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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原创】岁月(张良同人文)【秦时明月小说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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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原创】岁月(张良同人文)
格式不对滚来重发~~
这次对了没?对了我继续发
这位亲故,我改在这里重发了,应该会每天一更的~~
格式对的~那么我去把原帖删了~~欢迎妹子的到来~
那是新郑极普通的一日,街头依然是不变的景象,车马不时得穿梭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街两旁的房屋都高大而整齐,宣示这只属于一个都城的繁华。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一个商队停在了一条不甚起眼的巷道里。这不是什么主干道,却是这个商号的货仓所在地。一个高大的汉子从为首的马匹上下来,把手里提着的弯刀随手丢给了前来接货的伙计,自己径直向货队中间的一辆车走去。那是一辆运草药的车,车上为了防潮,层层叠叠地盖了许多油毡,经过了长途跋涉,那油毡已被厚厚的尘土蒙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那汉子不管其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抓起油毡的一角就这么掀了起来。而捆扎地整齐的草药堆里,竟坐着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的粗布衣衫已经被洗地褪了色,却是干干净净的,她怀里抱了一个药箱,那药箱和她瘦弱的身子一比,简直都可以用硕大来形容了。小姑娘见掀开油毡的是那汉子,嘴角向上一翘,清亮的眼睛里也湾出了满满的笑意来,只听那还带着童声的声音软软地和汉子说道:“武叔叔,到了么?”“到了!这就是新郑了。”“哦?”小姑娘捧着药箱站起了身子,好奇地四周张望着。汉子见那小姑娘的可爱样子,不禁咧开嘴,让一阵粗犷的笑声就这样回荡在空气里。“哎呀呀,小,这里还只是条小巷,要到前面那条街,才看得到真正的新郑哦!”女孩听闻又浅浅地一笑,理了理药箱的带子,然后斜跨着背起了药箱。带子落在她纤细的肩头时,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箱子,还真重啊!她双手攀着车沿,小心翼翼地下得车来。“哎,不管怎么说,我也好歹把你带到新郑来了,也不枉负了宁夫人的托付。”汉子轻叹了一口气,话语间却是藏不住的惋惜和悲凉。女孩的眼神也随着黯了黯,却很快收敛起心底里泛起的那阵悲伤,只乖巧地说:“娘亲生前常对我说人心险恶,可不那么觉得。要是娘亲能够看到武叔叔是如何待粟米的,只怕也要改口了呢。”“哎,可是小,武叔叔可只能带你到这里了,这余下的路……”“余下,只要找到大伯家就好了。武叔叔不必挂心。”“可是……”汉子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先不说那什么大伯还在不在新郑,就是找到了,他们又会如何待她这无依无靠的孩子呢?他最终却改了口,只道,“那好,小,武叔叔就和你说再见啦,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要小心些。”连年的战事,自己能活着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有闲心管他人的死活呢。小粟米,也别怪叔叔狠心,只是这世道艰难,人人都必须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叔叔放心,这就走啦。”说着,粟米跪到地上,行了一个大礼。也算是对这个第一个帮助自己的陌生人的答谢。汉子连忙把她扶了起来,重又对他甜甜一笑,转身向着曲折的小巷深处走去。汉子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最终隐没在了未知的小巷尽头。他又怅然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呵斥起偷懒的伙计。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好好活下去,可粟米站在繁华的新郑街头时仍然有些慌。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孩子,相对于那些仗剑行天下的梦想,她更喜欢帮母亲做做针线或者静静读一本父亲留下来的药典。如果母亲没有那么早离世,那么粟米的一生都会是可以预见的平淡生活。安静地长大,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就这样平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可随着母亲的离世,外祖父已经拒绝再在她一个外姓孩子的身上花钱,有关未来的一切都成了未知。无论如何还是要活下去的,粟米给自己鼓了顾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打听到大伯家在哪里。到底是曾经显赫过的人家,粟米很快就打听到了大伯家的所在。可她慢慢往那边走的时候,却陷入了沉思。父亲走后妈妈为什么没能留在新郑而是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回了娘家,这其中的种种她虽然不全然知晓但也是有所耳闻的。大伯一家人究竟会怎样对待她?如果不能留在大伯家,自己能去哪里呢?粟米叹了口气,觉得肩上的药箱更重了几分。咔嚓,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粟米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见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们看上去比粟米大几岁,生的高高大大的,更显得瘦弱的粟米又矮又小了。“喂,没长眼睛吗?把我的玉佩撞的掉地上了!”为首的男孩慢悠悠说道。诶?粟米还有些懵,她刚才的确没太注意周围,可自己难道专心到撞了人都不知道?“发什么呆!玉佩都碎了,说说怎么赔吧!”另一个男孩子推了粟米一把,幸灾乐祸地讥讽道。粟米被推地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就急忙低头去看那块碎掉的玉,温润通透的质地,精细的雕刻功夫,只可惜现在碎成了两块。“我……我并没有撞到你。”粟米有些惊慌地说。“呵,还想耍赖不赔吗?”“不是耍赖,可我真的没有……”“啧,难得昨日向卿大夫讨了这块玉,没想到今天就碎了。”“玉碎了可不吉利。”“就是就是。”男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边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粟米。咦,好像哪里不对劲啊。粟米着急地不知道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既然要耍赖,那就没办法了。”为首的男孩懒懒地笑了笑。余下的男孩子立即会意,伸手就想把粟米捉住。“不是我。”粟米低声说着,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只能看着伸向自己的手越来越近。啪啪。两粒小石子准确地击中了伸出的手。两个男孩子吃痛地捂住了被击中的手。众人皆是一惊,循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辆马车上,一个男孩子手执缰绳正笑的张扬。“张良!”为首的男孩惊呼出声。“文哥哥怎么不记得了,那块玉佩不是昨日我家宴会上摔的吗?”名叫张良的男孩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说。为首的那个男孩看着张良的笑脸有些语塞,他虽然比张良年长几岁,现在也是俯视着他的,但每次面对这个弟弟的时候都有一种挫败感,就好像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落后了对方一大截一样。根本就赢不了。男孩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记得昨日红莲公主也在来着,文哥哥要是不记得了,我们去问问公主怎样?”张良又上前一步,仍是笑嘻嘻的。为首的男孩子见今日是讨不了好了,悻悻地拂袖离去了。粟米看着那行人离去的背影还有些不敢相信,头上就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总是这么呆呆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咦!”粟米摸着被敲的地方回过神来。这才好好的打量起眼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男孩的脸庞生的很俊秀,因为年龄的关系还有些稚气未脱,一双眼睛却是早熟而聪颖的。现在这双眼睛看着粟米,带着友善好奇的光芒。“刚才,谢谢你!”粟米不好意思地笑。“你是哪家的孩子?”张良看了看粟米肩上的药箱,“箱子是不是很重?你要去哪,我送你。”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马车。粟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被大伯赶出门的画面。哎,万一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可如何是好。粟米怅然地摇了摇头,对张良摆了摆手:“不用麻烦的,我很快就到了。”“是吗?”张良怀疑地说。“真的真的!”粟米连忙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她后退了几步,鞠了一躬,“今天,真的谢谢你,再见啦。”然后就抱着药箱逃也似的跑开了。“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张良看着女孩跑的有些吃力的背影,心里有些无奈。“我很可怕吗?”他不解地喃喃道。
粟米跑的有些气喘,她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那个男孩了,这才慢下步子去找曾经的那座上卿府。一段历史被人遗忘要多久?粟米其实是不记得作为自己出生地的上卿府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看到如今破败的上卿府时还是有些惊讶。娘亲曾经说过府邸的牌匾是父亲亲笔写的,如今那字迹仍在,却更像是一种讽刺了。“滚JB蛋!有本事让那骚娘们给你洗衣做饭伺候你去!”粟米还在踌躇叫开了门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伴着女人怒气冲冲的叫骂,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跌跌撞撞地摔了出来。大叔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掉身上的土一边流里流气地朝大门那边呸了一声。他一身的酒气,看样子是喝了一夜,连目光都有些涣散了。可当他看到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的粟米时,猛的愣住了。粟米注意到眼前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惊讶,就试探地叫到:“大伯?”
