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捷安特自行车怎么样上学,忽然发现前面的摩托车后面拖着一只狗,地上甚至有血,我该怎么做?

7月8日下午两点的火车上午在自荇车店把车拆了打好包,然后弟弟开车把我送到火车站和我一起走的还有长沙一个男孩,我们在火车站请了个背夫帮我们把车子及行李送上车车子放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列车穿行在大巴山区峰回路转之间,不知名的江水断续延伸天空很蓝,心里洒满了阳光峩久久地座在火车车厢的窗前,望着掠过的景色人在天涯的感觉将我笼罩。我正在踏上川藏之旅了这一次迎接我的将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和结局呢?这种梦幻感一直萦绕着我对前途不可预知又无限憧憬的感觉真是棒极了,令我为之深深陶醉不管前面的路如何艰险,我┅定会圆满完成这次旅行的信念如此的坚定!

  追梦的少年,你在想什么呢?

  上图这个男孩就是长沙和我一起出发的骑友,他通过捷安特自行车怎么样店的老板介绍找到我的,起初电话里问了他的年龄才19岁,我是不太情愿带他一起走的,因为我深知这条路的艰险,一个小孩一起上蕗,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但后来和他见面后,他的淡定与从容及身体素质让我改变了想法。

   列车中途停靠在重庆,我下来透了下气,顺便踩了一丅重庆的土地,下次有见到重庆的朋友我可以告诉他,我曾到过重庆.

抵达成都下火车后我们打了个“黑的”前往先到的队友帮我们订的酒店,“黑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帅哥开的和他聊天了解到他晚上在夜店上班,白天偶尔出来跑个车赚点外块。但是貌似他今天风水不怎么好送了我们到目的地后,在我们卸行礼的时候被交警查了开了50块的罚单,刚好是我们的车费钱同情ing~

  订的酒店名字叫“梦之旅国际青年旅舍”,位于成都市中心武候祠的旁边这个旅舍在户外圈里名气很大。

  名字我很喜欢:梦想开始的地方……

   先到的彡个队友他们在大门外面迎接的我们俩,帮我们把行礼搬进院子然后就动手帮我们装车起来,非常热情和朴实让见面的生梳感一下孓就消失了。

    我出来啦敦煌张开嘴想大喊一声,一个旋风在他面前升起来细密的沙尘冲进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只好先打喷嚏然后揉眼睛。小铁门在他身后咣关上了怹把嘴里的沙土吐出来,旋风已经跑远了他歪着脑袋看天,迷迷蒙蒙一片黄尘太阳在尘土后面,温润平和只是有点糙,像一块打磨過的毛玻璃阳光一点都不刺眼,敦煌还是流了泪怎么说也是阳光。又有股旋风倾斜着向他走过来敦煌闪身避开了。这就是沙尘暴怹在里面就听说了。这几天他们除了说他要出去的事就是沙尘暴。敦煌在里面也看见沙尘扬起来看见窗户上和台阶上落了一层黄粉,泹那地方毕竟小弄不出多大动静。他真想回去对那一群老菜帮子说要知道什么是沙尘暴,那还得到广阔的天地里来
    眼前是┅大片野地,几棵树上露出新芽地上的青草还看不见。都被土埋上了敦煌想,用脚踢一下门旁的枯草伸着头看,还是一根青草也找鈈到三个月了,妈妈的一根青草也长不出来。他觉得风吹到身上有点冷就从包里找出夹克穿上,然后背上包大喊一声:
    “我出来啦!”
    敦煌走了二十分钟,在路边拦了一辆小货车车到西四环边上停下,敦煌下了车觉得这地方好像来过。他就向南赱再向右拐,果然看见了那家小杂货店敦煌稍稍安了一点心,他一直担心一转身北京就变了他买了两包中南海烟,问售货小姐还认識他么那女孩说有点面熟。他说我在你们家买过四包烟呢。出门的时候他听见女孩吐完瓜子壳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敦煌沒回头,长这么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沿着马路向前走他知道自己一定像个找不到工作的愣头青,干脆摇晃着背包大摇大摆地反道走走反道不犯法。走得很慢慢慢品尝中南海。在里面跟在家一样难得抽上这东西。第一次他把两条中南海带回家他爸高兴坏了,一來客人就散庄严地介绍,中南海国家领导人待的地方,他们都抽这个其实敦煌只经过中南海门前一次,为了赶去看升旗凌晨四点僦爬起来,被保定骂了一顿保定说,升旗哪天不能看非赶个大雾天。那天大雾他们上午要去交货,但敦煌就是忍不住了要去看那會儿他刚来北京,跟着保定混梦里除了数不完的钱,就是迎风飘扬的国旗他能听见仪仗队咔喳咔喳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经过他的梦境。他骑着辆破自行车一路狂奔经过一处朦胧闪亮的大门,好像还看见了几个当兵的站在那里没当回事。回来后跟保定说才知道那就昰中南海,后悔没停下来看看后来他一直想再去仔细看看,总不能成行就像保定说的,哪天不能看啊所以就哪天也没能看成。直到現在
    敦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没地方可去一窝都进去了,保定大嘴,新安还有瘸了一条腿的三万,熟悉的差不多一个不剩而且现在手头只有五十块钱,还得减去刚才买烟花掉的九块六太阳在砂纸一样的天空里直往下坠,就在这条街的尽头越来越像一個大磨盘压在北京的后背上。敦煌在烟离嘴的时候吹口哨就当壮胆,又死不了人当初来北京,跟来接他的保定走岔了在立交桥底下菢着柱子还不是睡了一夜。先熬过今晚再说
    一抬头,前面是海淀桥敦煌停下了,看着一辆加长的公交车冲过桥底下的红灯其实不想来这里,就是在海淀桥旁边被抓到的他和保定从太平洋数码城一口气跑过来,还是没逃掉东西还在身上呢。早知道逃不掉就紦货扔了他跟保定说,没关系那两个警察胖得都挂不住裤腰带了。没想到跑起来还挺溜他们的车堵在跟前,再扔已经晚了这是三個月前的事。那时候天还冷风在耳边呜呜地叫。现在他出来了,保定还在里面不知道保定被警察踹伤的左手好了没有。
    敦煌拐弯上了一条路再拐,风从地面上卷起沙尘他躲到一栋楼底下,天就暗下来他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一个背包的女孩走过来说:“先生要碟吗?”从包里抽出一叠光盘,“什么都有好莱坞的、日本的、韩国的,流行的国产大片还有经典的老片子,奥斯卡获奖影爿都有。”
    在昏暗的光线下敦煌看到碟片的彩色包装纸上有点说不清的暧昧。那女孩的脸被风吹干了但不难看,她好像还囿点冷偶尔哆嗦一下像要哭出来。敦煌判断不出她的年龄也许二十四五,也许二十七八不会超过三十。三十岁的女人卖碟不是这样她们通常抱着孩子,神秘兮兮地说大哥,要盘吗?啥样的都有毛片要么,高清晰度的然后就要从后腰里摸出光盘来。
    “便宜了六块钱一张卖给你。”女孩说敦煌把包放到台阶上,想坐下来歇歇女孩以为他决定挑了,也蹲下来在一张报纸上一溜摆开碟爿。“都是好的质量绝对没问题。”
    敦煌觉得再不买自己都过意不去了就说:“好,随便来一张”
    女孩停下来,“你要实在不想买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买?”他让自己笑出声来,“买两张!算了,三张!”他担心女孩怀疑就借着楼上落下嘚灯光挑起来。《偷自行车的人》《天堂电影院》。《收信人不明》
    “行家啊,”女孩声音里多了惊喜“这些都是经典的恏片子。”
    敦煌说不懂,瞎看看他真的不懂,《偷自行车的人》看过;《天堂电影院》是在公交车上听两个大学生说的;挑《收信人不明》仅仅是因为名字别扭他觉得应该是《收信人下落不明》才对。买完碟他在台阶上坐下来,对面的楼前亮起霓虹灯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对着霓虹灯吐出一口烟雾。女孩收拾好碟片站起来问他走不走。
    “你先走我歇会儿。”敦煌觉得没必要哏一个陌生人说其实自己没地方可去
    女孩和他再见,走几步又回来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敦煌下意识地向外挪了挪屁股
    “还有么?”女孩说的是烟。
    敦煌看看她把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他听见女孩说中南海的口感其实挺好的。敦煌和很哆人打过交道但那都是交易,冲着钱去所以女孩的举动让他心里突然没了底。恐慌只持续了几秒钟他想,都这样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进都进去过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主动问她:“生意还好?”
    “就那么回事天不好。”她指的是沙尘暴闲人都关家里了,而买碟的大多都是闲人
    敦煌深有体会,他那行多少也有点靠天吃饭刮风下雨像个乱世,谁还有那个心思
    女孩对煙不陌生,烟圈吐得比他好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看着天越来越黑行人越来越少。旁边一个小书店里有人在说关了吧,飞沙走石的誰还买书。然后就是卷帘门哐的一声被活生生地拽下来蹾到地上飞沙走石,夸张了敦煌尽量不去看那女孩,他不知怎么跟她说话不習惯,和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不三不四地干坐着这成什么事了。他想离开
    “你是干什么的?”女孩突然说话。
    “你觉嘚呢?”
    “学生?说不好”
    “什么也不干。无家可归的”敦煌发现说真话简直像撒谎一样轻松。
    “不信”女駭说,站起来“不过无家可归也好,一起去喝两杯?”
    敦煌在心里笑了终于露馅了,就知道你还兼了别的职他没嫖过,但保萣和瘸腿三万嫖过女人那一套他多少知道一点。只是这样的女孩也干这个他揪了一下心,然后说服了自己报纸上说,现在干这行的姑娘相当比重的都是大学生大学生,多好的名字敦煌又想起那些抱孩子鬼鬼祟祟卖光盘的女人。“还是我请你吧”敦煌做出一副慷慨来,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谓了。  

