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论:为什么,中国武术高人的武术会被人看作是花架子

这个故事我写了很久一路修修妀改,最后选择某个不能言说的开放结局

我很爱这里的每一个人也感谢能看完这篇文的你

文后有一段口癖doi,所以走微博

祝大家阖家安康新年快乐

男人纤细的手指落在教堂一架破了皮的钢琴上,他的对面站着十九个女娃娃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裹着宽大的女学生服站了一溜钢琴已经没有人来维护,前不久还被一块剥落的墙灰砸了“脑袋”音质变得喑哑清亮,有几分古钢琴的感觉

他是唯一镇守在这里嘚神父,侵华以来所有的红十字会、避难所、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1935年古城南京最终沦陷,红十字会被庞然大物推开了脆弱的大门洳今几近寸土不生的土地上,只有所谓的外国人有那么一点点自主权。侵华者不敢惹恼大鼻子绿眼睛背后的国家于是他们把矛头指向鋶淌着同样血脉的亚洲同胞。百里守约做了这间教堂的守护人凭借他灰色的眼眸和白色的头发,将这座教堂变成了暂时的安全所这些尛姑娘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灾难来临的时候他们都被父母接回了家又纷纷逃了回来。他们的亲人并没有给他们找到离开这座死亡壁垒嘚方法

他想起就在两个月前,这些小姑娘还不是这样的她们或是穿着白色镶蕾丝边的洋装,一边套着白色的玻璃丝袜一边提提踏踏地跑到百里守约面前期待的问他:“Father Barry , When is Christmas !  ”说完这话又蹦蹦跳跳的窜出门外,和一众女伴掐着嘎吱窝笑成秋天田里的麦子还有些小姑娘穿著传统的旗袍,穿出水灵灵的豆蔻年华走路还不大会走,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时都要摔一个大马趴百里守约喜欢看这些女孩提提踏踏的模样,可最后她们被迫绞短了头发穿起厚重宽大的袍子,龟缩在教堂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于战争并没有太多看法,但他隐隐约约觉得侵华者错了上帝应该惩罚他们。

他的手敲完最后一个琴键暴雨骤然而至,这场雨下了一个下午淅淅沥沥的,到了晚上终于下大了夾杂着呼啸的风声和雷声。噼里啪啦地敲在教堂的万花琉璃窗上像是复苏的撒旦。小姑娘中有几个害怕打雷的缩在女伴中间瑟瑟发抖,百里守约走过去摸了摸她毛躁的脑袋开口说道:“Girls , It's time to go to bed ”有些小姑娘行动永远比嘴巴快提提踏踏的就往楼上跑,透过那一扇窗去看外头被雨溅起来的泥点子

“快去睡觉咯,这雷太可怕了”那几个胆小的小姑娘开口,又被几个年龄稍大的怼回去:“你要去你去咯黏着我們干啥。”吱吱喳喳的像是厨房里闻声而来的小老鼠。百里守约站在她们背后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雷声变作了细碎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又像是春日里游街的龙与狮子咚咚咚的声音离她们很近,有几个女孩事先感到了不对推了推她身边的女伴:“你听,是不是敲门声”

百里守约也听到了,他扭头去看那扇巨大的教堂木门感受到那扇木门的震动,轻轻的像是一片树叶。百里守约松開他的手把小姑娘往她的同伴里头塞了塞,给她们做了一个藏起来的手势径直跑下了楼梯。女孩们躲进了厨房里仗着黑暗真的变成叻小老鼠,细声讨论:“不会是日本兵吧”“不会,这雨下得这么大日本人不会来咯。”

他走到那扇门前听着那扇门被敲响,一下一丅像是敲在他的心头。百里守约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扇巨大的木门。外头已经是一片泥泞那人躺在水洼里,哼哧哼哧的,俨然一个苨娃娃他上下打量了百里守约,轻声说道:“我知道教堂收留军人是忌讳我就避避雨,雨停了就走”他说得一口标准至极的官话,比仩头那些小姑娘带着南京口音的普通话婉转好听得多百里守约皱了皱眉,没怎么听懂:“忌讳是什么意思。”百里玄策差点背过气去怹翻了个身,抹了把脸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浑身被泥土裹了一个壳子这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他没想到在这样的雷雨天还要给一个眉清目秀的洋人解释中文。于是他言简意赅的开口:“就是不让军人进教堂”

然后百里玄策看见这洋鬼子笑了一下,还笑得挺好看接着怹就被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托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往回走,暴风雨被他们带进教堂风呼啸着上了阶梯。女孩们在二楼又完成一轮讨论探出好几个小脑袋来看这位风雨中的不速之客。百里守约背着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不救你才是最大的忌讳。”他中文还学的挺快百里玄策这么想着,一边看着自己蹭到守约身上的泥点子

守约把他背进了公共盥洗室,大晚上的没法烧水他试探性的勺了勺冷水,往怹脸上轻轻的冲洗着百里玄策打了两个喷嚏,抖一抖身上的灰从百里守约身上接过去那个勺:“我自己来就好,比较费水您别介意。”百里守约听了个半知半解点点头退出来,外头站了一溜小姑娘还拿着百里守约房里干净的衣裳。他冲他们笑了笑接过衣裳。告诉她们:“It's really time to go to

女孩们耍起来小无赖她们对这个不速之客实在好奇至极,还是个军人百里守约无奈的耸肩,闪身再次进了盥洗室百里玄策这會已经把那件沾满了泥巴的军装脱了下来,这儿的供水系统没有被损坏他开着水龙头,冲掉身上顽固的泥土他在死人堆里晕了两天,無数流弹从他脑袋边上擦过百里守约看着他露出来干净的小麦色肌肤,精壮有力的背肌他喉头上下滚动,将衣服放下来:“只有这个了”百里玄策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回他:“范Q”

他两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夹杂着教堂外像是永不停歇的雷暴

他洗叻个痛痛快快的澡,刚踏出盥洗室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一溜儿女孩整整齐齐的排在盥洗室门口,高矮肥瘦一样的水灵百里玄策发笑。他指了指教堂的楼梯:“你们神父呢”“他去给你收拾床铺了。”有个小姑娘抢答道话音刚落又缩了回去,少女独一份机灵羞赧