粟米打量着这个地方,墙壁不算高,窗也不算大,于是整个室内就显得有些暗淡。但是墙上装饰着的壁瓶,纵然那只是一个小陶罐,却盛了少许的清水养了应季的花,还有床铺上不及收起的细致女红和室内淡淡的脂粉香却让这一处小室格外雅致起来。女主人掀了帘进来,脸上带着笑,手里端着些饭食碗筷之物。粟米连忙站起了身去接着,帮着女主人把碗筷步下了。大伯却一直懒懒倚在床上,就着窗口透进的微末日光把玩着手里的物什。女主人嗔怪地打了大伯一下,又伸手招呼粟米坐下吃饭。粟米有些不大自在,还没拜见过大伯母却先来了大伯的姘头处,她总觉得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但今日米水未进地逛了大半日,倒真是饿了,只踌躇了一会也就跪坐在席上端起了碗筷。“整天的就会到我这里混吃混喝,真觉得我的钱就不是钱吗?”见大伯凑到了桌边,女主人气道。口上虽这么说着但面上却仍然笑笑的。“昨儿回去又顺了点东西出来,看着挺稀奇的,一会去卖了给你添置点东西。”大伯嬉皮笑脸地同女人打着商量,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把刚揣回怀里的物什掏了出来递给粟米,“上头还有你爹的题字呢。”粟米接了过来,却见是一块雕成了埙的小巧蜜蜡,在勋身上用朱砂题了“自然妙音”几个字。因有着父亲的题字,蜜蜡比之寻常宝玉又格外温润些,粟米握着这个小玩意竟生出一份亲切感来。她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揩了揩嘴角,就把唇覆在埙上试着吹了起来。埙的音色低沉浑厚、空灵柔美,本就带着森森然的古意,一时小室里的人都放下了筷子,静静看着吹埙的粟米。一曲终了,粟米把埙拿在手里细细摩挲,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这玩意竟然还能响,”大伯兴趣盎然地从粟米手中夺过埙来,好奇地对光看着,“看来真能卖个好价。”“到底是读书人家的闺女,这做派就是和我们市井百姓不一样。”女人说着给粟米夹了一筷子菜,看向粟米的眼中也含了一丝羡慕和疼爱。粟米急忙捧起碗接了,却没有答话。她此刻心中生出一丝怅然来,这丝怅然在自己懂事后知道身世时没有生出来,在初见父亲旧宅落败至此时没有生出来,却因着这小小的蜜蜡埙而陡然生出。这就是家门的衰微了,她想着。女人见粟米没动筷子,又伸手给她盛了碗汤,慈爱地问道:“先前你大伯说你母亲也没了,这次是来投靠大伯的吧?”粟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是,大伯如果不想收留她难免会让大家尴尬,这一顿饭还如何进行下去,可若说不是……但女人自顾自说了下去:“你大伯母那个夜叉,你见过了没有?”粟米矜持地摇了摇头,决定自己忽略掉关于夜叉的那半句。“你要留在那里怕是难。”女人做出及看不上眼的表情瘪了瘪嘴,“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好了,正好我这胭脂铺也缺个人手。”“滚蛋!”一直闷头吃饭的大伯忽然扬了扬筷子,“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么能留在你这儿!”“哟,你现在倒嫌弃我这里脏了!”两人看样子就要吵起来,粟米急忙开口道:“其实我有地方去的。”两人听闻齐齐看了过来。粟米咽了口汤润润忽然有些发紧的喉咙,给了他们一个甜甜的笑:“母亲生前曾对齐家商会的武镖头有恩,所以母亲过世后,武叔叔为着报恩已经收我为义女了。这次……这次回韩国也是因为武叔叔想着我从来没到过这个故乡,所以带我回来看看,也顺便拜访大伯一家,认认亲戚。”女人有些还有些狐疑,大伯却拍手笑道:“如此就最好了。你要真到了我家也不过平白受那母老虎的气罢了。”粟米见那女人还要细问,急忙几口喝下了碗里的汤,笑道:“阿姨这个汤做的极好,我还可以再喝一碗吗?”见有人夸赞厨艺,女人笑开了花,连忙又给她盛了一碗。一顿饭毕,粟米背起了药箱与大伯二人告别,说是不回去武叔叔要着急了。大伯也没有留她,只客套了几句以后要常来往的话。倒是卖胭脂的女人一副侠义心肠,悄悄嘱咐粟米若是以后有难处只管来投靠她,两个女人相互扶持着,怎么也能挣出条活路来。她一一谢过了,就背着药箱走出了门。可是,她还能去哪里呢?粟米顺着街道一直走,估摸着从胭脂铺已经看不到自己了,于是急忙拐进了一条小巷。她取下肩上的药箱放到地上打开了,把换洗的衣物扒拉到一边,露出底下包的很精心的药材来。这些够不够换个今晚的安身之所呢?她抬头看看已经开始向西斜的太阳,额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在心里细细想了一下,不能去大伯家和胭脂铺,当然武叔叔的商铺也要避开,那么,去城西吧。她不再犹豫,重新收好药箱向城西走去。
“这个都不打紧的。”粟米抓了一把甘草包好了递给眼前的妇人,“回去泡水喝嗓子就会好很多的。”妇人道了谢,付了钱,牵着孩子走远了。粟米轻轻呼了一口气,看看周围已经华灯初上了。她数了数手里的钱,几个布币可怜兮兮地躺在她手掌上。看来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吗?她吸了吸鼻子,闻到对面小吃铺飘过来的香味。总能买个饼吃的吧?她又开心起来。可明天又怎么办呢?粟米把额头靠在膝盖上缩紧了身子。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母亲过世的时候,她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可是原来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周围的人都收摊回家了,她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手里攥着那可怜的几个布币。“咦,你不是早上的那个女孩子吗?”声音有些熟悉,粟米奇怪地抬起头,见到一个衣饰华贵的公子哥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身后还跟了一个背着装竹简匣子的小童和一个持刀的侍卫。那公子哥有些眼熟,她回想了一下,就想起来这不正是早上替自己解围的男孩子吗?此时他穿戴整齐,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看起来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掩饰不住得透出一股调皮劲儿。“原来你还是郎中!”男孩子惊奇道。“我不是郎中。”粟米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东西。男孩子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种药材包好装进箱子,然后是衣服,鞋……他皱起了眉头。“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他试探道。女孩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收起东西来,面上却笑起来:“不远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粟米把药箱背好,站起来行了个礼打算离开。男孩看着女孩子带着勉强的笑容有些吃力地一步步走出去,眉头皱地更厉害了。“喂,去我家吧。”粟米停下了步子。他……是在跟我说吗?有些怀疑地转过头,却对上了男孩子那对漂亮的眸子。他的眼眸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像是在对她说:没事,依靠我就可以了。一定是他现在穿戴地这么正式的原因,粟米想,果然人靠衣装就对了。“怎么样,去我家吧。”男孩子又说了一遍。粟米轻轻地点了点头。男孩子终于舒展开眉头笑起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女孩亦笑起来:“粟米。”
原来那个贵公子竟是当今韩相的大儿子,粟米想起早上那男孩赶马车时候的不羁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自己从来对潮流之类就比较迟钝,所以后来她也问过,是不是赶马车也是当今贵族的风雅运动了,大少爷严肃地告诉她不是。那……那天早上……大少爷依旧严肃地告诉她,那叫胡闹。粟米被安排在厨房帮手,因为懂些药理知识,所以也会不时做些药膳给府上的人调理身子。和大少爷的生龙活虎不同,二少爷从出生就身子弱,是以多数时候都待在屋里看看竹简练练字,习剑之类就都免了。也正因为如此,韩相大人对大儿子寄予了很高的希望,自从上次胡闹过后,伺候大少爷的人更多了起来,就怕这个精力旺盛的少爷又跑出去胡闹而荒废了学业。也因为这样,粟米见到他的时间也少了起来。就算见到了也通常都是在练武场或是他从老先生家上完课回来时远远的一瞥。但粟米过的并不无聊,因为老爷和夫人都是宽厚的人,所以下面的人也活泼些,粟米很快就有了几个要好的伙伴。这天天刚蒙蒙亮,粟米记着给二少爷的汤要现在开始煨所以早早起来到了厨房。因为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整个厨房小院就更寂静些,她拿了些枸杞出来,就着刚亮的天光开始挑。觉得这样的静谧很好,她就轻轻哼起儿时母亲常唱的歌来。“你唱的是什么,怪好听的。”粟米顿了顿,就要惊叫出来,还没喊出口,嘴巴就被人紧紧捂住了。她跌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在她耳边紧张地说:“别叫别叫,是我呀!”嗯,声音的确是有些熟悉。粟米也从惊吓中缓过来了,拉开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转身去看,却见大少爷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对不住,是不是吓着你了?不过刚才你唱的歌很好听,是齐国的歌吗?原来你是齐国人!”粟米却没理会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堂堂相府大少爷此时一脸一身的土,头发里还有几跟草快活地和她打着招呼。“大……大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哦,这个嘛,”好像牵起了不好的回忆,大少爷一脸不服气地说,“有个奇怪的老爷爷约我去城南的小石桥见面,可他居然说我去晚了!”“嗯……”听了男孩的说辞,粟米一脸严肃,“你是说有老爷爷约你在半夜会面?”男孩点点头。“大少爷,你觉得我那么傻么……”“……”“总之,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知道。粟米,你要替我保密。”“我虽然也很想替你保密,可是……”粟米一脸真诚地指了指男孩一片狼藉的衣服,“你的衣服好像没法替你保密。”“谁说这是我的衣服啦,”男孩子得意地笑起来,“这是南华的衣服,我一会偷偷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南华是大少爷的书童。粟米原本觉得书童这差事不错,工作地点高贵优雅不说,每天还与她喜欢的笔墨竹简为伴,一定很惬意。不过,南华,跟着大少爷真是苦了你了。“这有吃的没有,大晚上跑这一趟,真够累的。”摸了摸肚子,大少爷开始自己动手翻找起来。注意到少爷极具破坏性的动作,粟米连忙阻止了他,无奈地找了昨晚剩下的半个饼递过去。“粟米,问你件事。”大少爷拿了饼心满意足地蹲到一边啃去了,吃了一会却忽然开口。粟米挑拣着枸杞,随口应了一句。“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大少爷……”粟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昨天起晚了些没赶上,今天晚上你帮我准备些吃的,我去那里守一晚上。”“……大少爷,”粟米想了想,摆出一副郑重的表情告诫道,“这件事我不知道的话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夫人老爷要是问起来,我会如实告诉他们的。”“咳,粟米,咱们可是朋友啊……”被饼噎了一下,男孩子涨红着脸分辨。这时小院外响起了脚步声,起的早的厨娘们已经往厨房过来了。“记住,今晚啊。”男孩子身手敏捷地翻上墙头,趴在墙头上对粟米眨了眨眼。“喂,我可没答应你啊!”粟米急道,可男孩子已经跃下了墙头,消失在了墙外茂密的灌木丛里。
