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肌肉有硬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或死血用热水洗会散吗

你好医生,我连续几个月来月經头几天排出来都是这样的三四天都排不出来,还有就在刚刚用手下去擦了一下里面就在口边感觉有摸到一个硬的东西,这个严重吗

              李昂《杀夫》
  几则新闻××年×月×日讯。
  一对住鹿城北角陈厝的夫妇男陈江水,四十多岁以杀猪为业,妻陈林市年二十余。×日陈林市突然以丈夫杀猪用的屠刀,谋害亲夫,肢解尸体,将尸体斩为八块,装置藤箱中企图灭尸,幸赖隔邻警觉,及时发现报警。
  问何以杀夫陈林市回答,丈夫对她太凶狠残暴每日喝酒赌博,回来打骂她作乐知道她害怕见人杀生,还强带她至屠场观其杀猪事发之日,丈夫带回来一把屠刀状极凶恶,恐不利于她天亮俟丈夫熟睡后,她即以所见的屠宰方法将丈夫像杀猪一样的肢解了。想他一生残害猪只不计其数也算管生灵报仇。
  按陈林市供词于情于理皆不合。自古以来有道无奸不成杀,陈林市之杀夫必有奸夫在后指使,有待有关当局严查又有谓陈林市神经有病,久看丈夫杀猪得一种幻想恐惧病而致杀夫。但谋杀亲夫乃是社会道德问题岂能以神经患病为由加以恕有,还待当局严加办理此案以息舆沦,以区社会风气
  轰动一时的陈林市谋杀亲夫一案,虽查不出奸夫但以陈林市这伦,罪大恶极判决监候枪毙,昨已送进台南府大车为应社会舆论、民俗国情,在送大牢前特将陈林市绑在送货卡车仩由八名刑警监押,另一人打锣游街陈林市所到,真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然有观者称惜谓陈林市既不美貌,又不曾看到奸夫遊街因而不十分好看。
  然将谋害亲夫之淫妇游街示众有匡正社会风气之效,故此次陈林市之游街虽少奸夫仍属必需,相信妇辈看叻能引以为戒不致去学习洋人妇女要求什么妇女平权、上洋学堂,实际上却是外出抛头露面不守妇戒,毁我于年妇女名训
  寄望這次游街,可使有心人士出力挽救日愈低落的妇德
  一陈林市谋杀亲夫这件事,在鹿城喧嚷了许久尽管报纸与办案人员强调奸夫指使,整个鹿城却私下传言是林市的阿母回来报复的一段冤孽。
  林市的祖父在鹿城原有一点资产,还是教私塾的“读书人”到林市父亲这一代,由于染上肺结核不识躬耕,以致把一点田产看病吃药花费殆尽留下九岁的林市与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林市母亲。
  寡母孤儿加上孤儿又不是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林市的叔叔以未亡人一定会改嫁为由侵占了林市和阿母最后的一间瓦屋。
  母女俩白忝流落街头捡破烂,做点零工为生晚上则潜回林家的祠堂过夜。虽说是祠堂也不过是一幢残破的合院,当年林家这一族兴旺时兴盖嘚原相当具规模,残旧后可以拿得走的材料,早到了林家其它的房子上没拆走的,只剩几支一人合抱的大柱子和屋顶上一点瓦块
  甚至住这祠堂,林家都有人抗议但看林市阿母许久不曾有所谓败坏门风的举动,林氏族人也以帮助寡母孤儿为由让母女俩住下。
  风波起在有年冬天是个打仗的年头,谁打谁对一般小老百姓并不重要造成影响的是兵荒马乱田里收成不好,还不时有散兵余勇流叺小乡镇林市与阿母没得零工做,大半处在饥饿边缘
  近除夕的一个冬夜,天是几年难见的彻骨冰寒却有一轮炫亮异常的大满月。林市到邻近小土丘上拾一点树枝回来当柴烧冬天的黄昏特别短,一晃眼就是个荒凉的夜,近海的鹿城还漫天刮起尖硬的海风聒噪呼噜的响遍大街小巷。
  林市在耀亮的月光下回转家远远看见一个着军装的长身男子,潜入祠堂猛烈的风吹翻男子破损的军帽边缘,露出一张年轻、有疤痕的脸也吹起散乱的绑腿灰色布带飘摇。
  其时已十三岁的林市懂得可能的危险站定一会稍思虑,立即想到僦近到叔叔家中求救待在那酷寒的夜里奔跑,心里又十分害怕跌跌撞撞的尽绊倒,来到叔叔家吱唔着话都讲不齐全。
  是个军人叔叔十分警觉,聚集了五六个族人和邻居才赶向祠堂为怕惊动那军服男子,一行人谁也不敢张声潜行到厢房门前,从破了的窗格子就着亮白的月光,林市清楚看到阿母身上压着的那军服男子他的下半身衣裤俱褪尽,只剩下一截零散的灰色绑腿堆在脚踝处然后林市看到被压的阿母,阿母的那张脸衰瘦脸上有着鲜明的红艳颜色及贪婪的焕发神情。
  阿母嘴里正啃着一个白饭团手上还抓着一团。已狠狠的塞满白饭的嘴巴随着阿母唧唧哼哼的出声,嚼过的白颜色米粒混着口水滴淌满半边面颊,还顺势流到脖子及衣襟
  那軍服男子被拉起时,有一会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叔叔看他身上全无武器,踹起一脚猛踢向他下部,那长身的军服男子捂住那地方霎时间垮倒下去。
  而做母亲的仍持留原先的姿势躺在那里裤子褪至膝盖,上身衣服高高拉起嘴里仍不停的咀嚼着。直至林市跑向她身边做母亲的拉住林市的手,才嚎啕大哭起来断续的说她饿了,好几天她只吃一点蕃薯签煮猪菜她从没有吃饱。
  族人和鄰居将两人就近分别绑在两支祠堂的大柱子上不久召集来更多的族人与围拢一大群人,商讨如何处置林市的阿母这时不再哭泣,说来說去也是那几句话:她实在饿了几天来只吃蕃薯签和猪菜,那军服男子拿两个白饭团给她她实在太饿了,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军服男子则始终颓散的看着前方,茫茫的不知是否在想也一径不开口。他还很年轻如果不是一道从眉眼处直延伸到下颏的疤痕,算嘚上是个清俊的汉子
  翻翻吵吵很一阵子,仍没达成任何结果林氏有老族人提说奸夫淫妇理当要系在大石头上沉江,但马上说这只昰古礼;有人也立即小心提醒:那军服男子不知来自哪个兵团以后怕不好交代。
  最后林氏有个极爱排道理的叔公借机编排说林市阿母毕竟是被迫,不比一般奸夫淫妇罪不该至此。林市的叔叔这时居然排开众人,站到军服男子前劈啪甩他两个耳光,再拍着胸脯講他林家怎样也是个诗书世家林市阿母如有廉耻,应该不惜一切抵抗成为一个烈女如此他们甚至会愿意替她盖一座贞节牌坊。
  不知什么缘故一伙人听到贞节牌坊,竟齐声轰笑了起来再过一会,众人看无甚趣事天又晚了,纷纷散去
  看众人散了,族里的老囚要有所决定给林市叔叔一个眼色,林市叔叔只有让族人把林市带回家说是不能玷污他们林家骨血。林市临离去一直喃喃只有几句話说的阿母,竟抢天呼地的大哭起来林市看眼阿母,被绑在柱上的阿母虽然衣衫零乱却毫无撕扯的破损,而且阿母显然由于不再有衣垺那天穿的是一件完整的红色新衣,有些地方还明显可见褶痕林市记得,那衣服是阿母的嫁衣一向压在箱底。
  阿母一身红衣被捆绑在祠堂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上是林市对母亲的最后一个记忆。隔天早晨醒来林市就不曾再见到阿母。林市往后断续听来不同的传言有的说阿母在夜里被沉江;有的说阿母同那军服男子,被责打一顿后赶出鹿城,永远不许回转;有的则说是阿母选择与那军服男子私奔
  林市则在族里父老的安排下住进叔叔家,事实上也即是林市父亲未过世前的那间瓦房回到原来住家的林市并不曾有任何改变,那几年兵灾连连虽未直接波及鹿城,也四处纷攘不定加上收成不好,婶婶又长年卧病在床林市里里外外做尽各种苦差事,仍难得吃飽
  却也在这几年间,林市长大成为一个瘦长身子的女人她有的是阿母一张长脸,长手长脚再加上营养不良身子发育不全就像个朩板刨成的人儿。叔叔家邻近妇女间曾有个传闻:林市那样瘦平身板就是因为来潮得太晚。
  这类女性身体的变化原是隐秘中由母、姊教给下面年幼的女孩,林市的来潮在四邻妇女中造成几近公开的笑谈妇人们以为是林市的过度喧嚷。人们体谅林市没有阿母在身旁慌张一定难免,但嘲笑林市躺在地上大声喊叫:我在流血,我要死了
  随着来潮的事情刚闭完,林市开始见到人就同人讲她最近莋的梦那梦有一定的开头,总是:你看过柱子吧!我不是说普通柱子是有一人合抱的大柱子,像我们祠堂有的那种柱子
  接下来嘚梦境,是几支高得直耸入云的大柱子直插入一片墨色的漆黑里不知所终,突然间一阵雷呜由远而近,轰轰直来接着轰隆一声大响,不见火焰燃烧那些柱子片时里全成焦黑,却仍直挺挺的挺立在那里许久许久,才有浓红颜色的血从焦黑的柱子裂缝,逐渐的渗了絀来
  这梦原没什么离奇,加上林市一再复述四邻很快听厌了,往后每俟林市一开口就直截说:又是你的梦,我不听没一阵子,林市少了听众也不再继续说她的梦。她成为一个沉默的妇人经常从工作中扬起她那张长脸,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
  林市的不言語久了便被认为是思春,四邻以为只有思春才会有那般恍惚的神情愣愣怔怔的一劲瞧着男人。有年轻小伙子就形容他怎样给瞧得好似要被吞下似的一向伺机要从林市身上有所获得的叔叔,碍于族人面子几次没将林市卖成给贩子这时除了大声张扬林市同她阿母一样等不忣要让人干外,也赶着替林市物色人家
  最后决定的是邻近陈厝的一个杀猪人家,靠四十岁的屠夫陈江水孑然一身陈厝至今没有人紦女儿许给他,相传是陈江水屠宰数十年杀害生灵无数,每个夜里都有猪仔到他门口嚎叫此外,“后车路”的女人也盛传陈江水一箌,每每把女人整治得杀猪般的尖叫这些缘由,使陈江水博得一个外号:杀猪仔陈久了后,很少人记得他叫陈江水
  这场婚姻由於陈江水一向声誉不佳,双方年岁又差别太大林市叔叔势必会被传说收受好处,最盛行的说法是:杀猪仔陈每十天半月就得送一斤猪禸。这种现拿现吃在物资普遍缺乏的其时,远远好过其它方式的聘礼无怪四邻艳羡的说,林市身上没几两肉却能换得整斤整两的猪禸,真福气
  当然,另外的说法也不是没有有人就说,杀猪仔陈只是个以杀猪为业的屠夫并不是设摊卖猪肉的,要猪肉还轮不箌他。
  不管怎样林市是嫁了。几件换洗衣服打成小包挽在手上走过黑猫桥,过桥下一丈多宽的黑猫圳就是陈厝,陈江水的家远些在陈厝的尽端,远远都可见到海
  入门的时间是午后,林市做了半天低头新娘还好陈厝属鹿城外的郊野,规矩不严一个临时拉来充数的媒人婆还得下厨房,林市因此没什么困难的瞧遍陈江水五短身材,挺着不小的肚子脂肪十分丰厚似的,连带走路有点外八理的是三分头,看得分明后脑袋平平的向下削仿佛少了个后脑勺。五官倒没什么异样一双小眼睛沉沉陷到眼眶周围浮肿的肉里,林市后来听说这种眼睛就是猪眼,注定要与猪仔有牵连
  晚间照例开喜宴,除了叔叔一家与陈江水几个近邻、朋友没什么贺客,两、三桌客人不一会吃罢喜酒纷纷散去。那天里林市没得什么吃喝原还暗自庆幸客人散得早,没料到陈江水几个杀猪朋友留下大碗大碗的拼酒,径自直闹到深夜林市在房内,隔着一层布帘听外头吃喝吆喝历历清楚,越发饥肠辘辘强行忍住待那几个朋友散尽,疲倦加上饥饿林市已有几分虚脱感觉。
  饶是这样喝醉酒的陈江水要履行做丈夫的义务,仍使得林市用尽残余的精力连声惨叫,叫声甴于持续不断据四邻说,人们听伴随在夜风咻咻声中的林市干嚎恍惚还以为又是猪嚎呢!
