成长多于成熟,时间是膨胀的蛋糕,每隔一角落都充满气体。想起校园里放着的那首进行曲,我会想象自己脸上挂着胡子,欢快的吹着喇叭,敲着军鼓,迈着步子走向那面旗子前。当然啦,下一个环节就显得无趣了,校长的讲话就像密集的沙丁鱼,总是用体积取胜。
说起体积,要算出这冗长的语言,在我们生活中所占的分量,就要先弄明白它的表面积。在所有的参考数据里,唯独是时间最不可靠,哪怕是废话,长时间的训练,也会让人听得津津有味。就像我们不少的同学,他们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小本本,没翻开过任何一页,也就无从知晓里面写的东西了。它们是腌制沙丁鱼呢,还是烟熏的秋刀鱼呢?说起鱼啊,还真要咽下口水。我会想象自己,背部长出了鱼鳍,像海豚一样跃出水面。当然啦,做一只河马也不错,那粉色的河马探出水面。我咽下口水了,但耳朵却飞到半空。随着阵痛沿着我的神经元,排山倒海一般,骨牌一样侵入大脑。我发现自己从梦中跳了起来,王老师拉扯着我的耳朵,仿佛拉扯着木偶的牵线。
要是放在以前,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时是非常时期。所谓非常时期,就是我们可及而不渴望的。每当这时候,校园内外都要配合演出。要是魔术师真有,就要让教学楼学会弯腰鞠躬。要是教学楼还真会这个表演,那我们就要学着河马表演海豚的舞蹈了。但那只是小小的非常时期,所以也不能做太多要求。总之,我倒霉了。
10、飞翔的河马
要是说转折点是换乘站,那么在刷卡入闸的一刻,踏入那飞快的车厢,所有的风景都随风消逝了。每次在空旷的原野里呆坐,我就会想到空中跑着一列火车:前面是蒸汽车头,毫无目的地驶向地平线。每次装入车厢,我掏出手机看,把海绵塞进耳朵,任凭各自的手足推攘。这时候就会想到校长那滔滔不绝的讲话,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接力游过湍急的河流。当然啦,河马并没有季节性的大迁徙,因此就忽略不计了。那么,河马可以飞上天空,穿过云海和彩霞吗?可以吧。既然王老师的手,可以把我的耳朵扯到半空,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飞上天的呢?都可以吧。
虽说我天生就是笨小孩,但还是很麻利的,把耳朵拼接回去。我知道要不是手快,同学们肯定把那可怜的耳朵,像捡到宝似的,不断抛来抛去。就像上次陈晓丽的鞋子,被挂在了石榴树上,害得那女孩光着脚跳舞。那是新买的舞鞋啊。或者要么就落得和胖子水牛的一样,大家趁他睡着了,拿了个打气筒接到他的肚脐眼……直到好几年,我还是没看到水牛的身影。有人说,他飘到了赤道,又有人说,他看见了荷兰的拦河大坝。
11、怪物的诞生
就在胖子飞走没多久,大概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吧,也就是一节数学课的时间。我的耳朵在非常时期里,再一次被校长作为标杆竖起来了。我的耳朵被钉在黑板上,位置刚好在那面国旗的下面,过了好久好久才完璧归赵。在那段时间,不得不回忆,又禁止铭记,反反复复。我们翻过那页吧,哪怕刚好那是整本书的全部,连同它的目录与标题。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那事儿了,以后也会老调重弹,难道换掉了演员,同样的剧本就变味儿了吗?微笑也好,眼泪也好,蹩脚也好,高明也好,幕布之下仍然是掌声。就像我妈妈在流水线上生下了我,即使她换了一个地方,在消毒过的产房里生下我,作为一个乡下来的孩子,还是没有半点的不一样。我还记得素未谋面的外婆,隔着厚厚的子宫壁倾听我的声音,一边剥着桔子一边哼着小调:小屁孩啊,小屁孩……她一边轻抚着肚皮,一边嚼着橘子,说起家族的往事与兴衰:说起那片土地种了许多许多玉米,那片金灿灿上是大红大紫,山下有许多灰色,像蝴蝶一样沿着水摊起舞。她长什么样子的呢?我也不晓得。她死了好多年,我只记得,她剥过一个橘子。那橘子是黄色,还是翠绿?
话说回来,教务主任把我喊去办公室。要是那时候有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是母猫叼着老鼠。幸而当时没有其他人看见,或者说来往的人视而不见,我才把这一页遮掩过去:当时我诚惶诚恐,就像被割了一刀、拔了毛的鸭子,忽然逃了出来。当命运的喉咙被扼住了,你不一定会反抗,也有可能感到羞愧与不安。而当时我感到的是尴尬,我被拔了毛,裸体示众。那飘走的胖子是因为肥胖遭到嘲笑,我也曾经取笑过他:瞧,陆上航母来了!当自己手持利器,扼住别人的喉咙,当然可以尽显英姿。当自己置身事外,也会嘲笑那拔了毛的鸭子。抑或是纯粹的置身事外,抑或是流过一些眼泪,过后心安理得。永远也不会有人真正把自己当成那只鸭子,直到自己也被人扒光了毛,割了一刀。
“我们不是惩罚,这不是目的,你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校长一边揉着纸团,一边微言大义。他的眼睛从我身上,又移到了旁边的教务主任身上,然后眼睛又落到了纸篓里。我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话,他说了也不会记得、也不会去证明。他的话说到一半,视线转移到教务主任,这可让教务主任急坏了,公然揣测是不当之举。所以校长说完这句话,把垃圾扔到纸篓里,摇着头叹着气,双手搓着、仿佛在揉纸团。他像打字机一样,慢慢吞吞,说着:“我们的目的是‘治病救人’!”说完,他也不管我们了,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叙述。从巴比伦塔到纽约的双子塔,再从咸阳的硝烟一直说到福克斯的纵火,也无法涵盖那一段滔滔不绝的叙述。因此,我们再翻过一页吧。那鸭子逃过一劫,但被拔了毛,被驱逐出同类的世界。它的蛋壳裂开了一道缝,自打那时候起,它的世界就疯狂地扩张了。但作为命运的载体,它本身是不清楚这个变化的,它就像被截停车辆的酒鬼,声称自己滴酒未沾。
12、历史书充满了栗子花的味道
秦始皇死掉了,为了掩盖尸臭,用上了鲍鱼。历史老师说,这里的鲍鱼,是指咸鱼。鲍鱼臭掉的味道怎样呢,我是不太清楚的。但臭咸鱼的味道,应该跟老爸脚丫的,相差无几吧。从这件事中,我开始明白历史是发展的,这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古代的人真是笨得可以,用咸鱼臭去掩盖尸臭,不就是臭上加臭了吗?换个角度说,用别的臭味覆盖真实的体味,也许早早就死掉了。我在镜子里瞧到那个人,那粗犷的轮廓,散发出成熟的气息,也跟咸鱼差不多吧。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承认生命的有限性。
13、怪物的诞生之二