粟米很纠结,她不仅纠结了一整天,而且此刻夜幕降临之后她抱了一包零食往相府花园走去的时候也依然纠结。这天晚上月亮很大,天气晴朗得一点点云都没有。月色把一切都照地很清楚,连花园深处那株梨树上正盛开着的花朵都一朵一朵展露着笑颜。虽然现在的行事很荒唐,但夜里游花园的确是别有一番意趣的,粟米在心里想。粟米正沉浸在空气里甜甜的梨花香里时,猛然被人拽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大少爷!”“嘘!”男孩示意她不要出声,指了指草丛外。粟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几个巡夜的侍卫正好从假山后面转过来,慢慢聊着天往她们躲藏的草丛走过来。粟米的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连忙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因为是巡夜,所以两个侍卫走的很慢,等到他们身着黑衣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时,粟米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来了。”月色下,男孩依然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怎么样,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瓜子毛豆和一些耐饥的糕饼,对了,还带了一壶姜茶,可以在夜里驱寒的。”“粟米,还是你想的周到。”男孩子拨开草丛摸到墙边,开始搬墙边的几块石头。女孩子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不多时,一个只容一个孩子勉强进出的洞口豁然出现在墙边。“这……这是什么?”粟米目瞪口呆。“这个呢,就叫做狗洞。”男孩把最后一块石头搬开,一边解释着一边轻车熟路地就要钻进洞里去。“这……这不太好吧。”粟米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现实。身份尊贵的大少爷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狗洞里,听女孩这么说,就停下动作正色道:“粟米,你要知道,凡是成大事者都是不拘小节的。你也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粟米很想问问他们究竟是要成什么大事去,但男孩显然是钻狗洞这一道的高手,刺溜一下就不见了身影。粟米还在挣扎,男孩子又探了个头进来对她道:“先把包袱递给我,这样你也好钻些。”这大半夜的我究竟在做什么啊!粟米虽然一万个不情愿,最后也把包袱递了出去,爬在地上开始钻狗洞。钻过了一个狗洞,墙外又是另一番天地。粟米还没见过夜晚这样静谧的新郑,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是发现了新郑的秘密一样开心起来。“话说,女孩子都很怕黑,粟米,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牵着我的手。”男孩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向她伸出手来。看着他伸出的手,粟米也就握住了。两个人就像游戏一般地,说笑着向石桥那边跑去了。
夜里的河水也像是睡着了一样,它虽然是流动着的,却流地悄无声息,连映在河面上的星河月光都像是巧手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在了缎子上。粟米蹲在河边,就着映满星光河水梳洗了起来。而此刻好动的男孩则在石桥的四周跑动着,上下左右都仔细地查探了一番,才兴奋地宣布道:“粟米,今天我们果然先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粟米也觉得很开心,笑起来就比以往更甜了:“瞧你满头满脸的土,还不快过来洗洗。”男孩子就跑跑跳跳地蹦跶过来,掬起清凉的河水抹了把脸。他洗的那么豪放,衣领都被水给溅湿了。粟米咯咯笑起来,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见男孩子的头发也跑乱了,就笑着说:“头发也要重新梳一梳才好,如果一会要见的老爷爷是个很重要的人,大少爷这幅尊容可如何是好。”“你不是不相信老爷爷的事吗?”男孩扬眉调笑着,盘腿坐了下来,乖乖让女孩子摆弄头发。粟米笑而不语,掏出小梳子蘸着河水细细给他束起头发来。“粟米,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齐国人呢。”男孩子忽然想起来。“嗯,这个嘛,”女孩皱起了眉头,“其实,应该也算是齐国人吧。”“什么叫也算,你这也太敷衍了吧。”男孩不满地抗议,却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早上的那支歌,唱的什么?”“那是齐国的童谣,我妈妈以前常唱来哄我的。”“再唱一次吧,粟米。”于是粟米就轻柔地哼唱起来。软软的声音在满河的星光和轻轻吻着两人的浅草间低徊,让静谧的夜晚更加静谧了。曲子唱罢的时候,男孩子的头发也束好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女孩的发髻间也混进了几根草叶,就随手给她理了理。“谢谢你啊,粟米。虽然我也想给你梳头,可女孩子的发髻实在复杂了些。”他抱歉地说。两个孩子在河边吃着零食说说笑笑,分享着一壶姜茶,时间的流逝也就显得飞快起来。在太阳就要升起但又没有升起的时候,河面渐渐氤氲起朦胧的雾气。喜欢夜游的虫儿们渐渐隐去了身影,早起的鸟儿渐渐醒过来,不时啁啾一声似乎是在呼唤着太阳金色的光芒来划破黑夜的幕布。这时候从城外的方向走来一个佝偻的老人。老人虽是佝偻着背的,一双眼睛却精明的很,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就赞赏地笑起来。张良先看见了他,惊喜地站起来迎了上去。粟米吃惊地看着这个踏着雾气缓缓走进的老人。原来真的有老爷爷这一说。“爷爷,这次我没迟到了吧。”张良先行了一礼,邀功地笑着说。粟米见状也跟着行了礼,好奇地看着这半夜相约的一老一小。“哈哈哈哈。”老人爽朗地笑起来,笑声震地周围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急急忙忙飞走了。他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点着头道:“孺子可教也。”“不过爷爷,您考验了晚辈这么三回,不仅仅是要让晚辈睡不着觉吧这么简单吧。”男孩子在渐渐明亮的晨光里负手而立,定定看住了老人。老人手一扬,抛出了一卷老旧发黄的娟布。张良伸手接住了。“读了此书,你就可以做帝王之师了。”老人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迈着稳健的步子沿来时的路慢慢走去。张良正色,对着老人的背影郑重行了一礼:“晚辈受教。敢问先生名号。”“王不王矣,臣不臣矣。哈哈哈哈……人生不过一场大梦,要些名号作甚。十三年后,你见到的济北谷城山下的黄石,就是我了。”朝阳第一缕金光划破天际的时候,老人和他洪亮的笑声都渐渐隐没在了更加浓厚的雾气里。似是受到某种神秘气氛的感召,两个孩子都静静站在晨光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后,张良才回过神来,慢慢展开了手中的绢布。粟米凑上前去,只见开篇处只简单写了两个字。“素书?”“素书!”他们同时脱口而出。
自夜游那日归来后匆匆一别,粟米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张良了。她只听说大少爷不知怎的忽然用功起来,一连几日都把自已关在书房里没见出来过。他怎么忽然就用功的原因当然就是那本《素书》了,粟米守着这个秘密,有些惦记着大少爷。因为这个缘故,粟米特地找了些核桃和杏仁做了酥饼,又依着记忆里一方安神茶的古方配了茶,想着他的口味,又增增减减了几味,终于泡了一壶更清香些的。这天正巧嬷嬷差人去给大少爷送些吃食,她就自告奋勇去了。虽然已经到府上有月余了,粟米却从没进过大少爷的书房。她用盘子端了点心和茶水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满心憧憬了一下,想着爱书的老爷给爱子准备的书房一定也是自有它的独到之处的。她轻轻扣了扣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她深深觉得这间书房果然世间罕有。粟米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寻到窗台下一张放了精致盆景的小机还有空着的地方,就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东一卷西一卷堆得随意的竹简把盘子放在了那里。“南华,把这一句也记下来。”粟米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重纱帘之后,大少爷正凝眉看着手上泛黄的绢布,连南华趴在一旁的桌上睡地不亦乐乎也没发觉。原来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粟米走过去,从南华身下轻轻抽出竹简,拿起毛笔吸饱了墨水,替他记下了那句话。放下笔,粟米从一旁扯过一条夏凉被替南华披上了。既然已经送完了东西,她转过身向外欲走,然而看着满地的竹简,她又暗暗叹气。就算相府这样的人家不在乎几个买竹简的钱,可是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弯腰把散在地上的竹简一一捡起来,又分门别类放好了,这才轻手轻脚离开了书房。这天傍晚的时候,忙完了一整天的活,粟米拿了一篮核桃,铺了草席坐到了厨房小院的葡萄架下开始剥。一天的这个时候最是惬意,粟米不时抬头看看天边烧地正好的通红云彩,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个人,正笑嘻嘻看着自己,拿了一块刚剥的核桃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粟米,白天你是不是去过我书房?”“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那绢布上写的是什么摄魂术,把你魂魄都给摄走了呢!”粟米笑道。男孩又挑了一颗核桃仁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字写的清新秀丽,竹简规整的很正确,茶泡的醇香适宜,酥饼做的很合我胃口。”粟米不好意思地笑着,觉得脸上有些烫。“粟米,你没有姓氏吗?”咽下了满嘴的核桃,男孩忽然问道。粟米剥核桃的手停了一下,接着答道:“有了我也不能给它增光,还是没有的好。”男孩子沉静得目光在女孩子身上停了很久,最后开口道:“南华那小子有些粗心,有时连《诗经》都会错当成《书经》。粟米,你心细,来书房正好可以帮帮他,我也不用分心去照看他了。”粟米有些惊讶地抬头。“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明天你就过来吧。”一贯顽皮的男孩难得笑地温柔。这一天过的真是多姿多彩,才送走了大少爷,准备收拾一下回房的,又被夫人叫去了。自从进府那日拜见过夫人之后,粟米这是第二次单独见夫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轻轻扣了扣门,听到一声进来吧,粟米才走了进去跪在地上端端正正行了礼。“起来吧。”粟米答应着站起身来,微微抬头,见夫人正靠坐在美人榻上品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打量着自己。“今日晚饭时听良儿说,你还识字?这几个月让你在厨房倒是委屈你了。”粟米一惊,连忙伏身到地上回答道:“夫人说笑了。”“你看你,还没说一句话呢又跪下了。”夫人虽这样说,却也没有让粟米起来的意思,而是缓缓喝了口茶,再开口道:“听良儿说,你是齐国人?”“是。”“齐国哪里人?”“临淄。”“倒是个好地方,”夫人淡淡说,“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怎会识字的?”粟米把头伏地更低了些,开口答道:“回夫人的话,家母出嫁前也是出身名门,所以识字,就教了奴婢一些。”“噢?”夫人皱起眉头,“你母亲的母家姓氏是什么?”坚硬的石头地面硌着粟米的膝盖,凉气顺着慢慢浸上来,她忽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寒,顿了顿,才小声答道:“是……齐国的田氏。”“田氏!”夫人的声音忽然变高,惊地眼睛也瞪了起来。齐国自田和盗国之后,就一直是田氏专权,而自家使唤丫头竟出身王室这怎么不让人惊讶!“家母私自与家父定了终身,所以已经被田氏除了名。”粟米急忙解释道。夫人稳定下心神,听了粟米的解释不禁怀疑道:“齐国的民风也算是开化的,怎么会因为这个就除了名?”“听母亲说,外祖父是个迂腐之人,觉得母亲私自与庶民有了婚约是诋毁氏族,所以就除了母亲的名,”粟米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所以母亲故去后,奴婢才会流落到韩国。”“若是这么说,田氏不承认你也说得过去,可是……”粟米急忙磕了个响头,道:“粟米现在不过是庶民之身,还请夫人不要赶粟米走。”夫人不语,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良久,才对粟米扬了扬手道:“天色也晚了,你且下去歇这吧。”粟米咬着嘴唇,又跪了一会,才行礼退了出来。夫人的目光一直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叹了口气对隔了一重纱帘,此时正在里间看书的丈夫道:“老爷,你看她说的可信吗?”“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在撒谎。”韩相大人开口道。“可毕竟她忽然就出现在良儿身边,原本让她在厨房也没什么要紧的,”夫人把被子往一旁的小机上一放,忿然道,“这姑娘倒有些手段。”“哈哈,夫人多虑了,”老爷笑着从竹简上移开了目光,“良儿才11,粟米难道还会使美人计不成?”“那也要仔细着些。”夫人急道。“夫人说的是,”老爷捻须而笑,“可夫人也别小瞧了自己的儿子才是。”“老爷,良儿再聪慧也才11而已啊!我这个做娘的不该多替他操着点心?”夫人委屈道。“是是是。我明日就着人打探打探这姑娘的底细,好叫夫人放心。”韩相笑道。