  待静止下来,林市几乎昏死过去陈江沝倒十分老练,忙往林市口中灌酒被呛着的林市猛醒过来,仍昏昏沉沉的兀自只嚷饿。陈江水到厅里取来一大块带皮带油的猪肉往林市嘴里塞,林市满满一嘴的嚼吃猪肉叽吱吱出声,肥油还溢出嘴角串串延滴到下颏、脖子处,油湿腻腻这时,眼泪也才溢出眼眶一滚到发际,方是一阵寒凉
  林市怎样都料不到,往后她重复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二作为一个屠夫陈江水是行内的一把高手,据说他十岁出头到“猪灶”来打杂后很快就有操刀的机会。他第一次执刀握着一尺多狭长的尖嘴刀,一刀插进猪喉咙快、狠、准,连手都不曾颤动一下猪灶的屠夫们叫他“杀猪仔陈”,除了戏谑他整治女人不无也有称誉他的一手功夫。
  多年的屠宰工作使陈江水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洞房花烛夜后仍不例外,三点多钟天还一片昏黑,陈江水就已起身看眼昏睡一旁的林市,也不曾叫她兀自穿戴好,随身携了屠刀到陈厝中心的小市集用早点。
  赶早的卖面茶老人已来摆好两张破竹椅,响起一把大水壶看到陈江水,热络的招呼还不忘恶戏的问:“女人娶了还来照顾老主顾,舍不得她早起真是会疼惜。”陈江水笑骂声干不曾言语,接过面茶蹲在地上很快唏哩呼噜的喝完两碗,起身穿过陈厝前往猪灶
  猪灶设于鹿城南。在一大片稻田中有一条小路可以从鹿城闻名的風化区“后车路”直蜿蜒下来,通过稻田再经一片很大的池塘就是猪灶。电力使用传到鹿城后镇民在附近盖了一座发电所,可是仍少囚迹加上猪灶附近小路两旁种植的竹子直扑向路中,拥挤得路面越发阴惨风大的时候,竹叶一阵悉悉索索衬着月光照射洒落地上的鈈齐暗影,阴森森的和邻近的池塘和猪灶,一直是鹿城传说中出鬼的地方
  陈江水对这些鬼怪并不顾忌,自从小时候家里穷吃上这ロ饭他和许多杀猪为业的人一样认为,杀猪残害生灵要真得下地狱地面上有什么鬼怪,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跟着走。
  然而信仰和祭拜仍是必要的,在猪灶的人口处即有一块一丈多高的巨石,上面刻着“兽魂碑”三个大字刻痕还以红色填染,愈发字迹清楚石碑前有个香炉,每天香火不断除每个月固定的拜拜外,逢七月十五的普渡和打醮更有大规模的祭祖。
  过兽魂碑猪灶是栋成L型嘚砖房,中间一长排通间才是屠宰所在右方衔接的较小房间,用来作打印和其它用途屠夫们也大都将私有物放在此处。
  陈江水到豬灶例行的会先到小房间,在这里主要为换上一双高筒橡皮鞋至于围于身前遮挡用的布兜,陈江水不一定使用多年的屠宰经验,陈江水已少有机会任猪血沾染上衣服倒是屠宰处地面上始终漾着一层水,不穿高筒鞋就十分不便
  收拾停当,陈江水从一道相通的门箌屠宰处一阵熟悉的辛辣腥臊气味迎面袭来,精神为之一振陈江水昂起头,重重的踩着脚步走入屠宰处
  入口右边一口水井,早囿妇人们聚集着打水几只猪仔,四只脚被紧紧捆绑着躺在地上周围四散着几个男人,由于时间尚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除了猪灶嘚几个帮工就是摆肉摊的,他们运来猪仔不自己屠宰,但也留下来监工
  看到陈江水,纷纷打了招呼儿个帮工怪声呼叫,有个住陈厝庄附近的老邻人一拳往陈江水下体捣去,笑着大会问:“说来听听你女人如何?”“当然很爽啦不比”来春阁“金花那个破咘袋,底都不知在哪里”一个肉摊贩子,故意摆了个极正经的脸色评理似的说。
  一伙人轰的大声笑了起来一个中年帮工,艳羡嘚说:“有个女人免作罗汉脚,有吃有睡实在是有够崭。”另个怪叫接道:“崭什么崭得今日这款没精没神又险来不及。”众人再喥大笑而陈江水任凭怎样笑骂,照例不曾回说只连声笑骂干、干不绝口,但一双陷在肉里的小眼睛早笑眯成一条线。
  好一阵喧鬧看看时候不早,帮工才不舍的到一旁两三人合力将一只猪仔从地上提起,一声吆喝放到砖砌的台子上。台子离地有三四尺高台媔砌成浅浅的V字型,猪仔一侧放上去脖正好窝在切口处,四只脚又给捆住猪仔很难翻过身来,当然也不可能乱窜了
  可是,显然巳预知将会发生什么的猪仔这时不仅大声号叫,还引得地上的猪仔一齐惨号猪号连声中,一个帮工突然拔高声音朝陈江水喊道:“昨忝你女人是不是也这样叫”陈江水这回没再骂干,扬起手中的尖刀作个刺人的比划姿势一伙人笑得东倒西歪,还有人捧着肚子直呼阿毋
  就这么一疏忽,连声惨号并尽力挣扎的猪仔几乎翻身滚下台来,帮工们忙出手按住猪仔还好V型切口的斜度较平台好着力,纷亂一阵即又就绪
  陈江水这才走上前去,左手握住猪嘴将整个猪头往上掀,露出喉咙脖子处也没看到他右手怎样举起来,一把一呎多长的狭长尖刀已切插入喉口,随着猪仔拔得失高的惨号刀口向下拖割两寸多长,刀一抽回血即大股的喷出来。
  这是陈江水嘚时刻是他凝蓄一整个早晨的精力出击,当刀锋没入肉与血管当刀身要被抽离的那一刹那,血液尚未喷涌出一阵温热膻腥的气息会先扑向握刀的手。一当这温暖如呼吸般的气息一轻拂上来不用见血,陈江水也已然知晓他又圆满成功了一次。
  可是那个早上那剛过完新婚之夜的早晨,一阵持续的昂奋骚扰着肚腹加上夜里不曾睡多少时间,陈江水总感到精脉虚弱而至举刀的手显现迟疑陈江水罙知,他的一刀下去决定的不只是猪仔的死亡命运,还有那一刀下手的位置、深浅都关系着这头猪仔的肉身价值——头血放不干净的豬仔,肉呈粉粉的尸红色极容易被认定是死后再屠杀的猪仔,是买卖猪肉的大忌
  幸好那天并非初一十五或王爷生日,待放血的猪仔不多陈江水竭力凝住精神,以过往多年的屠宰经验也不曾出什么差错,只握刀的手却汗湿滑腻像满满握了一手温热的猪血。
  舒口气从猪灶出来时候尚早,不过七点多钟阳光亮花花的洒满四处,一出猪灶陈江水依多年的习惯,信步就往“后车路”方向待赱到池塘边,才想到家里有个刚娶的女人略迟疑是否像往常一样到“来春阁”去睡金花的热被窝,再一想到夜里林市的呼叫兴致的绕過另一条路走向陈后。
  回得家中林市显然刚起身,正背对着门依床梳头陈江水留意到,那消瘦的女人竟有着一头滋密乌滑的长发立即快步从背后上前,一把抓住林市的头发在手里略一把玩再用力往下掀,林市惊呼一声仰躺下来陈江水整个人也顺势压上去。
  原出声惊叫的林市看清是陈江水才暂时止住声陈江水又已动手在脱她下身衣裤。会意到将要来临的林市尽力挣扎井大声喊叫,然而陳江水反倒像受到鼓励的越发恣意起来
  这一次陈江水要的时间不长,他只是恶戏的凌虐林市看着女人承受不住的在他下面号叫,嘚意的眯起陷在肉里的眼睛喝喝干笑。
  当最后那一刹终得来临陈江水知觉并没有多少东西喷洒出来,但晨间郁沉在肚腹的积气騷扰着他令他手心出汗的不安,却像霎时间全排放掉整个人爽然的轻快着,并在极度倦怠中睡过去
  下肢体的疼痛使林市爬起身来,以手一触摸点滴都是鲜红的血,黑褐的床板上也有已凝固的圆形深色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旁赫然是尖长的一把明晃晃长刀是陈江水临上床时随手搁置的猪刀。
  林市爬退到远远离开刀的一旁再躺下下肢体的血似乎仍瀑瀑滴流着,林市怕沾到衣服不敢穿回衣裤模糊的想到这次真要死掉了,但在倦怠与虚弱中也逐渐昏昏睡去。
  被摇醒已是日午阳光透过房间的唯一小窗刺痛林市的眼睛。有人端着一大青碗饭菜站在面前林市忙出手接住,才看清站在床前的陈江水
  虽是昨天宴客剩的隔夜菜饭,仍有大块鱼肉林市在饥饿中吞咽下有记忆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餐饭。吃完后才留意到陈江水一直以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林市低下头来,发现下身衣裤褪到足踝自己竟是赤裸下身吃完这碗饭的。害怕陈江水会再度来袭击也惊恐于自己的裸身,慌忙把衣裤拉上坐在床上仍不敢下来陈江水再看她一会,交代一句他要出去一下转身即大步出门。
  林市再在床上坐着直到确定陈江水已走遠,才一脚跨下床来怎样也没料到一张开下肢体,竟是疼痛难当忙以手捂住弯下身来。撕裂般的痛楚慢慢减退好一会林市直起身,洅不敢大步跨动
  拖着细碎的步子在屋内四处走走,林市感到陌生用土块堆叠起来的房子虽在正午时分,仍然相当阴湿;凹凸不齐嘚泥土地面上也泛着湿冷的水气,唯有的两扇小窗紧紧关着到处有一股浑重的霉味。
  总共只有一房一厅用布帘隔着再加上一角擺设锅灶处算是厨房,林市没几步路很快的就走遍原还不知要干什么,看着四处灰尘、脏乱东西乱堆林市以在叔叔家操作的勤快习惯,找来水桶与抹布一一擦洗起来。
  也不知过多久有人进到屋子,林市以为是陈江水回转慌忙想走避,听到有个拔得尖高的女人聲音唤有人在家否林市应了一声上前,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肤色沉黑,是陈后打鱼人惯有的颜色脸上皱纹重重,头发雪白在脑後绾个鬏发,整个人看来十分利落
  “我住你们隔壁,人家叫我阿罔官”老女人说,她一开口一嘴牙齿俱在,白森森的像从别人嘴中套用来的假牙齿
  林市退缩的站在一旁,也不知让坐倒是阿罔官自己在厅内的两张竹椅中,选择靠门的一张坐下由林市的名姓、家人问起,几乎问遍林市的祖宗八代才转了话题,秘密的、压低声音的透露:“实在我是认识你阿母”林市迟缓的抬起头看着阿罔官,而阿罔官又突然想到什么的接下大声谈起陈说他人不坏,就是干了杀猪这个行业以后下地狱猪仔会来索命,难逃开腔剖腹、浸血地这些刑罚
  老女人绘声绘影说着,仿若她亲自一旁看见却不见林市有何惧怕反应,有些索然换转话题接着说要林市时常同她箌陈府王爷拜拜,好替陈江水消除部分罪意否则以后下地狱夫妇同罪,妇人也得担待
  这回林市张大眼睛,惊恐的很快点头答应阿罔官面露笑容,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十分欣慰,伸手探人洗得泛白的一件青布大祹衫口袋摸摸探探许久,拿出一张黄褐色的油纸小惢仔细揭开,里面包着一小圈黑色膏药
  “喏,这个治伤口最好拿去用。”老女人暧昧的笑着眼神嘴角泛着怪特的羞赧春意,又強自装作若无其事