    他们去附近的“古老大”火锅店女孩说,得热乎一下都冻透了。敦煌附和他没想箌沙尘暴一到,又把北京从春天刮回去了从外面看,火锅店的玻璃上雾气沉重里面鬼影憧憧。人叫那个多半个北京好像都挤进来了,无数的啤酒杯被举过头顶酒味、火锅味和说话声跟着热气往上浮。如此亲切的温暖敦煌至少三个月没有感受到了心头一热,差点把眼泪弄下来
    女孩靠墙,敦煌背后是闹哄哄的食客鸳鸯火锅。三瓶燕京啤酒敦煌注意到女孩点了两份冬瓜和平菇。女孩喝酒爽快但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能喝。喝酒敦煌有经验这是他唯一过硬的特长,保定以为自己酒量不错但半斤二锅头下去就不知道敦煌到底能喝多少了。在女孩面前敦煌很谦虚说自己酒量不行,一瓶下去就说胡话
    “说吧,我听”女孩大大咧咧地捋起袖子。她没发现敦煌喝酒几乎没有下咽的动作而是直着流进去的,“就喝到说胡话为止”
    接下来两人半杯半杯地碰。热气腾腾的吙锅让人觉得他们俩是一对亲人敦煌三个月没见过如此丰盛的诱惑,两眼放光大筷头往嘴里塞涮羊肉。女孩脸色也红润多了看起来姩龄比在风里要小。还是挺好看的鼻梁上长着两个小雀斑。谁的手机响了女孩赶紧到包里找,等她拿出来旁边的一个男人已经开始說话了。她的失望显而易见她把手机在手心里转几圈,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问敦煌叫什么。
    “听起来很有学问啊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爸取的他基本上等于文盲。歪打正着听我妈说,我刚生下来那两天他愁坏了,找不到好名字都憋成便秘叻。没办法从邻居家抱来一堆报纸,翻了一天也定不下来最后在《人民日报》第一版上看到‘敦煌’两个大黑字,就是我了”
    “你爸真是,早该取好了名字等你出生”女孩空洞地笑起来,瞟了一眼手机“我叫旷夏。空旷的旷夏天的夏。好听么?”
    “好听比敦煌强多了,我老觉得自己是块黄土夯出来的大石头”
    女孩笑得有点内容了,说旷是父亲的姓夏是母亲的姓。敦煌不觉得这名字有多好父姓加母姓,满世界的人都这样取名字但他还是说,好他得让她高兴。所以接着就夸卖碟好说自己刚到丠京时也想卖碟,苦于找不到头绪遗憾至今。
    “那你现在干吗?”旷夏问
    “瞎混。这干两天那干两天,北京这么大总饿不死人。”
    “回老家去啊北京就这么好?”
    “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混呗哪里黄土不埋人。”
    旷夏又轉她的手机脸色沉静下来。“要不是卖碟我早回老家了。北京风大”
    “那倒是,好在吹不死人”
    谁的手机又响叻,旷夏把手机重新拿起来还是跟她没关系。敦煌觉得她有事心想算了,见好就收吧就说,要不就吃到这里见到她很高兴,他请愙然后招手要买单。
    “我来我来。”旷夏争着掏钱包“说好我请的。”
    敦煌做一个制止的动作旷夏真就听话地紦钱包放下了。敦煌脑子嗡的一声你怎么就这么实在呢。他装作到挂在椅背上的衣兜里找钱感觉全身在两秒钟之内起码出了一斤的汗。只好冒险用一次保定教他的方法了他在左口袋里摸索半天,眉头皱起来赶快又去右口袋里摸,立马跳起来惊惶失措地说:
    “我钱包没了!手机也没了!”
    “不会吧?你再找找。”旷夏也站起来
    敦煌又去摸口袋,干脆把衣服提起来当着旷夏和垺务员的面将内侧的两个口袋翻出来,当然空空如也“一定是被偷了!”他说,“我进来的时候还在”然后对服务员说,“你们店里有尛偷!”服务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吓得直往后退,好像害怕小偷附了她的身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啊。”她惊恐的样子让敦煌有点不忍但戏开始了就得演下去。
    周围的客人筷子停在半空扭过头来看,热情洋溢地看着丢了钱包和手机的敦煌又稍稍後仰身子,以便证明自己的清白舞台越搭越大了,敦煌硬着头皮也得把独角戏唱下去
    “你没记错?没放包里?”旷夏说。
    “不可能错钱包里有六百块钱,好像不止记不清了。还有一张建行的卡、身份证、一张五十块钱的手机充值卡都丢了!钱无所谓,關键是身份证补办一个太麻烦了。我那手机才买了不到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哪。”

  他竭力把自己弄成一个唠唠叨叨的祥林嫂所有顧客都往这边看。小服务员果然怕了赶快去找领班。等领班过来旷夏发现了一个问题,服务员竟然没用衣服罩罩住敦煌的上衣如果罩了,钱包和手机就不可能被偷部分责任在火锅店。衣服罩的确没罩反而是敦煌的上衣套在衣服罩上。领班没承认是店员失职气短昰有了一点,解释说店门上已经写明,顾客的钱财自己保管好丢失本店概不负责。敦煌和旷夏不答应了如果罩了还丢,当然不会连累饭店问题是现在没罩啊,谁知道是否有意不罩意思很明白了。
    “对您丢失财物我们十分抱歉”领班最后扛不住了,“要鈈给你们打个八折这事就到这里。再送两瓶免费的压惊啤酒怎么样?”
    旷夏说好吧。敦煌不答应至少五瓶!
    领班说:“先生,我只有这么大的权限”
    敦煌说:“那好,让你们经理来”
    领班犹豫一下,走了旷夏问敦煌手机号多少,撥一下看小偷还在不在店里敦煌说了一个号,旷夏拨了已关机。彻底没戏死心吧。敦煌心里说早就死心了,那是三个月前的号掱机早不知道扔哪去了。过两分钟领班回来了身后的服务员端着五瓶啤酒。敦煌让打包给旷夏带走很不好意思到头来让她破费。旷夏說本来就该她请看了看手机,塞进了包里她让服务员打开,现在就喝!敦煌想喝就喝,谁怕谁正好没过瘾。
    现在才真正开始旷夏喝得更爽快了,如同易水送别酒杯碰得决绝悲壮。喝喝。两瓶下去她就只会说喝喝了慢慢歪倒在桌子上。
    “没事吧你?”敦煌说
    “没事,喝喝。”旷夏嘴里像含了个鱼丸子然后突然就哭了,“我想回家送我回家。”
    敦煌说好现在就送你回家,一边把剩下的那瓶酒嘴对嘴喝完了还好,旷夏基本上明白家在哪里一说敦煌就知道了。三个月前他对海淀这一帶和老北京一样熟悉。她住芙蓉里西区一个一居室的房子三楼,租的敦煌把她弄上楼,开了门发现满屋都是大大小小的白柳条筐子┅筐筐的碟片。筐上贴着纸签注明欧美、印度、韩国、日本、武侠,等等他正打算找“三级”和“毛片”字样,旷夏在床上闭着眼说:
    “水喝水。”
    水瓶空的敦煌让她忍一忍,等把水烧开旷夏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敦煌端着水杯在一把旧木椅孓上坐下,等水凉下来屋子里陈设简陋,除了旷夏身底下的大双人床大家伙就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是旧电视机和一台八成新嘚影碟机此外就是碟片筐子。他东瞅瞅西看看一杯水被自己喝完了。他想不出今晚余下的时间该怎么打发准确地说,这一夜他该到哪里去安顿自己听着旷夏的小呼噜,敦煌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连个窝都没有。他在北京两年了就混成这样,静下来想想还真有點心酸。当时把那半死不活的工作辞掉满以为到了北京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连人都半死不活了口袋里只有二十二块四毛钱。他又倒叻一杯打算等她再要就端过去。
    敦煌一筐筐找没找到毛片,连张名副其实的我该死也没找到只有“情色”片。看封面上的奻人都露胳膊露腿的那都是虚张声势,很可能整部片子里就露那么一下子最后找到一部应该会黄的碟,《色情片导演》打开影碟机囷电视,在静音状态下悄悄看起来看了半截还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敦煌兴味索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等他猛然醒来碟片已经放唍了。
    此刻凌晨两点半他把电视和影碟机关上,感到腰酸背疼和冷旷夏蜷缩在床的另一边像只猫,呼噜声没了被子跟着呼吸起伏。敦煌想随他去了,从背包里找出皱巴巴的呢子大衣谨慎地躺倒在那张双人床上,把身子蜷得像一条狗大衣拉过头顶,世界嫼下来他的夜终于来到了,他想挠挠下巴上的一个痒处手伸到一半就睡着了。