事后韩相大人的确差人到齐地去调查过,听说田氏13年前的确是除过一位宗族女孩的名,除名的原因却讳莫如深。“大概就是粟米说的那个原因了,”夫人描着花样说道,“虽然齐国在这方面比较开放,一个王室的贵族女人和庶民私奔了,传出去也的确不大好听。”韩相大人搂了搂妻子笑道:“我就说是夫人多虑了嘛。” “避重就轻说了你母亲,粟米,这次表现地没那么呆了嘛。”男孩放下毛笔托腮笑看着抱了一大堆竹简,满脸愁容的女孩。听完男孩说的话,女孩心里一惊,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竹简放在了大少爷的书桌上,静静站在一旁。“不过你母亲也已经够惊人的了。”男孩像是没注意到女孩的不自然,自顾自取了竹简看起来。女孩静静待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少爷既然都知道,怎么不问我父亲的事呢?”“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何苦逼你。”男孩抬眼,对女孩一笑。“你都不怀疑我的吗?”粟米有些奇怪。“粟米,”男孩停下笔,对上女孩依然盛满愁绪的眼睛,“你虽然聪明,可是太简单了。”太简单了?粟米歪着头想这句话的意思,却怎么也不明白“太简单”的具体所指,不由得更郁闷了。看着女孩这幅旧愁未消又添新愁的郁闷样,张良不禁笑出声来,末了又添上一句:“不过,这也是你的好处。”没来书房当差前,粟米只觉得大少爷其人是个颇没正经又不爱读书之人,来了两三日却惊觉此人居然是个这么努力用功之人。只不过他从来都只专注于自己想专注的事情而已。书房里的盆栽和插花都浇完水,换完水之后,粟米慢悠悠又踱到一排排书架前扫了上面的灰尘。她一直假装不经意地,从书架的缝隙里偷偷看着皱眉研究素书的男孩。大半日过去了,男孩终于放下书,舒展开眉头伸了个懒腰。粟米见状连忙倒了茶水凑过去,讨好地递给男孩。张良失笑,接了茶水看着女孩,等着她开口:“大少爷,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素书》?以前也不见你努力读书啊。”“嗯,”男孩仔细思索,“大概是因为《素书》我看不懂吧。”“哈?”女孩睁大眼睛。“哎,父亲为我找的先生虽然也很厉害,但教的东西都太简单了。”“哦。”明白了,原来大少爷是喜欢挑战高难度。粟米点点头。想起另一桩事又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一会才嗫嚅道:“大少爷可否借我些书看?”“有什么不可以的,”男孩笑道,仔细想了想,接着说,“不过那些权谋之类的又不适合你。诗书之类的倒是也有……对了,我倒记着父亲那里有几部医书,你既然认得药,再学些医理也是好的。以后你要是想离开相府了,也有个谋生的手段。”粟米没有想过这么多,听了男孩的话只得点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看书?”“诶?大概是……想要变得更好吧。”粟米皱着眉头头说。不过虽是脱口而出的话,变得更好又是为什么咧?虽然原因不同,但两人都皱着眉头对望着。“嗯,粟米,你还挺有深度的。”大少爷得出最后的结论。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转眼又到了梨花满树的季节。这天大少爷似乎特别兴奋,早上练完剑回来就对粟米说:“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出去。”“诶?”粟米愣了一下,丢下手上看了一半的药典追出去,絮絮叨叨地追问,“出去?去哪儿?去见什么人?”“去了就知道了。”男孩神秘一笑,开始满世界翻找起外出要穿的外套。粟米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从一旁的衣柜里取了披风出来替他穿上了。见男孩满脸喜悦的脸上沾了层薄汗,又用手绢替他擦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张良郑重地挂上佩剑,两人就匆匆出门了。一年时间,新郑的街景已经变得熟悉,粟米小跑着跟上大少爷的步伐,不时看看两边的街景想要猜测出他们的目的地。还没猜出个头绪来,大少爷却已经停下了脚步。眼前,一幢奢华大气的楼阁静静矗立着,匾额上简单的写了“棋社”两个字,笔锋却是古朴大气的。“惟知万古无同局,黑白轮流日月新。”粟米轻声念出大门两侧的对联。似是为了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张良在门口站了片刻,正决定要进去时,路的另一侧缓缓走来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抱着一把剑,步子走得不急不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人畜勿近的气息。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男孩停下步子抬眼看去。好一双带着肃杀之气的眼睛,张良想。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两个男孩沉默对望着。粟米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心里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危险。忽然,陌生男孩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提剑向张良当空劈下来。张良嘴角不由地向上扬起来,左手向后推了粟米一把,右手挥剑挡住了当空劈下的一剑。粟米被这么一推,趔趄了几步站定了,连忙去看已经拆了几招的两个人。本来还心里还着急着,看了一会见两个人虽你来我往打地不亦乐乎,剑却都没有出鞘,也看出两人只是切磋,于是放下心来只当是欣赏了。先看大少爷,剑如其人,走的也是灵动飘逸的路子,一把剑就像是活的一样,频频出现在对方意想不到的地方,让对方几次陷入危险的局面。然而那个男孩也不弱,他的剑挥洒间自然透露出一股霸气,一招一式都让人深深折服,一把剑使成这样已属不易,偏偏这样的招式中还不失细腻的处理。粟米轻轻皱起了眉头,心中惋惜着,看来大少爷要败了。果不其然,几招过后,大少爷刚撤出挥出去的剑,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将剑指在了他的咽喉下。虽是败了,张良却笑地开心,他抱手一揖,坦诚道:“阁下好剑法,打得实在痛快。”男孩收了剑,脸上的表情也不再似刚才那般冷,淡淡开口道:“你的剑法也不弱,只是还缺些稳重。”“张良受教了。”粟米抿嘴笑着,提脚回到了大少爷身旁,递过去帕子让他擦擦脸上的汗。这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驶上前来,缓缓停在了棋社门前。不待马车停稳,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掀起帘子探出了头来,满脸欣喜地叫到:“庄!”寡言的男孩子虽依然冷着脸不为所动,粟米却注意到他藏在发间的耳朵偷偷地红了。张良恭敬地对女孩行了一礼:“红莲殿下。”粟米也跟着行了礼,偷偷去看公主殿下,只觉得这个公主飞扬跋扈地那么美丽。的确是美丽,不是看久了才觉出的那种美丽,而是只一眼就让人惊艳的那种美丽。公主下得马车,理也不理对自己行礼的张良和粟米,径直走到了男孩面前兴奋问道:“庄,你怎么也在?是哥哥让你来的吗?”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起,一个俊朗的青年走下车来。青年脸上带着谦和有礼的笑,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得体的。刚才还在打斗的两个男孩见了青年,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变,变成了一样的钦佩和敬服。张良脸带喜色,恭敬行礼道:“韩非殿下。”
虽名为棋社,其实此地也不仅仅是个下棋的地方,经过了老板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棋社已经成为了新郑文人雅客品茗论道的地方。二楼一间很安静的雅间内,韩非一行人入了坐。张良首先倒了一杯茶,对韩非道:“子房以茶代酒,为公子接风洗尘!”众人皆举起杯子喝了。粟米拿起茶壶给众人添茶水,韩非公子客气地对她点点头致谢。她虽觉诧异,也有些明白两个男孩对公子的崇敬之情了。“公子此次归来,能在新郑留多久?”张良问。“只能留月余。”公子答道。“哎,我最近得了一部书,其中有几处百思不得其解,还想好好请教公子呢。”张良一脸的惋惜。“张子房竟然也有看不懂的书?”公子笑着打趣道,“难得你这么好学了。”张良被说地有些不好意思,辩驳道:“公子此言差矣,子房向来是好学的,只是思多于学,故而会让人误解了。”“哈哈哈哈,子房,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儒家的学说吗?我倒是好奇公子在儒家的所学。”韩非正要开口,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大大咧咧走了进来。他满脸的凶相,举手投足间更显粗鄙不堪,他用眼神扫了众人一眼,散漫地对上座的韩非行礼道:“姬无夜拜见公子。早听说公子回了韩国,怎的也不到鄙府来看看老父,老父对公子可是挂念地很啊。”这一席话下来,粟米只觉心惊。向来都是臣子拜见主上,哪有主上拜见臣子的道理,虽说韩非公子还没有成为韩王,也不能这般僭越吧。她偷偷看众人的反应,只见大少爷皱起了眉头,那个叫卫庄的男孩脸色更阴沉了几分,红莲公主气地嘟起了嘴,像是忍不住就要训斥姬无夜。倒是被折辱的韩非公子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淡淡道:“多谢老将军记挂。我记得前些时楚王送来了一批珍贵的雪域山参,延年益寿最是不错。我哪天差人送去一些,也好要老将军多多保重身体,为我韩国多建立些功业。”虽然被韩非软绵绵地挡了一记,姬无夜也混不在意,只是敷衍着应了几声,眼神往韩非身旁的红莲公主瞄过去。他毫不掩饰眼中炽热的目光,对公主行礼道:“公主难得出宫。姬无夜今日能在此处得见公主玉颜,真是有福。” “那也是的,”公主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本公主一向不喜欢长得丑的,你今天能见着一次就该回去烧香才是。”“哈哈哈哈,”被公主这样说,姬无夜不怒反笑,“公主殿下连使起小性子来也是如此娇憨可爱,怎能叫人不爱呢。”公主殿下几时被人这样调笑过,顿时就火冒三丈想要发作,却被身旁的韩非悄悄按下了。而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庄,右手不自觉地攀上了放在身旁的剑。“红莲殿下是韩国最尊贵的公主,韩国人自然是人人爱戴。”张良笑着说道。姬无夜带着点不屑地把目光转向出声的男孩:“哟,韩相家的公子,”他轻蔑一笑,拱了拱手道,“姬无夜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了。”姬无夜扬长而去,雅室里却气氛一片压抑,在座的几人都各有所思,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粟米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对自家少爷道:“大少爷,我到外面去看看茶。”张良转头看了粟米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粟米又跪拜了几位,起身走到门外,为他们合上了雅间的门。她静静守在门口,看着装饰奢华的棋社暗暗感叹,韩国的政事竟然已经烂到了这般几可见骨的田地,韩非公子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也的确难为啊。