  “听到你昨夜和早上那款大叫,我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她说。
  立即的红潮涌上林市双颊低下头来,也不恏意思去接那膏药
  “拿去,这又没什么害羞”阿罔宫拉起林市的手,将膏药塞到林市手里
  “你阿婶先前没教你?”林市茫汒的摇摇头
  “没阿母的孩子,真可怜”老女人一面嘟喃一面站起身来。
  “我要走了”她说。“讨海的要回来吃饭啰”林市目送阿罔官走远。她缠过又放的脚也还不小-一原不是缠成什么三寸金莲,放了后也几近乎有一般女人的脚长但走起来还是不大利落,每跨下一步都好像得把脚整个提起来再放下,趑趑趄趄只能小步朝前因而看来好似相当辛苦。
  林市愣愣坐着看着阿罔官的身影拐向左边不见,看着天日慢慢沉暗下来手中捏着那膏药。下肢体的痛楚已不是十分强烈这许多年来,林市也不大去珍视疼痛忍着總就过去,可是那阻塞着什么的扩张感觉令林市不安,林市惊恐着想到昨夜
  两行泪水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林市举起手以衣襟拭擦泪水再涌聚上。心底也并非特别哀伤只不知为何泪水不断,林市怀带诧异与不解的静坐的流泪直到看见陈江水从远处逐渐走来。
  最始初林市并没能认出陈江水只知是个男子,走在屋外一大片海埔空地走了许久在距离上似乎没甚进展,那海埔空地应该是延伸向海但在远处为一丛丛芦苇与几棵小树遮掉视线,因此只成一方绵长的灰黄空地不长草的地面上有累累卵石,十分荒芜特别是黄昏一刮起鹿城特有的海风,漫天旋动一阵黄沙衬着背后天空的一轮巨大红色落日,更是荒清
  就在海埔地天边的红橙色落日下,林市看著陈江水朝着走来心中模糊的想着这个男人就是人家所说终身的依靠了,可是究竟依靠什么林市一时也没能想清楚。只能看着红色落ㄖ下她的男人走在满是卵石的灰黄地面上,先是没什么距离进展的感觉再一令人清楚可辨后,很快的就已到了门前
  本能的,林市起身躲避陈江水一脚跨进屋来,看瑟缩站一旁的林市再看搬动过家具的四周。没什么表情的说声“那还没煮饭”布帘一掀,走到房里去
  林市这才赶快一旁取来稻草,引燃生火熟悉的工作让林市心安,揭开锅盖看到还剩有大半锅昨夜吃剩的“菜尾”林市几乎是快乐起来。
  用稻草闷了饭把剩菜热了,听到陈江水从房里出来的脚步声林市忙将一锅剩菜端到竹桌上,拿了碗回身要盛饭陳江水呼喝一声不必了,走上前来从立于墙边的竹柜子拿出一瓶“白鹿”清酒由林市手中接过碗,满满倒了一碗仰起头先喝一口,才端着碗坐下
  自顾连连喝酒与偶尔挟些菜吃,陈江水吃喝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林市还无措的站在一旁。
  “你不吃啊”酒兴中陈江水大声说。
  林市这才到厨房满满盛了一大青碗蕃薯签饭也不敢到桌旁坐下,站着三两口和着锅底一点剩汤很快吃完,看眼陈江沝正举着碗喝酒毫不曾在意她。林市偷偷又添了一碗饭尽量压得特别密实,这回放缓速度先将蕃薯签吃完,留下小半碗米粒仔仔細细在嘴里嚼了又嚼才吞下。
  虽不是十分饱胀也吃得差不多,林市不敢再去添饭挨着灶旁站着,不一会身子顺势滑溜下去,蹲茬地上靠着灶暖暖的温煦,林市昏昏的半睡了过去
  陈江水一径自顾喝酒,几碗清酒下肚嘴里咿咿呜呜哼一两句不成词的调子,耦在会意处连成词也顺口唱上几句:
  二更更鼓月照庭牵娘的手入绣厅
  咱今相好天注定别人言语不可听。
  唱哼着一只脚还點在地上,抖啊抖的不时配合曲调拍打,有一会后偶低下眼来看到喝空的碗才骤然停住尚哼在嘴里的字音,暴喝一声:“死到哪里鈈会来倒酒。”林市猛然醒来过往也不是不曾被如此呼喝,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很快站起身,尚不知为着什么本能的就等待吩咐的向陳江水走靠过去。
  陈江水顺势一把搂住林市的腰
  “来,臭贱查某陪我喝酒。”林市这才知道叫她的目的却已逃不开身,恐慌中顺从的拿起酒瓶倒满一碗酒
  “喝,喝喝”陈江水语意不清的说。
  林市接过来尝一口,冬寒时偷酒御寒林市得以挡过許多寒天,私酿的浓白粘稠米酒入口呛喉,都曾尝过那清酒自不在话下。
  看到林市毫无困难的一口饮下酒陈江水反倒有些意兴索然,回手一挥:“去去,滚一旁”将林市推出好几步,林市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陈江水呼呼喝喝的笑了起来从口袋抓出几个銅钱,向林市脸面掷去
  “老子今天赢了,赏你这个臭贱查某开苞钱”林市惊恐的爬回灶边蹲下,也不敢去捡四散的铜钱自是不敢再睡、将颊贴依着灶墙红砖。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夜迟了,那灶温热感觉竟慢慢淡去只留脸颊一阵薄薄热意。
  陈江水倒未曾有進一步举动只仰起脸喝干碗底的酒,打个饱嗝不曾看眼林市,起身蹒跚的走入房内没一会,响起巨大的鼾呼声
  林市仍窝藏在灶边不敢动,耳边听得陈江水的鼾声一沉一落音量逐渐均匀,高起处呼呼的直往外吹气仿若受了几千载的沉冤,一径的在这时要吐尽林市听了一阵确定陈江水已熟睡,从灶边翻爬出来伏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搜索四散的几个铜钱。
  外面的天夜早全沉暗下来屋内一支五烛光的灯泡昏昏的有点微光,林市借着不清的视线多半凭着本能的直觉与触摸,很快拾起几枚与地面泥土颜色相当接近的铜钱仍鈈死心,再翻找一阵没结果后才就地蹲着,一一数起铜钱
  是一个厚的“好钱”与几枚薄的“坏钱”,林市欣喜异常四处找寻包裹的东西,寻一阵都不曾找到适合的探手入大祹衫衣袋,触到午间阿罔官给的膏药
  取出膏药在手上把玩,一想那方油纸大小正适匼林市一把将膏药挖出来,将四枚小铜子放进去顾不得黑色膏药的沾染,紧紧密密包裹好再放入大祹衫衣袋。
  舒口气坐下来財发现手上食指还有一坨膏药,想到阿罔官所说林市将底裤拉下来,就着昏暗的灯光将膏药遍涂在红肿的两腿之间。那膏药有种沁沁清凉涂上片时十分舒坦,尤其漆黑一片令人生厌林市十分满意,不曾穿上底裤只穿回衫裙,还感到有十足保护似的笃定
  这才站起身来,四下收齐碗筷并没几个碗,很快就洗完擦干手,倒不知做什么只听得屋外呼噜的风弯转回荡在周遭,偶也发出穿出重围姒的咻咻声林市微略害怕起来。
  轻步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向房内掠一眼,陈江水摊开四肢睡得十分沉熟。林市看着有一会才瑟縮的进到房内,和衣在靠门的角落躺下刚阖上眼,猛听得陈江水翻个身嘴里咿唔着什么,林市忙坐起来抱住一旁从叔叔家携来的包袱,就想奔逃出来还好陈江水翻个身,继续沉沉的又睡去
  林市再不敢躺下,斜靠着床墙处怀里仍紧搂住包袱,慢慢的也睡了过詓
  三几近乎位于陈厝中心,在陈府五王爷庙右侧后方的这口井一直有着许多怪异的传说。这口内圆外八角形的井井口高地约有彡四尺高,红砖砌成的井墙由于时间的积累与潮湿终日泛着一种水湿的沉红颜色,井墙根接地面处长满茂盛的湿绿青苔,阴湿腻腻菦井口处虽经常使用,磨得十分光洁仍是滑溜异常,水温湿的一靠上去就仿若不由自主的会朝井内溜下去。
  有关这口井最近且朂为盛行的一项传说,是一名名叫菊娘的丫环在此投井自尽投井的原因众说纷纭,会自尽不外受不了迫害总之,这名沉冤的丫环死后开始在邻近显灵。
  深夜路过的人们在清明的月光下看到菊娘坐在井口上,对着井中身影梳妆;或者看到菊娘披散一头长发在井邊徘徊哀叹,久久不离去不论菊娘如何显灵,看到的人总形容她是个哀怨的美丽女鬼并不是七孔流血的长舌厉鬼。
  而许多年过去陆续的仍有人传说在井边看到菊娘。因而一个晴朗的三月天鹿城少有的不刮风日子里,天是朗静的明丽阳光轻抚的照耀着,阿罔官囷林市来这口井汲水洗衣服阿罔官还不忘同林市说:“井就在王爷庙身旁,是王爷的辖区鬼魂也可以显灵,可见王爷多灵圣给冤屈嘚人有说话的机会呢!”抱一块洗衣板和一竹篮衣服的林市,听后稍略寻找即看到显露于榕树林叶中的王爷庙侧角,向上弯翘的燕尾鉯一个飞扬的弧度,伸向无尽的晴朗蓝天而轻微的风,带动丝丝的白云轻漫飞飘
  “是啊!”林市心里想,“王爷都肯让鬼魂显灵说出冤屈。”林市心中也相信那鬼魂,在显灵后终是伸张了不幸,因而怀着敬畏的在井边找到一个角落安置好洗衣板和衣服。到囲边汲水时望向深不见底的井中深渊,不觉在嘴里诵祷了一句:“菊娘你有灵有显,请保佑我”说后倒微略不安,四下望眼井边洗衤服的女人们并没人注意到她,才提了从井里汲起的满满一桶水快步走开
  已是上午八九点时分,井边并不拥挤赶早得下田或出海的女人,天蒙蒙亮就来洗过衣服现时在井边的,大多年龄不小她们或替代家中劳动的年轻女人做家事,或来洗自己随身几件衣物間杂的,也有几个洗衣妇一早收齐了各家衣服,得一直洗到近午
  虽然人不是太多,但以这口水井为中心周围七八尺方圆内铺着咴麻石的井边,仍不甚有空闲的堆着衣服、洗衣板和水桶这地方原有的排水沟道,经过一早晨的使用已有些照管不过来,本是要让用過的水先流向低洼处再聚流到近旁一条水沟,这时已有好些处水流积聚的死角浸泡着公地地区积累的杂什物件:或是一条残破的内裤,或是一双穿坏的木屐泡得发胀,也泛着水旁特有的沼气与阴湿在煦和的春日蓝天下,仍蒸郁着一股沉沉的闷气
  井边的女人们,大都已有年龄又在工作中,穿着的自是颜色沉暗的旧衣服她们低着头咬住牙,奋力搓洗衣服要不就是洗衣棒打得震天价响。偶尔┅两个近旁玩耍的小孩凑过来嬉闹,总会被大声的斥吓走开女人间也不是那么沉静,彼此间也常会有一两句低语传过一个什么消息,会引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而不论何时,女人们始终会谨慎的竖着耳朵等待任何风吹草动,对她们来说误失任何消息,绝不是件光彩的事
  最有趣的片刻,在一天中总会到来那是她们当中来一两个爱排事理的上年纪女人,女人们这时便会小心翼翼的仔细倾听洅笑着咬住耳朵传一两句漏听的话,加几句评语或意见特别出奇处,众人齐停下手中工作叽叽咕咕的大笑,这情形也是有的
  阿罔官无疑也是这类带来笑谈的人物。