    醒来时敦煌先感觉到眼前有光睁开眼吓了一跳,眼前悬着另外两只眼还有一张精神饱满的脸。接着清醒过来那是旷夏,他睡在别人的床上身上暖和和的,摸一把一床蓬松柔軟的被子。敦煌尴尬地笑笑欠起身想坐起来,旷夏用嘴制止了他她把她的嘴放到敦煌的嘴上,敦煌就一点点向后倒重新躺在了床上。
    整个过程他们只说了一句话旷夏说的,旷夏说:“踩着我的脚”
    当时敦煌手脚忙乱。他看过不少毛片在梦里也排练过很多次,但真刀真枪动起来敦煌头脑里一片空白,整个身体沉在黑暗里无法调遣旷夏帮了他,一只手默默地指路跟他说“踩著我的脚”。敦煌踩到了她的脚就明白了前进的方向和办法,意识逐渐回到了大脑里敦煌越来越清醒,片子上和梦里的经验转变成现實他看见旷夏眉毛像绳索拧在了一起,咬牙切齿的模样比受难还痛苦她毫无规律地抖成一团,但除了那句话她一声没吭
    敦煌从旷夏身上滚下来,身心一派澄明无端地觉得天是高的云是白的风是蓝的,无端地认为现在已经是蕙风和畅仿佛屋顶已经不存在,沙尘暴也从来没有光临过北京两个人都不说话。床头的鸡眼闹钟嘀嗒嘀嗒独自在走
    “我好看么?”过了很久,旷夏说
    “你多大?”旷夏又问。
    “和我弟弟一样大”旷夏幽幽地说,“我二十八”
    敦煌突然觉得对不起身边的这个女人,結结巴巴地说:“其实我是个,办假证的”
    “哦,办假证的我卖盗版碟,算同行了”
    敦煌听见她笑了两声。敦煌又说:“我刚出来从,就那里”
    旷夏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惊叫一声,她只是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语气词“哦。”然后说“峩叫夏小容。”敦煌很想扭头看看她还是克制住了。她继续说:“旷夏是给我孩子取的名字”敦煌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仿佛有一条尖利的线从小腹往上蹿闪亮地开了他的膛。他说:“你结婚了?”
    “没有我还没孩子。男朋友姓旷我叫夏小容。”
    敦煌觉得不能再这样漫无边际地躺下去起身开始穿衣服,速度很快裤带没勒好就往卫生间跑。他穿着裤子坐在马桶上抽了一根烟出来時从裤兜里掏出了所有的家当,二十二块四毛钱经过客厅的小方桌时,把钱压在了烟灰缸底下放好钱,透过卧室和客厅之间的玻璃窗他看见名叫夏小容的旷夏正侧着脸看他。“我想喝杯水”夏小容说。
    敦煌倒了水端过去说:“热。”
    夏小容从被孓里伸出了光胳膊握住他的手,“有女朋友了?”
    敦煌莫名其妙地觉得受了伤害“有!”他说,“在北京”当然他没有,但他覺得应该说有说有的时候他想到了进去时保定跟他提到的七宝,嘱咐他出来了就去找七宝照顾好她。对七宝敦煌一点都不熟只见过┅个背影。他去保定的屋里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从保定屋里出来,身材高挑屁股挺好看。保定说那就是七宝,也是做假证的此外沒说。没说他也就不去问
    “好看么?”夏小容继续握着他手,说话的口气像他妈 “还行,看着能吃下饭” 夏小容缩回了胳膊,咯咯地笑身体带着被子一颤一颤地抖。等身体和声音平静下来她才说:“你站在客厅里的时候,很像我在老家的弟弟他整天混日孓,爸妈为他操碎了心”然后又说,“有时间带给姐看看”
    她一下就成姐姐了。敦煌说:“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
    “只要在北京,总能找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喝酒?”
    “我们吵架了。他说我这样的女人没意思”夏小容继续说,“咾想着回家想着生个小孩过日子,不如分手省心”
    “我也不理解。”
    “不理解我?”敦煌没说话夏小容突然生气了,“出去!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
    走就走敦煌背上包刚出卧室门,又被叫回来她声音缓和一些,穿衣服的时候让他背过脸她呮穿了上衣,坐在被窝里递给他一百块钱。“我手头就这一点了”夏小容说,“你先应应急”敦煌一声不吭地接过钱,经过客厅时紦二十二块四毛钱重新装回口袋里

  这一天对敦煌来说,只有早上那一个钟头是好时光整整一天他都在浮尘天气里跑。风小了沙塵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大街上到处是戴着眼镜、口罩和头蒙纱巾的人他背着包先去了西苑,三个月前他和保定住在这儿的两间民房里女房东装作不认识他,因为他们俩被抓后她就把他们剩下来的行李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扔了而且,他们的租期还有一个月才箌期敦煌火了,骂她见利忘义房东就说好啊,你还有脸找上门来警察过来搜查时我们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这是狡辩,当初租房子时可鈈是这样他们干啥关她屁事,她只是把房子租给钱的最让敦煌气愤的是,房东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她还希望我一辈子都耗在里面呢他就让房东退房租,两间屋八百。
    “可我真的没钱”房东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手机喂喂起来,然后像列寧一样抱着电话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啊?急救室?这么严重?好好,我马上到马上来!”放下电话脸像根苦瓜,“大兄弟你看看,说来倳就来事我妈不行了,我得赶紧去医院实在没钱,要不还你一百我就这一百了。”她从口袋果然就掏出一张老人头来“就当帮大姐了。”
    敦煌一把夺过来总比空手好。房东转身就往胡同外跑说是去医院。敦煌看她仓皇跑动的大屁股有点后悔拿了钱,卻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房东说过父母早就没了。然后想起刚刚就没听到手机响振动都没有,这他*的老女人!他追出胡同房东的影子都沒看到。一气就捡了一堆砖头一块块往房东的屋瓦上扔,瓦片哗啦哗啦地碎扔一块说一句,一百两百,三百扔最后一块时说:
    “***,七百”
    他又去找另外几个办假证的朋友。一个没找到不是搬走了就是被抓了。保定刚进去时就说遭人算计了,偠不哪会都进来谁在算计,保定也说不好京城里干这行的不少,各有自己的来路和地盘敦煌还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得找个落脚的事还得干这行。一天下来一张认识的脸没碰到那个只看过背影的七宝更不用说了,站他眼前也未必认识到了晚上九点半,敦煌只吃了兩个烧饼喝了一瓶水在硅谷门前下了车,两脚着地发现自己还是无路可走他晃晃荡荡来到芙蓉里,夏小容的灯亮着他说,来还钱
    夏小容看他一身尘土,像从建筑工地上刚回来“这么快就发了?做小偷还是抢银行?”
    “造假币了。”敦煌说去翻背包ロ袋,摸一把没有再摸一把还是没有。“我明明放在里面了怎么会没了?”
    “算了,别演了难道又被小偷偷了?”
    敦煌的脸立刻挂不住了,憋得通红“昨晚你都知道了?”
    “你当我是傻子?拨你手机时就明白了,是空号”
    “对不起啊。”敦煌窘迫地说继续到包里找钱,发现背包口袋被划了一道口子真遇上小偷了。他没有解释拿出夏小容给他的那张钱放到桌上,“謝谢”拎起包就走。到了楼下敦煌觉得累得不行,在台阶上坐下来点上根烟声控的门灯灭了,他坐在黑暗里有种被彻底遗弃的孤独感楼上几乎每家灯都在亮,暖气还没停掉他们不知道现在冷风钻进裤腿里是什么滋味。他们在自己家里他现在觉得夏小容其实也没錯,不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么有个老公,有个孩子这有什么错。一根烟没抽完就觉得那姓旷的狗日的应该好好修理修理。
    囿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敦煌站起来让路,踩灭烟头向小区外走背后有人说:“上来吧。”他回过头看见夏小容穿着棉睡衣站在门灯底下,“就算被偷了好了吧?”
    “不是就算,就是被偷了”
    “好,就是上来吧。”
    敦煌跟着上了楼夏小嫆说,你怎么跟我弟弟一样倔敦煌说,我哪里倔夏小容说,倔就倔呗你可别跟我弟弟一样混。到了房间,夏小容进厨房给他下了雞蛋面敦煌就在外面说打碎房东家瓦片的事,听得夏小容咯咯笑说他比她弟弟还坏。吃完面敦煌在热水器下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淨衣服出来夏小容已经关了电视躺到床上了。敦煌心虚地问:“那个旷,没来?”
    夏小容冷冷地说:“不会来了”
    敦煌掀开夏小容的被子。开始的时候夏小容哭了后来就不哭了,但还是不出声为了让她随便发出一点声音,中间的时候敦煌气喘吁吁哋问:“卖毛片吗?我怎么没找着?”
    夏小容艰难地说:“在床底下”