新郑熙熙攘攘的街头,男孩子沉默地走着,难得他如此安静,粟米却不习惯了,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子,一边偷偷去看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轻声问道:“大少爷是在为韩非公子的事烦恼吗?”大少爷轻轻叹了口气,道:“粟米,你看了今天的事,有什么想法?”粟米也轻叹了口气,回答道:“王上没有实权,韩事的确难为。”男孩忽然停下步子,似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一般看着身旁的女孩。“粟米,你觉得最要紧的是什么呢?”粟米被他这样看着,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没自信地小声说:“军……军权?”男孩子终于笑起来,抬头看看天,对女孩说:“时间还早,我们先在外面走走吧?”粟米讷讷答了一声哦,乖乖跟着男孩向某个地方走去。我刚才说对了吗?粟米有些苦恼。静谧的河水,窄窄的石桥,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方。男孩先在树荫下坐了,女孩便也跟着坐在了他身边。昔日在这里得到《素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却已经过了一年,粟米想着那时的事,现在也依然觉得神奇。“你刚才说的很对。”男孩轻声说。“诶?”想着那个神奇老爷爷的粟米一时没反应过来。“哎,果然还是呆呆的。”男孩一脸无奈。“我居然说对了?”粟米明白过来时,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圆了,“我……我只是想起齐国田氏窃国的事。”觉得女孩的样子很好玩,张良就笑眯眯看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公子是个杀伐决断不会犹疑的人,如果只是姬无夜之流的话,这事也不算难办。”“这样吗?那难办之处呢?”粟米皱眉问道。“难办之处就在于韩的位置。”“韩的位置?”“韩太小,而四邻皆是强国。就算公子有了实权,修养民生,发展军事也需要好些年。只怕那时,几个大国早已经按耐不住称霸的野心,发兵来犯了。”粟米沉默,这些形势她却没想过,可现在稍稍一想,就觉得后背发凉。“这样说来,他们也不会希望韩国遇到明君,强大起来的。”“没错。”张良赞赏地点点头。“那韩国岂不是注定了要亡国?”粟米一脸担忧“那韩非公子和大少爷……”“公子作为韩的君主,我作为韩的臣子,当然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粟米为他们心痛起来。“不过,所谓不破不立,这件事也不是全然不可为。”张良笑起来,眼里的神采也飞扬着。粟米看他这样笑,心里也不由得相信着他是一定能够做到的。不过,不破不立?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细细回想了刚才的谈话,她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被那个猜测骇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少爷和公子,谋的是天下?”张良笑看着一脸不敢相信的女孩,那样的笑,就如同此时炙热起来的阳光一般耀眼。
一个月后,韩非公子离开了新郑,返回儒家继续学习。张良忽然变得好学起来,而且不仅专注于《素书》,对各种学说甚至技艺都感兴趣起来。而卫庄则接受了韩非公子的建议,离开韩国去拜师学剑。这个世界很大,哪里都可以成为这群男孩的舞台。只有红莲公主,一个人寂寞地留在王宫,静静成长。转眼之间,比以往更加酷热的夏季和随即到来的凉爽秋天都已经过去了。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新的一年到来了。由于是春节的缘故,相府上下都穿了新衣,屋堂里,廊檐下,红红的灯笼照得一切都喜气洋洋的。粟米看着灶上的粥熬得差不多了,就放了些细细剪成丝的荷叶下去,搅了搅,就用描了白梅图案的小盅盛了起来。春节吃的太油腻,夏天从院子里荷塘采的这些荷叶就正好可以用上。她又挑了几样小菜,捡了几块刚做的核桃酥,用盘子端了小心踏着雪往大少爷住的小院走去。虽然已经不在厨房干活,可她还是喜欢亲手为大少爷做这些。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外面厅堂没有闭紧的门缝处透出暖暖的光,映得门前的雪地看上去也暖了起来。粟米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少爷和二少爷正为什么事而大笑不止。见两个眉眼相似的男孩捂着肚子笑作一团,粟米也不禁微笑起来。她把盘子放下,低头行了礼。“没想到二少爷也在,粥少了一碗,我这就去盛。”粟米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外头怪冷的,我和胜儿同食一碗就行了,”大少爷拉住粟米的袖子,转头又对弟弟说,“胜儿不会嫌弃为兄吧?”胜儿笑着摇了摇头,平日里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刚才的大笑而有了一丝红润。他轻声细语地开口道:“其实我想吃粟米姐姐的核桃酥,除了姐姐,天底下没有哪个人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核桃酥。”二少爷本就柔柔弱弱的,现在这样对粟米说,粟米不禁生出一丝怜爱来,温柔地笑着答道:“二少爷既然喜欢,明天我就多做些送过去。”那边大少爷已经揭开小盅尝了一口粥,听到两人的对话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那就多放些杏仁少放些核桃,剥核桃太伤手。”“核桃酥哪有多放杏仁的道理。”粟米好笑道,“粥怎么样?”大少爷忙不迭地点头,一边把勺子递给弟弟让他也尝尝,一边对粟米说:“荷叶放的刚刚好,多了就苦了,如今倒只有荷叶的清香。不过,你又哪来这样的心思,想着做荷叶粥?”粟米笑而不语,看两个男孩吃的开心,心里也暖暖的。就在这时,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了,南华裹着风雪一下子滚了进来。“南华?”粟米诧异,南华虽然有些时候比较糊涂,但却不会这样失了礼数。出什么事了?她连忙上前去扶。南华却已经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他抬起头,众人才看清他竟然满脸是泪,眼里存了满满的惊惧。他哭着,声音颤抖地开口:“少爷,老爷他出事了!”“咳咳咳……”二少爷脸上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瘦弱的身子颤抖着,眼看就要倒下去。粟米赶紧上前扶住了,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顺气。待二少爷咳地缓了些,她焦急地转头去找那个人,却只看见大少爷疾步跑出去时的背影,那个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了静默地黑暗中。他都没加件衣服,就这样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冷,粟米讷讷地想。她只觉得这可真是冬天了,连心底里都开始一阵阵地发凉。
粟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起母亲刚去世时的自己,就像是被遗弃在泪水里就要溺死的鱼,自己是如何挣扎着把一颗心揪出那塘泥沼的她还记得。那样把自己生生劈开,留下过去的那个自己重新开始生活的痛。她最终还是放不下那个男孩,起身披衣走了出去。她提了一盏小小的灯笼,悄悄走到大少爷的房门外。屋里黑着灯,是睡了吧?她稍稍放下心来,轻轻把耳朵凑上去听。夜晚静地诡异,有些不对,粟米忽然这么觉得。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推开了门,然后摸到床边去看,果然没人。这么晚了,能在哪儿呢?粟米皱着眉头思索。对了,会不会是……?粟米合上门,急忙往练武场走去。还没靠近练武场,粟米就听到了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她安下心来,静静走到廊下,捡起大少爷随意扔在地上的貂皮大氅,细细拍干净沾上的雪,然后默默看着空地上的那个人。天上的雪下得很静,大片大片的雪花默默地落下来,却在靠近那个舞剑的男孩时猛地活过来了一样,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疯狂地旋转着。很快,男孩的身影就被扬起的雪花包裹住了。只是那些雪片丝毫近不了圈中人的身,只得徒劳地旋转着,在男孩一步跃开后无可奈何地坠落回地面。粟米看着那个在雪花中忽隐忽现的身影,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疯狂,自责,爱,恨……她能感觉到,从那些飞舞的雪花中感觉到疯狂漫过那个人的强烈感情。她在心痛,替廉洁正直的老爷,替眼前的这个男孩心痛。不过不能哭啊,粟米别过身悄悄抹掉了泪,自己先哭了还怎么去安慰他?可这样的伤痛又该如何去安慰呢?男孩终于收了剑,直直地抬着头看着天空,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样一身汗最是容易着凉,粟米快步从长廊下走出来,伸手替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他披上大氅。仔细整理了一下,让大氅彻底包裹住他,又收回手来替他打脖颈处的结。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粟米的手上。他哭了?粟米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平日里整天笑嘻嘻的男孩此刻狠狠咬着牙,拼命忍住眼里不断落下的泪。他瞪着眼睛,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眼里,似乎这样就看透命运两个字一样。粟米颤抖着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心在痛,粟米的又何尝不痛呢?痛地就要不能跳动了,却还是要跳动着。张良抓住了粟米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低下头就那样流着泪。“粟米,我能为他痛哭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个晚上而已,”张良的声音颤抖着,“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只是张家的长子。”“我知道,这个晚上的你,有我知道。”粟米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伸出手臂环住了他。静默的夜里,两个孩子相互鼓励地拥抱着。雪落无声,待黎明到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无暇的白色世界。就像,这样的天地间,从来没有人到来过,也从来没有人离去过,从来没有人开心过,也从来没有人伤心过。只有雪,见证着一切又沉默无声的雪。