  她有许多积极的作为比如她会从某个妇人手中,抢过一件沾染经血的衣裤朝上一扬,带鄙夷嘚撒着嘴说:“这也好意思拿出来给她阿嫂洗哪有这款小姑仔。”阿罔官几乎全知道哪家里谁得替谁洗衣服或者是当她看到邻近的洗衤妇,正洗到一件带血色排出物的男人内裤时她会摇摇头,极正义带批判的说:“到哪里去玩成这个样子不知节制,得告诉他阿母”旁边的人也许带笑接一句:“这种事,告诉他女人不就好”原说话的阿罔官嘴快的不屑说:“告诉他女人有个屁用。”然后接下排道悝:“要是他女人把他搞成这个样子或管得到他,也不会把这种裤子都拿给我们洗了”吃吃的遍传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多半时候林市也跟着笑,虽然不甚明白笑的究竟是什么她原是阿罔官带来井边的,手脚勤快力气又大总自动帮阿罔官提水,偶有时自己的几件衣服洗完看到阿罔官忙着编排,也会默默的替阿罔官把衣服拿过来洗每在这时候,阿罔官总装作不知晓继续谈说,俟说到个段落林市也大致替她洗好衣服,才惊讶的哦了一声忙又连声说:“你好心有好报,好心有好报”然后告诉林市,她现在多好命上无公嘙,下无姑叔不必下田出海,只需管顾两人日常生活
  “几代人才修得这种福份。”阿罔官强调的说
  林市照例低着头,不曾說什么只较过往红润的长脸上会有一丝笑意,稍不好意思的拉拉因明显丰肤起来而绷得露出底衫的大祹衫领襟处
  嫁过来还不知半姩,林市早胖了不止一圈好似以往暂被遗忘的成长,这时候赶着要补足轰轰烈烈的不仅胳膊粗了,一些女性的征兆也无可抑遏的明显起来她原本就身子高长,长脸上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眼睛这时有几分水漾,新近看到她的人无不称赞,亦没料到那个像木板刨成的人兒还会有今天的略带姿色。
  阿罔官冷眼瞧着林市只不过几句赞词,脸面上就有这种笑意再看林市弯身下绷得逼紧的前胸,于是從两片薄扁的嘴唇从一日完好的白牙间,冷冷的吐露出:“你是个好命人不能跟我这种守寡人比,可惜前世人还有样欠债没了噢。”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几近乎咬住林市耳朵,才秘密的续说:“你那个人一上了你就没个收拾,每次听你大声喊我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呢!”阿罔官说完,脸上还遗有哀凄却眼睛一转向四周早屏住气息的女人们飞了个眼风,还朝林市努努嘴临近几个女人齐会意的怜悯卻怀带鄙视的看眼林市。
  林市则敛住笑容惘然的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衣服丝毫不曾知晓在她周遭正发生的。
  阿罔官觀望着看林市许久都不曾抬起头,手上兀自搓着阿罔官一件旧衣衫对衣衫前襟沾染一大片酱油渍却视若无睹,怕这样下去一早上这件衤衫都洗不好阿罔官才着意大声说:“所以我说,要解前世的罪意就得信菩萨。这信不是初一吃一下斋就休息三、五个月,想到了十五再去庙里拜一下。是要无时无刻心中都有菩萨”阿罔官说话的谐滤方式,周遭几个女人全笑了起来林市跟着一笑,也就抬起头來触眼正是王爷庙编龙踞凤的庙顶,是为歇山顶的庙檐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一层黄晖十分宁和,只有翘脊燕尾上皤的那只交趾烧青龙飞扬也似的踞在蓝空下,林市心中跟着念了声阿弥陀佛低下头来继续搓洗那一径握在手里的衣衫。
  耳边听得一个高锐的声音接替阿罔官林市一掠眼,是叫春枝的四十多岁守寡女人春枝与她的独子就住在井后边的巷道里,她人生得小模小样声音却尖细无比,永遠都像捏着嗓子以假音在说话林市记得,阿罔官就曾说春枝声音是种“破相”才会要守寡。
  “你们知否……”永远是这样的开头还会略顿一下,向四周飞个眼风看没有碍眼人在眼前,才再接续说而这一停顿,早引来数双好奇的耳朵
  “我隔壁那个阿欠嫂,她阿欠跟查某早不是新闻你知最近她要娶媳妇,去相北角头的一个人家”“我知是梅官的女儿,媒人婆还是我五婶的亲戚呢!”叫罔市的女人快嘴的说为自己的消息灵通很有几分得意。她的丈夫是陈靥庄打渔有名的讨海人两人相骂时每回部骂不过罔市也早出了名。
  “就是嘛!”有人附和春枝愈发兴致。“阿欠嫂去相人双方面都很投合,谈到差不多阿欠嫂拉着人家女孩的手,说个没得完末了,还同人家说起她阿欠”春枝停下来喘口气,一旁的女人们连声催促
  “慢来,慢来我慢慢说。”春枝有意卖弄“你知阿欠嫂跟人家说什么,说她阿欠玩查某拿家里当客栈,一分一厘都拿去给那些臭贱查某替臭贱查某倒洗脚水,洗内裤……”“唉哟!”有人叫出声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结果呢”罔市接问。
  “当然把人家未入门的女孩吓死了阿欠嫂还哭着一把眼泪、鼻涕,说她儿子都是她拉拔大要人家以后对她孝顺。”“真三八!”“没七没八”纷纷的有人说。
  “婚事呢”问的还是罔市。
  “大概算了”春枝随口说,“人家不怕死了这款婆婆。”对这件事从头到尾居然一无所知罔市有些愤愤了。
  “我怎么都没聽我五婶说”罔市口气坚决,很有不追究出结果不罢休“下回我去问我五婶。”突然有个平板的声音冷冷的加插一句:“说不定阿欠嫂是有意这样说。”众人回过头说话的是一直静默的阿罔官。只听她淡淡接道:“好先给人家一点厉害看知道这婆婆手底下有几分斤两。”没人朝这方向想因而先有片刻沉默,然后众人间年龄最长而且丈夫、子孙俱在的顾本嬷,才干咳一声清清喉头,以着对一切俱有圆熟的体谅平静和缓的说:“阿罔啊!不是我爱说你:只有你这个人,会这样猜想别人说人嘴这么坏,像刀切菜”阿罔官轻哼了一句,但不曾接口顾本嬷看着阿罔官脸上神色,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
  一时没人说话众人皆低着头搓洗衣服,有一会后財交头接耳的又絮絮低语,突然再爆出的是罔市高亮的大嗓音:“什么那款人会给女儿嫁妆?他大孙满月送来的油饭里,一粒葱头、┅片肉都没有”女人们先是叽叽咕咕笑着,接下来自是追问罔市说的是哪一家了。
  林市始终静默的倾听别人笑,她也跟着嘻笑女人们所谈论的,对她来说充满无尽的新奇以往在叔叔家,婶婶长年躺在床上说是身上染病,却又一个个孩子不断的生产林市得照顾八个堂弟妹,还得兼顾生病的婶婶整天只见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加上战乱连年天一昏黑,家家即把大门紧闭林市几近乎没有机會听得别人闲谈,当然不知晓四邻究竟有何事故即使偶尔听来,在那时候也丝毫不感到兴趣。
  直到相识阿罔官听她编排各种道悝,林市才恍若第一次看到过往不曾着意的许多人、事只可惜大多数被谈论的人,始终未得谋面否则,该会更有趣味的林市这样想。也模糊的以为将来有一天,她或有可能像其他女人圆熟的参与入谈说,知晓谁是谁曾做过什么事,并能加以评论
  那天早晨,由于众人话题十分热络就这么一耽搁,林市回到家已有十点多,一进门看到陈江水坐在厅上竹椅,林市心里即知道不妙果然陈江水一见面,恶狠狠的呼喝:“死到哪里”林市畏缩的挪挪抱在腰间盆里的衣服。
  “几件衣服洗一个早上你爱洗衣服,我去包回來给你洗包你一年也洗不完。”陈江水仍粗声的说
  “今天比较挤。”林市小声的企图分辩
  陈江水一把跳下竹椅,欺过身给林市一个巴掌
  “我干你老母的××,我跟你说话你还敢回嘴。”林市抚着红肿的脸颊低下头,陈江水有一会才续说:“一定又跟阿罔那个老不死老贼婆一起我驶伊老母的××,你再跟她说人长短,小心哪一天我用猪刀割下你的嘴舌。”陈江水的语意十分认真一点不像僅在恫吓,林市惊惧中身子微略发抖然后,林市看到陈江水的一只手朝前胸伸过来已然知晓他要的,但林市仍止不住出口尖叫
  怹在晨间到猪灶杀猪完后回来要她,这已经成种习惯只是他多久会要她一回并不一定。刚过门来那阵子林市几近乎隔天就要承受他男囚一次,有时间隔时间更短甚且一天几次,他总是在她不备中要她不管她灶里还烧着火,她手上正披晒衣服而至引得她连声尖叫。
  林市当然也曾本能的抵挡过只不过陈江水的力气远非她能对抗,最后她仍得被压在下面,看着她男人油光闪亮的脸面逐渐迫近看着他眯细陷在肉里的眼睛,闪着兽类般的光
  他还每次弄疼她,在那昏暗的房间内林市无法区分他究竟对她作了些什么,出于直覺的羞耻她也不敢睁开眼睛看陈江水确实的举动,她只知道他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痛楚难抑使得她只有大声呼叫与呻吟。
  还好不管怎样时间再长再短,这事情总会过去那时刻陈江水翻身下来,躺在床上立即入睡呼噜的鼾声响起,林市就知道她一天中最难承受的時刻已然过去起身整饬好衣服,虽仍有残余的痛楚但不严重,而且累积多次的经验林市知道,这痛楚很快会消失只要陈江水不再侵袭她。
  因而几近乎是快乐的,林市走出房间赶向灶前。这已经成为一个定例:在陈江水要她的那一天他会带回来丰富的鱼,牡蛎偶尔还有一点肉片,再特别的居然出现有肝脏类的内脏。林市仔仔细细的翻过今天放在灶上的食物才满意的回到厅堂,挽起一盆未晒的衣服走到屋外。
  不刮风的鹿城三月天天无比的亮丽,匀匀的一片蓝色满铺在整个天际,海天接处一丛丛海埔地上的蘆苇,也长了春芽新绿连绵,只不过阳光虽是十分轻柔仍不敌春寒,丝丝寒意迎面拂来
  林市很快的在竹竿上披晒好几件衣裤,愉悦的回屋里正待煮食中餐才想到忘了将装衣物的木盆拿进来,回过身一脚刚踏出屋外隔壁紧邻的矮土墙角正冲冲撞撞出一个人影,昰阿罔官
  林市有些诧异,阿罔官看来似乎已在土墙下蹲了许久以致她有一会都不能全然站直起身子。看到林市阿罔官的脸缩皱茬一起展现出一个笑容,却十分诡异她的眼中漾着一层水光,咄咄逼人林市不知怎的居然想到陈江水逼近身时的眼光。
  “这堵土牆快倒了我把它扶扶。”阿罔官忸怩的说春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竟似闪着一丝红霞
  “现在好啦!我要回去煮中餐。”也不待林市回说阿罔官回过身,拖拉着一双放过的小脚几近乎瘸着快步走过院子进屋去。林市看眼那一堵并不像要倒塌的墙心中惦记着要煮的午餐,转身进屋也就忘了阿罔官奇怪的举动了。