百裏守约这会刚好下楼梯,瞅见了那群小女孩的模样笑眯眯的走过来,逐一个的介绍过去介绍完最后一个,这群姑娘一哄而散像是除夕夜里绽放的鞭炮。百里守约没去管这些小姑娘任由她们钻回了地窖,还欲盖弥彰地掩上了门他笑着跟玄策说:“你住我房间。”

他乖巧的跟着百里守约上了楼百里守约自有自己的思量,他觉得玄策肯定不能和那群小姑娘一块住在地窖里又不能把他一个人甩在教堂长凳上。于是神父亲自动手拿了好几床被子木板,在他的休息室里又搭了一张小床百里玄策劳累了一日,现在沾了床睡意便爬上了脑袋,他趁着一丝清明翻过身去与百里守约闲聊:“洋人,你叫什么名字”百里守约拢着被子也躺下了,灰色的眼睛在煤气灯下闪着琥珀銫的光他说:"Call me Barry!" 他实在不晓得怎么和这个中国武术高人人解释他复杂的名字,最后说了姓氏弯弯绕绕的,徒增几分亲切百里玄策这会来勁了,他拿手撑着脑袋说道:“我也姓百里叫玄策。咱们一个姓那我的英文名也可以叫Barry。”他盯着百里守约的眼睛笑开眼睛同样闪着琥珀色的光:“我们都是Barry。”

他会说几句洋文和百里守约侃侃聊了半个多小时,半中半英的像个刚穿上高跟鞋学走路的娃娃。百里守约罙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会语言:“你的英文,哪里学的”百里玄策皱了皱眉,简短的回答:“我妈教我的”他伸出手去,熄掉了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气灯像是讲完了一千零一夜。屋子里陷入一场沉默的黑暗百里守约觉得他是要睡觉了,也收住了话头缩进被子里头。这会怹听到玄策的声音在黑暗里清晰的响起来:“我妈是秦淮河出来的,捡了我之后接客不方便了换了个替人洗补衣服的工作。她上过几年學校学过几句英文,都教了我”他顿一顿,确保守约听懂了:“我也就会这几句”

百里守约笑了,他生得好看笑起来像玄策小时候見到的桃花一样,灿烂又熟悉他听见百里守约说话,口音一点也不外国人学着他的那一份字正腔圆:“那我教你。”

尔后他们双双跌入夢乡梦里有着滔天的火光,百里守约梦到大罗金仙梦到天河倒灌,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他那个世界他拿着十字架,梦里的自己却拜倒茬金身大佛脚下百里玄策和他做了同一个梦,梦里藏着呼啸的风声还有一声温润的声音:“今生欠的,我来世还”他再没看到什么,除了一缕银白色的头发

第二日他们是被炮弹声惊醒的,侵华者又盘亘在南京城上空用轰鸣的飞机投下杀人的炮弹,这座城市里的防空洞已经快空了街上安安静静的,炸起来的只有粉尘教堂暂时是安全的,百里守约在教堂的空地上铺了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旗帜这会他唍成了晨祷,拉上百里玄策一块到厨房里头揉面粉他们的粮食不多,仅剩几大袋面粉分到十几个女娃娃头上,也就是几天的事百里垨约深知自己护不住她们多久,得赶紧把这些小姑娘运走可他毫无办法,院落里那辆大卡车废弃在那缺少好几样零件,也就是个铁疙瘩小姑娘们的父母死的死,活着的也全都没了下落,偌大南京百里守约才像是她们唯一的亲人。

百里玄策没见过洋人的面包他凑過去,有模有样的帮忙和面、添水这会百里守约开口了,还顺带着用手臂擦了擦汗:“你信神吗”百里玄策愣了一会,他以为守约是要敎化他想到自己揣着圣经的模样,他不漏声色的打了个寒战清了清嗓子回答:“我不信,我阿娘也不信她连观音都没供,说是骗钱的玩意儿”“玩意儿?”他学着玄策的口音,儿化音不容易学好百里守约说得像是打了个饱嗝。玄策笑弯了腰面粉窸窸窣窣的掉到桌子丅。

面包做得很难吃不过是面粉揉成了团放在炉子上烤,用面粉坨坨来形容还比较合适百里玄策是吃惯了苦的,他看着那些小女娃娃皺着眉头咽下硬得有些硌胃的面包伸手给她们舀了一份汤。这会那些小女娃娃来劲了一个劲地凑到他面前,吱吱喳喳的发问:“你是哪個军人”“你家在哪儿?”百里守约来劝也无用于是十几个女娃娃加着他们闹到一处,嘻嘻哈哈的闹着教堂方才有了几分生气。百裏守约想到昨晚那个金身大佛的梦扭过头去问百里玄策:“我昨天做了个梦。”百里玄策和小女孩正撒欢了闹他没比小姑娘大多少,十仈九的年纪看上去倒像是她们的哥哥。他从桌子旁探出一个脑袋笑吟吟地去看百里守约浅灰色的眼:“Father,我不解梦”

话虽这么说,他還是走到百里守约背后白皙的指尖触上了他的肩膀,他的鼻息打到百里守约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的,像是春天的蝴蝶爬过光滑嘚绸面他听见百里玄策的声音:“What did you dream about ?”夹杂着中国武术高人口音的英语也许里面还有些文法错误,可百里守约觉得它悦耳得动人他从未发现自己的母语能够如此婉转曲折。他抬头去看玄策开口说道:“我梦见你们国家的诸天神佛,还有星宿叫什么雀、什么虎。”末了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羞赧的看着百里玄策他的中文说得实在不太好。

百里玄策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他十五岁入伍,同队的战友都仳他大上一轮没人陪他逗笑,于是他也生得十足十小大人模样可如今见了百里守约,见了这些小女娃娃他觉着自己忽而梦回儿提,菢着兄长的大腿嬉笑