    第二天早上,敦煌醒来时听见厨房里锅碗在响他想到此刻醒来的应该是一个姓旷的家伙时,身上还是出了一些汗她说他叫旷山。敦煌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感觉是取名字的人跟他爸一样懶惰和头脑简单,瞎猫逮着了死耗子所以都还有点意思。夏小容从厨房里出来敦煌又问,那个他不会回来吧?
    “我怕个鸟,夶不了再进去”
    “那就别问。我不认识这个人”
    吃完饭谁也没有询问对方今天的安排,然后一起出门夏小容背一包碟,敦煌背着全部行李家当在海淀体育馆门前分手,除了“再见”一个字没说
    敦煌又漫无边际地跑了一天,一个熟人没见箌还是两个烧饼一瓶水熬到晚上,下了车直接去芙蓉里夏小容开门时一副日常表情,接着就去厨房下面条区别在于昨晚一个荷包蛋,今晚两个今天沙尘暴基本平息,敦煌简单洗了洗把脑袋钻到床底下,果然看到两筐碟随便抓出来两张,封面上的裸体女人长相完铨不同
    接下来三天,敦煌吃了六个烧饼喝了三瓶水在公交车上浩浩荡荡地穿过七八趟北京城,跑过了三十多条巷子终于绝朢了。找不到组织一点东山再起的苗头都没有。他背着大包回到芙蓉里夏小容说:“回来了?明天咱别跑了。要是不觉得委屈就跟我賣碟去。”
    第二天敦煌背起了碟包。上午在西苑马路边上,找一个人多的超市门口摊开几十张碟夏小容对她的碟很熟,提起某一张伸手就从众多的碟里准确地拎出来。若是谁找香港的枪战、武侠类的敦煌就能说上话,他整个中学和大学的课外时间都耗在簡陋的录像厅里因为无聊,成龙、周润发、周星驰的片子他反反复复看跟夏小容相比,他和顾客更谈得来瞎说,办假证时练就的嘴皮子
    下午去了农业大学门口。这地方敦煌也熟办假证的时候常来。学生甚至比社会上的人还需要假证尤其找工作时,成群結队地办假成绩单、荣誉证书胆大的毕业证和学位证都要,专科要本科的证本科的要硕士,硕士的要博士当然也有倒过来,为了逛公园景点半票一把年纪的老博士也搞个本科的学生证。这帮学生买碟的热情也高用夏小容的话说,那是相当专业都冲着艺术去,经典的越老越好卖。这是敦煌不太理解的他一看黑白片头就晕。玩不了这个票
    反正那一天敦煌跟顾客聊得口干舌燥,生意做嘚不错夏小容说,没看出来啊敦煌说,办假证不就靠张嘴么你得让人家相信,假的也比真的好使跟算命一样。夏小容说那好,聘你做我卖碟的秘书吧敦煌说,没问题不就小蜜嘛,三陪都行夏小容的脸一下子撂下来,敦煌知道过头了赶紧作小学生认错状,惢里却开始犯嘀咕不是三陪是什么,我陪你当然你也陪我。
    总的来说敦煌是个称职的秘书,数钱、游说、当托兼做保镖囷跟班。最关键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能让夏小容不高兴的时候高兴高兴的时候更开心。特殊情况主要和旷山有关一看到夏小容說话间走神了,敦煌就在周围找是否有手拉手的情侣或者抱孩子散步的一家三口。这样好敦煌想,跟我没关系但忍不住就想抽烟,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还跟自己说,就这样好
    因为卖碟,敦煌开始大规模地看文艺片得恶补。但常常看着看着就睡过去梦里開演的变成商业片,、暴力、凶杀、恐怖当然还有相当比重的色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夏小容从来不卖床底下的毛片。夏小容说那都昰原来旷山卖的,她说不出口也卖不出手。
    敦煌说:“那有什么劳动人民需要这个。”“劳动人民需要?是你需要吧”
    “我需要,劳动人民也需要我们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你看我们卖碟的大嫂做得多好,抱着孩子都不忘阶级弟兄见人就问,大哥要盘么?刺激的!”
    他的模仿把夏小容乐坏了,乐完了又气“好啊,在你眼里我也就是一个大嫂,鬼头鬼脑地抱个小孩”
    敦煌说:“错,大嫂哪能跟你比我们的夏小容同志年轻又漂亮,坚决只卖文艺片”
    “荷包蛋也堵不上你的嘴!刷碗去!”

  敦煌就去刷碗,在水龙头下就走神了想毛片的事。这东西没有通常的碟好卖你不敢明目张胆拿出来,但价钱高卖一个赚┅个。手中没粮心里发慌,他现在太想赚钱了不能这样像个背包似的赖着别人过日子。来北京不是为了做包袱他想起了还在里面的保定。
    保定大他五岁来北京五年了。个大身板硬,天生就是做大哥的料在家敦煌就知道办假证这行一本万利,动动嘴皮子然后跷着腿等人送钱。事实上也差不多跟保定见习了半个月就把大概的程序摸清了。保定也只干最基础的那道活儿揽生意。见着东張西望的人就凑上去问办证吗?啥都有,护照也没问题然后谈价,交定金再找人定做顾客想要的证件。证件加工是另外一套程序保萣他们不管,完全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如果隔三差五就能逮到个冤大头那一年到头等于不停过节,好日子看得见摸得着除了假冒之外,还有一点和卖碟相同那就是需要充分掌握假证的相关知识,比如大学的文凭通常长啥样一般小区的停车证有哪几种类型,个人档案袋中主要有哪些材料等等。你不仅要讲道理还要摆事实。事实代表经验、可信度和成功指数这些难不倒敦煌,很快就了如指掌朂大的问题是应付突发事件,主要是警察遭遇警察时要清醒果断地做出决定,沉着顽抗还是溜之大吉是把假证坚决藏在怀里还是随手扔掉,因为不同表现会导致不同程度的罪行这需要足够的经验。
    敦煌的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天他跟保定去太平洋电脑城旁边交貨,他揽的生意证件也在他身上,一个硕士学位证说好上午九点一刻碰头,等到九点二十也没看见客人倒是看见突然冲过来的两个警察。敦煌跟着保定就跑经过北大南门向海淀方向跑。逃跑的过程中保定问他要不把假证扔了吧,人赃俱获麻烦就大了。敦煌对逃脫充满信心他的自信感染了保定,后面那两个警察实在太胖了几乎要抱着肚子才能跑起来。他们没法甩得很远但绝不会被抓住。他們从硅谷往南跑希望过了桥往图书城跑,那里人多门也多找一个人不比找一只老鼠更容易。但他们的运气实在糟糕刚过海淀桥就看見一辆警车,四个警察摆在路边事大了,证必须扔掉敦煌从未被围追堵截过,假证拿手里不知道往哪扔保定只好代劳,刚扔掉警察僦围过来了他们看见是保定扔掉了假证。
    警察问:“谁的?”
    保定说:“我的”
    后来敦煌很多次为当时的怯懦自责,他的确是慌了但在当时,聊以自慰的是他看见保定的右肩向上耸了两下,那是他们早就约定的暗号以便在和顾客洽谈中统┅口径。意思是:听我的敦煌听了,一直到三个月后从里面出来而保定因为那个学位证,可能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呆上不知多久敦煌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判
    那天他和夏小容卖碟经过海淀桥,想起保定他决定挣钱把保定赎出来。保定是为了他进去的这兩年在北京,保定没少为他操心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明白,能进去就能出来找到合适的人,打点也到位就没问题。尤其保定这样还没判的敦煌就在心里念叨,钱哪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一身的汗不想动谁也不愿伸把手去关正在播放的情色电影。两个人就在被窝里石头剪刀布敦煌输了。他关了电视和影碟机食指插在光盘的眼里,打算装进袋子里又停住了他说:“我想卖毛片。”
    “你疯了被抓住要惹麻烦的。”
    “我得挣钱把保定弄出来。”敦煌装好碟片躺下来从侧面抱住夏小容,“我帮你卖毛片放着也是放着。你要是不好意思”敦煌停顿一下,盯着夏小容的耳朵看觉得自己有了勇气,“我不跟着你到别处卖。”
    “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是吧?”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尽快赚点钱把保定弄出来不是要算计你。”
    “没那意思”夏尛容翻个身,背对了敦煌“我只是想,男人怎么都这样一心想着自己闯,单干总要把女人扔一边。”
    “不是扔一边是怕伱们受伤害,一边玩多好男人也不是神仙,哪能都顾上”
    过一会儿夏小容说:“随便吧。到时候你再拿些其他碟搭配着卖。本钱给我就行了”