那年暑假吧,小镇开始饿了。隔壁家买了一部电脑,对我们来说可是新鲜事。当时的我还是高中走读生,晚上还住在机关大院的旧屋里。我开始饿了,正准备吃泡面。我吃到一半,听到异样的声响,那是青蛙吧?不太像。这声音是隔壁家传来的,一墙之隔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就像尚未诞生的婴儿,隔着肚皮去倾听世界的絮语。唯有声音会让人如此沉迷,它无法具体细腻的描述。你大可以描述感觉,尽可以用视觉代劳,就像隔靴搔痒,但永远都无法打中靶心。在蝉和蛙共奏的夏夜大合唱里,群星如千万只眼眨巴着眼,小镇酒鬼一般睡死了,偶尔飘来的摩托车声,不知道从何而来、归何处去。在那一树的死寂里,忽然跳出了雪白的一只猫,就像熟透的果子掉落在地,木槌从木鱼旁滑落。沿着黑暗摸索,是坚实的墙,耳朵挂在墙上,仿佛一只挂钟:叮叮响不停。我听到雪的声音,海浪扑上来,沙面上是螃蟹的脚印、泡沫与海之女的爱情。我听到两个大陆之间的碰撞,粉碎的岩石刹不住的铁骑,海底的火山让海底烧起来了,雪山下的狮群追着落单的跳羚。那铁骑啊,跨过了海峡,跨过了尸野跨过了无数个撕心裂肺的夜晚,却在欲望之崖前犹如瀑布坠落深谷;那火山啊,沉入黑暗归于黑暗,与无数丑陋的深海鱼相伴并陷入无法自拔的自卑深处,却在浅薄的撩拨下暴露出狰狞的一面、最疯狂也最可怕的丑态……那快乐的追逐,也是死亡的竞赛。那女主角肩上,栗色的长发像藤蔓,会呼吸的雪上两三点花瓣,还有汩汩而流的林中清泉。那匹母狮追踪着气味,在雪地里追逐,在花田里咆哮,并最终用锋利的尖牙咬断了雄鹿的脖子。你可以看到这匹鹿眼眸里,将要落下的夕阳,将要退去的潮水。
要说那年头和现在这年头,除去了物质上、精神上、形式上的,在许多方面都是别无二致。只有肤浅的人才只会关注到表面上的变化,却对实质的毫无变化缺乏体会。那蝉的一生太短,无法理解生命有四季。然而那蝉变成少男少女,在夏日的幽径里匍匐,跟小偷躲在人海里,隔着裙子摩挲的手,窸窣而过的大腿。这跟魔法师不断洗牌,从中抽出你记住的那一张,道理是一样的,都是在耍小把戏。在无数此赌局里,早已分定胜负的重复,有一张牌我记得特别清楚。
“说说那落单的跳羚吧。”
我摇摇头,三缄其口。关于那一页,我还是粗暴地翻过去吧。
那印第安猎手从树上跳下,用吹箭枪的矛头刮了刮箭毒蛙的背部,之后便追着雪地的足迹而去,任凭那剧毒的彩色跳进沼泽里。
14、怪物的诞生之三
那只箭毒蛙,刚开始吓坏了。
但是那凶狠的手,也是仁慈的手,放走了那剧毒的生物,同时也收获了致命的毒物。那镜子里的人格外的安静,通常都是处于最镇定的痛苦之中,才会如此处事不惊。前几年的那个胖子飘了回来,现在已经是一名很棒的汽修工。每次我见到他,都只能瞧见下半身,他总是爬进车底里修底盘。听说他已经习惯,或者沉迷在汽车底盘下生活。哪怕是结婚以后,也只习惯睡在底盘下。有一回,我爸的车子底盘坏了,去胖子的汽修店时,他说话的语气就格外镇定。我觉得哪怕是世界大战爆发了,胖子也会心安理得的趴在车底下,一板一眼地扭螺丝。要是你在外面流浪过,要是有他一半的经历,完全是可以对他这种故作镇定嗤之以鼻的。所以当时我很理解他,虽然不喜欢闻着机油味生活。
同样受到重挫的我,选择了一种没有颜色的生活。虽然在这饥饿的小镇,过着泥土味的生活,也算不上有多丰富的色彩,但我患上了色彩恐惧症,对黑暗有了难以解释的兴趣。独自一人的在无人的夜幕下散步,成了最喜爱的户外活动。当任何脚步声传来,我就像兔子一样跑掉,有好几次差点被当成小偷。面对警察盘问,我一惊一乍,更显可疑。在家里只是匆匆吃几口饭,就回房间反锁窗门,躲到自己的极乐园里了。我家里还留着外婆给妈妈的嫁妆,其中之一是民国时期的大衣柜,那是樟木头做的,散发出死亡的味道。我爬进衣柜里,沉浸在纯粹的黑暗里,把自己像煤炭一样埋起来。
我爸爸只关心北朝鲜,试图推翻费马大定理,对那只消失的箭毒蛙不闻不问。只有妈妈偶尔会记得,因为外出打工的缘故,每次回来都格外想念我们。她一从车站下来,就会跑起来,一把拉住我们的手。但有一次我来晚了,闹出了乱子,她拉到了别的小孩的手,差点被当成人贩子了。因此,我得以在这衣柜里安居。直到某天,我在这衣柜摸到了一只裂开的蛋。
15、飞翔的鳄鱼
不管怎样,蛋孵化了。我虽然有些吃惊,但开始总疑心,会不会有人恶作剧。或者是外面的老鼠爬进来,把鸡蛋壳带到衣柜里了。我打开衣柜四处查看,把衣服一件一件掏出来,把整个衣柜都翻了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每当我明确要做什么事情,这件事经常就是无疾而终的。因此我总是抱着吊儿郎当的心态,哪怕是习惯在柜子里生活以后。所以我很快就放弃了搜查,重新把衣服塞回衣柜,忽然发现妈妈的大号短袖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鳄鱼吗?”我惊讶地喊出声来。但这只鳄鱼还有翅膀,扑哧扑哧地闪动,还想飞出窗外。
16、丑陋是无罪的,但罪恶即丑陋
那天是星期天,我们难得的半日闲。在我们这里的高三,有且仅有四分之一个周末。我在床上伸着懒腰,躲在被窝里感觉自己就是只乌龟。昨晚我做了个梦,遇见了一只会飞的鳄鱼,可真把我吓坏了。生活总是充满惊喜,但常常有惊无喜。鳄鱼这种动物,怎么会长翅膀呢,想想也觉得不可能。这就好比撒旦穿上白衣服,戴上光环沐浴在太平洋的阳光沙滩,忽然接了个电话:先生您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我们是天堂保险有限公司……唔,这真是见了鬼耶。这就好比鲍威尔拿着装了洗衣粉的试管,举证伊拉克在秘密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忽然镜头拉出来,发现拉姆斯菲尔德先生竖着大拇指:双B牌洗衣粉,去污只要五分钟喔!这怎么可能呢……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与此同时,那小怪物长长的放了个屁。不就是小怪物嘛,卧槽!我马上变成了壁虎,贴在墙上,吓坏了……但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虽然我讨厌逛街,而且又是夜行动物,但还是觉得要处理这个问题动物。要是它长得可爱一点,即使我不愿意饲养,也会有许多女孩子争抢着领走。总要有伙伴充实自己空虚的时间吧,炸煎三宝也要有肉馅,领养一只动物也是这个道理。养一只宠物,可以结伴而行。还可以拍许多生活照,发到社交网站上炫耀:我的宝贝今天又不吃东西了!([大哭]&[大哭]&[大哭])久而久之,也会成为众人心中的宠爱。据说非洲的犀鸟和犀牛,也是这么道理,只是那鸟儿帮巨兽剔牙、清理寄生虫,宠物帮我们缓解生活的疲劳与空虚。但是谁会养一只鳄鱼呢?我们这个小镇真的饿极了,我们这里养狗是养肉。
17、男人也有母性,所以也可以过母亲节
离我家不远有个中山公园。别的公园都种植名花佳木,那破公园又破又小,种的是栗子树,每到花季就满公园的栗子花味。我把小怪兽塞进书包,匆匆向那公园的方向跑去。
这段路不长,我却跑了很久。天色将晚,许多放牛的也回来了修,接小孩的在校门口排着队。路上很多牛粪,以及小孩子光着脚跑。我当时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遇见了趴在车底下吃雪糕的胖子。
“要吃雪糕吗?”