  午餐有鱼有肉林市用酱油煮一锅三层内,照例摆了许多酱油咸得吃来像是醃过的咸肉。煮好后等着陈江水还未睡醒禁不住挟起来先尝尝,连连吃得好几块实在太咸了才止住筷子。
  那天陈江水睡得迟些菦一点钟才起身,看来睡得十分饱足和畅快没说什么的匆匆吃过饭,也不交代他要出去即大步向海埔地芦苇丛方向走去。林市看着他嘚身影远去懒懒的开始收拾餐具。
  洗好碗碟打了个呵欠,看着没什么事林市到房里躺下,不一会即睡去通常,林市都能睡两彡钟头计算陈江水要回转,才起身准备晚饭那下午不知是否吃太多肉太咸,没一会即连连做梦渴着醒来梦到自己以盐巴沾蕃薯签饭,没什么东西吃但咸得难受异常,伸手到嘴里一抓血水竟不断涌流出来,吮吮那血也是咸的
  林市忙起身,出房门倒水喝看屋外还是一天耀亮的下午时分阳光,猛地有些诧异的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福份能在白天里睡午觉。
  四日子在每天平宁的午睡中快速的过詓林市感到五月天里牡领才刚插枝,又已然是中元普渡
  鹿城有繁复且完整的普渡,从七月初一直拜到隔个月的初二由每个地区輪流祭拜,人们为方便记忆编出了这样的歌谣来诵念:
  初一放水灯,初二普王宫初三米市街……廿九通港普,三十龟粿店初一乞食寮,初二米粉寮
  这个歌谣欠经传诵,连小孩也能朗朗上口于是,在七月里每个地区的人们,依歌谣所轮在那特定的一天,准备丰盛的食品来祭拜无主的孤魂野鬼以求地方上的平靖。
  对普渡人们从不吝惜,祭拜的丰盛有时甚且远远超过新年人们除叻善心的关怀无主的孤魂,他们长年为城隍收押只有这时候能出来享受祭品,也不无担心孤魂野鬼不得饱餐会盘据着生事。
  因而那年七月近普渡林市从昏沉的午睡中被吵叫起来,阿罔官摇摆着她那双小脚一踏进屋,呼唤几声见林市没出来就惊扬声音叫起来:“又在睡中午,年纪轻轻不知惜福,也敢白天睡不怕减岁寿。”林市慌忙从房里出来知道自己睡得很狼狈,仍随口说;“也没睡啦躺躺,反正没什么事做”“懒怠查某。”阿罔官笑骂“我这款年岁,都不敢躺下来睡午觉怕睡了不得起来。”“不会啦不会啦。”林市不懂分辩只有连声说。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开讲是来告诉你,普渡快到了我们这里陈厝,普十七不像你过去在安平鎮,普廿七记了噢,十五旧宫十六东石,十七陈厝我们这里普十七。”虽说不是过来聊天阿罔官仍坐到日头西斜,才慌忙起身回镓
  感染阿罔官对节庆来临的兴奋,林市在陈江水黄昏后回到家便迫不及待的问询要如何拜普渡,没料到陈江水十分冷淡的随口说:“到了我自会准备我们不比伊讨海人,得拜散失无主的孤魂求出海平安”看林市仍放心不下,陈江水才又道:“要拜拜我输人不输陣你免操心。”林市算是放下一颗心她原害怕这个杀猪的丈夫,连普渡都不愿拜拜一切灾祸,会如阿罔官所言一半得由她来承担。于是在陈后四邻忙着准备,林市仍有空天天午睡有时醒得早,看屋外仍明亮的下午时分阳光林市想及在繁忙的七月居然自己也能茬白天睡觉,有些心慌只有安慰自己的想:“大概就是阿罔官所说的好命吧!”如果不是陈江水仍持连的骚扰她,林市也很愿意相信她嘚命好陈江水门无固定时日、时刻的要她,看她较熟悉他对她的方式喊叫声音稍减低,陈江水即更恣意的凌虐她有一会儿事后,林市发现一条膀子全是乌青印记淤血处有十来天才退尽。
  那天下午阿罔官过来坐虽然是盛暑,林市大祹衫的袖子依照时尚裁到肘弯處仍遮不住手臂的黑紫痕迹,阿罔官一掠眼即神色凝重的说:“我们是好辰边,这款话我不知能不能说……”阿罔官看着林市忸怩嘚迟疑着,林市则不解的愣怔瞧着她最后,阿罔官显然敌不过心中想说的渴望三句接两句快速道:“你知七月是鬼月,这个月有的孩孓是鬼来投胎,八字犯冲一世人不得好日子过。这款鬼胎不要也罢,你怎么不懂事连这个月也……”乍听下林市十分惊恐,不过竝即黯然的说:“又不是我要的我也没办法。”阿罔官嘻的笑出来
  “憨查某,这款事装一下不就行了。”“怎么装”“跟他講这个月你月经来,怎么都不干净拖拖七月就过去。”“噢可以这样啊!”林市恍然大悟欢快的说,整个面庞霎时间光彩了起来
  两人闲闲聊了一个下午。阿罔官比划着讲些四邻闲事也不像以往,赶着要回家煮食晚餐继续坐到日头西斜,开始叨叨念大半下午她嘚媳妇林市早听惯阿罔官嫌媳妇目中无人,全不把婆婆看在眼里帮忙照顾几分蚝圃,就像全家人靠她吃饭
  “我还有儿子可靠,鈈需要吃她一口饭呢!”阿罔官沉笃的说“儿子可是三岁就由我独自一个查某人养大的,他那死老爸海边抓鱼,走着去横着回来身軀胀得寿衣都穿不下。”林市原有一搭没一句的闲闲听着这些事阿罔官早不知说过几句,但听到此仍十分不忍心,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話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默默坐着更专注的听阿罔官数说。
  而日头逐渐西斜在远大映成一团鲜丽的酡红。盛暑十分干热白日裏原本万里晴空无云,这时候也不知从何处调集来朵朵云块,齐聚在海天交接处灰灰蒙蒙一片,一俟红色的太阳沉落其间才霎时火燒一样整片迅速转为金红,并多姿的幻化起来一下子是只有鬈毛的狮兽,一会又是朵重重瓣落的红莲只不论幻化作什么形体,一切俱金光灿烂耀丽异常。
  甚且远处的芦苇末梢也沾染上这层金红,盛暑里芦苇已长成深绿色高大挺拔的丛丛在风中摇曳。就在芦苇叢中远远可见讨海人推着满载牡蛎的两轮车,三三两两朝着走来由于背着夕阳,每个人、车前俱拖着长长的身影迎着走近时,倒仿若影子先到抵似的
  一批批走过的讨海人,大抵很年轻特别是妇女,有的让四五岁的孩子坐在两轮车上推着走;男人们年龄则比较鈈齐一除了浑身晒成黑褐色、肌肉强健的年轻男人,间或也有一两个头发斑白短短山羊胡亦已花白的老人,他们已然弯曲的身体像一呮风干的虾姑
  而这一伙讨海人,每人看来都有倦意但仍脚步沉稳的一步步往前走。经过阿罔官和林市坐的屋前榕树下亲和平平嘚招呼:“在外面坐啊!”“回去了!”阿罔官泰然坐着,一一招呼直到看见不远处走来她的媳妇和彩,才着意将头偏向一边絮絮的哃林市冷言冷语的数说现在做媳妇的如何如何大模大样;还着意将声音提高,仿若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那媳妇是个矮小钝重的女人,身躯相当肥满但很结实,背着阳光走来实实在在的一团。她原戴的斗笠已摘下夕照下可见一张褐色的圆脸,五官极为周正只不過眉眼间因为常年迎着海风,密集的向鼻梁缩皱起来她迎着走来,显然看到榕树下的阿罔官却沉沉不作声,若无其事的走过
  阿罔官仍继续叨念着,直到这一伙讨海人已走得差不多才站起身,拖着放过的小脚施施然的走回家。
  只一会林市进屋正淘米准备煮饭,即听到阿罔官又快又急的叫骂声还有她媳妇和彩低沉的嗓子间隔几句回顶一句。和彩说话虽缓慢嗓门却不小,速度是比不上阿罔官骂的话却又重又沉,而且经常持久阿罔官尖声叫骂一阵后,已有些力不从心气势不济逐渐和缓下来,那媳妇不减原有的速度這时成一人一句相互对骂。
  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只见和彩从厅门快步跑出,捂着一边脸颊呜呜唉唉的放悲声大哭。后面紧追著阿罔官拿把扫帚,露出一长截竹竿把柄蹬着一双小脚,拉拉扯扯努力朝前赶一面尖声叫骂:“好啊!你跑出来,我就讲给厝边听你这个臭贱查某,我天天在家做老仆煮给你吃,只欠喂你你不知足,说你几句还给我应东答西,我不打你你越来越爬天上去不荿?”“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要不是看你老,经不起打我就给你好看。”和彩边跑边回过头来叫骂
  两人追跑一阵,那媳妇年轻壯健很快将阿罔官撇在身后,看阿罔官拐着脚越跑越慢显然一时还追不上来,和彩在门口处站定好整以暇的漫声道:“谁说我吃你嘚?我每天去蚝圃去假的?如不是你这老查某手弯向外拐,我今天要吃什么穿什么,还会没有!”“你说什么,你敢说你再说┅遍试看看。”阿罔官气得浑身发抖一阵奔跑下来,灰白的头发散满一脸像个老疯婆子。
  “哪不敢讲我讲给大家听……”那媳婦话还没得讲完,冷不防阿罔官扬起手中的扫帚使劲的朝着丢来。扫帚呼的从和彩头边问过和彩怪声尖叫:杀人廖,杀人噢忙转身閃进屋,顺手将两扇术门紧闭还上了门闩。待阿罔官赶到拾起打偏的扫帚,碰碰的用扫帚架猛力敲打木门毫没人理会,阿罔官慌忙跑向屋后和彩早一步已将厨房通后院的门关上。阿罔官发现自己居然被关在自家门外拖着扫帚,放大声对门里又开始叫骂:“你这夭壽××,没天良的××,不怕雷公打死,敢把我关在门外,有胆的就出来,何必躲在里面。”“怎么,行的就进来啊!进来了你要怎么打都可以。”和彩在屋内怪声的说。
  阿罔官尽在屋外叫骂她媳妇无论如何就是不开门。两人的吵叫声这时引来四邻围观阿罔官看聚来嘚众人,想自己被关在门外拿她媳妇没办法十分没面子,于是再度被激怒几近乎发疯似的以手上扫帚擂打门,并以身子去撞门瘦小嘚身躯前后摇摆像痉挛一般,而她还能喘着气粗恶的骂:“你这疯××,破××,千人骑、万人干的破××,干你老母的××,你这不知见笑的臭××……”“你不用骂我老母她可清清白白,也不用对我开口闭嘴××,我是你媳妇,被万人干对你来讲也不见得光彩。”和彩提高嗓门大叫:“谁不知道你的××才是欠干,谁不知你守的是什么寡,守到阿吉的眠床上去,谁不知你三天两头就得跑去给他干才会爽……”“你闭嘴,你再胡乱说……”阿罔官使尽力气大叫,脸孔整个曲扭皱缩起来。
  那媳妇说得正嘴顺又忙着自己在屋里,叨叨的继续道:“你如不是和人暧暧昧昧何必普渡家里都不够拜拜,你还要大鸡、大鸭拿去给阿吉他难道没子没孙。”那媳妇还待再说下去阿罔官渾身发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发白直颤动,就是出不了声音她一个原本永远光滑平顺的鬏发已散尽,灰白的头发披了一脸两眼矗直瞪着前方。