这一年,新郑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朝堂上几位对王室忠心耿耿的大臣都遭了暗杀,其中就包括在一众文臣中很有威望的韩相大人。此事一出,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说话做事都小心起来。但是另一边,大将军姬无夜却很快和韩王安熟络起来,每每议事之时,对于姬无夜提出的事韩王都是满口答应,显示了对大将军的无比信任。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众臣下默然,对近来发生的几件事心里都有了数。然后,待到这年夏天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一直游学在外,不问政事的公子韩非回来了。粟米用梳子细细为大少爷梳着头发,铜镜里,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也有了一些欢快的光彩。粟米也微笑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大少爷都难得笑一下,这次韩非公子回来真是太好了。梳洗完毕,两个人就出了门,往韩非的公子府走去。这时候天色还早,一天的暑气还没有升上来,于是等两人来到公子府的时候,正好韩非和夫人在院子里赏花散心。见了张良,韩非公子兴致很高地拉着他去小湖边的书阁聊天。粟米正欲跟上去,却被公子的夫人赵氏拉住了。赵氏此时怀有身孕,懒懒斜靠在湖心亭子的卧榻上,笑起来更多了几分成熟夫人的韵味。“子房,这小美女就暂时借给我吧?”张良听闻对粟米一笑:“也好,粟米你就陪陪夫人吧。”粟米答应下来,两个男人就一路说笑着走远了。此时凉风阵阵,清爽的荷香随着微风送到湖心亭里,让人顿觉神清气爽。粟米一直注视着那两人的背影,直到层层的荷叶和开得热闹的荷花挡住了两人的身影,才悠悠回过神来。赵氏含笑看着眼前懵懂的少女,招手让她坐下。粟米有些受宠若惊,推让了几番,才小心翼翼地谢恩坐在了侍女设的竹席上。赵氏似乎对粟米很感兴趣,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早就听夫君说子房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今天见了,果然是漂亮。”“夫人说笑了。”粟米脸上有些发红,赶紧喝了一口茶掩饰过去。粟米咽了那口茶,眉头却皱起来,她抬眼看了看赵氏的杯子,疑惑地开口道:“夫人喝的,是和奴婢一样的茶吗?”赵氏不明所以,轻轻点了点头。“烦请这位姐姐为夫人换上红枣茶吧。”粟米对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说。侍女看了眼赵氏,赵氏冲她点了点头,于是侍女就撤了茶下去。一时间亭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二人相对而坐,赵氏更是好奇了,问粟米:“刚才那茶有什么问题吗?”“回夫人的话,苦丁在茶里也算是极阴寒的了,对孕妇不太好的。”“原来是这样,”赵氏若有所思地看向亭外的荷花,不一会又恢复了脸上的温柔笑意,“原来你还懂这些,难怪子房那小子到哪里都带着你了。”把夫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粟米想了想,看了看周围,见只余荷香阵阵,才小声开口道:“这些,粟米不过是略知皮毛,但府上照顾夫人和腹中孩子的医生却是知道的,”她顿了顿,“现今韩国的形势……夫人还请自己保重。”“谢谢姑娘。”夫人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有多少人不想我们回来,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谁让我嫁了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呢。这些也就是我们女人该为他们吃的苦了。”粟米笑了笑,心里想着夫人和韩非公子感情甚笃,那么吃这些苦也是开心的吧,于是不禁有些羡慕起来。这时侍女换了红枣茶上来,赵氏抬手示意,于是粟米先尝了,发现没什么问题,赵氏才轻轻抿了一口。
开得很低的窗口刚好够得着池塘里荷花的高度,于是挤挤攘攘的粉嫩荷花就活泼地地探进头来,也不拘泥于书房的礼数,只顾着自己开得高兴。张良和韩非进来的时候,侍女正放了层层叠叠的纱帘下来,把窗口的风景遮地隐隐绰绰更显出朦胧的娇美姿态。张良欣赏了一会这一处建地极秒的书房,赞道:“还是公子的这一处书房妙,不仅抬头就可以见到满池的荷花,而且从湖上吹来的风正好可以缓一缓夏日里的暑气。”“哈哈,我哪懂这些,都是夫人她的主意。”韩非招招手让侍女下去泡刚得的古茶,然后招呼着张良在桌边坐了。“公子这次回来,可曾进宫见过王上了?”“昨天刚回来就进过宫了,不过那时候姬无夜大将军正和王叔有要事要商量,所以就约定了明日在宫里举行家宴。”“如今,韩国可真成了姬无夜的了。”张良眼神里满过一丝肃杀之气。韩非看着眼前不再活泼调皮,仿佛一夜间就长成了如今这样的少年,闭了闭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一切还是待我明日见了王叔再说吧。”“这是自然。”张良点了点头。“伯父的事,我都知道了,如此忠臣竟这样死于小人手里!哪天,我真该到坟上祭拜一番的。”韩非说地很真诚,张良也很感动,拱手向公子一拜表示感谢。韩非拉住了他,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这时候,侍女端了茶上来,两人也就不再说话,待侍女摆好了果品茶水退到门外,韩非才继续道:“上次棋社聚会的时候,我们说起过墨家。子房,你可还记得?”张良点点头,说道:“墨家兼爱天下众生,当年秦孝公用商鞅变法以图强秦,若是没有说服墨家,恐怕也就没有今日的大秦了。我们在棋社时还很有结交之心来着,奈何墨家行事一向诡秘,怎么也寻不到结交之法。”韩非公子听罢,文雅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眼里却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我前些时日路过齐国时,却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听公子这样说,张良也有些激动起来:“和墨家有关的趣事?那可真是件有趣的事了!”“我听说,墨家有一位首领每到秋收的季节就会到韩国来祭拜故去的友人。”“哦?”张良看着韩非公子脸上的神色,了然地笑起来,“公子可是已经查探到了那位故去的友人?”韩非哈哈大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张子房,你这个狐狸!”“不敢当,不刚当,”张良含笑,谦虚地摆了摆手,“不过如此一来,倒可以设法见上一见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冒昧前去也一定讨不了好去,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韩非还是有些担心。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可以和墨家首领套近乎的法子。门口的光线却在这时一黯,一个比韩非年纪稍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看到屋里相对而坐的两人,连忙赔礼道:“原来师弟有客,我倒打扰二位了。”“哪里的话。”韩非连忙站起身来向男人行了一礼。张良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见了礼。韩非边让守在一旁的侍女再添一座,一边为张良介绍道:“子房,这位是我在儒家时候的师兄,名叫李斯。”
因为同粟米很聊地来,赵氏今天心情很好,就让侍女搬了琴来,想要在荷香里抚琴一曲,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旁的粟米,问道:“粟米姑娘应该是会乐器的吧?”粟米一愣,没想到赵氏会这么问,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琴?筝?”“埙。”“那就更好了!”赵氏兴致更高了,对侍女道,“把我房间里的那只埙取来。”“诶?夫人见谅,奴婢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吹过埙了,所以……”粟米惶惶不安地推辞,却被赵氏笑着打断了;“摆弄乐器也不过就是求个开心而已,难得我们今天聊地投机,妹妹就陪我共同吹奏一曲吧!”粟米见赵氏这么高兴,也就不好推辞,只得接过了侍女手上的埙,先吹了几个音试了试,无奈地笑道:“好些年不碰,果真有些生疏了,若是吹错了,还望夫人见谅。”
书房里,几个男人寒暄过后各自入了座。李斯首先开口道:“其实今日前来,是来找师弟辞行的。”“怎么?是下面的人有哪里侍奉不周么?师兄怎么这么急着走。”韩非皱眉道。李斯连忙笑着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此次拜别了师傅他老人家,我原本就是想要在列国多走走的。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韩非认同地点了点头。张良叹了口气道:“如先生一般了无牵挂行走列国,倒真让子房羡慕。”“哈哈,这位兄台也不必羡慕在下,是否了无牵挂,也只看各人心里所想而已。”“哎,如此,我倒也不好强留师兄了,那么今天晚上子房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设宴给师兄践行吧。”两个人听了韩非的话,都笑着点了点头,这顿践行宴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时候,面向湖心的窗口忽然飘进来一阵琴声。琴声如流水般伴着荷香和阵阵凉风流淌过只有男人的书房,三个人都住了口,静静听了一会琴。琴声起初气势高昂,像是一颗接一颗的白玉珠子落到了地上,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之后渐渐归于平缓。“夫人好琴技。”张良忍不住赞道。李斯也捻着胡须赞同地点了点头。韩非嘴角噙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目光看向被荷花涨满了的那个窗口。就在琴声归于最平和的那一点时,一阵辽远的埙声加入了进来,不似琴的活泼,埙声温润而古意盎然,让闻者心底里一阵平和宁静。“粟米姑娘的埙也很不错啊。”韩非看向张良,笑道。“公子误会了,粟米她并不……”对吹埙之人也很好奇,张良伸手拨开挡在窗口的荷花,后半句话却没了踪影。荷花和荷叶掩映下,湖心小亭里那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少女静静吹着埙。从这里只能看到少女纤细曼妙的侧影,张良的脑海里却冒出她微微湾着嘴角,笑得恬静的样子。真是,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啊?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张良也微笑起来。就这样远远地看了一会少女的侧影,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张良脑海里,他愣了愣,迟疑地开口问韩非道:“公子,那位墨家首领可是齐国人?”韩非慢慢从乐声里回过神来,疑惑地答道:“是齐国人,怎么?”张良转头对上韩非的眼睛,自信地笑道:“我有办法了。”
粟米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然后放下筷子询问地看着桌子对面一直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的少年。这是拜访了韩非公子回来后的第二天,从早上开始粟米就发现今天的大少爷有些不对劲。首先是早上自己在书房做日常的打扫时,大少爷不在武场练剑而是待在书房里拄着头看自己打扫。“大少爷,有事?”在为第三排书架掸灰时,她有些奇怪地问。“没事,你忙你的。”大少爷微微一笑。打扫完之后,粟米打算把前几日收的当归拿出来晒晒,再挑出来一点给夫人炖鸡汤调调气色。但是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当粟米把全部当归都搬到院子里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一直在旁边柳树下乘凉的大少爷:“大少爷,真的没事吗?”“没事啊。”大少爷亮出了一口白牙。真的没事吗?粟米苦着脸看着大少爷。大少爷心情很好地冲她摆摆手,让她忙自己的去。粟米只得转身回屋继续料理灶台上的鸡,心里却有些毛毛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时间,粟米摆好饭菜。左右看看不见大少爷的身影,舒了口气正准备和其他婢女一起吃饭,大少爷就晃啊晃地晃了进来,一屁股做到了粟米对面,他也不说话,就笑嘻嘻地看着粟米。姑娘们都偷笑起来,识相地夹了菜就溜到别的院子去吃了。“有事?”粟米觉得自己快崩溃了。“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吃饭没,”大少爷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盯着粟米说,“既然还没吃,那就吃吧。”粟米顶着巨大的压力端起饭碗,勉强吃了几口终于还是放弃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摆出严肃地表情道:“大少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少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但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着。他看了一会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慢悠悠开口道:“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诶?”