他满手机油,但雪糕却很干净,让我感到很奇怪。
我说自己还有正事办,就一溜烟跑了。
我又跑了三分之一的路,路上碰见了一个瘦瘦的女孩。她蹲在地上抱头哭,眼泪的阀门滴滴答答。我原本不想搭理她的,但这女孩的哭声实在太难听了,听得出她已经“吃”了不少鼻涕。
“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爸妈走丢了……”
还真是傻女孩呢,我只好带她去到派出所了。
从派出所出来,我又绕远了。
如是者三,我连放弃的热情都放弃了。
如此丑陋的动物,没有被爱的资格。我不能把它送到相关部门那里,我也不能找媒体去曝光它,我不能把它送到法庭上接受法律的鞭挞,也不能扔到摄录机前让它摇头摆尾,更不用说把它送到科学院、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供人参观了。虽然它是丑八怪,但我不愿欺负它。特别是前几天,胖子刚飘了回来,我看着他吃力地趴在车底扭动着扳手。何况我自己也倒过霉,遇见过美丽的箭毒蛙,就更能体会吃屎是什么感受了。吃过屎的人,是不会强迫别人吃屎的。
我妈说,最近我有点上火了。她从大城市回来了,还带来一只白猫,它的名字也叫鹏飞。有时候我妈喊鹏飞鹏飞,我和猫咪都会扭过头去。时间一长,我也是能总结规律了。当我妈喊鹏飞鹏飞的时候,她是喊猫的名字;当她喊的是鹏飞——鹏飞,通常是喊儿子和猫的名字;当传来的是鹏飞鹏飞鹏飞,她的意思是让我去喂猫。我妈认为我不是外人,所以一般不用客气,通常都是说:喂。喂,放学了吗?喂,你有些上火了。喂,你为什么老是把饭菜往房间里端呢?
“或许真的上火了吧。”
我努力闭起眼睛,那双眼皮仿佛用线缝住了,任由疲劳把我们抛来抛去。只剩下无尽的黑蝶,织成厚厚的夜幕,那黑绵羊就该出圈了:一只两只,三只四只……等那孤独数到一百,不对,数到了两百,就熄灯上床。我散开了平时扎起来的马尾,让它安安静静、轻轻快快,在枕头上瀑布一般四散而逃。“你睡醒没有?”那声音在脑际回旋,那根手指示意让我站起来。“不是说了要把头发扎起来吗?你看看你像什么样?”从头发的长度,一直说到裤脚的宽,那手指在空中完全不受节制。干巴巴的数学老师变了魔法,把满脸严肃,结了冰一样的妈妈从电话里变了出来。假如这个魔法师能够把爸爸也变出来就好了,但是他却只能叫来一个,也许还要多召唤一个魔法师。魔法师很认真地指出,我头发应该扎起来,裤脚要胖起来,那么成绩才会好起来。这涉及到的不仅是仪容仪表,还关系到了整个世界的未来,以及我的未来。魔法师有点吊儿郎当的笑了,拖着长长的尾音,说我在头发上花了心思,该不会是对哪个男生动了心思吧?这在四线城市的二流学校里,就是翘起世界的起点,这是要破坏现存秩序!魔法师继续张牙舞爪,威胁着……但我的妈妈却始终冷冷的,耷拉着的头发看上去湿湿的。她显然对我毫无信心,接着就把我像小猫一样拧起来,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着眼皮底下的世界旋转着,各种形状的,各种颜色的都拧成一团了。“你睡醒了吧,”那胡子男剃了半边脸。桌子上并没有做好的荷包蛋,也没有牛奶或火腿。我的胃里还有昨晚的酒,烧着我的肚子,那日渐胖起来的小肚子。他的脑子里还藏着个秘密,却在眼睛里暴露无遗了:你那头发真像一泡屎……“我赶他走不是因为他没给我做早餐。”我一个人走着,酝酿着这句话,看着旁边的密友在玩手机。然而她却对我耷拉着的头发不理不睬,她一定在想:它们的主人不是没精神,只是早上不想说话而已。我赶他走确实不只是那个原因,而是有着更多的、更深层次的借口:只有成年人才会为为生气找理由,我们长大了也就有着更多的理由,去发怒、去咆哮,像豪猪一样把身上的尖刺竖起来。密友把我推上电梯,说了句不疼不痒的不见不散,就散了。她接着在办公室发了一张照片,那打了鸡血的宣言下,是咬了半口的抹茶蛋糕。与此同时,我像兔子一样穿上白衣服套上白帽子,扒开一个老头的裤子,生气地看着针头扎进屁股,看着黄色的药水注射到静脉里边。过了十分钟,另一个女人要换尿袋,我要先把黄色的尿挤出来。再过十五分钟,病房前又响了起了莫扎特的魔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次又轮到我去给那孩子用开塞露通大便了……我看着那稀稀拉拉的黄色,就想起自己的头发,稀稀拉拉在阳光下的样子。虽然肚子里泛起一阵恶心,但我还是忍住了,比大便还要恶心的,在这里到处都是屎和尿呢。我刚帮那孩子套上裤子,旁边的老婆子就嗡嗡了,她指着干巴巴的用药单,和那泡松硬得像石头的大便。我没发火也没吭气,我不是医生怎么能解释。我在这里的世界,就这泡石头一样的大便,是没有任何解释权的。我悻悻而去,还想起密友,那泡屎和抹茶蛋糕。只有成年人才会为生气找理由,我们才不介意那是什么借口。回到中午十二点,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在这之前,我还要换上58瓶药水,还要换上十二个尿袋。三点十五分,火车从广州站出发,在这之前我还要会会那个男人。然而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密友带着她那可笑的蛋糕盒进来了。“抹茶蛋糕吗?”“要不要吃呀?”“好啊。”我们便愉快地谈起明年的旅行,怎么以圣索菲亚大教堂前自拍,怎么上传阿拉伯烤羊排的遗照。密友从来不担心钱从哪里来,她总觉得他是开发不尽的金矿。而我只能在网上多找几份兼职,比如在三点五十分钟之后,我就要去会会那名男子。只要谈好条件,我就得在过年期间,给陌生的孩子当七天的妈妈,给陌生的老头当一个礼拜的儿媳妇。“你说我们去伊斯坦布尔?那我们不去土耳其了吗?”密友认为两者不是一回事,还笑嘻嘻地抹了一下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觉得她是一位皇后,皇后总是混淆面包和蛋糕。“抹茶蛋糕不好吃吗?”我点了点头,又笑了笑,我想起了那瓶开塞露。