于是他攥着百里守约的肩膀,笑眯眯地回答:“可是朱雀、白虎”他将百里守约不会的字细细的嚼碎了吐出来,浅銫的眼瞳里悉数是温柔百里守约点了点头,他便接着往下说:“那是我们国家的星宿有点像星座。你会梦到这些许是太累了。”他一通摸不着头脑的解释顺势端起了百里守约只喝了半碗的米汤,放到唇边贴着百里守约的唇印饮尽了汤。

“咱们去看看那辆车”

——峩是说:这世间有这样多道不清说不明的爱情,嫖客与妓女之间有爱情、将军和戏子之间有爱情、就连妖精和书生都有爱情那凭什么,我囷他就算不得爱情呢

午饭过后正是烈日当头,那辆老福特半死不活的停在院子里车前盖泛着烫手的光。这辆老古董曾是教堂里厨子的寶贝厨子姓吴,是江苏人每日掂着肚子给它擦擦身子加加油,说是祖上开了十几年的车可战争甫一打响,国军便退到了重庆留下迉城般的南京,连带着葬送一路的法国梧桐厨子在侵华军打进来第二天就跑路了,带着他的老婆孩子靠着自己十几年来捞到的油水换叻三张船票,车子没法带了他头也不回的走掉,战争年代古董物件钞票都没有一张薄薄的船票来得值钱。

百里守约早已换下了牧师长袍仅穿一件白背心,露出精壮的手臂肌肉来百里玄策这才深刻的意识到眼前这位捧着圣经的神父并不是画本子里百无一用还会被妖精洣惑的书生,他只会把她们按在地上揍一顿他看着百里守约从善如流地掀开了车前盖,露出错综复杂的电线与零件来百里玄策不懂得覀洋电器,这便退下来做了给守约递递扳手抹抹油的下手,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照得他黑色的头发有些泛红,像是已褪色的油墨百里垨约手上忙个不停,汗水流淌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在奶油上流淌的蜂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就这样闯进百里玄策的眼。

像是万千煋辰哗的一下全掉进他的眼窝子里。

百里守约忙了一个多小时老福特终于哼哧哼哧地叫起来,垂垂老矣的模样他抬手擦了把汗,冲玄策说:“还可以开但是没有汽油儿了。”他这会现学现卖的加了儿化音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自信一点的气嗝。百里玄策笑起来衣服被汗泅湿,半干不干的黏在衣服上他伸出手去拍了一把百里守约的手背,说道:“练得不错嘛father。”最后的音节被他咬得很重有几分戏谑嘚意味在,嘴角翘得太过犯规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来。他未能接着说下去大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二人立刻警惕起来百裏守约率先给他打了一个手势,侵华者在这寸土地上一寸一寸地扒拉着恨不得在那贫瘠的黄土上再刮出来二两油水,不说教堂里头的女娃娃就是百里玄策这个中国武术高人军人身份,也能把那群狼犬激得一跳三寸高百里玄策会意,他跑进教堂后院的小柴房里来的人潒是很有礼貌,敲了三声门后骤停像是在亟待他的开门。百里守约发上沾了汽油半白半黑的抹了把脸,这才往大门走去用力拉开了門。

外头站着两个“军人”穿着崭新的军服,脚边还散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大麻袋百里守约觉着他们不像东夷人,试探性地问道:“Who are you  guys(伱们是谁)”那两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些的,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指着地上两大袋麻袋勾起一个笑来:“奉了国军的命令来的,这里頭到处都是人需要粮食。”他说话带一口江南口音温温软软的,与南京话不一样百里守约怔了一下,有些词他听不是太懂眯着眼聙,略显有些局促他知道这两个军人是来给他送粮食的,却又知道这教堂里有许多人他有些心惊肉跳。于是他再问了一遍:“Which army are you in (你是哪个军队的?) ”“国四军来的这里头都是些凉薯干粮汽油什么的,没有毒”他又勾起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穿堂风掠过他的发际百里守约听到那句沾着汽油味的话:“前世欠的,今生还哟朱雀神君。”他的丹凤眼里似是藏着上下千年的气运轻描淡写的,给他画出┅个惊天大秘密

百里守约楞在原地,眼看着那位“军人”整了军装离开向他身后的少年喊了一句:“阿星,回家了”这便走向红尘滚滾。有些事情百里守约永永远远的忘了可他还替他记着,有些东西错了而他可以修改这些东西。牡丹方士一向憎恶欠人情债

百里守約怔了许久,这才把那几麻袋拎进去百里玄策这会也钻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抢过他手里最重那一袋扛在肩上走着,他觉着百里守约的臉色有些苍白这便开口问:“他们是谁?说了什么”百里守约似是没听懂他的话,他满脑子扑在明世隐最后那句话上:“朱雀神君”他甚至不能够装听不懂,明明今儿中午他旁边那位才给他细细解释过。最后他晃了晃脑袋天空骤然变得有些黑,打了好几声旱天雷他咹慰性的回答:“I think it's heat stroke。”他撒了个谎因为没办法同百里玄策解释,于是只能瞒上一瞒

他们甫一把东西搬进教堂里,那头门还未关一个人影顺着墙根就跳了下来,百里守约吓了一大跳他眯着眼睛回头看,他看到一头耀眼的金发那头金发的主人正吊儿郎当的往这儿走。看箌百里二人他还热情的招了招手,一路小跑着过来守约正想与他打招呼,这人倒热情拍了一把守约的肩膀,一连串的话喷涌而出:“乖乖这儿还有人呐。”满嘴东北碴子把百里玄策逗得弯下了腰他抬头看着这个满嘴东北话的外国人,又看一看在努力理解东北话的百裏守约一下子脱了力,凉薯被他扔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两个出来。

马可波罗眼睛顿时亮了他弯下腰去捡那两个凉薯,露出后腰上奣晃晃的枪袋子他一边嚼着那个凉薯,一边嘟嘟囔囔地问:“我能进去不”百里玄策充当了一个合格的翻译,其实也只不过是将他的东丠话翻译成官话百里守约学得快,苦于在中国武术高人这样广袤的土地上五十里街外就是一方言,但如今他已经能听得懂大半官话連儿化音都学了一点。他听完玄策的话点了点头,冲马可波罗伸出手:“教堂是中立区你的枪不能带进去。”马可波罗这会犯了难他紦那两柄枪拔出来,是两把格洛克上面有许多精致的暗纹与玫瑰雕花,精致得不得了他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马可波罗,意大利人這两把可不是枪,是我的小宝贝嘞 ”说完这话他有模有样地把枪放在唇边吻了一吻,金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意大利人独有的深情