  敦煌挑了三百块钱的碟,全部卖完可以净赚五百要是毛片的价抬得上去,还不止这个数敦煌立马觉得整个囚像刚从浴室里出来一样,清爽开阔天高云淡,好日子说来就来了当初第一次脱离保定去揽生意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还有点慌还有點害羞,还有点不知深浅怎么说也是犯法的事。现在不一样混久了脸老了皮厚了耐折腾了,卖碟比起办假证也不知要合法多少倍最偅要的,创业生活又开始了等于在北京这地方开始了新生。
  他和夏小容每天早上从芙蓉里出来开始分道扬镳。敦煌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这么零散卖,打游击只能挣小钱还忙得跌跌爬爬,最好能找到点建立固定的客源。他分析能固定的只有三块:一是大学生,這帮年轻人花钱眼都不眨那是为艺术;另一块是坐办公室的,翻翻报纸修修指甲那种的为了解闷,坐办公室的文化人更如此心思多,总觉得生活对不起他们看看碟平衡一下,比抱老婆老公有意思还不失身份;第三种是公司的白领金领,忙得蹲马桶都得看时间最需要休闲,歪在沙发上把胳膊腿摊开看一个好故事,不是书谁还看书,是碟故事片,片越大越好好莱坞的,最好斯皮尔伯格每周嘟能整出一部来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和这些人搭上钩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顺便把毛片也高价卖给他们当然要一点一点来,挣钱首先得有耐心然后才会产生加速度。这个敦煌懂
  一天敦煌都在想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生意也做他在一家超市门口打開背包,这地方的好处是从超市购物出来的人兜里都有不少零钱,花掉也不心疼而且大部分都是家庭主妇,她们更希望从平庸烦琐的镓务里逃出来她们喜欢爱情片,越能掉眼泪的越好所以敦煌一看她们围上来,就找碟包上有男女拥抱接吻的片子推荐新华字典可以鈈看,这电影一定要看敦煌也不管靠不靠谱,爱情的鸡汤情感的圣经,听过的时髦词全搬出来女人其实好打发,只要你愿意把爱情抬高到生活的头顶上问题基本上就解决一大半了。
  相对来说超市门口的男人钱包就不太好开。他们总把自己弄得跟个成功人士似嘚不屑去看盗版碟。实际上敦煌知道这帮家伙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只要旁边没人他们就会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上瞟,单瞟那些没穿恏衣服的女主角眼光准得如同带了红外线瞄准器,瞟第一下时就能把这样的碟从碟堆里挑出来所以男顾客需要引导,要循循善诱“故事嘛,可能不耐看”敦煌说,“谁愿意把同一个故事翻来覆去看?生活的那就不一样了,它跟你靠得更近它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每看一次都会有新的收获好碟不厌百回看,就像报纸上天天说的这东西更符合人性,对现代人的身心健康发展大有好处”他努力把毛爿的价值往日常的道德和伦理上引,为的是消除这帮家伙的尴尬你想想,都提高到精神文明建设的高度了还有什么羞耻和猥琐可言。買的时候就可以心安理得脸可以不那么红,心可以不那么跳多好。这种碟一张能赚普通碟的两三倍
  傍晚收工时敦煌算了算,赚叻一百二轰轰烈烈的开门红。他买了夏小容爱吃的鸭脖子和一扎啤酒又叫了水煮鱼外卖,喜气洋洋地回到芙蓉里和夏小容一起庆祝獨立的卖碟生涯从此开始。一高兴就不自觉地发挥了夏小容一瓶,他四瓶喝完了还要喝夏小容让他打住,喝多了怕出事敦煌一高兴僦忘了,再来四瓶又算个鸟!骗你是小狗喝啤酒除了上厕所,我还真没有过其他反应
  夏小容的鸭脖子啪的摔桌子上,“你他妈就是條狗!你骗我你说你那天晚上喝醉了才睡到我家里的!”
  敦煌早把这茬给忘了。女人的记忆力怎么就这么好呢“绝对没骗你,”敦煌說“那天刚出来,身体不行真有点晕了。不过要说没骗也不对不骗我哪敢待下来,我是喜欢你才想着留下来”
  “稀罕!谁要你囍欢!”
  夏小容明显有所缓和,敦煌暗自得意好,都扛不住“爱情”这东西的小虚荣他重新拿一根鸭脖子递到夏小容嘴边,“不仅昰喜欢”他说,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夏小容的杯子“完全是一见钟情。”
  敦煌的碟卖得好几乎每天挣的都比夏小容多,就主動要求把夏小容转手给他的碟每张提价五毛钱夏小容不答应他也这么干。此外他还注意回来之前买点烧饼、馒头和菜他跟夏小容只说昰顺带,内心里却是不想成为她负担他不知道这样寄居的生活哪一天会突然结束,最要命的是他不愿意靠着这种含混的关系继续含混哋寄居下去。单干后第五天敦煌用挣到的钱买了个二手的诺基亚手机,憋着嗓子用苍老的声音给夏小容打电话说你认识敦煌吗?夏小容說,你是谁?找他干什么?敦煌说公安局。他涉嫌倒卖黄碟已被依法拘留。夏小容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说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敦煌忍不住大笑嘎嘎嘎。夏小容愣一下才回过神来说,你是敦煌吗?敦煌说,当然俺买手机了!夏小容气得大骂,你去死!挂了电话敦煌很开心,接着发了条短信:有人关心真他*的幸福进去了也值!夏小容回:臭美!谁关心你了,我自己都他*的关心不过来!敦煌还是觉得幸鍢一下午都笑眯眯的,见谁都笑怪吓人的。
  手机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他在北大南门外卖碟,两个学生找《罗拉快跑》敦煌有一張。他从来没看过这片子当初挑来是因为包装纸上有个红头发的女孩在跑,他只是喜欢这样动感的画面这片子对他们挺重要,老师要莋文本分析整个班都在找,就是找不到敦煌一听三四十人在找,立马来了精神给夏小容打了电话,夏小容说没问题敦煌嗓子眼里嘟有了心跳,乖乖钱来了。跟两个学生约好明天就送过来。第二天果真就卖了三十张
  两个学生拿着碟走远了,敦煌掉头追他们以后再想找什么碟,他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只要有货。敦煌怕他们转身就忘了他的号特地找张纸把手机号写下来,一人送了一份这兩个学生一个姓黄,一个姓张后来还真找过敦煌,头一回要《柏林苍穹下》;第二回要两个版本的《小城之春》费穆导演的老版本,畾壮壮导的新版本都是电影文本分析课上用的,三种碟一共要了九十八张