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青蛙及其来源 “青蛙!青蛙!青蛙!”经过许多努力,孩子终于拼出书上的词,露出一个笑。然而他知道什么这个词,它背后的颜色与触感吗?大概所有的小孩都会有,长大的小孩也有,在陌生词语的背后塞入莫衷一是的解说:那么,青蛙大概也是有尾巴的吧。青蛙的孩子就有尾巴呀,那个扎着马尾巴的女孩这么说。“青蛙的孩子不是青蛙吗?”我要揭开谜底,说出世界存在着一种动物,它小时候长得像一个游来游去的音符,长大了样子就完全变成冷冰冰的异物吗?当然不需要吧。只有诗书满腹,才会墨香自溢。我现在是冷冰冰的青蛙,早已忘记那幼稚、轻浮的音乐了。于是,我假装睡觉睡足了,去车厢外抽烟、抽一口廉价的快乐。我走到两节车厢之间,透过刺鼻的烟雾、昏黄的玻璃窗,目送那轮落日镶嵌在灰黄的半空,不断向着凹凸不平的城市地平线下沉。“你就唔可以长话短说啊?宜家咩年代啦,好鬼啰嗦!唔知道仲以为以为移动系你屋企开嘎咁……”一个陌生人半笑着轻轻推开我,听着那多么熟悉的调子,我也就不去介怀了。作为一名历史老师,当然知晓这世界的逻辑,从来都是简单、有力的。诗人看到的是落日是象征,世人哂笑的象征乃是小丑的红鼻子。那逻辑明了得就像脚下这火车,该在哪一个车站停下多少分钟,该在多少点抵达另一个站点,设计与控制的误差都有大致的范围。三点十五分,这火车从广州站出发,过两个钟停下来,然后再过三五分钟又开了。这三五分钟足够卸下人和行李,让他们咽下行程的疲劳,继续沿着感受到的磁力奔赴各自的麦加。对于我们来说,家庭是一种宗教,故乡情结也是一样的。这是我的同事说的,那秃了头、干瘪的小脑袋,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而有力。他常常邀请我们去他老家做客,虽然每次撩起兴致的时候,他的肠胃就会像中东一样乱个不停。但话里话外还是透露出无需理由的骄傲,我们那里就不一样了,我们老家炸的糍粑那才叫糍粑……他一说到家乡的糍粑,就像抗日时期的机关枪,总是有打不完的子弹。那模样像极了吞下整个夏天的青蛙。“你这老板当得真划算,不吭声就把孩子丢下。当初跟我协定的时候,可是说好大家一起带的,我可不是来当你保姆的呢。”扎马尾的女孩子望着我走过来,轻轻泼了一盆“冷水”。“我没叫你当我保姆呀!”我吐了吐舌头。“现在当小孩子的保姆了,”她说着掏出耳机,“现在轮到爸爸时间了。” 二、我的父亲不会带我去看冰 我的父亲不会带我去看冰,他跟我不一样,他不像我那么喜欢冬天。即使到了世界末日,罪人们一个个罚下地狱,也不会带我去看冰。他喜欢的是夏天,像我手里抱着的孩子,不喜欢冷冰冰,不喜欢冬天这个悲悯的季节。然而我在一月隆冬出生,是命运之手砸开坚冰,用命运之网捞出来的。据说我出生的一刻并没有哭泣,虽然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但这或许暗示了比起热带鱼有着更多的冷静。那么出生在夏天的父亲,有着更多的热情和乐观,虽然说大部分是盲目的热情与乐观。作为一条热带鱼,他天生就是狂欢节的吉祥物。“人不能忘本,”这是他喜欢说的。“第二是要学一门技术。”这是他听弟弟说,自己也十分赞同。这两句座右铭据说是当地人务实的体现:他们把铁路修到深山,把儿女送出大山之外。与此同时,他们相信两千多年的一套,祖上的衣钵需要代代相传:他们把火车从沿海开到山林,把儿女带回大山之内。这样的例子枚不胜举,我就简单说个自己见过的事例吧。有一次,在市农科院供职的朋友A来玩,吃饭时偶然提起乡村空心化的问题,发了许多类似“乡村改造”的空谈。特别说起乡下的人,大家便七嘴八舌说,以前的农民只晓得种玉米,现在的农民不种玉米了,小时代的孩子只会卖苦力……父亲抱着双手噫笑道,“但对他们来说,也只能务实点,去大城市打工都是为三餐。也许你们的理论很有深度,但我们还是要生活要养家,没有那么多的胆量去冒险。对鸡来说,珍珠是不顶用的,还是谷子才能填肚子。要是饿到极限,为了吃饭,卖掉灵魂也可以。”“实在不行,卖掉别人的灵魂,也是资源共享嘛!”席间冒出这么一句,惹得大家都发笑了。 A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有趣有趣,那就是乞乞科夫的观点啊。”父亲问:“乞乞科夫?”“那是苏联农业专家啊,你不知道吗?”父亲或许不知道乞乞科夫是何许人也,但对身边发生的变化却无动于衷。他老是跟我们讲那两只狗的故事:“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还是老一套的。”对他来说,卖苦力固然不足道,但在传统观念却根深蒂固。在他看来,人跟青蛙没什么两样,该变则变,人跟热带鱼也没什么两样,总要繁衍成群的。因此,他是不会带我去看冰的,哪怕是到了世界末日。
我是一头熊,正如大家所见。
作为混居在人类社会的熊,欠缺的可不只是常识那么简单。在人类世界居住啊,你可以没有道德,你可以没有爱恨,也可以没有知识乃至于常识,但绝不能没有货币以及它的衍生物。整个世界的构成就像X和Y轴一样,都是由一系列明码标价的数字构成,世界就是一个大货仓,每天都在清仓甩卖却永远都在清仓甩卖,就像那只想甩掉虱子的邋遢狗只想甩掉虱子不断地抖动身子甩动毛发只为了甩掉那些寄生虫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处在同等位置。其实我每天也在做同样的运动,总想着一不小心就会有几个硬币从毛发从皮肤的褶子甩出来。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一只熊啊,为了一顿混杂着莫名其妙的肉做成的饭餐,我要穿上西服每天混迹于大街小巷之中,我要从观众席的一颦一笑中拿捏表演的分寸,换言之,我就是消遣品,当然也可以说我是人类的快乐工程师。正如同人类消遣多出来的时间,熊也要消遣人类的无聊,以便有钱去买衣服去买肉,以便可以从皮肤褶子里弄到硬币去坐公交车,瞧,我说话的时候就甩出了一块钱。
我的老板对我明说,要是哪天我的剩余价值被榨干榨净,我就会被投入社会这大熔炉冶炼成钢,剁成肉碎做成火腿肠,而且是那种杂牌午餐肉。这真太残忍了,这简直不符合经济客观规律!!好歹我也是一只熊呀,怎么能就这么简单做成午餐肉呢?要我说,至少也是搭配着甘醇的伏特加,端到沙皇的餐桌上那份头牌菜,与我遥遥相望的是那著名的猛犸肉。好了,闲话休提,作为一只年长的熊,也是卓有成就的熊,有必要分享一些人生的经验。
我出生于西伯利亚的最后一片原始森林里,生于寒流,或许也死于寒流。提到西伯利亚,人类的鼻子就会抽搐,阿嚏,这就是西伯利亚的温度,我故乡的温度。所以每当下雪的时候,我就会举头看雪飘,低头打喷嚏,哎,不知道西伯利亚的老乡是不是在冬眠呢?它们冬眠的时候,会不会拍拍脑门,少了一个!然而现在是网络时代,我只消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共叙旧情:“阿廖沙,你可知道鳕鱼是不会冬眠的哩。”
阿廖沙气喘吁吁地答道:“你是原始动物吗?现在谁还会打猎?要吃鳕鱼可以去超市啊。我在跑步呢,所以晚些时候再聊吧。”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你能想象他用哪款手机吗?要是熊会用手机,就会有熊专用的手机。
我就知道他勾搭了一个斯拉夫人,我就知道他在跑步机上跑了几公里。
为什么我知道呢?因为我有了乔布斯视角,也就是俗称的上帝视角。
一想到上帝不断通过邮箱翻看小孩子写给圣诞老人的信,不断滑动屏幕监视子民和众神的私生活,比如说他刚才看到一则“上帝不得不知道的10件事”……
这和现代性差不多,都是在跑步机上得以量化的。
我的老板对我说,要是观众喜欢看熊在跑步机上摔跟头,熊也要照办不误。
“记住!”老板皱着眉说,“存款可不会冬眠!”