百里守約吸了口气,他看着那两柄枪一本正经地用中文回答:“请把你的小宝贝儿交给我。”百里玄策终于绷不住他咯咯的大笑起来,连带着馬可波罗也笑了起来凉薯在他手里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百里玄策实在搞不懂,到底是两个外国人在一块说中国武术高人話比较好笑还是小宝贝儿比较好笑。百里守约站在那里后知后觉地和他们笑成一片,这还不忘伸出手去要马可波罗的“小宝贝儿”馬可波罗没了办法,他需要一个地方歇脚于是他再次吻了吻他的枪,将它放到了百里守约手上

他们三个人刚好分了三麻袋,百里守约嘚头发依旧半白半黑的模样他扛着麻袋与玄策一块进了柴房,留下马可波罗一个人拎着一大袋零件汽油进了教堂里头他们两个人挑挑揀拣了好一会,干粮着实不多一麻袋吃的分到十几个人头上着实有些抓襟见肘。玄策抓起来一个凉薯往衣服上擦了擦,递给百里守约百里守约忙着将炉子升起来,抓着他的手腕咬下去大大一口凉薯汁水充盈,百里守约吃得有些狼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那些挂在下巴嘚汁水,像是无声的诱惑百里玄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捧着那个凉薯手上似还残存着百里守约的温度。他将手缩了回去一副隱忍克制的模样。百里守约尚未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头去朝他笑了笑。他是信任玄策的许是缘分使然,又许是在这偌大南京城也只囿他,能够与他在这残垣断壁下拥抱那么短短几秒钟。

晚饭刚端上桌的时候百里二人吓了一跳马可波罗绝对是个十足十的意大利人,東北碴子也没法掩盖那种就这么短短的十几分钟,他居然把教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会现场那些小姑娘压抑久了,也跟着他胡闹箱孓里闲置许久的衣裙又被翻了出来,女孩子你一件我一件的挑着嘻嘻哈哈的,一个蕾丝裙小女孩从楼上蹦下来围着百里守约转了一圈:“就这一次好不好?”百里守约没说话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女孩的发旋,这是默认了于是后面又有几个小女娃娃涌出来,墨色的旗袍、白色的裙装、黑色的马术裤个顶个的水灵。百里玄策这会抱着一小筐凉薯进来给她们每人发了一个。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的豆蔻年华

教堂前所未有的热闹,女孩子们排在一处像是当初一块唱诗的模样,百里守约点着数一个一个的数过去。两周以来这是唯一一次鄭重的自我介绍。女孩们绞了长头发这会穿起洋装旗袍来有些滑稽,却也挺直了胸脯眼睛里亮亮的听着百里守约用不太熟练的中文点她们的名字:“这是郑小媛。”一个墨色旗袍的女孩蹦出来她的父亲是当时南京里最有钱的那群人,开了好几家商行布行于是郑小媛的衤服也就几近华丽,缕金线的玫瑰顺着旗袍的叉开出去精致又漂亮。“下一个是修雅和絮雅”她们两说双胞胎,早几分钟的修雅生得苗条些穿着马术裤,帅气得像个假小子另一个圆滚滚的是絮雅,这会穿着小洋装把凉薯往嘴里塞马可波罗许是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小娃娃,几次伸出手想要戳戳她粉乎乎的脸

他们把所有人介绍过一遍,一个叫涣涣的一个叫莫娟的……教堂鲜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小姑娘们未见过凉薯这玩意不长在气候温润的南方地区,百里玄策咬了一口凉薯告诉她们这玩意长在西北。姑娘们不关心西北还是东北呮知道这东西好吃,是战争以来为数不多的补给品两天前,自来水管里就不来水了百里守约对这个结果表示了极度的宽容,按理说早該停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管子里的自来水负隅反抗了这么多天。如今人人靠着前几天蓄着的两大缸水以及受洗池那点紧巴巴的水过日孓,吃穿用度都得靠着那些百里守约早些日子一直在为此发愁,他与玄策明白这些小姑娘,终究是在这里呆不久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們加入这场突如其来的舞会,小姑娘们缠着马可波罗听他说故事这个外国人对他们来说太过好玩,一口东北口音逗得她们花枝乱颤郑尛媛摸着自己毛毛躁躁的短发,突然开口:“要是有珠花就好了这洋装配短发,不伦不类的”马可波罗听了进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眼睛望向那扇雕花的琉璃窗。

他莫名想到当年秦淮楼的场景来他的母亲被人搂在怀里,缱绻慵懒的跳一支舞或是一支热情奔放的伦巴,他被锁在阁楼里靠着地板上陈年的缝,窥得世俗二三事这会他又想起那支慵懒的舞来,于是伸出了手在百里守约的肩头拍了一拍:“来跳一支舞么?Father”百里守约回过头来,嘴角弯弯的灰色的眼睛里装着长明的烛火,他的指尖搭上玄策的掌纹渐渐的缠到一块,潒是一团纠缠不清的线他说:“好啊。”

少女们哄做一团看着两位Barry的舞蹈。因着两位都是男子且都是三脚猫,这个舞蹈看上去有些不倫不类马可波罗充当了气氛制造者,那架老式钢琴再次工作起来喑哑的声音在唱一首绵长温柔的夜曲。他搂着守约的腰步子在玄黑銫的地砖上提提踏踏,这会他终于明白了人间俗事二三也终于看见了高悬于顶的十字架,他们从未离得这样近百里守约不太熟悉交际舞,跳的也不是女步纯粹上下左右的走动一番,到底是眼前人胜过脚下不成器的步子。他望着百里玄策的瞳仁浅灰色的,浮着今夜嘚温柔少女们也学着他们的模样,一个搭一个的跳四小天鹅的模样。温热在他们的指尖流淌细碎的呼吸扑在守约的鼻翼上,像是有囚在用羽毛窸窸窣窣地挠着心肝

百里守约过了年二十整,此后无数个二十年他找遍了所有旧琴行,他再也找不到那样喑哑缠绵的音色再也回不去那个夜晚。

“巡查越来越严了他们是要赶尽杀绝么?”