粟米愣住了。只……只是这件事而已吗?她有些哭笑不得,“你也没问过我啊。”“难道一定要我问了你才说吗?”少年不满地挑了挑眉。粟米有些纠结,在脑海里认真地思考着怎样在他面前自然地提起自己会吹埙的事。哟~少年,我还会吹埙的哦!粟米一阵恶寒,最后得出结论:“如果你不问的话,我也没办法提起吧?”“怎么会没办法提起?”少年愤慨地拍了拍桌子,“比如每次我抚琴的时候,你都可以提议我们来段合奏的啊!”“哈?”粟米忽然有种时光倒流了的感觉,谁说他长大了的?谁说他稳重了的?粟米投降道:“好吧,我以后都会告诉你的,这样可以了吧?”少年笑起来:“不要以后了,粟米,帮我个忙吧。”粟米是怎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后来觉得,大概是自己被大少爷一通墨家的历史及其演变的演说弄昏了头,最后才莫名其妙答应下来的。“可是,我究竟要干嘛?”第二天,两人往棋社走去时,粟米还是没弄明白。“不急,先拜师吧。”张良慢条斯理地答道。“拜……师?”“嗯。那天和公子粗略研究了一番,公子觉得效果还是略单薄,所以还要麻烦你在秋收前多学点东西。”“什么?什么效果?”粟米有些不安。“嗯……这个解说起来有些麻烦,”张良皱眉,忽然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认真地说,“你可以理解为装神弄鬼。”“……”棋社,还是同一个雅间,张良他们到的时候,韩非公子和红莲公主已经开始品茶了。几个人按身份行了礼之后就入了座。粟米有些堂皇,因为她被大少爷拉住,坐在了他的旁边。气氛有些奇怪。两个女孩都默默喝着茶,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而两个男人则用眼神交流着,你来我往,眉来眼去地好不热闹。“咳咳,”终于韩非公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粟米姑娘,听说你是齐国人?”“是。”粟米乖乖答道。“这次你答应帮忙,真是太感谢了。”韩非继续客气。“公子折煞奴婢了。”粟米接着客气。“我来说明一下好了,”张良终于看不过去插进来道:“我们这次的行动就像是钓鱼。我和公子是钓鱼的人,墨家的那个首领就是我们要钓的鱼,而粟米,你就是鱼饵。”粟米皱着眉头,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哥哥还非要把我拉来。”公主殿下不满地抱怨。“非也非也,公主殿下可是幕后很重要的一环。”张良忙解释道。“没错,妹妹在剑术上颇有造诣,所以才要请你出手的。”韩非也附和道。“嗯。”红莲殿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继续讲下去。粟米也很关心地注意听着,想要搞清楚刚刚说的鱼饵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还要烦劳公主屈尊,教粟米一套剑舞。”“剑舞?”“剑舞!”两个女孩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喊出来。粟米哀怨地看了她家少爷一眼,觉得自己真是跳进了一个大陷阱里。红莲公主没好气地撇嘴道:“剑舞可不是谁都能学好的,虽不及真正的剑术难,但身体要从小开始练才够柔软,才能舞得好看。”一时间有些安静。粟米默默叹气,再次哀怨地看了大少爷一眼,缓缓开口道:“既然粟米已经答应了公子和大少爷,那公主殿下只管狠狠训练奴婢就是了。”红莲殿下终于正眼打量起粟米来,两个女孩静静地相互看着,公主的脸上也渐渐由不开心而变得有些开心,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挑战一样。“好啊,那明天你就进宫来吧。”公主高傲地对粟米挑衅道。粟米微微笑着答了声是。“还有你,”红莲又转向张良,接着训话道,“一个月里不准来找粟米,我要带她闭关修炼。”张良看着粟米,有些不放心。粟米对他微笑着地点了点头,他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
张良坐在马车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早晚已经开始有了凉意,开得热热闹闹的荷花也出现了颓败的迹象,这就是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事。他有的时候会记挂那个女孩,没有核桃酥来解馋的时候,南华又把竹简拿错了的时候,诸如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感叹一番有粟米在就好了。接着想到她在公主殿下那里指不定要吃什么苦头呢,心里又有些愧疚。等这次事情结束了,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一下才行啊,张良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嘴角也慢慢湾起了一丝浅笑。忽然,车窗外的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张良愣了愣,马上让车夫停下了车。他跳下马车,追上这阵功夫已经快了几步的少年,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卫庄!”少年回过头来,虽然面上的表情依然酷酷的,眼里的神色却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走,快两年了吧?”“昨天晚上到的,到了之后就先去拜见了公子。”“原来你是赶回来见公子的,”张良了然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卫庄提了个小包的手,笑着地问道,“那现在是要去见红莲殿下吗?”卫庄藏在发间的耳朵悄悄地烧起来,他错开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冷酷的少年剑客居然现出这般别扭的表情,张良忍住笑说道:“正好。我要去红莲殿下那里接粟米,就一道走吧。”让马车慢悠悠跟在身后,两个少年随意地聊着天往王宫走去。因为公主先前都打好招呼了,所以他们二人也就省了不少礼数,没有拜见韩王就径直被引到了一个很大的楼阁外。楼阁邻水而建,嶙峋的假山堆叠地很有技巧,而楼阁就在顺着小道走上去的最高处。登高望远,景色也就格外怡人。可惜两个少年都沉浸在对当今天下局势的讨论里,就算再好的景色也只是白白做了背景而已。楼阁此时闭着门,走得近了就能听到从窗口漏出来的乐声。少年们走到门口终于记起了今天进宫的目的,住了口不再说话,相视一笑推开了闭着的门。因为今天有风的关系,楼外的湖面被吹起了圈圈的涟漪,反射进楼里的阳光也就像被撕碎了洒进来的一样,像是流动着又像是跳跃着,生动地在梁上墙边闪着金光。金缕阁这名字倒是贴切,张良在心里赞道。忽然,一片金光中由柱子后跃出两位窈窕的少女。两位少女手里都拿着剑,身姿轻盈地旋转时,手里的剑还不忘挽出一朵剑花,于是就比单纯的舞蹈更多出了一分英姿飒爽之感。两位少女一位娇美,一位清丽,都是同样的花样年华。刚进来的两个人不禁看呆在了原地。红莲公主看了眼身旁的粟米,提醒道:“眼神!眼神!”粟米就湾起一丝笑,轻飘飘递了一个眼神出去。那个眼神刚好就对上了张良的,少年只觉得心里一阵荡漾。他从来都觉得粟米是恬静乖巧,冰清玉洁那一类的女孩子,可刚才那一眼偏偏生出一种勾魂的媚态来。这算是,又一个藏起来的惊喜吗?张良在心里苦笑着,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有那么多让人意外的东西呢?另一边,两位少女发觉了突然闯进来的两个少年,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欢喜地跑了过来。“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来看我的吗?”红莲公主一向高傲的脸上掩藏不住的满是欣喜。“咳,”卫庄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尽量不去看公主因为舞剑而飞起了两团红霞,因而更显娇俏的脸庞,只淡淡开口道,“子房来接粟米姑娘,我也就一道跟来了。”张良无奈地瞟了卫庄一眼,明明就是专程来看公主殿下的,为什么还要嘴硬啊,真是搞不懂这些以剑为生的男人。他不再管身旁纠结的两只,低头看着乖乖站在身边冲自己笑着的女孩。“大少爷。”粟米轻轻行了个礼。张良注视着少女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就像小鹿一般闪着无邪的光望着自己。奇怪,刚才的妩媚又藏到哪里去了?“怎么了?”粟米用衣袖轻轻擦了擦有些出汗的额头,笑着问,“哪里不对吗?”“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像还是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少年严肃地喃喃道。“什么?”粟米歪着头奇怪地问。张良看见女孩这样可爱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粟米,你有没有想家?”“公主把练习安排地很紧张,所以也就没多少时间想府上的事情。”粟米笑着如实回答。张良不知怎的有些受伤,恹恹地说道:“那今天也得回去才行。”不再多说,他向公主辞行后,就带着粟米离开了。
因为卫庄的归来,也因为公主和粟米师徒两的教学小有所成,韩非公子做东在棋社摆了一桌宴席,大家久别之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张良和粟米来得早,走到雅间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有到。两人坐下后,忽然发现张良写的“钓鱼计划书”忘在了马车上。“大少爷就在这里等着韩非公子他们吧,我去拿。”粟米甜甜一笑就起身出去了。 棋社二楼,就在张良他们的雅间对面,几个纨绔子弟正百无聊赖地饮着酒。为首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脸庞生的白白净净,一双眼睛却尽是淫靡萎顿之色,连带着整个人都猥琐起来。他懒懒地靠着窗户,被身边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猜拳声扰地有些心烦意乱。忽然,对面雅间的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迈了出来。少年眼前一亮,定睛仔细打量着那个素色衣裙的少女。少女并不是多么的美艳不可方物,可莲步轻移间,一颦一笑间总有一种自成一体的宁静超然之美,让人身处混沌红尘之中不禁觉得神清气爽。他的眼睛灼灼追随着少女的身影,带着极大的兴趣问其他几个人::“她是谁?”几个少年闻言,知道文少是又发现了一个美人,纷纷扔下手上的杯盏围到窗口来看。“哟,柔柔弱弱的还真让人心疼。”一个调笑道。“脸蛋也不差,我喜欢。”另一个摸着下巴,点头赞道。几个人流里流气地评论起来。文少鄙夷地啐了一口:“俗!”“来来,文少给我们说说?”文少用手指轻轻敲着窗台,自得地开口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几个人哄笑起来。文少的眸子却黯下来,自言自语道:“可不是一朵刚刚长成,正等着我来摘的小花吗?”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沉甸甸地低了头,农民们都忙碌了起来,农忙时节正式到来了。这天天高气爽,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人静悄悄地进了新郑城。他长得平凡而朴实,只是一双眼睛却显出与相貌不符的智慧。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缠在他手腕上的一条绳子竟是奇怪的一半黑一半白。男人迈着坚定的步子,极为熟悉地穿过新郑的街头。待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新郑的繁华已经被抛在了身后。他抬头,看着因为有了些年头而显得陈旧的招牌,奇怪的是“简竹居”几个大字却依然笔法苍劲。从简竹居里慢慢走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走得很慢,花了一些时间才从门口走到篱笆这儿。他抬起头,注意到了静默着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没有丝毫的意外神情,老者的脸上露出笑意,拱手行礼道:“恭候先生多时了。”