当然这话说得有点晚,特别是在网络时代,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观看动物表演了。那么马戏团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我老板还想着要不要去美国找个种植园让动物们种棉花呢。他刚在网上看了一个叫《资本家不得不看的10件事》,他发现三角贸易开启了世界市场,换言之就是一条发财路。可是他仔细搜索了一下,时间相去甚远,而且棉花市场由于全球暖化早就不断萎缩了。
“现在可是生意难做啊。”
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要知道在模仿人类假装富有同情心这点,我可是相当有信心的。然而没想到好人难做,一时用力过猛,老板就呜呼哀哉了。他一声不吭,就被拍碎脑袋,那杏仁糊热乎乎的淌得到处都是。
就像捏碎一个鸡蛋。
为什么这个外表坚强的人类,号称要把消费者的剩余价值榨干的资本家,就这样被一个安慰的假动作结束了生命?是我太粗心了吗?勿忘粗心不是人人标榜的美德吗?
如果要说到根本原因,那一定是资产阶级具有软弱性。
我本想着弄出人命,一定会被送进监狱。我那时候可真焦急,不断甩肩膀不断晃动老板的身体,然而不曾想到,他那小身板禁不住折腾,一下子就冒出了草莓酱,软趴趴的活像一个玩偶一样。
就在这时,警察进来了。
“别动,举起手来!”
“你是让我别动呢,还是举起手?我不可能一边保持不动,一边又举起手来。”
可能是我说话的嗓子大了点吧,那警察给吓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尿了一地啤酒。
可我总不能跑吧,也需要被送进监狱,但这没吓到我。我是一头见过世面的熊,想当年还和元首一起吃过素菜,他夸奖我是一头纯种的雅利安熊。说实在,长着金色毛发的熊,也是举世罕见的吧。总之,我倒了血霉,进了监狱。
据说鱼类是自由地象征,然而没有谁会知道,它们只是凭依在虚空之中。等待着它们的是一张网,然后是一张满是烟渍牙的血盆大口,一条通往肛门的幽暗之道。这群自由之物将驶向排泄物的入海港,然后化归为原本的虚空之中,接下来等待着它们的是另一张口,另一张网,另一扇幽门,另一条肠道……
现在我的处境,虽不尽然,可是也和自由的象征物差不多。作为一头熊,要知天命可真不容易,对我来说自由意味着混乱,失去香喷喷的饲料和暖烘烘的窝。因此,当我得知,警察署可能要把我驱逐出动物园,不啻当头一击,这就好比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
“我要见我的律师!”我咆哮道。
可是那长官仿佛听不懂熊的话,即便我说的是人话。
“法律没有哪条规定说明你可以聘请律师。”
“这不公平,”我的声道小了一些,“你不能就这样,轻易让我自由。真不负责任,你能想象一头熊被逐出动物园,还会找到另一份工作吗?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要是知道别人的处境,你要是知道从这门走进来的人,他们糟糕得多的处境,你就不会这么说。你要知道,你要明白,你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动物,一级保护动物。也就是说法律对你来说,只有保护的条文,你已经处于‘刑不上大夫’的地位了。”
长官满脸喜感地说,然而在我看来却格外的讽刺:我宁愿接受地狱一般的惩罚,也不愿意被逐出动物园,我可不能当一头流浪的熊。我又不是屈原,我又不会投江,最重要的是,我投江之后也不会得到诸如粽子一般的纪念物。一只熊投江的画面感,只会让你捧腹大笑,却没有足够的深度足以支撑一个节日的成立。熊只能逗人喜欢,我们可是快乐工程师啊。此外,我们就只能回到那日渐萎缩的森林了。那里有蜂蜜,有象征着自由的空气、鱼肉、鸟蛋,却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没有wifi,更没有香喷喷的饲料和暖烘烘的窝。自由的饥饿不如不自由的饱腹。连阿廖沙都搬走了,我还能指望去哪?我宁愿身处毫不相识的人群之中,做一只寂寞的熊,每天都在孤独的杂货铺里与灰尘为伍,每天都在喧哗的博物馆里被做成一具木乃伊,也不愿承受自由之苦。
我们熊啊,有一句格言:宁愿当蛋糕上的苍蝇,也不要做枯骨上的苍鹰。但凡事有两面性,这就好比我们喜欢耍赖,耍赖的时候就会提起两面性。我们耍赖啊,就会凭空为真理增加另一个平面的投影,强调那不可辩驳的真理性,以便转移辩论的焦点。比如我失去了自由,我不愿意,我要耍赖,就不会去证明自由的危害,而是反复提醒那位警官:我要见我的律师!!
这是当时,我的基本状态,深处法律的真空。
“你不需要,”警官还是满脸喜感,然而这是保持距离的微笑。
我知道眼前这家伙,瞅谁也是笑眯眯,这是一种职业病。原本我以为会被结结实实抽一顿,就像老板生前经常抡起鞭子,他说那是只有刻上爱的烙痕,我才能成长为一只合格的熊。于是,我以为进去以后,肯定是体无完肤了。要知道,我老板常常说,好小子不当差人。我以前吃饲料的时候,总有些残渣剩饭,由于浪费的原因不免被抽上几鞭,末了还会被指着鼻子警告:下次就让警察把你抓走!
我要是当时可以打电话,一定会把自己和警官的合照发到网上。事后我也确实如此作为,并为之添上一小行快乐的注脚:第一次坐牢,[表情][表情][表情],what a funnyday!
阿廖沙给了我一千个赞。
这是我被判处自由的故事之上半集。
我一想到即将获得自由,失去豢养的日子,就不由得对着右手仰天长叹:人们常常以为自己是命运的掌舵手,以为什么时候都能迎风破巨浪。但实际上呢,往往敌不过一块小小的暗礁,死神就像躲在门后,随时都可以跳出来吓你一跳。我开始胡言乱语了,任由杂糅着人和熊的语言,半是赞美半是诅咒的音符:我是一头熊,正如大家所见。
“我知道你是保护动物,”囚室对面伸出一个秃脑袋,挂着两只凶狠而又颓唐的眼。
“与其说是被保护,倒不如说是被隔离。”
那凶巴巴的眼眨了眨:“就像那群待宰的羊,在安静的夜里沉默、入睡。”
我越发不理解眼前这双黄蛋的独白了。
“我只有记忆,没有景观。”
好了,我受够说教,与其看一本书,不如欣赏菜谱。何况我又不是出版商,不必挂上什么必看系列之类的腰封。在我看来,猴子穿上衣服仍然是猴子,熊就是熊。难不成猴子穿上衣服,就成了一个人?即便是穿上衣服的人,也不见得就是人,而且他也不满足人这个身份吧?只要条件允许,它们总会把自己像拧起一只猫那样,把自己放在人类之上。但如果受到非人的责难,它们就开始把自己下降到与弱者同类了。然而这种时而超拔,时而为人的动物,恐怕是不满足当一个人,而且也不见得就是人。在我看来,我就是一只熊。我很喜欢席勒的一句话,“要从别人眼里发现自己”。如果你置身在一群自称为同类的动物之林,却从来都找不到它们眼中的自己,要不就是你失去了人性,要么就是它们失去了为人的资格。
然而我却陷入了说教的漩涡……
那让我们回到我怎样逃脱牢狱之灾的故事去吧。或者说我是如何被逼获得自由,从此脱离了熊的队伍,被放逐到自称为“人”的动物之林里厮混。要是忽然有一天,解放者跑到普罗米修斯面前,说:“老弟你自由了!”