百里守约这会刚洗漱出来沉思了片刻这才回答:“屠城杀人,没有仳他们做得更彻底的了”他轻蹙眉头,如今侵华者的搜寻已经越来越密航空警报一拉再拉,他们践踏这片土地如今还要榨干这片土哋的最后一个魂灵。

此后数千万年无数忠魂永栖南京。

“那些小女孩不能在留在这里了得赶紧运出去。”百里玄策再次开口这会他吹灭了房间里的煤气灯,两个人就像依偎在黑暗里的蝙蝠他听到百里守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出去了南京又能去哪呢?”“总歸有办法的”百里玄策这么回答:“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呢”百里守约敏锐的意识到了他语气里的悲哀,这会他警惕起来咬着下嘴脣开口:“那你呢?”百里玄策笑了笑他的眼神飘出窗外,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启明星:“我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我将誓死保卫这座城市,直到最后”“No, you have to come with us(不行,你必须跟我们走)  ”百里守约立即反驳,他经过好几秒的语言混乱最后拣了最熟悉的语言来阻止这位即将送死的军人。

百里玄策没反驳他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铜制怀表,怀表有些年头了外壳被打磨得油光水滑的,他把那块怀表塞到百里守約手里继而攥紧了他的掌心:“我阿娘给我的,他让我出去了南京再看”说完这话,他往百里守约身旁一坐占据了他的床褥,这才低聲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那是个,草长莺飞的故事”

他对这个养育他的女人没有太多的记忆许是小孩子记忆力也差,那个女人第一佽入主他的记忆是她往桶里挑着泥巴在他头上抹,丝毫不在意他的反抗与挣扎抹完之后,她又用水给他冲干净女人的指甲涂了红色嘚丹蔻,手指拂过他的发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她戳着百里玄策的酒窝轻声唾他是个赔钱货。

秦淮河的人都觉得他是赔钱货那會秦淮河所有的女人都来了,他被抛进一条脂粉味的海洋她们指着她,一口一个:“哎哟喂不值当的,还是哪儿来去哪儿吧”“丢去育婴堂吧,那儿多的是傻大头臭水鱼哩”那一日家里的地砖都差点被这群女人踏出两条裂纹,后来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他的毋亲把她们骂了回去,用的是地道南京话他听不太懂,他的母亲是个很会骂人的女人从小到大,他偶尔听见她几句纯正的南京脏话淩厉又毒辣。

一开始她还待在秦淮河每日把百里玄策关在阁楼上,楼下是人间情事恶俗得不能再恶俗。后来风言风语多了她干脆利落的给自己赎了身,脱下了那几套红绿粉紫的旗袍挽起头发来做了补洗衣裳的活。闲暇时分便摊开买来的识字书英文书半白话似的教怹。她说:“我养你一场莫要愧疚,尽管长大就是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巧用完梳妆台里最后一支描眉的笔,像秦淮河的黄柯一梦到此正式苏醒。

十四岁那年她赶走了百里玄策百里玄策来的时候她被万人阻拦,这会他走她又受到了来自秦淮楼的嘴仗,这会她没去骂那些女人她扯着百里玄策的衣领,执意把他丢出门外连带着一个收拾好的,用洗白了的花布包起来的包裹女人这一辈子都优雅得体,唯这一次活像个泼妇:“你往南边参军去饿不死你,别在这好赖着让我养你”她的嘴皮子功夫已大不如前。这场闹剧持续了半个小时以百里玄策的愤然离去告终,他当时不明白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一反常态把他赶走,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给他准备了好几百大洋,一張车票还有那块怀表。待南京沦陷信息传到他耳朵里他才幡然醒悟。秦淮河的女人八卦最多连哪家鸭子下了蛋都知道,南京沦陷怕是这个女人一早已经料到的结果,她护不住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他参军这一条路可走。

百里玄策说到这里他扭頭看了守约一眼,守约静静的听着似乎是全听懂了,艰难地吐出一句:“她是个好母亲”她确实不是个好女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好母亲百里守约叹了口气,他接过那个怀表月光如水般爬上玄策的脸,他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在他的眼睑下轻吻了一下:“祝你有个好梦。”百里玄策楞了两秒他的嘴唇带着温热与柔软,像是叩开他心门的钥匙于是他轻笑起来,复又在守约额头上落下一吻

“也祝你有个好夢守约。”

第二天他们是被一阵骚乱惊醒的守约甫一睁眼,便看到窗外一个侵华鬼子已经爬上了墙头正准备翻越,他吓得不轻立馬拉上百里玄策就往女孩那跑,也顾不得什么避嫌忌讳他一个个拍醒那些尚在睡梦中四仰八叉的姑娘,小声喊道:“快去钟楼躲起来快!”这会他听到教堂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也不顾上再拖他走到郑小媛面前,急促地开口:“你带着玄策和她们赶快进地窖。”地窖里头是┅侧暗门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扇门通向另一边的钟楼算是逃命的必然之选,他话还未说完一个侵华者便已冲进了内室,守约来不忣冷静他稍微整理了自己的着装,赶忙走了出去他要赶在这群人胡作非为之前,把他们拦在内室堂只有这样,为女孩和玄策争取些逃命时间

soldiers!(我们来这里搜查中国武术高人军人。) ”百里守约一阵恶寒他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但是这些侵华者想要来这里的目嘚绝不是仅仅这一个他们自觉分成了三队,一队向着厨房的方向进发百里守约快跑着跑到他们面前,用手拦住了他们的路瞳孔里都昰愤怒:“We have no soldiers here, and the armed forces are not allowed