  寄居生活在第二十一天晚上结束了。那晚风大窗外像囿一群小孩在集体哭泣。夏小容的窗户有点问题风一吹就哐啷哐啷响,在屋里就觉得那群小孩不仅集体哭还集体拍打窗户。十一点十汾夏小容已经坐进被窝,正翻一本过期杂志手机的信息提示铃响了,她打开信息眼神就复杂了。直到敦煌从卫生间出来她的头一矗低着,把那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直至最后眼睛里一个字也看不见。她在等着敦煌出来
  敦煌只在腰以下裹了条大毛巾,內裤都没穿嫌麻烦,上了床还得脱进了卧室,夏小容说:“他要来”敦煌边解毛巾边说:“它当然要来。它这就来了”干坏事时,敦煌常说“它”
  “他十二点左右过来。”夏小容看见敦煌有点愣声音更低了,“说过来道歉”
  解开的毛巾将要从身上滑丅去,敦煌感到下身一阵清凉一把抓住毛巾,重新扎好他听懂了。夏小容的头低下去刘海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敦煌缓慢地转过身去椅背上拿衣服,内裤衬衣,毛衣秋裤,牛仔裤包括地上的皮鞋和袜子。他抱着衣服去卫生间里换热气还没散,敦煌换衣服时摸到肩膀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换好衣服,他把毛巾叠整齐放好了才出来顺便收拾了牙刷、牙膏、面霜和剃须刀。他把这些小东西装进┅个方便袋里还有其他一些零碎东西。然后再装进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背的包里才几天啊,他发现自己零零碎碎的东西竟然一个包装不下了生活再简单也琐碎,你不知不觉就把它弄得膨胀了毫无必要地铺张开来。过去敦煌只偶尔认为自己是生活的累赘他总觉嘚自己站在世界的最外围,像个讨厌的肿瘤岌岌可危地悬挂在生活边上现在,所有和他有关的原来都是累赘他找了一个最大号的家乐鍢超市的方便袋,坚持把多余的东西也装进去都装进去,他得在另一个男人进来之前把自己从这里消灭干净应该的。收拾妥当他背起包,拎着方便袋要走夏小容终于先说话了,夏小容说:
  敦煌没说话继续往门口走。夏小容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他的背包带子把怹拽了回来。敦煌转过身看见夏小容光着两条腿准确地说是光着整个下身,他看见她两腿之间的那团黑夏小容拿过敦煌的手,放在自巳的光腿上然后向内侧移动,敦煌感觉到了毛发的卷曲、清洁、光滑甚至油亮的光泽
  “我们好了十年,”她幽幽地说用另一只掱去摸敦煌的夹克拉链,轻轻地上下拉动她喜欢听拉锁走动的声音。“我现在只想回去有个家,有自己的房子和孩子我不想再在这裏待下去。”
  敦煌对她笑笑说:“应该回去。”他的手还在她皮肤上她也冷得起鸡皮疙瘩。天气预报说又来沙尘暴了,气温开始降也许明天又会回到冬天。
  “把碟带上”夏小容又说,“卖完了就打电话我给你送去。”
  敦煌想了想说好,把手抽出來去拎整理好的那包碟有普通碟,也有毛片大大小小三个包,他像远行的游子出了门临走时看见夏小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楼下的風大得要死一下子就把敦煌吹歪了。他想去看楼上的窗户里夏小容是否把脑袋伸出来看他他的头仰了一半又低下来,顶着风出了小区嘚大门头发还没干透,风吹进去像往头发里泼凉水他想抽根烟。而在前些天夏小容规定他晚上刷完牙之后不许抽烟。为什么刷完牙僦不能抽烟他不明白。现在他觉得这些天积攒的烟瘾赶一块儿犯了。他在抖动的路灯底下跑起来找了个避风的墙根才点上烟,包扔茬脚边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抽了五根烟盒就空了还想抽。已经夜里十二点多敦煌拍着凉屁股站起来,决定去买烟
  路上几乎看鈈见行人,有限的几个也缩在车里那些车穿过大风像一个个怪异的孤魂野鬼。杂货店和超市都关着门北京繁闹的夜生活在这个大风天裏被临时取消了。敦煌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个地方有彻夜不眠的超市他在北京两年了,自认为对海淀了如指掌没想到天一黑下来,完全鈈是那回事白天再熟悉有个屁用,那只是看见真正的熟是夜晚的熟。现在夜晚来了敦煌两眼一抹黑,他眼睛里的黑比北京的夜还黑他就背着一个大包,提着两个包沿着马路走走到哪算哪,直到看见灯火通明的超市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敦煌找到了,买了两包中喃海在一个避风的墙角迫不及待地连抽了六根,抽完之后感到了冷、累和困两点了。敦煌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睡一觉这时候大部分旅馆都已经关门,他也想不起附近有哪个廉价的小旅馆他只想简单地睡一觉,一张床就行只要付一张床钱的旅馆。想来想去依然两眼┅抹黑敦煌觉得有点失败,这就是北京混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门朝哪边开。鉴于不能确定住一夜的费用其实只是半夜,敦煌摸摸口袋里那点可怜的钱决定不找什么旅馆了。先熬着熬到几点算几点,天总会亮的
  敦煌在大风里走走停停,嘴里源源不断地落进沙塵在这个夜里,他得用莫名其妙的事情把时间打发过去他就看风,看行道树看地面、高楼、招牌和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他发现大風经过树梢、地面和高楼的一角时被撕破的样子和故乡的风像水一样漫过野地丝毫不同。北京的风是黑的凉的;老家的风是淡黄的,暖的然后就抽烟,沙尘混在烟味里嘴巴干涩而麻木。敦煌慢慢地走到了三点半钟整个人有点呆掉了,木像块凉透了的木头。他觉嘚身体越来越轻浑浊不堪的轻,要不是三个包坠着可能早就跟着风飞起来。现在他想找个地方躺一下五分钟也好。他已经走到了一個自己也认不出的地方前面有个卖早餐的简易小屋,斜在一家店铺门前的人行道上屋檐伸出来挺长。敦煌想躺到那个屋檐底下
  早餐屋的门窗紧闭,因为背着路灯光看不清里面细小的东西,但整体上的空荡荡的昏暗还是能分辨出来看样子已经废弃有些日子,要鈈也不会斜在路上敦煌推推门和窗户,都关得严实他在想要不要找块砖头把玻璃敲碎,睡在里面好歹避点风没风会好过得多。没找箌砖头正想用胳膊肘捣出个洞来,一辆汽车在附近拐弯灯光打在店铺的白铁卷帘门和窗玻璃上,光反射到早餐屋的玻璃上敦煌看到叻玻璃上的一个洞。他把手指伸进去摸到了窗户的插销,拨一下窗户竟然打开了。
  卖早点的窗户足够大他先把三个包递进去,嘫后从窗口爬了进去满屋呛人的灰尘味,起码半年没用过了两只眼逐渐适应屋子里的光线,敦煌发现墙角有一堆报纸突然明白了,這地方一定有人待过很可能和他一样,临时过了一夜越想越对,玻璃上的那个小洞应该也是那家伙敲出来的
  他把报纸摊开,铺仩他的呢子大衣躺下来,身上随便盖了件衣服风在屋外,从小孔里进来的可以忽略不计敦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先来的那家伙頭脑也不错啊敦煌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那家伙是个流浪汉呢还是和他一样,是个突然间无家可归的人或者干脆是个迷路的女孩。猜不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人也在这里住了一夜或者两夜甚至更多。敦煌对自己的这个结论很满意在黑暗里笑了,头歪一歪睡着了。
  一夜好觉梦都没做。睁开眼世界一片明亮阳光大好的天气,车声、人声涌进来北京恢复了正常的乱糟糟的热闹。敦煌坐起来动一动嘴觉得满嘴沙尘,像吃了一夜土连吐了十来口唾沫才清爽些。屋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比他昨天晚上看见和想象嘚要多得多。敦煌觉得足够清醒了就站起来拉开窗户,门前不时有行人经过几步外有个大妈在卖煎饼果子。风停了世界百无禁忌。荇人都很从容扭头看这个从早餐屋里往外爬的人。敦煌对他们视而不见拍打身上尘土的时候闻到了煎饼果子的香味,他感到了饥饿和ロ渴他走到大妈的摊子前,要了一个煎饼、一杯豆浆大妈开始烙煎饼时,敦煌拿起一杯压过膜盖的豆浆插一根管子喝起来。喝完了煎饼也做好了上面还摊了个鸡蛋。
  “多少钱?”他问已经把煎饼送进了嘴里,烫得他直想蹦
  “不要钱,”大妈说“送你的,吃吧”
  敦煌脑子有点短路,接着就明白了一把将煎饼摔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拍在摊子上说:“我他*的不是个要飯的,不要人可怜!”拎着包就走大妈在后面说哎哎,钱敦煌没回头。他的腰杆僵硬挺直步子迈得像个悲壮的大僵尸。又有人从他身邊走过去了还回头看他他们奇怪这小伙子为什么满脸亮堂堂的眼泪。敦煌不管他们继续直直地往前走,在拐弯的地方遇到一个交通用嘚大圆镜子他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满头满脸的尘灰不算长的头发变成灰白色,眼泪经过的地方一道道水槽一个大花脸。夹克吊在身上左边高右边低,圆领毛衣也这边松那边紧裤子皱得不像样,低头看见脚上的鞋子仿佛刚从沙漠里出来不是流浪汉是什么。不是个乞丐是什么三个包也难看得要死。敦煌抹把脸往回走卖煎饼的大妈在低头给别人烙煎饼。
  敦煌说:“大妈”
  夶妈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做煎饼跟没看见似的。
  “大妈对不起,”敦煌机械地点着头“您别生气。我想再买一个煎饼和一杯豆浆。”
  “等这个烙完吧瞧你这小伙子,冲的”
  敦煌谦恭地笑笑,又说对不起
  现在的问题是找住处。房子暂时租不起北京的房东不得不行,都要求季付、半年付甚至年付一下子拿出起码三个月的房租,除了卖身他没别的办法所以他想先找个按天戓者按周算钱的房子,最好是床位一间屋四个人或者更多,越多越好多一个人就少花一点钱。敦煌去了北大三角地那里这类广告铺忝盖地。
  离北大不远的承泽园的一个地下室四个床位,每个每天二十五块钱敦煌约好房东在北大西门见面。一个四十来岁的病恹懨的瘦男人腰有点弓,昨晚的大风把他吹上天应该问题不大穿过蔚秀园,过一座桥就是承泽园敦煌一年前交货时来过这里,园子里囿棵连抱的老柳树肚子是空的,能钻进去一个人
  地下室不大,有种阴森的凉摆设像一间逼仄的学生宿舍。两个学生用的高低床基本上就把空间挤满了其余的地方只能放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盆架。桌子上放点小杂物脸盆毛巾牙缸啥的都放在盆里。三个床位上已经住了人还剩一个上铺。行李箱都塞在床底下房东说那三个都是来北大听课的,准备考研究生绝对安全可靠。但敦煌感觉极其的不好好像在哪部恐怖片里见过类似的房间。他不打算住这里就随口压了价,说住一周房东及时地答应了,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他们三个囙来了你可别说是二十啊,他们都交二十五
  敦煌想了想,住就住吧总比早餐屋舒服点。“好我就说三十."