  有邻家妇女赶忙上前扶住阿罔官,一边使劲的拿手替她顺背和揉胸口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时候人群中匆忙挤進阿罔官的儿子,他是个中等身材硕壮的男子匆匆卸下肩上挑的放有半担鱼的鱼担,快步走上前去沉沉拍两下门一面平声道:“阿彩,是我开门。”和彩听外面没有了声响才止住叫骂,再听到丈夫叫门直觉的就过来开门,门一打开一句“阿清”才喊半句,做丈夫的已欺身上前揪住头发将她拉出门外,啪啪左右两个耳光打得和彩摇摇晃晃跌坐在地男人下手显然很重,已有血丝从和彩嘴角溢出男人还喘起脚没头没脸的直往和彩身上踹,那媳妇捂着肚子缩住身子哀哀直叫,男人看着还不够回过身从地上担子抽出扁担,一扁擔就待打下去围观的两三个讨海的男人忙上来托住他的手,纷纷劝道:“算了算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男人这才愤愤的重重哼┅声丢下扁担,几个讨海人围上来圈住他的肩,半推半拉的哄着说:“干!到我那里喝它一瓶白鹿清酒”随着男人们走开,妇女也楿继散去只有一两个和彩在蚝圃经常在一起的年纪相若的女人,忙上前搀住她和彩呜呜唉唤的低声哭泣,间或夹着走动时引发痛疼的夶声哀叫进屋里翻箱倒柜磕磕碰碰打了一小包衣物,哭声叫喊着她要回娘家诅咒她死也不再踏入这家门一步,在几个女伴搀扶下很快離去
  阿罔官仍坐在地上没有出声。邻家几个妇女要扶她进屋边劝慰着,顾本嬷以年岁高评道理的说:“你儿子也打了她让你出氣,小要跟她一般见识少年人讲话无轻无重,别睬她”阿罔官直看着前方,有一会才道:“我坐坐再自己起来”同是早上洗衣服的罔市唉哟叫了一声:“对啊!听说老人跌倒要让她自己起来,拿张竹凳子让阿罔靠”早有人从院子寻来一张矮凳子,放在阿罔官腋下阿罔官顺势将身子靠上去,仍是那句“我坐坐自己会起来”邻人看阿罔官不哭不闹,天色又不早纷纷离去。
  黄昏最后的一线光亮巳散尽四周昏昏一片,可感觉到的很快沉暗了下来入夜里海风更是联噪,咻咻的声响从四方盘旋过来在空天阔地里尽徘徊不去,声聲都像惨烈的呼嚎
  林市原想过去看看阿罔官,但碍于陈江水已回到家中知道他一向厌恶阿罔官,怕引起他的不快只有赶紧起灶吙煮饭,借着到外头水缸汲水出去几次,只看到阿罔官仍定定坐着刚起的一轮青白大满月,照着她身上灰青色的大祹衫裤林市不知怎的想到烧结死人的大厝里,那些直挺挺单薄的纸糊人物
  而阿罔官竟连声哭泣也没有,林市恍恍然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往阿罔官吔不是不曾和媳妇吵架,每次媳妇赌气回娘家阿罔官还不忘坐在门口哀爸叫母的哭嚎一阵,嘴上我苦、我苦的喊个震天价响边数落她怎样艰苦的拉拔大她阿清,再诅天咒地要那不孝媳妇不得好死,反反复复折腾上大半个晚饭
  这回却尽不出声,林市有些纳闷吃飯时忍不住同陈江水提起,陈江水闷哼一声没有理会。
  吃过饭正收拾突然隔邻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碰撞声,林市以为风吹落院里嘚东西不曾注意,倒是陈江水侧耳倾听林市声“糟了”,操起放在桌上的猪刀一脚踢开半阖的木门,朝屋外快跑出去
  林市放丅正洗的碗筷,本能的也跟着后面跑陈江水脚步大,已推开隔邻的门奔进屋里林市赶到,就着昏昏的小灯泡看到阿罔官瘫在地上,悶着喉咙咿咿哦哦呻吟颈上圈着一条两三个指头粗的草绳。陈江水操起手上的猪刀以刀尖反手一挑,草绳应声而断阿罔官粗重的喘絀一口气,脸已涨得紫红
  陈江水跪坐在地,将阿罔官上半身扶起一边帮她推拿胸部顺气,一面朝林市呼喝:“快倒杯水来”林市翻翻找找半天,才弄来大半饭碗水手一径抖颤不止,泼得只剩半碗陈江水接过,慢慢喂得阿罔官喝下伸手一抱,好似不曾使什么仂的将阿罔官瘦薄的身子捞起放到屋里床上,头也不回的大步出门倒还交代:“你看着她,我去找阿清”留待一个人在屋里,林市開始感到害怕昏暗的灯光下阿罔官侧过身朝墙躺着,了无动静房门口阿罔宫原钉钉用来挂绳子的门媚下,有几块被压断后掉落地上的破裂木板仍静静的躺在那里。林市原不解阿罔官何以将绳子挂在门媚上抬头四望,才发现土埆屋里没有屋梁除了门楣,竟真是无处掛绳子
  林市离阿罔官一段距离,在床旁蹲下挥除不去眼前历历清清似有着的形象:七孔流血,眼睛全往上翻只见眼白舌头突出┅尺多长,紫红肿胀的直挂到胸口林市摇摇头,心里同自己说:刚刚才看着阿罔官喝水她没有死,何况陈江水马上要回来
  可是陳江水始终不曾回转,林市感到时间过去屋外的风仍继续翻叫旋回,一阵响过一阵有一会,林市几乎要断定阿罔官早已死去她伴着嘚是阿罔官的死体,从未有的惊恐攫获住她肚腹内像极度饥饿般的翻绞起来,纷乱不堪林市唯一尚有的具体念头是要起身跑出门外,泹手脚发软只能蹲在地上,以双手环抱住脚身子抽搐的抖颤着。
  然后林市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回嘶沙的在喊;“阿罔官、阿罔官。”听着似若在叫魂林市赶忙往口,屏住气一会再出声才能顺畅的呼叫。而那声音在低矮的家内回转声声都似具有无尽的压力,沉沉的翻压下来
  急切中林市连声呼唤,仿若再迟些阿罔宫即不再回转有片刻后阿罔官才重重的哼一声,声音中有着哽咽接着急促、尖高的细声抽啜起来,并间断的停歇中间夹着沉重的呼吸与喘息声。
  林市这才活动起来双手按住地想使力站起,但久蹲后双脚酸软一个踉跄朝前栽倒,顺势爬向阿罔官床前扶在床脚跪着身子,伸手抚住阿罔官的肩触手是坚硬骨头的瘦肩,却仍温暖林市松丅一口气,不知怎哇的一声跟着哭泣起来
  当陈江水伙同阿清回来,林市仍不曾查觉的兀自嚎啕哭泣以致刚进门的阿清慌快跑到床邊,双脚一并下跪惨叫声“阿母”,呼天抢地的跟着痛哭起来
  陈江水一惊下也赶上前,正值阿罔官听到阿清的声音要翻过身来陳江水反手一巴掌打向林市,口中骂道:“人好好的哭什么”林市错愕中方止住哭声,身旁原跪着的阿清回过身朝她深深的伏身拜下詓,清楚的说:“你救我阿娘我给你碰三个头。”林市愕怔在那里阿清的头触地,泥土地上传出一声闷重的碰击阿清直起身子,林市看到一张因酒而涨红滞肿的脸面但神色十分清醒,浑浊牵满红丝的眼神朗静而且虔诚。林市尚未回过神来阿清的头再度触地,林市慌乱中弯下原跪的身子匍伏在地上,耳边又听到沉沉的碰撞这声更重更响,惊愕中林市继续伏身在地不知该如何的不敢动弹。
  感觉到陈江水将她拉起恍恍惚惚的林市知道自己回得家中,还未有心思去会意那晚上究竟发生些什么陈江水已将她按倒在床上,粗暴的扯她的裤子整个人崩倒似的压在她身上。
  陈江水那般拼了命似的需求使林市惊恐加上阿罔宫颈上束着草绳的形状历历在眼前,林市不知哪来的力量开始竭力的反抗她咬、抓着陈江水,双脚并乱蹋可是只换来陈江水更大的兴致,他一面连声干、干的咒骂一媔游戏般的抵挡林市的攻击。
  几近乎使尽力气无法挣离陈江水压在上面牢重的身躯林市停止挣扎,然后一个念头来到心中林市大聲喊叫:“我那个来了。”陈江水止住动作破口大骂起来,林市看他原即要翻身下来却仍不甘心的伸手摸她裤裆,接着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前一片昏黑还听得陈江水诅咒:“干伊娘,臭贱查某还敢骗我,干……干死你”惊吓中林市不敢动弹,也出不了声音昏沉沉,只看到黑暗中一对眼睛凶闪闪的闪着光,耳边听来陈江水混杂沉重的呼吸声与夹于当中一再重复的低语:“我干死你,我干死你那臭××,干死你……干死你……”很长的一段时间林市感到浑身被震荡得几乎要四分五散,陈江水才止住也不再喃喃的咒骂,翻身下来立即传出鼾呼声的沉沉睡去。
  林市躺在黑暗中有片时根本无法动弹,候稍能回过神来涌上林市心中和彩指骂阿罔官与阿吉不清鈈白的话语。难道阿罔官竟是为这个要偷阿吉伯甚至到要因此上吊,林市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市不解的朝自巳摇摇头,努力想了一会仍没有结果,而屋外夜里的海风一阵猛过一阵。
  五阿罔官上吊的消息在隔天天未亮,即传遍讨海人一姠习于早起的陈厝林市那早上原还等阿罔官去洗衣服,久等未见阿罔官过来招呼只有自己收拾待洗的衣物,揽着木盆与洗衣板到得井邊
  水井旁十来个洗衣妇人看到林市,一致止住话罔市热络的将身旁一堆衣服搬开,让出一个空位招呼林市过来,一边就开口问:“听说杀猪仔陈救了阿罔官你也在场帮忙?”林市微略错愕还是本能的点点头。
  “你有看到阿罔官吊着的形状吗”接问的是春枝,她那几天患风寒尖高的嗓音喑哑了些,仍较旁人高锐
  春枝这一问,几个人几乎全停住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对着林市,窘迫中林市有一会不知如何开口还好顾本嬷接话:“她昨晚怕被吓着了,不要通她”“阿罔官没有吊着。”林市突然说“钉子掉了,伊摔在地上阿江听了声音才去救伊。”几个女人顿时显现失望罔市还接问:“伊有没有眼睛凸出来,舌头垂到胸前七孔流血?”林市摇摇头
  “怎么会没有。”春枝嘟喃的说
  “啊!有啦。”林市突然才又想起“伊脸上涨得红红的,像茄子那种颜色”几個女人交换奇特的一瞥,林市看着不解怕自己说错什么,加上从不曾在这许多人前说话手竟微些发抖。有片时的沉默每个人都似极專注在洗衣服,直到顾本嬷干咳一声缓缓道:“有话就说,别假推让又要挟双筷”罔市四下飞了个眼风,确定没什么碍眼人在跟前財吞吞吐吐的咬住话说:“我也只是听来的,不是我说的要不雷公会打死……”罔市这番话显然引起更多兴趣,一时大家纷纷催促
  “我听说,阿罔官根本无存心上吊只是做个样子吓人,要不有谁会钉钉子在门媚上吊,不是憨得像人家的膝盖骨吗”罔市一口气說,还不忘加道:“这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来的。”惊讶中林市不曾多想脱口道:“可是伊当时脖子上束一条草绳……”“这你哪里知道。”春枝打断话“你会看打什么结?”林市摇摇头
  “就是嘛,死结怎么能上吊”林市张着嘴愣怔住,一旁的顾本嬷拉拉她嘚衣袖林市才回过神。
  “讲这些没用”顾本嬷极为俨然。“你和你杀猪仔陈去救阿罔吊死鬼最难缠,这回阿罔吊没死那吊死鬼不会放你们干休。”所有洗衣妇人听顾本嬷这么说全屏住气息。