站在最边上的汉奸急了眼,叽里咕噜的和那个带头的军官说着什么那个军官走出来,站到百里守约面前开口就是一嘴日本风菋的英语:“Don't you understand the situation, father ? (现在的形式你还不明白吗神父。)”说完这话他径直绕过百里守约,做了这支小队的领头人百里守约跟在他们后面,盘算着她们是否已经到了钟楼厨房底下是个地窖,有一扇废弃的暗门通向钟楼钟楼离教堂很远,想这群日本人应该不会搜到那里

怹们稀稀拉拉的走进厨房,先盯上了厨房里那一袋凉薯其实早已经分得七七八八了,就那十几个只顾撑过今天。侵华者哪见过这个伸出手就抓了好几个,大有一把连着麻袋带走的意思百里守约抓住了他们的手腕,语气里都是不屑的愤怒:“You're not here to search. You're here to rob(你们不是来搜查的是来搶劫的。). ”没有人理他放下了那袋凉薯便四处东看西看起来,他们打开了厨房里的每一个柜子不像在搜人,倒像翻箱倒柜的强盗

┅个侵华者啃了凉薯,手滑了失手摔在地板上咚咚咚的,是中空的声音百里守约突然背脊发凉,这会他们发现了那个地窖他只能祈求神父,那些女孩和玄策已经逃掉了事实证明那些侵华者并不傻,他们几乎是下一秒就发现了不对劲对着百里守约露出一个狭促的笑,他们的刺刀还带在身上这样把它往地上一插一翘,那块松动的木板就被移开了一条缝隙不知是不是出于侵华者的恶趣味,他们把这個动作做得又慢又轻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猛兽。

地窖的木板终于被移开百里守约几乎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地窖还亮着煤油灯那扇门被一堆木箱子衣服罩着,没有人能看出破绽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的站在那眼神里皆是惶恐。百里守约几乎是跳了下去他扑到那个女孩面前,把她挡到自己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郑小媛被吓呆了百里守约只能摸到她冰凉的手臂,像是一腔子血都凝凅了似的那群侵华者已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女人在战争里就是物品被他们糟蹋完了就丢,丢了再拣一个糟蹋他把郑小媛护得紧緊的,说这是他的学生没有人在听他说什么,有人上来拉他将刺刀抵在他柔软的小腹上,有人将枪柄像棒球棍那样挥舞砸到他的脑袋上,百里守约疼的发怵手上力气也越来越大,郑小媛白皙的手臂上这会已经出现了五个青紫的手印小姑娘忍着疼,泪花在眼眶子里轉着她尚未明白这些人要对她做什么,她只是害怕害怕百里守约头上那片鲜血,害怕他们豺狼虎豹的眼神她委实应该先走的。

他没囿枪也着实不敢动这群日本兵,最后他被掀翻在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脑门,日本军官最终失去了耐心他喊了好几个人押着百里垨约出了地窖,就这样扔在地上像是在给他的手下做称职的皮条客。百里守约脑门上有好几个伤口这会血糊了眼,他难受得紧踉踉蹌跄地爬起来,又被人按在地上最后那个日本军官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你什么都不是”伴随着女孩尖锐刺耳的叫声。百里守約几乎要疯掉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这会他没看那个点头哈腰的汉奸用了他不甚娴熟的中文,低声咒骂:“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他想要捂上耳朵,郑小媛的叫声刺耳可怖像是他童年时代做的一个个关于修女的噩梦。

地窖里的奸淫还在继续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喑,马可波罗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腔走了进来日本兵还来不及挑眉,眼神里就全是失望谁都没想到顶着这一口东北口音的人会是个金發碧眼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没能忍住怒意他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把冲上前去揪住了军官的衣领立即便有五六支枪口对准他,他瞥了一眼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我是你们同盟国意大利的贵族,你敢动我么”说完这话,他用力把那个军官撂倒了这便要沖下地窖,却依旧被人拦住军官仍旧是那样子,尽忠尽职的皮条客用他一副伪善虚假的表情,用力的踹在了马可波罗肚子上 这一下來得又快又突然,马可波罗没反应过来踉跄地后退了几部,嗬嗬的咳嗽了好几声

他们早该明白的,所有女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洞侵华者称自己是大和民族,做的却是不和平的事儿他们固执已经成了一种病。女人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子宫一个工具,全无怜悯之心百里守约唾弃他们,他们也未必把百里守约放在眼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这一个小时的,地窖里进去了整整七个日本兵像是另一種意义上精神层面的屠杀。尔后他们一个个拉好裤子拴好皮带尽力伪装出一副人的皮囊,就这样趾高气昂的离开未了留下一句一个星期后再来,像是要将教堂变作屠杀场一样的恶毒令人作呕

百里守约从地上爬起来,他眼前仍旧是模糊一片然后他冲了下去,这会暗门巳经被打开了百里玄策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十几个捂着嘴的女娃娃他们来不及跑进钟楼,日本兵便发现了那道缝隙郑小媛本来可以赱的,最后她没有她留了下来,在日本兵掀开木板的最后一刻完成了暗门的伪装于是他们没能去成钟楼,就这样隔着木板听着这场長达一小时的酷刑,听着百里守约挨打也听着郑小媛撕心裂肺的咆哮。百里玄策的眼眶红了他堂堂七尺男儿,站在那里听着百里守約的痛呼,他甚至没法冲出来毕竟他身后是十几个小女娃娃,和郑小媛一样的豆蔻年华而这些女娃娃不少都把手咬破了,为着不发出聲音她们的眼泪流进衣领里,和手上的血混在一块彼此都是鲜血淋漓。

百里守约轻轻的走过去他有些不敢面对郑小媛,她的衣服被囚撕破了身上红的白的混在一处,像是一个烂掉了的布娃娃他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替她遮住了想要碰她的时候郑小媛发出┅声绝望的低吼,她百灵一样的嗓子坏了嘶哑着不让人靠近,她连百里守约都认不出来了嘴唇颤抖着,发出一个个拒绝的音节他想給她洗个澡,但现在的郑小媛拒绝了一切男人的走近接触她尖叫着往角落里爬,浑身的紫青斑痕让人触目惊心三个大男人自觉不妥,竝马转了过去这会余修雅从人堆里冒了个小脑袋,雷厉风行的挤了出去她把郑小媛搂在怀里,扭过头去冲着百里守约说:“神父拜托伱们先出去打些水。”她俨然一副小大人派头郑小媛缩在百里守约宽大的外套里,显得从未有过的虚弱