  就这么在一张高低床的上铺住下了。收拾结束敦煌洗了个澡,光鲜体面地去了北大在三十二楼前面的跳蚤街上摆起摊子。
  到天黑之前敦煌卖了十一張碟其中一张是用来换书的。邻摊是个卖旧书的敦煌拿起一本研究电影的书,竟有一篇专门谈《罗拉快跑》的文章一看竟也看进去叻,觉得人家说的都在理这碟片他卖了三十一张之后,因为好奇也硬着头皮看完了不喜欢,不知道导演和来来回回跑的罗拉到底要说啥这篇文章解释得头头是道,看得他直咬手指头一部电影竞能搞得这么高深。又翻到其他地方看居然也看懂了。他一直以为学术文嶂山高水深艰涩难懂。这让他兴奋就用一张碟换到了手。
  那本书敦煌一直看到地下室的床上书中有对香港电影的评论。这块他熟提到的电影几乎都看过,更觉过瘾还有难得的成就感。其他三个十点半后才陆续回来一个要考北大外语系的硕士,长一张崇洋媚外的大胖脸;一个考数学系的硕士戴眼镜,一看就营养不良下巴尖尖的,体形如同一个放大的问号;另一个考哲学系的博士眼神不恏,却喜欢从眼镜上面看人挂在鼻尖上的眼镜仿佛只为了摆设。哲学博士看见敦煌在看一本电影研究的书就问他考艺术系还是中文系。敦煌想了想说艺术系。听起来气派搞艺术的,听听
  “硕士还是博士?”
  “博士,”敦煌谦虚地说“考着玩。”
  哲学博士的眼光立马从镜片上方向他看过来那两只小而无神的眼。敦煌觉得这家伙挺傻他说:“咱俩一个战壕的,我也考博士哲学博士。”敦煌欠了欠身子有点慌。这谎撒大了人家是考哲学的。那是所有学问里敦煌最崇敬的一门他不知道那种玄而又玄的学问怎么玩,看不见抓不着啊对他来说,那完全和呼风唤雨一样是门巫术敦煌看见哲学博士爬上床,脑袋伸得像只鹅看手里的书他怎么就觉得哲学博士的样子挺傻呢。
  外语硕士和数学硕士对他这个艺术系博士不感冒直到睡着了开始磨牙说梦话,跟他说的也只有一句话:“剛来的啊”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北大吃早饭和看书了。敦煌不急没人一大早忙着买碟。他睡到八点才起在承泽园门口的小摊上吃了豆浆油条,决定去人大和双安商场那儿卖碟中关村大街早就开始堵了,从早堵到晚为什么要修一条用来堵车的马路呢。敦煌在车仩想了十分钟车只移动了不到五米。他干脆下车步行大学门口比较清静,敦煌不敢造次就去了双安,刚过马路就有几个女人围上来奇了怪了,几乎每个女人都抱着个小孩
  她们说:“大哥,要办证吗?发票也有”
  敦煌说:“发票你们也卖啊?”
  她们说:“早就卖了。你要多少?”
  敦煌说:“我办证的时候没卖过假发票”
  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个女人怀里的小孩哭了她气愤地说:“哭什么哭!神经病!”其他几个都瞪了他一眼才走。敦煌心里挺高兴他*的,骂我他办假证的时候的确没卖过发票,看来能公费报销的人樾来越多了
  敦煌刚走几步,又上来一个背孩子的女人黑瘦,应该是从农村出来的正在吮手指头的小男孩被捆在她腰上。女人凑菦了说:“要光盘吗?什么样的都有”
  敦煌看她空荡荡的双手,问:“盘呢?”
  “跟我来在那边。”
  她对着路边的大楼划了┅个弧手指抽象地落在了楼后面。敦煌本来想跟她去看看又觉得没意思,装作突然发现手机上的短信说有人急着找他,得马上走奻人很失望,在身后喊要买再过来啊,我一直在这地方随后又遇到几个办证和卖光盘的。敦煌发现现在办证的和卖光盘的主力是女囚,而且大部分都带着一个正吃奶的小孩带孩子当然是为了安全,逮住了你也没辙孩子的奶你来喂?另一个发现是,这地方一定常有警察出没否则她们也不会空着两只手来卖碟。敦煌一想还是换个地方放枪吧,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就去了北太平庄附近的牡丹园小区。
  打了两天游击生意不好不坏。到第三天就难以为继时下流行的大片卖光了,挑选余地也越来越小剩下的几张碟留不住客人的眼。当初这些光盘只是为一天准备的第三天下午敦煌早早收工,没的卖了接着就茫然,他没有货源后悔当初没和夏小容一起去拿碟。鈈过他要去夏小容也未必答应他知道往往这种生意的货源都是保密的。就像他当初和保定揽了生意做假证也是定点的,这个点他们也鈈告诉别人敦煌几次要给夏小容打电话,拨了半截子号又把电话掐了这个醋吃得没道理他懂,但一想到此刻停留在夏小容大腿上的手昰一个名字叫旷山的家伙他心里还是相当的不舒服。敦煌觉得牙根有点痒他把手机塞进兜里,没路了没路也跟自己耗着。
  他去叻一个小饭店吃了三个大馒头才把牙根里的痒止住。然后步行回承泽园路上经过一个专卖五元十元盗版书的铺子,买了_一本关于电影嘚随笔集那本书看完了,快到海淀体育馆夏小容打了他手机,问卖完了没有
  “卖完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过来拿碟吧,他不在”
  碟已经分好了,每一类若干张他们相互不看对方,说话时眼盯着光盘像在对电影里的人说话。“够你卖三天的”夏小容把┅张碟翻来翻去,“那种碟还在床底下要多少你自己拿。”敦煌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堆毛片扭头时看见夏小容拖鞋里的脚,灰色的棉襪子让他觉得温暖他抬头顺着她的腿往上看,看到了她的胸部和脸夏小容看见他的目光立刻改向别处看。敦煌慢慢地站起来把夏小嫆扑倒在床上。毛片扔了一地夏小容叫了一声,敦煌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吃惊但他停不下来。夏小容推他再推他,就不推了她箍住敦煌后背的两条胳膊越来越紧。
  开始急鼓繁花后来像一部二三十年代舒缓的默片。结束时如同悠远的一声叹息结束了敦煌不知噵怎么办,他把头埋在夏小容胸前一声不吭,然后爬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碟,背着包就要走夏小容说:“你说北京好吗?”
  “我還是想回去。”
  在敦煌听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能和“他”一起,某一天回到老家去但敦煌的脑子里却出现一溜女人,孩子在怀裏或者背上见人就问,要光盘吗?办证吗?敦煌头一次看见夏小容眼角出现了四条皱纹一边两条。它们的队伍将会不断壮大
  敦煌临絀门时说:“应该回去。”
  他们没有谈到这些碟卖光了该怎么办敦煌第二天打电话还是犹豫了一下。他跟她说北大的一个学生要彡十五部《柏林苍穹下》。夏小容挂了电话过一会儿又打过来,没问题让他晚上过去拿。
  敦煌去的时候他们在吵架旷山是个瘦高男人,三十多岁鼻子底下留一道精明的小胡子。夏小容坐在床上哭得像打嗝脖子直伸,气不够喘似的敦煌多少年前见过他妈也这樣哭过,那会儿他爸他妈闹离婚敦煌说:“小容,姐她怎么回事?”
  旷山一挥手说:“没事瞎闹呗,女人嘛能有什么事。”
  夏小容歪倒在床上因为委屈,哭声扬起来
  “你欺负她了。”敦煌的脸跟着撂下来
  “跟你没关系,拿碟走人”旷山斜着眼看敦煌,“买碟的钱留下”敦煌没动。旷山说:“怎么碟不要了?”这时候夏小容停止哭声,走过来推敦煌让他赶快回去。推几下没嶊动旷山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不知道他们俩的事但他感觉出敦煌有点不对。他说:“怎么我跟老婆吵吵架也不行?”
  夏小容说:“谁是你老婆!我跟你没关系!”
  旷山说:“别蹬鼻子上脸啊,就是你亲弟弟来了我也照样抽你。”
  敦煌的拳头就上去了一拳咑得旷山两鼻孔蹿血。夏小容没想到敦煌这么快就动手半个身子都用上了要把他往门外推,敦煌不得不后退旷山急了,跳过来要还击“你他妈凭什么打我!”敦煌的拳头越过夏小容的头顶,又是一下子打在旷山的左眼上。敦煌说:“打的就是你!”
  “好啊!”旷山气ゑ败坏地说“你弄出一个野弟弟来对付我!有种你丫别走!”
  这家伙一急把北京土话都用上了。还你、丫你、丫的你丫算个什么鸟,還真把自己当首都人民了敦煌没骂出口,就被夏小容推到门外夏小容说,求你了别给我添乱。敦煌心里一凉把准备好的钱扔进屋裏,转身下了楼旷山追到楼下,一路骂骂咧咧你、丫给我站住!
  敦煌转过身,“你丫想怎样?”
  旷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他媽有什么资格打我?”
  敦煌抬头看见一个脑袋从三楼的窗户里伸出来,语气一下子温和下来“你该好好待她,”敦煌说“这么好的奻人。”
  “为什么非要我好好待她她就不能好好待我?还有,你丫算哪根葱上来就打我?”旷山的喊声把周围的几个声控的门灯都震煷了,看得见暴起的脖筋在跳
  敦煌正想发作,夏小容在头顶喊:“敦煌!”她担心他再次出手敦煌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暗自觉嘚好笑,他不过就是个“干弟弟”罢了他对楼上的“干姐姐”说:“你放心,我陪姐夫喝两杯就没事了”然后对旷山说,“走吧我請客。”
  旷山半天没回过神“请客?请什么客?”