我想他一定迎头痛哭,要么他和坐穿牢底的重犯一样,对那不足一平米的自由产生了深深的恐惧,要么就抱着敌意去对待曾经背叛他的人间,然而却极有可能在心底里仍保存那份掺杂着恨意的留恋:是回归到行刑者的怀抱,再次成为众神的一员,还是堕落到即将被大洪水毁灭的人间呢?他其实压根用不着想,就可以打打呵欠,说:我还是当兀鹰的饲养员好了!你瞧,我这儿有新鲜的肝脏……
然而事实上他妥协了,借口只是不能舍弃友谊。他竟然把一直饲养的宠物杀死,仅仅是为了讨好施暴者的欢心。
我再次从说教的泥沼里狂欢,就像一只在其中打滚的猪,那份快乐只是为了防止寄生虫的叮咬。我把这份快乐当成干粮,一直吃到庭审现场这片荒漠。
“我希望审判员同志,能更慎重考虑多一下吗?”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是奉命来陪审的观众,尽管每次看上去都千差万别,然而剥掉脸皮却是惊人的恐怖。我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个异乎常人的心灵,直到正式流落人间为止,都一无所获。我甚至可以宣称,这些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再次证明了宇宙是对称的,与故宫的整齐划一并无二致。
“你可以看看法律,根本没有惩罚一只熊的条例。”说完这句话,法槌狠狠砸了下来。
我的老板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两部完全不同的法律。那只是相互交错的牙齿,但不管是虎牙还是犬牙,仍然是牙齿,牙齿就是牙齿。其实法律工作者和站在流水线上,清洗家禽腹腔的屠宰场工人,也没有太大的差距。他们说不上喜欢,但确确实实在服务社会,就像那些不能交配的工蚁,他们也不能和理想交配。一来是因为压根没有时间,二来早就被理所当然的搬运工作压垮,过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总而言之,在那一刻,我自由了,马上就去寻找填补空缺的压迫者。
我换老板了,就像换一条秋裤。
一只坐在凳子上等公交车的熊,难免会引来苍蝇群一样的非议。
“小心!”小女孩尖叫,就像我踩了她的尾巴。
现代的恐惧就像古代的无知一样,与其说流行倒不如说,它处于“一种普遍拒绝承认,但事实上相当普遍”的状态。我现在置身在一座只能靠水泥浇灌建筑做象征的文明城市,它繁华、热闹、拥挤、喧哗、衰败、冷漠、空虚、饥饿,就像一个奴隶市场,地主们反复观看面试的奴隶组队参加的接力赛跑。
“18号!18号!”失望伴随拳头舒展,它现在像鼻涕虫那样。
我周围满是惊讶和恐惧的眼睛,然而法律并不能禁止一只熊坐公交车。
法律也没有规定,人必须让位给熊。
当时那尖叫的女孩,朝我挥挥手,示意把位子让给我。我本能是拒绝的,因为我还没有老到要小女孩让位的地步。但我看见那拖着鼻涕的男人,那张像被揉成一团纸的脸,试图侵夺这份被搁置的善意,我立马跨上前去。人们总是不能正视比自己宽阔的躯体,哪怕那只是局部的庞大,也足以让他们的野心像萎掉的阳具,乖乖的伴随羊群入圈。
“熊先生您好,可以和我合拍吗?”我本想她会抛一个类似的无聊问题。
她并没有从陌生感中脱离,就像老伴一样守护着这份恐惧。也许她试图等待,也许她抗拒等待,却无动于衷地等待着。于是,我打响了第一枪。
“你觉得让位给熊很有意思吗?”
她就像往常所见那样的女生捂住嘴:“大概吧。”
“你让位给老头子,与其出于尊重倒不如说,你不希望被说道罢了。”
何况她面前是一只熊呢,那女孩只是把恐惧与疏远用礼貌包装起来,以至于那熊也报以同样的敬意。毕竟还有人从礼貌的角度,而非以法律的角度,去审视与自己不一样的世界。这就是悲哀与不幸的所在。
我很快就坐到动物园站,下车的时候朝女孩挥挥手。
之后,我就大踏步走进了动物园。
工作人员就像点钞机一样被设置在入园处。
“你的票呢?”
“你见过那只熊去动物园要买票吗?”
“你要么拿票出来,要么赶紧去补票。”
“你这人……那我该买哪一种票?”
“我只是负责检票,不负责其他业务。”
他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了西伯利亚的寒流。
正如大家所见,我是一只熊。
但面试官并不如是看,他很快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马上脱掉那身笨重的连帽衣!我想就这么一句话,彻底破坏了人与熊之间脆弱的信任关系。要知道就是一个笑话,两次“扔出窗外事件”,导致了长达15年的胡斯战争和长达30年的三十年战争。
“我无法脱下这身外衣,因为……”
“这是一个形而上学的伪命题。”他抢答了一句。
“我是来面试的,不是来上课的。”
“来面试也不能穿连身衣。”
“这是我的本质啊,我是一只熊啊。”
“我不认为存在本质,存在就是存在。”
天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主义者,但我铁定要回去换衣服了。可如此一来,就麻烦了,因为我被驱逐了,何处为家?
于是,我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像被玻璃般阻挡的苍蝇。
“你好,熊。”声音就像爆浆的草莓。
“你好啊,人类。你怎么还在这?”我的嗓子就像爆炸的火山。
“我叫宁馨儿,不要叫我人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否定自己是人,而又不是把自己抬升为人格神的发言。
“难道你认自己不是人?”
“你骂人呢。”
“这不你自己说的嘛。你叫宁馨儿,不是人。”
“我是叫宁馨儿,但也是人啊。就好比你是熊,然后还有别的什么名字吧?”
“他们管我叫二狗。但我拒绝承认这个名字……这好比啊,你爸妈给你取名叫狗蛋,那是一件多么混蛋的事情。统治者希望通过命名,以确立自己的统治。你知道吗,为了争夺……”
“我想我爸妈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们经常说呀,生一块叉烧也好过生我。”
“看来你爸妈很喜欢吃叉烧,”我摸了摸头,“看来人类对食物的热爱甚于一切啊。你听过‘易牙烹子’的故事吗?”
“我想我不是来上课的。”
“对了,你来这儿干嘛?”
“那你来这干嘛?”
“我想,动物来来往往,总不会想太多原因。要是汽油驱动车轮,我想胃才是动物的神经中枢。这也是我们常常讲‘胃什么’、‘喂什么’的原因吧。”
“我不是来上课的!”