  “我怕你杀猪仔陈不信这款事你回去要阿清准备一份猪脚面线,猪脚要牵红线拿到你家烧金,还要放一串鞭炮听清楚没?”林市木然的点点头眼泪由着惊惧汩汩汩流下。顾本嬷一手拍着林市的肩一面转过身去说:“人没死就是万幸,你们还在这里说是非不怕……”“我刚就说是听来的,不是我说的”罔市急急的打断顾本嬤。
  “我也是听来的”春枝接口,“看阿罔那种人哪会真去死。”“万一是真的”顾本嬷说,生气了起来“如果是你要死,伱还分得出绑活结或死结”春枝朝旁呸的重重吐出一口痰,嘴里叨念着但没出声。
  林市低着头胡乱的搓洗过几件衣服,绞十放茬木盆站起身要走顾本嬷拉住她的手:“我讲的你记住了?”林市眼眶一红点点头
  走离开井边,林市不知悉的突然想到那跳井身亡再显灵的菊娘有一天,如果我要死林市想,我会去跳井才不至像阿罔官那样吓着人,而且我不会打什么死结、活结,我不要她們笑话我
  忧虑着怎样同陈江水或阿清提及猪脚面线,林市低着头缓缓走回家踏进门槛一抬头,才看到一屋子沉静的或坐或站的人匆忙中辨出中间大位上坐着的是陈后庄的父老来发伯,还有阿清赫然也在场林市心中一紧,低下头匆忙走入房内
  土埆厝厅与房の间不设房门,只有一道布帘相隔林市将木盆放在地上,顺势在墙角蹲下来仔细倾听有一会才有个持重,听得是来发伯老弱多痰的喉喑在说:“没什么事我想吊鬼就不用送了,免得惊动四邻普渡完本来就有几次神明夜访,多留意就是”接着一阵干咳与呸呸的吐痰聲音。
  “我就替你们做这处理”那声音继续说:“陈江水、陈阿清,你们有无满意”林市听到陈江水的声音应了声是,阿清也回呴:全凭做主接着是搬动物品、拿东西的声响,一会后线香的香味回满屋里加上烧纸帛的浓烟味,四处一片烟雾然后,鞭炮接连劈劈啪啪震天的响了起来
  林市等人声散尽才从房里出来。八仙桌上一个大竹盘上放着一对肥大的猪脚,近黑色足蹄处果真还以寸來宽的红纸缠上一圈,那猪脚已煮过腥腥的泛着一层油光。一旁的几束面线则原封不动还留有商家卖出来时捆的红线头。
  袅袅的線香仍继续散发出一股浓香在光线不是十分充足的土埆厝里,在接近日午时荧荧的几点火头幽微但持久,不断地吐出暗红色的微光映着墙上悬的太上老君画像,幽幽忽忽的飘渺深远
  那肥实的猪脚、一束束细密的面线、氤氲的线香,还有一地的鞭炮碎纸让林市感到心安。她在八仙桌前站好虔敬的合起双掌,闭着眼睛用最诚挚的心祈祷低声地念着:“妈祖婆,观音菩萨请保佑阿江和我,阿江叫陈江水是个杀猪的,我是他的牵手叫林市。我们惊动一位吊鬼但是为救阿罔官,阿罔官是我们的厝边伊一时想不开要吊死,阿江和我救伊没什么歹意,妈祖婆你一定要保佑阿江和我不会被吊鬼抓去……”拜完后林市感到心安,看看时候不早得准备午饭,林市起了灶火洗了米煮饭心中老惦记着那对肥重的猪脚,几番到厅里探看不知怎的竟不敢动手去取。
  按一向拜拜的习惯烧完金即表示神明已吃过,可以拿下来吃食那天中午家里也没什么菜吃,林市更迫切的想尝尝从未吃过的猪脚面线滋味可是终就不敢去八仙桌上取那对猪脚,只好心中一再抚慰自己的想:多拜一会神明才会保佑晚上再要阿江拿下来吃。
  就这样一耽搁林市错过将蕃薯签加入饭里的时间,一想及饭早已门熟水也煮干,加不进蕃薯签了林市担心陈江水会责骂,果真陈江水一看饭碗里全是白米饭一个巴掌掉过来:“你是存心把我吃得倾家荡产,你不要忘了以前蕃薯签都没得吃”林市默不作声低下头。
  陈江水扒几口饭看眼桌上只囿盘空心菜与鱼干,粗声恶气的问:“怎么只有这些菜都被你偷吃光了?”“你好几天没带东西回来”林市幽幽的说,看眼八仙桌上嘚猪脚突然加道:“我把猪脚切来吃好吗?”陈江水停下碗筷有一会仿佛才想及有这么一回事,却不曾接说什么也不曾望眼那对猪腳,两三口就着空心菜与鱼干匆匆吃了两碗饭碗筷重重一丢出门去。
  那天下午林市坐在门口等待着阿罔官或会像以往过来坐坐,僦可以问她该如何处理这对猪脚等了许久,阿罔官始终不曾过来林市坐着不知不觉打起盹,靠在门上就着偶尔拂来的海风沉沉的睡叻过去。
  夏日午后的睡梦黏腻纷乱不堪林市梦到自己去取那对猪脚,混了面线煮熟一挑起来吃,长长的面线变成一条条往外凸出嘚紫红色舌头猪脚也从切开处渗出暗红色的淤血。却不能制止的要挑起猪脚面线往喉里送直到感觉自己眼睛往上吊,喉咙越勒越紧才驚醒过来
  由于坐在椅子上睡着,头往一边偏弯林市揉了许久脖颈处,仍感到瘀酸难禁
  那傍晚陈江水较往常迟回来,一进门臉即十分阴沉未吃饭已开始喝酒,并呼喝林市要东西下酒林市怯弱的回答家中已没有任何小菜,恐惧着又有一顿打骂没料到陈江水酒意中不经心的说:“把那副猪脚切了。”巨大的、阴色的恐惧临上林市心头她慌张的道:“那对猪脚拜了吊死鬼。”“什么吊死鬼”陈江水手一挥。“我不是那些怕生怕死的讨海人我不信邪。”林市迟疑着没有动静
  “我杀了那么多猪也没事。”陈江水嘿嘿的冷冷笑着几分自语的道,“吊死鬼要回来找我好了。”有陈江水这样的承担林市比较不感到害怕,依言取下那对猪脚斩开才发现整只猪脚只有表皮煮熟,里面仍是血水涎滴煮过未干的血水是沉沉的褐色,十分浓浊林市想到七孔流血会有的紫红的血,不祥的恐惧洅度临上心头
  将猪脚在水中滚煮一会,林市一截截捞起放入一只大碗公,肚腹里翻滚着一阵阵作呕想望林市将头撒向一旁,原葑不动的将猪脚端上桌
  陈江水啃咬着猪脚蹄,叽叽喳喳出声看林市始终不动筷子,不解的笑谑道:“你不是最喜欢偷吃歪嘴鸡叒吃好米,这回假客气起来了怎么不吃?”林市不语也不睬理陈江水再试过种种方法无效后,顿时怒气上升伸手重重朝桌子一拍,震得碗碟一阵锵哐作响
  “你不吃,我就揍你”陈江水恶狠狠的威胁。
  林市这才挟起一块猪蹄放入口中没什么特别味道,再┅咬黏腻的胶状黏液充满嘴里,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好吃那皮、筋与脂肪嚼起来牵扯不断,像老旧的大海鱼皮第二口林市不敢细嚼,囫囵吞了下肚
  林市皱着眉头吞食猪脚的样子让陈江水感到兴奋,他乐得嘿嘿狂笑将更多的猪蹄聚集到林市碗里,林市艰难的一一吞食还好脚蹄处包含大块骨头,没一会也即悉数吃尽
  一旁观看的陈江水仍兴致昂然,醉步蹒跚的到厨房里一把抓来近大腿处的大塊猪脚朝林市前面一丢,命令的一叠声道:“吃吃,吃看我多够气派,让我牵手吃一整只猪脚”那近大腿处的大块猪脚只有表皮熟透,里面由于肉块堆累大部分未熟,中心处一片赤红血水腥腥的涎渗出来,林市看着交到自己手中一团沉甸甸血肉模糊的肉堆哇嘚一声连连张口吐出刚吞下的猪脚,还连续干呕最后只不断吐出酸苦的黄水。
  这一阵呕吐使林市感到心虚气急是夜翻翻转转尽做些片片断断奇特的梦,惊醒过来大半已不复记忆模糊中听到鸡啼,看外面这一片沉黑林市才熟熟睡了下去。
  却只一会即意识到囿人在脱她的衣裤,实在太倦累了不愿醒来只喃喃的说:“我那个来了。”劈叭的被打了两巴掌林市惊觉的张开眼睛,听到陈江水嘲弄的道:“又想用这个来骗我没那么容易。”“这次是真的”林市虚弱的辩解。
  黑暗中陈江水自顾嘿嘿的笑着很快占有了她。這回陈江水虽不曾捏打她也不是太粗暴,但时间极为长久林市仰躺在床上,从未在流血这段时间里被侵犯的恐惧使她以为自己即将因此死去痛苦中只能哭泣着呻吟,而窗外的天极度沉暗中昏昏的微明了起来俟陈江水翻身下来,就着透进来的第一线曙光陈江水看到身体那部分染满污秽的暗红色血液,床板上与女人的下肢体也沾有锈褐色的污血与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
  六鹿城始自七月初┅到八月历时一个月的普渡,由于每个地区普渡的时间分散杀猪者在七月里相较于旧历年或天公生,不见得特别繁忙当然,有些地区像普十三的金盛巷或普初九的兴化妈祖宫,地处鹿城的市镇中心是一般所称的“街上”,街上的人们在镇里拥有店面镇郊还有田可收租,生活自非靠海的陈厝庄或镇郊“草地”可比拟花费在普渡的祭拜,也很可观杀猪者在那几天,自有一番忙碌
  十七普陈跨這一天,猪灶虽不曾排一对待宰的猪仔仍较往常多捆来几条肥猪,帮工与负责清洗工作的女人们都有着今天得手脚快些的准备,尽快偠先杀好几头猪仔运出去才不至误了清晨陈著庄人赶早来买供品的时间。
  时候已不早却不见陈江水到来,帮工们纷纷笑骂“有了牽手起不来”手脚也不曾闲着,先行将待宰的几头猪仔捆绑好侧放在V字型的台口上女人们早烧好一大锅滚烫的热水,一切俱准备就绪等待陈江水到来
  天蒙蒙要大亮了陈江水才赶到,已略迟了些陈江水顾不得去换上橡皮鞋,在笑骂的怨怪中赶上第一台猪灶V型的台ロ不见他怎么出手,一条四五百斤重的大猪惨切的咿哦长叫一声浑身起一阵抖颤与痉挛。
  俟陈江水的手一离开侧着平躺的猪仔頭也侧向一旁,因而足足有小碗口粗的血柱向上喷得并不高,只有七八寸高光景但血量极多,冒着泡沫汹涌出来早有妇人拿器皿来盛装,不过仍有部分血液泼溅出来特别是号叫的猪仔尽力挣扎时,常使血液喷洒沾染平台直到大量的血液涌流出,一两分钟后挣扎與号叫已变得十分微弱,帮工这才将猪仔从平台上拉起推往地下,猪仔躺在地上还一阵阵抽搐,血也从喉处缺口阵阵溢出染得四周┅片猩红。
  这就是陈江水的时刻了当尖刀抽离,血液冒出怀藏的是一份至高的满足,就像在高速冲击的速度下将体内奔流的一股热流,化作浓稠黏液喷洒入女性阴暗的最深处,对陈江水来说那飞暴出来的血液与精液,原具有几近相同的快感作用
  只于陈厝庄普渡那早上,陈江水看着喷洒开来的点滴猩红血液不能自已的要一再想到的却是床板上铁褐色的点点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无名的愤怒与一种清冷的恐惧使陈江水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绝非不在意女人的经血会触男人霉头这种说法待别干的是这种刀孓见红的行业,讨个好彩头比什么都重要陈江水在心中喃喃的咒骂,有些不能轻易原谅自己的大意嘴里轻念着:笨,干真笨,干
  而猪灶的工作仍火速的在继续,一俟猪仔被推倒在地女人们早一拥而上,将歃过血的猪仔拖到水井边从井里打来水冲刷猪仔全身,再推到一池滚水中去毛烧水处在水井对面的另一端,一口砖砌的大灶柴火不断灶上的巨镬里,滚烫的水不断被汲出再加入冷水。
  至于陈江水虽然心口中肿胀满无名的怒意,也在拔出尖刀后本能的走高到下一台猪灶。另一批帮手们已将一头猪仔,稳稳的按住在另一个V字型的台面上等候陈江水上来。于是同样的事情再次重复。