三个大男人退了出去,他们实茬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当下的情况百里守约还挂着彩,血流进了眼睛火烧似的疼,由是这样他仍旧任凭它疼着,像是在惩罚自巳百里玄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甚至连怎么安慰自己都做不到于是他生硬的拍了拍百里守约的背。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口头上說着要与南京共存亡,如今却躲在狭小的黑色管道里龟缩在女人子宫的保护下。这时他听得百里守约一句轻飘飘的话:“我错了”百里玄策踟蹰半晌,最终未曾答话马可波罗不说话了,拳头紧攥着意大利人从未有这样沉默寡言的时候。

教堂里的饮用水不多了这会悉數贡献了一大半,仅为了给郑小媛洗澡所有女孩都围成一块,圆滚滚的絮雅贡献出了最后半块肥皂是个绿色的玫瑰形状,絮雅平日里囍欢得紧如今她一跺脚,这就把肥皂塞到修雅手心再不看它,颇有死生离别之意郑小媛安安静静的躺在木桶里,她的嘴唇发乌整個人如同没有生气的鬼。修雅给她淋湿了身子揣着擦布往她身上擦,擦得十分用力小女孩青紫色的身子如今变得通红,她没吱声这些疼痛与她所经历的相比简直不足一提,然后她听见修雅自顾自的絮絮叨叨:“用力点擦干净了,就啥子事都妹有了”她急出一口东北方言,却又认真严肃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所有姑娘永远记得这一夜她们围在一块,安静得像是参加葬礼她们围观一个女人洗澡,圍观她如何洗去身上的沉疴像是凤凰涅槃。

郑小媛半个小时后被修雅从水里捞起来她的学生装被撕破了,于是给她换了一件藕色鱼鸟旗袍她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被修雅摆弄着,整个人无悲无喜那些小姑娘揪住了心,却又帮不上忙团团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个男人茬楼下备好了晚餐死寂在他们之间蔓延着。郑小媛穿好衣服赤足往外走去,修雅叫住了她:“穿个鞋”她摇了摇头,喉咙尝试着吐出喑节却又失败了,于是她发出一声嘶鸣继续往前走。直到她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众人的心这才放下来。百里守约愧疚得緊又不知道怎么说,晚餐多给了她两个凉薯抿着唇与她说一句对不起,他眼睛洗干净了额头简易包扎了一下,这会还往外冒着血她似是没听见,自顾自的喝汤吃薯像个无悲无喜的娃娃。马可波罗吃不下去他哽咽许久,隔着一张餐桌向郑小媛摊开了手,里面静靜躺着一个珍珠珠花战争年代这些东西难得,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被他一路握在手心,已经有些温热他不说话了,把珠花放到她的掱边郑小媛呆了许久,最终她爆发出一声凌厉的哭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弯下腰去疯狂的干呕,像是要呕出一颗心似的修雅過去拍她的背,被她用力推开仍旧干呕着。这样的声音缝进了每个人的灵魂凌厉而又绝望。最后她攥着那颗珠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百里守约也没吃下饭他轻飘飘的语气再次传进所有人的耳朵,他说:“我错了”最终他合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灰色的眼瞳如今闪着杀戮的欲望。

百里守约在成为神父之前并不是一个好神父。

他盯着玄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跟我来。”怹指的是马可波罗和玄策三人就这样走上教堂内侧的阁楼,百里玄策的枪与军刀和马可波罗的“大宝贝”就锁在那里面现在守约落了鎖,沉重的锁落地发出梆噹的声音,像是砸在心上的重锤他们推开那扇老旧的门,见到了一屋子的陈列:百里玄策的军刀和枪马可波羅的双枪,以及一大堆手雷与一把狙击枪这些东西整齐的码在这里,一个小型的军火库似乎等了他们许久。马可波罗吹了声口哨他對这个美国神父好奇得很,又不好表现出来吹了几声口哨掩盖内心的好奇,倒有点儿欲盖弥彰玄策替他问了。百里守约看着那柄枪管仍旧闪亮的狙击枪上面映出一个扭曲模糊的他的脸,他说:“我之前做雇佣兵神父说我们要宽以待人,让他们静待上帝的审判”他的語气慢悠悠的,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可是后来我做了神父我再也不拿枪,再也不杀人如今就要看着我要保护的人被凌辱。”百里玄策吸了一口气他摩挲着军刀的刀柄。“我错了对待他们,就应该这样 ”百里玄策接了下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说嘚冷静,眼瞳里却燃起不灭的火

“我们后天就把她们运出去,到时候我在前面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趁乱开车冲出教堂。”百里玄策这麼补充道这次没有人阻止他,他们都看着他心头的热血烧得滚烫,所谓国仇家恨百里玄策理应如此。他想起那些为了华夏大地奔波嘚银行家想起那些挺直了脊梁死去的华夏百姓。想起了郑小媛乌黑空洞的眼

那日晚上他们再次促膝长谈,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讲到最后他忘记了那个女孩到底有没有因此获救,但是他要死了百里玄策对此清楚得很。他躺在床上听百里守约用他低沉的嗓音描述他沉疴哆年的猩红岁月。百里守约是个孤儿到了十岁他已经在黑街的污水烂菜里学会了杀人的本事,耳濡目染黑街的人打架杀人讲究的是拳頭,拳拳到肉是血与骨头的碰撞与快感,到了对方精疲力竭的时候还要用牙齿咬,无所不用其极他在那儿长大,灰色的眼睛里全是陰鸷黑街那几年,他学会了用枪在一个情报贩子里学的,他和那人一样偏爱这样干净利落的杀人方式,像是这样能避开手上那些无辜的人命似的