“我是来这里找工作的。为了填饱肚子,从早上开始就空空如也的肚子。”
“作为一只熊,你可真是弱爆了。”
“那你爸妈说得很对啊,我也觉得叉烧更好。”
正如大家所见,这是一只熊和小女孩的故事。
正如大家所见,熊就是那样子。从原本的高级食材,化身为混进人群的自由民,真是糟透了。人啊,怎么能失去饲主呢?食物高于一切的世界,拜食物教也就成了必由之路了,我们人手一本《食材论》:愿火鸡和面包宽恕我们的主啊……当然,我们熊也一样,当初我穿着一条马裤,肩上挑着一根挂着包袱的棍子,满脸铁肩担道义的样子。实际上呢,我满脑子都是蜂蜜和鱼肉,可惜那时候没人敢拦我,没有记者敢于递上话筒问我为什么,否则就不用背负虚伪的骂名了。莎士比亚认为丹麦是个大监狱,我认为这里是个大厨房。要知道生活在大厨房里,思想不过是烤猪嘴上的苹果,用胡萝卜雕成的凤凰,仅仅起到装饰的作用。要是问我要哪个,作为一只熊,敢对着朱比特发誓,我一定会选择烤猪也不会要思想那种东西。烤猪填饱我的胃,思想掏空我的心,而且常常让我反胃。
要是有人采访我,那死皮赖脸拿着四五千工资的记者,满以为抓住了安德伍德的小辫子:
“我想问一下,饮用水标签出台新国标……”
我会摇摇头说:“至少来瓶可乐吧。”
我就是这么欠揍,然而谁敢拦一只熊,谁会介意熊的声音呢?生活在人之外的世界,却要过着和人一样的生活,这就是非人的现状。我们虽然说着一样的话,脚底下的灰层厚薄是如此相似,有些人在仰望星空,但我却在仰望黑洞。对我来说,黑洞深邃无边,更让人敬畏。
而我遇到那位小女孩,会让我想起似曾相识的黑洞:它吸走了我所有的兴趣与好奇心。有些人喜欢养宠物,有些人喜欢当宠物,有些人渴望进入他人的生活,有些人渴望穿越他人的身体,有些人自以为自己是牵绳子的,有些人被当做一种可以装卸的资源,受到一股无形的力所牵引,有些人在穿越的过程中获得一份永不更换的菜单,有些人在进入希望之后深陷绝望,有些人以为捕到了美丽的蝴蝶,却不忍弑杀,反被制造成标本:我们之所以追求,我们之所以被追求,因为大家都是阿基里斯和龟,彼此都一无所得。
“我会抛球,会踩脚踏车,”我即使说完,仍然被人事经理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熊就是熊,是保护动物。但与其说被法律保护,倒不如说被隔绝了。
宁馨儿说:“世界哪里有那么残酷,困难只是洗澡,让你愈挫愈勇。”
“希姆莱当初也是这么欺骗犹太人的,瞧,奥斯维辛集中营只是度假胜地,那儿有最好的洗浴室!”
&想当初我老板也有言,要是观众喜欢看熊抓虱子,那我也要扪虱而谈。列位看官,请看这只漂亮的虱子喽!
“这就像选美吧,”宁馨儿抬头笑着说,“瞧,18号的大腿那儿,一条卷毛。”
我仿佛看见那条卷毛不断变长,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人造卫星:
——播报《牢不可破的联盟》!
为什么会在选美节目上,播放苏联国歌呢?噢,升旗了咯。
我把自己塞回现实世界,就像往大肠里塞肉馅。我要找一份填肚子的工作,而且现在也早就过了表演艺人可以生存的世界了。因为这儿是一个人人都是表演家的世界。
正如大家所见,他们只是一个人。
“正如大家所见,我是一只熊。”
我站在面试官前面,就像站在厨师面前,在沾着番茄酱的刀刃上面试的鸭子。
正如大家所见,现在唯一的深度,只是近视度数。
“我的舌头麻了,”我和另一个人碰了杯子,尔后那廉价的啤酒,沿着食肉目的食管像火车一样咕噜噜下肚。
我不知道其他熊会不会喝酒,如果喝醉了是否也会丢掉熊的身份。然而我眼前这个举杯的人,他自称早已被逐出人类的光谱,化身为食腐动物的一员。
“我的舌头麻了,”我把他举起来,几乎要把他摔倒窗外了。
他却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模仿毛毛虫匍匐前进:由于小个子男人的肚子圆滚滚,看上去就像在肚子上镶嵌了一个独轮,不一会儿就爬回凳子上了。他举起杯子,庆祝这了不起的壮举,他回来了,像凯撒大帝一样。
突然之间,铃铛响了,那白猫从蕾丝睡裙下滑了下来。女人端来她的冷漠与轻蔑,勾起无数的敌意与好奇,以及与呼吸重叠的欲望,就像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他们就像小城镇的杂货铺里,商品目录表的任意一栏:平庸而常见,满足于最基本的需求,从来没有超越。对宁馨儿来说,他们创造了她的肉体,就像罗马人使罗马光荣,也是罗马人使罗马衰落。他们在纸上画了一朵玫瑰,赋予了生命所应有的形色,却只能存活在平面几何的二维世界里。馨儿的父亲自认为是这个避风港的庇护者,正是由于他,撑起了这片土地的天空。他和古代的君主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皇帝威风多了,父亲却只能阉割身边人的思想而非肉体。在这个避风港,他担任的是税吏。撑起家庭的是混凝土与钢筋。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还带了一个……”税吏的嘴巴好像被千斤顶撑了起来,“熊、熊、熊。”
尔后还是见多识广的妈妈出来解围,她的惊讶在丈夫的恐惧里化成泡沫:哟,哟,哟。要是熊能让一个男人吓破胆,那么在妈妈看来,自己也完全可以胜任,绝不比熊这种动物差。我从鼻子里嗅出了危险:女人比熊还要危险了,气味如此说,那么熊应该怎么做呢?我想了想,正如我老板的夫人一样,也如同那个站在城堡外冻死的国王那样,沉默本身就含有威胁的意味。我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但妈妈很快就打破沉默,那只平时和锅碗瓢盆打交道的巨手劈天而下。要是当时有记者问我,感觉怎样,我会回答:当时好像黑场了,整个磁带卡死了。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阵白光,子宫壁,雪,飞机,马踏飞燕,西伯利亚欢迎您……
接着我被拉上了旅游大巴,导游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光圈,说:“带上吧,这是通行证。”接着那个长得很像希特勒的导游操着流利的汉语,向我们推销起天堂手信——电子赎罪劵、天堂观光地图、天堂明信片和杂七杂八的零食,末了还加了一句:上帝万岁!
“熊的上帝应该是一只熊吧?”我向“希特勒”提问。
“上帝万岁!”
“我知道上帝创造了死亡,但他本人应该是不死之身……就好像现在的农民不吃自己种的菜,工人不会买自己盖的房子,魔鬼也不会亲自下油锅,希特勒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性无能一样。好吧,我扯远了。说回正题,上帝的存在不成问题,但问题他也不该管过界吧?我在人间已经受够人类的统治,现在上天了还要让你们管,这也太离谱了吧?”
“上帝万岁!”
那“希特勒”举起右手喊,那股子热情就像憋住了尿再一次性喷发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一样,不断重复的废话产生的尿气飘满五大湖。
于是,我跳下巴士,摁下了电梯按钮,回到人间:穿过充斥硫化物和氮化物的大气层,堕入凡间。
“你是少林寺的吧?”我醒来一惊一乍。
宁馨儿的妈妈说:“我只是人民教师。”
“教师万岁!”从此,我发现了一个堪比上帝的职业。
接下来就是开头的一幕,我和爸爸一起喝酒。他说我既然是女儿的朋友,那么过门都是客,于是叫道:“妈妈快把小狗拿破仑的狗粮端上来!”接着,小个子男人用开瓶器撬开酒瓶盖,用酒精撬开心灵的保险箱——尽管里面空空如也,开始与我促膝长谈:一起分享他以及他的秃头以及地中海的变迁史。有不少人正是这样,往往喜欢和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交心交底,也不会与近在身边的亲朋好友互诉衷肠。
居住在鸭蹼上的王子说:沿着其中的纹路,不难发现潮湿、温润的地方,那儿正是生命的摇篮。所谓的寄生也是无所谓的生计,假使诈尸从地下爬起,离开赖以生存的黑暗、窒息,恐怕会破坏此世间的宁静吧。因此智者才说,世界恒常,堕落不变。那些静止的马群,砍掉的马脚宛如将要凋零的花瓣,等待着水中的月、雾中的车灯,等待着废墟的闹钟、指针上振翅的鸟,拥抱那沾满细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尼古丁的味道:希望的折翼,缭绕的悲哀,乃是一种极致的美。沿着中年大叔的帽檐,那深陷的眼窝里眼睛看不清了,仿佛警告说“闲人勿进”,而爽朗的笑声只不过是在绞肉机里加入了发酵的时间,那骨肉折断和粉碎在不断欢歌:红色、力量。作为一只唯美主义的熊,我常常视同类为无物,每当穿着T恤衫大摇大摆地闯进马戏团的前排,看着那些企鹅、海豚、大象、狮子、猩猩、穿着西装的猴子,大摇大摆地取悦强者的欢颜,我总是在大饱眼福的同时不禁大倒胃口:那也算是表演吗?