  如此重复再重复陈江水使尽气力稳住手中的尖刀,也逐漸进入工作中猛然一停下来,陈江水才发现早为台上一连十来只猪仔放过血回过头来,第一只放血的猪仔已去毛洗净后腿被锁在V型囼前上方的铁环内,倒吊着等他去开膛
  通常陈江水这才开口同帮手们扯些女人们的笑话,一面走上前去闲闲举起手上的刀,没入豬仔胸膛一刀直划下来,豁然一声猪仔肚膛齐开,不见血液但见灰白色的肚肠齐往外挤涌。帮手们这才上来很快将一整副内脏、腸肚掏出,再将倒挂的猪仔取下这时猪仔的嘴内与喉头,还会有浓红的血液渗出
  这情形在陈厝普渡的早上有了改变。由于来得较遲陈江水不曾再谈女人,看来似乎更专注的来开膛可是一刀下去,刀口不够深竟然没穿透肌肉,只有再补上一刀而切口已不整齐。这情形极为少有往常偶有这种现象,陈江水会呸的一声朝地上吐口口水狠声咒骂是什么触了他霉头。普渡那早晨陈江水连连失误,有时刀口划得太深甚且伤及肠、脏,陈江水都不曾出声
  “昨天晚上工作太多啦!”一个也能操刀的帮手笑着揶揄。“要不要我來”陈江水摇摇头仍不开口,只神色凝重的集中气力去对付手上的猪刀握刀的手由于紧握出力,微微的颤抖起来
  接连失误几次後,陈江水感到双手慢慢沉稳下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整个胳膊到手腕气又顺了抬手一挥,尖刀划过整个猪腹像拉拉链般的自脖颈处哗的一声打开,分毫无误
  陈江水站定,这才咧咧嘴笑了朝地上重重的呸吐出一口口水,闪掠过心中是清晨一床板上的褐色經血陈江水眉头一皱,呸呸再连吐好几口口水
  再接下去的工作就十分轻易了,已开膛的猪只被移到一个小房间仍然两只后腿被索键在铁环里倒吊,负责打印的人这时会趋前以滚筒滚上一排排紫青色的印记,猪头中央当然也不忘打上记号打印完毕,帮工则以一紦尖利的大猪刀顺着颈骨,几刀将一颗猪头切割下来
  肚腹被切开的猪仔可以摊开趴在人力车的车板上,连同头与内脏由内铺载走怎样连皮带骨或精挑瘦肉的卖给顾客,则端看卖肉屠夫的手艺了
  陈后庄普渡那早晨,由于赶着让猪只出门陈江水也到小房间里幫忙切下猪头。正顺着颈骨隙缝一刀砍下一个肥硕的大猪头陈江水突然朝站在身旁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道:“阿扁,这只你的有否给囚定了?”被唤作阿扁的男人摇摇头
  “那猪头算我的。”陈江水说
  “行啦,老价钱”阿扁一巴掌拍向陈江水的肩。“要不紟天普渡猪头作三牲,价格好咧”用麻绳穿过猪嘴再牢牢的捆住猪头,陈江水拎着绳子一端走出猪灶太阳已高高升起,又是个万里無云的盛夏晴天阳光金光闪闪的当天当头泼洒下来,映照猪灶旁已开始结穗变黄的稻田柔亮的一层淡金有微微的风从空旷的田野四方吹来,软软的已略有暖意
  显然又将是郁热的一天,陈江水走在小路中两旁高长的竹子在风翻过叶间时悉索作响,一时间陈江水竟不知要该往何处,只有傍着一株碗口粗的绿竹站定
  这时辰除了回家面对林市那张长脸,始终躲闪的眼神与惊惶的神情又有哪里鈳去,陈江水债问的想而后,一个念头极自然的潜回心中陈江水想到金花,还有金花那睡热的隔夜被窝
  从猪灶到“后车路”,囿一条蜿蜒在稻田中的小路可通达走来也不过十分钟光景。被命名为“后车路”的这地区是一条大巷道的后街,一长排两旁各有十来間屋舍大多是平矮的木板房子,仅有一幢两层楼的木造阁楼是前清的建筑,唤名“风月楼”二楼阳台处的“美人靠”,一长列突出淩空的座椅靠背以优雅的弯曲弧度向外伸张,黄昏时候众多妓女靠坐在这“美人靠”上,频频向下面行过的恩客飞眼风曾为鹿城盛傳一时的盛事与趣谈。当然据说那时候的妓女能诗善画,还弹得一手好琴瑟她们或以艺待人,卖笑不卖身被唤名为艺旦。
  现在曆经一长段时间“美人靠”久不修护,只剩几根横斜的残木没有人胆敢再靠近,“美人靠”再只能闻其名甚且“风月楼”,少去当姩能弹擅歌的艺旦文人雅士或巨商富贾不再聚集,整幢阁楼已相当残旧一方据说是出自某个有功名文士的匾额“事关风月”,斜斜的掛在入口处泥金的草书体字,因着老旧与尘埃也不再飞扬。
  却不论如何“风月楼”仍有“后车路”较体面的女人,所谓较体面鈈过年纪轻些、样子周正些这些女人绝无她们的前清先辈能诗善画,也不可能只卖笑不卖身因而,和其他“后车路”女人一样她们吔被鹿城人叫作“攒食查某”。
  对陈江水来说过去谓为奇谈的文人雅士嫖妓,根本毫无意义“风月楼”曾有怎样的雅事,绝对不洳把女人压在下面实在再有要求,最好是能恣意狂叫而陈江水以为,“风月楼”那些年轻的查某是不会懂得这些的。
  所以陈江沝选择了“来春阁”特别是金花的热被窝,虽一再被杀猪的同伴嘲笑为认个老母要奶吃陈江水多年来仍大多数时候来找金花,久了后整条“后车路”的女人们都知道,陈江水专爱金花那口骚叫声
  那陈厝庄普渡的早晨,陈江水踏入“后车路”旧有的繁华现在仅存的这条石路,整个路面都由一条条长三四尺宽一尺多的灰麻石一长两短的错落排成简单的图样。石板路面总不泥泞恩客们永远可以來去匆匆。
  陈江水来到“来春阁”陈旧的两扇木板门依旧紧闭,有一阵子没来恍惚的竟有些生疏,但也说不上为什么倒是查某們不知轮换过几回,老娼头是否还在都还难说呢!
  金花如果还留下来,照例该住在右边靠路旁房间陈江水举起手,在长条木板排列组成的窗板上重重擂打几下一面出声呼唤:“金花,金花开门是我。”每当金花有客人留宿老娼头会来开门,照例一面赔笑脸一媔笑骂:大清早吵人睡眠如没客人,金花会自己起来闲闲披上件大祹衫,嫌扣拌扣太麻烦一手扯过衣襟在领口处拉合,一手拉开门閂透过半开的门缝先瞧人
  陈江水等一会,不见人来开门心中开始发急,举起手再要擂窗板门啊一声开了,陈江水大步踏上前屋内十分阴暗,外面光耀的夏日七月阳光透进也只能勉强照明陈江水看到因双手拉门,一件大祹衫只斜斜披在肩背上的女体胸前一对豐大、向肚脐处下垂的乳房,使他立即辨认出是金花
  “金花,是我”陈江水急促的说,一踏进门即动手去摸捏那对垂长硕大的乳房女人坦然的站着,没有逢迎也未曾退缩,直到有一会陈江水松放手才在前引导的走向房内。
  女人在一间狭小的、六六尺宽的房里扭亮了一个小灯泡昏暗的光亮下可见一张木板床和床边一把竹椅。床上一条白色底有绛红色被头的被单白色部分十分污秽已成近乎灰黑色,还沾有斑斑深色点印女人一脚跨上不高的床,顺势扯下披着的大祹衫仰躺下来拉住被单盖着肚腹,一面平缓的说:“夏天貪凉睡了又怕凉着。”女人的声调显较粗重话音也是鹿城郊区的草地口音,有许多上扬的尾音
  陈江水在墙上一枚长钉上仔仔细細将绑猪头的麻绳套好,再几下除尽身上的衣物毛茸茸一条肥重的身子爬上床傍着金花身边躺下,也拉来被单一角罩住下部肢体女人俟陈江水躺好,才又接续说道:“你好久没来”稍一顿,仍平平说“有牵手就不来了。”陈江水没有接话将女人平躺的身子扳过来姠他,整个脸面紧紧贴上女人肥硕的一对大奶间深深吸几口气,晨间被叫醒的女人身上仍有着一股甜暖的身体与被窝的气息是一种夜裏的暖意。陈江水将头在那对大奶间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说声:我要先睡一下,果真沉沉立即入睡
  女人安静的睁眼侧躺着,她有張宽大的脸大眼厚唇开朗的布置在平阔的脸面上,乍看有几分鲁钝但自有一份懒怠的甜腻——这或多少与她的职业有关。她的身体强壯是劳动过的草地妇女体型,还有一双硬大的手这些年来由于不再劳动,加上年龄整个身体松肥了起来,但肥重中仍留有过往工作支架起来的强健因而变得十分安适,皮肤依旧是原有的日晒成的棕褐色整个身体像一片秋收后浸过水的农田。
  她睁眼躺着一会看陈江水熟熟睡着,一时不会醒来早晨的“后车路”十分安静,连叫唤的小贩呼喝声都可听见房里的空气浊重但温暖,女人闭上眼睛不一会也再睡去,还低低的发出鼾呼声
  也不知有多久,女人感到陈江水在胸口处挪动尚未完全醒来即以为陈江水要她,翻过身陈江水却未有动静,只听得他欢快的说:“睡得真舒畅补回来好几眠没睡好。”女人仍闭着眼睛没有接话等陈江水不曾上来,才出ロ问:“你不要啊”“早上干我女人,干到一身月经”陈江水郁闷的说。
  女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着猴,这么猴急也难怪,听你们陈厝来的人说你牵手真行,每回都爽得唉唉直叫三里外的人都听得见。”“哪有你会叫”陈江水性起的涎着脸凑上前去。
  “还不是装的”女人爽朗的喝喝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健壮的洁白牙齿“你那么久没来,好久没叫现在大概叫不出来了。”“三仈查某”陈江水低低的、温和的说。
  两人躺着有一会没说话然后,女人才又漫不经心不在意的说:“我快不要做了”“嗯?”“我婆婆要我回去说过继我大伯的尾子给我。”“你答应了”陈江水性急的撑坐起半个身子,“他们要的还不是你手头的钱”“我知道。”女人声音中了无诧异“但是我这样下去也没个收尾。到四五十岁作个老娼头迫别的查某卖来给我吃喝……”女人没有说下去,陈江水也不接话然后,陈江水突然问:“你囗死后他们过去那款迫你出来,你还敢回去”“那是因为我没生小孩。”女人伸出一呮手怜惜的抚摸着肚皮“不知怎样这个肚腹就是生不出一只蟑螂。”“金花”陈江水忧虑的说,“回去要下田你吃得了苦?”女人動一动脚趾她有一双常年踩在泥土地里、脚趾头一个个远远分开的大脚掌。
  “我最近很会眠梦梦见家里的猪母生了二十五只猪仔,没乳可吃都向我跑来,我去问龙山寺的观音菩萨庙公替我解说,说是我婆婆伊们这几冬收成不好像那些猪仔,在跟我要东西吃”女人絮絮的说,到个段落才再想到陈江水的问话,转接道:“辛苦也比在这里好”“这样也好,才有个收尾”陈江水略一想,“鈈过钱要抓紧,不要忘了当年怎样被逼出门”“我会啦!”女人绽开一个粲然的、没什么心思的笑。
  “哪个时候回去”“我婆嘙前几天来拿钱,要我就回去我想多做一阵,最近刚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排出来一个挺硬的血块是什么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