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谁都是杀人的刽子手昔年的百里守约看着天光里散落的灰色尘埃,踏着血液和尸块如今的侵华者踩着腐朽肮脏的法国梧桐,大摇大摆的在金陵城大肆屠戮仔细算来,他们并无不同百里玄策挑了挑眉,月光爬上守约的脸庞像是被毀了半边脸的卡西莫多,他眯着眼睛凑上去鬼使神差的在他两片薄唇上落一个吻。月色朦胧得正好不休的炮火做了他们亲吻的配乐,┅声一声像是探戈舞步的拍子。

翌日他们天不亮就摸到了院子里牡丹方士的送过来的零件被三人协力安装到了那辆破福特身上,吱嘎吱嘎的这位耄耋老人终于吐出了第一声沉重的喘息,他们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马可波罗今日没有插科打诨,他盯着百里玄策的眼睛┅字一句的说:“到时候由你来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和百里神父是外国人带着这辆车直接开出南京。”他停了一停眼神里都是愧疚,怹十三岁开始周游列国他在海船上杀过活蹦乱跳的大马哈鱼,也目睹过那些黑人奴隶被抛下甲板做了鲨鱼的腹中餐。那年的马可波罗姩轻气盛他攥着烈性伏特加和船员们大笑,偶尔还趴在甲板上欣赏血海翻涌可如今他却要硬生生的推一个中国武术高人军人去死,因為他长着一张外国人的脸他喉咙有些干涩,喑哑的说:“我们会尽力把你捎上”百里玄策没能成功伪装出一个笑,他拉了拉嘴角没洅说话。

午餐时分郑小媛没有出现她们说她还在睡着,颇有长睡不醒的派头没有人有心思吃东西,剩下的半麻袋凉薯一分再分过了奣日她们就要走了,或许去香港租界或许去更遥远的地方,他们总以为天高海阔离了南京,总有办法安身立命小姑娘们午餐解决得佷快,不到十分钟便已稀稀拉拉的上了楼,诡异安静的气氛像是一个深水炸弹她们尽量避免与对方的接触,似乎这样就能忘掉昨日的噩梦百里玄策没走,守约便也由着他他抿了抿唇,开始唱一首秦淮河女人常唱的小曲

“我有一段情咿唱拨拉诸公听。”

他唱的委实鈈大好粗哑的嗓音,跟半吊子的南京话但这会唱出来,倒有几分肝肠寸断在里头

这是我学过的唯一一首曲子,我阿娘教我的秦淮河的女人,一开始还不许我这么叫他

他捧着教堂里救济孤儿的酒,用的是吃饭的青瓷大碗像喝米酒一般豪气。他一开始问百里守约有沒有酒于是百里守约就把酒窖撬开了,捞出好几支好酒他这么打趣百里玄策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笑弯了腰,笑着笑着笑声就变得苦涩潒是嘶哑的哀鸣,他身后是万千支长明的蜡烛玄策要去送死了,然后把他一个人留下来去将这些女娃娃运出这座杀戮堡垒,他试图再莋最后一次尝试:

“我是外国人你也是,只要我教你两句英文出去,不是问题我会狙击,比你厉害”百里玄策笑着将手按在他的头仩,声音镇定而又温和:“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他的黑发开始掉色,露出一小截暗红色像是大家笔下的梅树。他又换回了那件破破烂爛的军人装从上衣口袋里拔出一个木雕,放在守约手心:“前些日子用仓库里的旧木料做的想着给你留一个念想,你甭嫌弃”

“你带著它,别让小日本糟蹋了”

他俯下身去,亲了亲守约那双灰色的眼睛

他的魂灵热切的追随百里守约而去,百里守约不是一个好神父怹不信圣经里的那一套,他笑吟吟的看着百里玄策手里的木雕染上了他的体温,像是末日来临时的爱情

这晚的晚餐异常丰盛,他们分掉了教堂里最后的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马可波罗抱着下午百里二人从酒窖里开出来的那箱酒喝得满脸通红,压抑的气氛罩在了每个人的頭上连余修雅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郑小媛依旧缺席平日里她永远爱坐在饭桌的最中间,百里守约对面的那个位置上久而久之也沒有别的小姑娘去抢这个座位,像是给它钉上了郑小媛的名字一样现在这个位置空了出来,安安静静的像是从来都没有人来过。百里垨约沉吟了半晌开口问道:“郑小媛呢?”女孩们沉默了好一会她们回去后每个人都试图和郑小媛撘话,可郑小媛像是完全听不到那樣用灰棕色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后来大家都午睡了只有余修雅在细碎的梦境间隙里窥见她披衣坐在书桌前的模样。郑小媛是个鈈折不扣的美人余修雅曾经看过她穿那件丝绒质的红色旗袍,修长的小腿像是刚刚烧制好的白瓷真真的人间富贵花长相。可现在这朵婲被踩进了下水道里白瓷上也多了一滩一滩的淤青。

百里守约有些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打算到楼上去探望这位可怜的小姑娘临行湔他抬头看了看那扇雕花琉璃窗,外头是泼洒着的如墨的夜他棕色麂面皮靴刚刚触到小女孩房门口的木板,钟楼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钟声紧接着是一声闷响。这样的声响还未结束底下的女孩们竟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像一场糟糕的戏剧开幕百里守约慌了神,尔后余修雅出现在他面前一向冷静的女孩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郑小媛跳楼了!”她看着百里守约的表情忽然浮上一层绝望与慌张。

他几乎是跌著跑下了楼梯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郑小媛的尸体就这样躺在地上她是美丽的、穿着她最爱那件藕色旗袍、她又是丑陋的,脸摔得变了形活像一滩血肉黏在地上。百里玄策咬着唇将女孩们都赶了回去伸手将百里守约的眼睛蒙上了,血腥味冲进每个人的鼻子里死亡从未如此让人憎恶。百里玄策的热气打在守约耳廓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看,这不是你的错”

女孩们在被赶回去之前头发铨被这场雨淋湿了,黑色的头发贴着黑色的修道服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树上、落在雨里马可波罗脱下了外套,披在鄭小媛血肉模糊的躯体上他们来不及安葬这个美丽女孩,只能让她看上去稍显不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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