我常常以表演专家自居,并开始批评它们:你们呀,缺乏感情投入,那只不过是小聪明。作为表演大师的动物,绝不会满足于退幕后的深深一鞠,它们一进场就像城市上空的蜘蛛控制了每个立体、平面,要是我要让你发笑,一定要让你癫狂,要是我表演悲剧,一定要让你断肠,不管何种情况都绝不会无聊。如若不从,那只好五雷轰顶,我伸出熊掌,命令你笑你哭!我穿着华丽的戏服,模仿历代的木乃伊,模仿扑克牌里的查理大帝:朕即戏剧!我要cut就cut!
不过人生如戏嘛,这话倒不假,那么之于熊又如何呢?
我把自己的鼻子涂红,模仿挺着肚腩行进的麋鹿:国王也可以当小丑嘛。就拿我自从占领了拿破仑的狗窝,成为一个普通女学生的宠物——当然她称我为“朋友”,然而我觉得那也不过是有偿服务的一种,自从那之后啊,与日俱增的是生命的厚度与腰围,日渐稀少的是智慧和天灵盖上的毛发。要按我说了,我想要减掉腰围,增加智慧,然而直到现在仍然是事与愿违。不过也托了这福,我博取了众人的欢心: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崇拜满脸皱褶的巴菲特,也喜欢满脸沧桑的沙皮狗,喜欢胖胖的兽类,却讨厌同样肥胖的同类,何其怪也。
“宁馨儿,你喜欢胖子吗?”
“我觉得胖子也挺好的呀,”她回答得如此的庸俗。
我记得沈从文某日从桥上见一胖女子,心情颇沉重,就像晴天遇雨。
“我觉得嘛,你是安慰我罢了。”说完,我拖着沉重的脂肪和心情,像融化的果冻一样滑了出去。我想,所谓的多余,也就是这样子吧。这座城市的梅雨总是下个没完,以至于让所有居民都裹足不前,驻足窗前望着满街尽是泽国,伞面就像蘑菇就像舞女的裙摆,在雨中荡漾游移,那破碎的光影就像倾倒的油漆桶把整条马路都渲染出一种印象画派的味道:凡是种种,皆是象征,你我无非旁观,旁听。
雨云化作长虹,塔吊仿佛野菌类,从城市上冒出来。
有时候,它又像油井的磕头机,不断抽取土地的血液。
第二章据说鱼类是自由地象征,然而没有谁会知道,它们只是凭依在虚空之中。等待着它们的是一张网,然后是一张满是烟渍牙的血盆大口,一条通往肛门的幽暗之道。这群自由之物将驶向排泄物的入海港,然后化归为原本的虚空之中,接下来等待着它们的是另一张口,另一张网,另一扇幽门,另一条肠道……现在我的处境,虽不尽然,可是也和自由的象征物差不多。作为一头熊,要知天命可真不容易,对我来说自由意味着混乱,失去香喷喷的饲料和暖烘烘的窝。因此,当我得知,警察署可能要把我驱逐出动物园,不啻当头一击,这就好比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我要见我的律师!”我咆哮道。可是那长官仿佛听不懂熊的话,即便我说的是人话。“法律没有哪条规定说明你可以聘请律师。”“这不公平,”我的声道小了一些,“你不能就这样,轻易让我自由。真不负责任,你能想象一头熊被逐出动物园,还会找到另一份工作吗?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要是知道别人的处境,你要是知道从这门走进来的人,他们糟糕得多的处境,你就不会这么说。你要知道,你要明白,你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动物,一级保护动物。也就是说法律对你来说,只有保护的条文,你已经处于‘刑不上大夫’的地位了。”长官满脸喜感地说,然而在我看来却格外的讽刺:我宁愿接受地狱一般的惩罚,也不愿意被逐出动物园,我可不能当一头流浪的熊。我又不是屈原,我又不会投江,最重要的是,我投江之后也不会得到诸如粽子一般的纪念物。一只熊投江的画面感,只会让你捧腹大笑,却没有足够的深度足以支撑一个节日的成立。熊只能逗人喜欢,我们可是快乐工程师啊。此外,我们就只能回到那日渐萎缩的森林了。那里有蜂蜜,有象征着自由的空气、鱼肉、鸟蛋,却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没有wifi,更没有香喷喷的饲料和暖烘烘的窝。自由的饥饿不如不自由的饱腹。连阿廖沙都搬走了,我还能指望去哪?我宁愿身处毫不相识的人群之中,做一只寂寞的熊,每天都在孤独的杂货铺里与灰尘为伍,每天都在喧哗的博物馆里被做成一具木乃伊,也不愿承受自由之苦。我们熊啊,有一句格言:宁愿当蛋糕上的苍蝇,也不要做枯骨上的苍鹰。但凡事有两面性,这就好比我们喜欢耍赖,耍赖的时候就会提起两面性。我们耍赖啊,就会凭空为真理增加另一个平面的投影,强调那不可辩驳的真理性,以便转移辩论的焦点。比如我失去了自由,我不愿意,我要耍赖,就不会去证明自由的危害,而是反复提醒那位警官:我要见我的律师!!这是当时,我的基本状态,深处法律的真空。“你不需要,”警官还是满脸喜感,然而这是保持距离的微笑。我知道眼前这家伙,瞅谁也是笑眯眯,这是一种职业病。原本我以为会被结结实实抽一顿,就像老板生前经常抡起鞭子,他说那是只有刻上爱的烙痕,我才能成长为一只合格的熊。于是,我以为进去以后,肯定是体无完肤了。要知道,我老板常常说,好小子不当差人。我以前吃饲料的时候,总有些残渣剩饭,由于浪费的原因不免被抽上几鞭,末了还会被指着鼻子警告:下次就让警察把你抓走!我要是当时可以打电话,一定会把自己和警官的合照发到网上。事后我也确实如此作为,并为之添上一小行快乐的注脚:第一次坐牢,[表情][表情][表情],what a funny day!阿廖沙给了我一千个赞。……这是我被判处自由的故事之上半集。
第一章我是一头熊,正如大家所见。作为混居在人类社会的熊,欠缺的可不只是常识那么简单。在人类世界居住啊,你可以没有道德,你可以没有爱恨,也可以没有知识乃至于常识,但绝不能没有货币以及它的衍生物。整个世界的构成就像X和Y轴一样,都是由一系列明码标价的数字构成,世界就是一个大货仓,每天都在清仓甩卖却永远都在清仓甩卖,就像那只想甩掉虱子的邋遢狗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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