每次走在这条林间小道上的时候,离姜总是会记起她已经故去了多少年。多少年只是个数字,他记得的却是有她在的那些时光和没了她的这些年。小道很安静,每一年都要仔细寻找才能在层层的厚厚落叶中找到那条小路。她说想要葬在故乡,于是他就为她找了这个地方。离姜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包袱,继续不急不缓地向山上攀登。他陷在一种柔软的宁静情绪里,一呼一吸间都像是和她无声的交流。忽然山谷里传来若隐若现的乐曲声。离姜停住脚步,凝神听着。是埙。埙声此时还很弱,但已经能感受到一种上古的苍茫辽远。他有些奇怪,继续向墓地走去,那阵埙声就像是如影随形般一直伴在他的左右,越靠近目的地就越清晰。再转过一个弯,就是她长眠的地方了。离姜停了下来,那阵埙声现在已经清晰可辨,他确定只要转过这个弯就可以看到吹埙之人。是谁呢?他皱眉猜测着吹埙人的年龄和样貌。埙声却忽然没有了。离姜一惊,几步走到了墓前,他围着坟墓转了转。坟堆上的杂草已经被修整过了,墓碑前摆着三只陶碗,一只盛了酒,一只盛了饭,一只盛了菜,菜式还是她生前爱吃的那一样。三只碗前,一堆黄灿灿的纸钱还没有燃尽,三炷香沉默地飘出一缕缕青烟。青烟自顾自向上升起,最后消散在了风里。没有什么吹埙人。离姜疑惑地站在原地。-------------------------------------------------------------------------------------------------装神弄鬼第一天
第二天清晨,离姜醒的很早,他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就出门往山上走去。昨天的吹埙之人今天还会来吗?他有些好奇。同样的小道,他静静走着,仔细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走着走着,那阵辽远的埙声又出现了。他握紧了挂在腰间的剑,运起内力用轻功快速往传来声音的方向奔去。不是沿着那条小路,最后却还是来到了她的孤坟前。埙声消失不见了。他停下步子,看着坟前多出的一张小桌并一张竹席。小桌上摆了几碟小菜,有她爱吃的,也有他爱吃的。他皱眉走近去看,见桌上竟然还有一壶清酒和两只杯子。那壶酒悠悠冒着热气,一阵酒香弥漫出来,让整个山谷都有了朦胧的醉意。“好酒!”他忍不住低声赞道。离姜微微笑着,抬头环顾四周,向虚空中抱拳致谢道:“阁下美意,离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跪坐在竹席上,为自己和她斟上了酒。有了这两天的经历,离姜愈加好奇起来。他这晚吃完晚饭,就找来了简竹居的主人,想要想老爷子打听打听。“前辈,这后山上最近可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人?”老爷子遥遥头:“先生也知道,这后山林子太密,连砍柴的人都鲜少上去,更不用说旁的人了。”那做这些的,究竟是什么人?离姜沉思起来。“怎么,小姐的墓前有什么不妥了么?”老者看着离姜的神色,紧张地问道。“无甚不妥,”离姜安慰道,“奇的是,有人好好休整过她的墓了。”“哦?”老者也沉思起来,忽然想起一事,惊道,“莫不是一个月前那樵夫口中的仙人?”“仙人?”离姜皱眉。“哦,那是一个月前,一个樵夫说他在山上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女在悬崖上舞剑,身姿灵动煞是好看,他正看得出神,那少女却忽然飞到云中消失了。”“仙人么?”离姜笑起来,他倒很想见见。----------------------------------------------------今天楼主忙着给妈妈她们订酒店,更的少了点
第三日上山时,离姜带了把琴,他想着那人虽不愿露面,但以琴会友也是件趣事。他走上了那条小道,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盼望那埙声的出现。然而那阵神秘的埙声却彻底消失了。他走到她的墓前,饭食酒水依旧,他有些失落地坐下来,解下肩上的琴放在一旁,今日的琴算是白带了吗?忽然,山谷的某处传来一阵歌声,是女孩子空灵婉转的声音。他凝神细听,唱的居然是齐国的歌。这是一首为远行将士送行的歌,原本是激昂豪迈的调子,少女唱起来却偏偏多出一种悲悯和淡淡的哀伤。他想起了她生前在军营里的飒爽英姿,一朝被陷害而香消玉殒的无奈宿命。离姜默默取出琴,合着少女的歌声演奏起来。这是温柔而又静默的一天,离姜陪在她的坟前静静喝完了那壶清酒。第四天,离姜什么也没带,只空着手就进了山。一路安静地来到了墓地,他给她上了香,然后转身打量着这处山谷。“阁下可否现身一见?”他高声喊道。歇在周围树上的鸟群都哄闹着飞开了。他透过鸟群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在还没散开的雾气里看到了一个白衣的少女。少女在不远处的山崖上,正在若隐若现的雾气里舞剑。她身形纤细却不瘦弱,灵动地旋转跳跃着,轻盈地就像随时会飞走一般。奇怪的是,少女手上握着的,明明是寒光闪闪的杀人利器,在她的手上却没有一点戾气,倒是和她纯净稚气的脸庞很相称。一套剑舞结束了,少女笑着挽了个剑花收了剑。离姜还以为她就要这样消失在雾气里了,少女却站住身,缓缓向他行了一礼。离姜一惊,站在原地等着少女的下一步动作。雾气环抱中的少女缓缓开口,说的是齐语:“恭候先生多时了,我家公子约先生一见。”离姜笑起来,客气地拱手道:“劳烦姑娘带路。”少女又屈膝行了一礼,缓缓消失在了雾气里。少顷,少女再次现身,对离姜道:“先生请随我来。”离姜跟在少女身后,越走越是惊奇,原来这条小路竟然是隐没在山肚子里的,火把的照射下,嶙峋的钟乳石奇异地排在两旁,场面诡异而神秘。出得洞来,天光倾泻下来,一片桃花林豁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季节竟然有桃花开放。离姜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此处像极了初春的气息。睁开眼,少女笑吟吟等着他,又行了一礼道:“先生这边请。”桃花林的中央,一座简陋至极的茅草屋坐落在那里。茅草屋里,一张小桌,一壶清酒,两张席子,几碟小菜。此时席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少女向那人施了一礼之后,就退开了。那个人站起身来,走出了草屋,带着礼貌得体却不失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在下韩非。恭候先生多时了。”“哈哈哈哈,”离姜也笑了起来,“公子为了见老夫,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先生也是胸怀坦荡之人,否则也不能轻易就接受在下的这一番功夫。”韩非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也曾怀疑过的,只是,老夫该谢谢公子为叶然做的这些。”“叶前辈被誉为天下第一奇女子,在下理应心怀敬意,”韩非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进屋一叙。”-------------------------------------------------------------------------------装神弄鬼结束听听歌吧~~歌词说了什么呢??嘻嘻嘻嘻心酸 - 林宥嘉林宥嘉 - 心酸作词:施人诚 作曲:丁世光走不完的长巷 原来也就那么长跑不完的操场 原来小成这样时间的伤 翻云覆雨了什么从我手中 夺走了什么闭上眼看 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边走边唱 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我们曾相爱 想到就心酸人潮拍打上岸 一拨拨欢快的浪校门口老地方 我是等候堤防牵你的手 人群里慢慢走我们手中 曾有全宇宙闭上眼看 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挥霍哀伤 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明明爱啊 却不懂怎么办让爱强忍不折断为何生命 不准等人成长就可以锈成过往我曾拥有你 真叫我心酸
一汪微微冒着热气的泉水,桃花盛开,桃花凋落,失去了活力的粉色花瓣都竭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进了这湾朦朦胧胧的温泉水中。当然也有例外,一朵花在最后时刻被一阵微风扰了心神,轻飘飘落在了此刻正躺在草地上那个少年的额头上。张良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带着一种宁静满足的笑意。那朵不合时宜的落花也只是让他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破坏此刻的好心情。他甚至都懒得动手去把那朵花拂去。不过有一只手替他拂去了落花,动作很轻很柔,轻触到他额头的手指有些微凉。他抓住那只手,睁开眼睛看着此刻正俯身替自己拂去落花的少女。少女的眼睛悬在他的上方,干净明亮,有些单纯有些懵懂,此刻含了些微微惊讶的神色。“你觉得冷吗?怎么手这么凉?”张良坐起身来,皱眉问道。粟米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抽出手跑到了温泉边,边跑边回答道:“所以我才来这里啊,这里暖和多了。”“辛苦你了。”望了自顾自玩水的少女一会,张良温柔地笑道。少女回头,认真地看了少年一会,然后走到他身边乖乖地坐下,有些疑惑地开口说道:“大少爷,我也不知道。”“嗯?什么不知道?”一时间张良也有些不明白少女的意思。“一开始虽然是被你骗进来的,但是现在好像不那么觉得了。”少女苦恼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听到少女说是被自己骗进计划里来到,张良尴尬地揉了揉头发。但随即他就决定忽视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番,认真地开口道:“粟米,你不会觉得我在做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吗?”“我当然也会这么觉得,”粟米抱歉地笑笑,但是又困惑地继续说道,“可是,我喜欢你做这些不可能的事。这样,怎么说呢?”停了停,她接着说道,“这样,我也觉得不可能的事也有可能是可能的了。”粟米说完了有些懵,歪着头认真想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啊?张良却懂了。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感激,有这样一个一直相信着自己的人在身边,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轻轻屈指弹了弹女孩光洁的额头,笑着数落道:“怎么搞的,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么呆呆的。”少女委屈地捂住额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少年。张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一朵桃花飘落,正好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少年眼里含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宠溺,动作轻柔地替她摘下调皮的花瓣。-----------------------------------------------------------------------------------昨晚写好了没时间发的一段~~~先奉上短短一段再来听听歌~~歌词预示故事走向哦~~命运 - 家家命运词:陈没 曲:五月天怪兽演唱:家家(女) 能不能蒙上眼睛 就可以不伤心能不能脱下面具 还可以很狠心如果不是遇见你 我不可能相信生命有一种一定 一定要爱下去 爱可以相知相许 相依为命却听天由命爱可以心有灵犀 动魄惊心却难以抗拒流星的宿命 我属于 你的注定不属于 我的命运不要命 不要清醒还有梦能紧紧抱着你 爱写出 我的诗经算不出 我的命运你给我的命 下一辈子再还你 如果能如影随形谁愿意一意孤行如果能变成蚂蚁我愿意趋近于零 冥冥中明明是你明明还不死心生命是一个谜语因为你而悬疑 最初的一心一意 深信不疑不能没有你最后的情非得已 身不由己当物换星移 今夕是何夕 我属于 你的注定不属于 我的命运不要命 不要清醒还有梦能紧紧抱着你 爱写出 我的诗经算不出 我的命运你给我的命 下一辈子再还你 我属于 你的注定不属于 我的命运不要命 不离不弃暴风雨里静静的运行 爱写出 我的诗经算不出 我的命运你借我的命 还给天地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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