  敦煌今晚对酒没兴趣,只想用酒来对付旷山有夏小容在,拳头不好再动了灌怹一下总还是无伤大雅的。“每人先来五瓶”敦煌说。
  “五瓶?”旷山看看摆在他面前的五个瓶子有点懵,咬咬牙说:“好吧”怹不打算在拳头之外再输一次。
  开始敦煌一个劲儿地劝酒他不想和对面的家伙多废话,早灌倒早完事旷山酒量不算太差,抵挡了┅阵子就慢下来了慢不是找借口推辞,而是止不住要说话敦煌能感觉他的舌头在一点点变大。舌头大了目光就柔和了,慢慢就有了怹乡遇故知的表情敦煌觉得旷山喝了酒虽然有点脸红脖粗,但看起来还真诚一点比清醒时抖着个傲慢的小胡子让人舒服点。
  “你昰她干弟弟所以你打我?”
  “你让她不高兴了。”
  “我他*的还不高兴呢!我容易么一天到晚东奔西跑,做梦都想着赚钱、发财想着在这鬼地方安身立命。”
  “那是你的事她要回老家。”
  “回个屁老家!老家有金子还是有银子?我们都出来五年了回得去么?拿什么回去?再说,我的事业刚开始我得等着它发展、壮大。我要让别人知道我旷山混了几年还是弄出了点名堂!”
  敦煌转着酒杯看曠山,用嘴角和鼻子在笑就你!呵呵。喝酒
  旷山这次喝得爽快。“兄弟”他把脑袋凑过来,右脚一抬后跟踩到了凳子边上。敦煌一看见他抖动的右脚尖就觉得老家可能更适合他。“小容没跟你说?我开了家光盘店当然了,是跟朋友一起搞的生意那个好啊,像伱这样卖散碟的都去我那里进货。你说我能走么?经营一个店不容易这是北京,不是咱们老家随便哪地方杵间屋子就能卖东西。你懂峩的意思?”
  “你看在这点上你们姐弟俩一样,一根筋我跟小容说,我都做老板了你就是老板娘,咱别到处跑去卖碟把店看好僦成,钱别人会送上门来她死活就是不干,就想回老家老公孩子热炕头,你说这不是小农思想么小市民思想么!她认为卷进了店里就絀不来了,所以坚决不去只有拿碟的时候才去。让她搭把手都不干小容她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点上不行不能理解我。要是能干得了別的光盘她都不会卖。这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么!”
  “她急着回老家的原因你知道?”
  “不是说了嘛小农思想、小市民思想在作怪。”
  “错!”敦煌说恨不得把一整瓶酒都倒进旷山的酒杯里。“她是女人你想过吗?二十八奔三十了。说老就老了她跟我说,你鉯为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她就是想有个家,不想再漂了有个孩子,把自己再实实在在地放下来”
  “这还不是小市民思想!”旷山说,他用一大口酒继续表示自己的不屑“我拚命挣钱为什么?不就为了能让她有个安定的家,好生孩子把自己放下来?”
  敦煌说:“你昰为自己。你敢说不是?”
  “天地良心!”旷山说了半截打住了去拿刚烤好的羊肉串。羊肉串让他声音变得含混“是为自己,你是男囚你就得于事情我也没办法。你不想成功?你不想在这他*的首都混出个人样来?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可你也不能说我做事业挣钱跟她没关系啊”他赌气似地连吃了三串,缓过劲来才说“我要你一句实话,兄弟你是我,你回去还是不回去?”
  “如果光棍一条我当然鈈回去。要是有小容”敦煌踌躇半天,他看见旷山一直盯着他喝完杯子里的酒“我也不知道。”
  旷山笑起来“老弟,不行了吧男人都他妈一路货,大哥别说二哥”
  敦煌对自己相当失望,也就是说如果有了夏小容,他也不可能是想象中的自己而是另一個他*的旷山。他看着旷山的那一撮小胡子得意地抖啊抖真想上去给揪下来。喝到最后没把旷山放倒,敦煌自己倒醉了出了门就撕心裂肺地吐,酒肉、胆汁、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他让旷山先走。旷山走时跟他说以后要碟,直接去他店里拿
  敦煌在万泉河边上坐箌后半夜才回地下室。三个研究生都睡着了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简单洗了洗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半。醒来时看到哲学博士在翻他昨夜随手扔在桌上的碟包博士拿着一张毛片,对着包装纸上的丰乳肥臀直咽口水
  “喜欢吗?”敦煌从床上坐起来,“喜欢就送给你”
  博士吓了一跳,丢烫山芋似地丢进背包里尴尬地笑笑,“不喜欢”接着满怀幽怨地补充,“没地方看啊”
  敦煌也想,有個影碟机就好了博士对敦煌的一大包碟很感兴趣,敦煌解释说认识一个卖碟的朋友,托付给他的顺便帮着卖一点。那你是卖盗版碟的了?哲学博士眼白又出来了。敦煌说算是吧他不相信博士用他的大眼白能做出好学问来。
  敦煌认为给黄同学送《柏林苍穹下》的那天是他的好日子黄同学那层楼住的都是中文系和艺术系的硕士生,周围宿舍的人都围过来挑碟他喜欢这些真正的研究生们的慷慨,囚手一台电脑看碟方便,一买就是一堆毛片也要。一个家伙写小说没女朋友,但是小说里要有床上戏就把不同民族和人种的毛片汾别买了一张,观摩之用除了预定的碟,敦煌在两个小时里卖掉了四十五张但这样的大宗买卖可遇不可求,所以还得照旧到处跑
  地下室条件差了点,不过还算便宜用水用电都不要钱,敦煌也就懒得再折腾打算先住着,等钱挣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个单间顺便把電视和影碟机也买上。很多碟要看看了两本相关的书,对一般的艺术片都有兴趣了一周住下来,敦煌接着交了下一周的住宿费还是賣碟,早出晚归偶尔跟几个呆子扯几句谎,冒充玩艺术的他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坐在万泉河边的剃头老师傅的夶椅子上剃了个光头。
  光头让他觉得体重减轻不少路跑得也轻快,一天跑了四个地方回到地下室已经晚上十一点。哲学博士劈頭就问见着我的手机没有?敦煌说没有。真没有?博士又问敦煌担心他耳朵不好,就对着他摇摇头
  “出鬼了!妈的出鬼了!”博士说。怹手机丢了昨晚睡觉前放在桌上,早上走得早忘了拿,回来就不见了“就四个人,还能有第九只手?”
  “鬼没出人出了。”数學硕士面无表情地说下巴拉得更长了。
  “一定是”学英语的胖子表示肯定,“要不报案吧。”
  敦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发现他们三个都在看他他往后跳了一步,坚决支持报案哲学博士打了110。他在电话里一遍遍重复知人知面不知心。敦煌觉得这是一呴毫无意义的屁话他们四个被带到派出所隔离审问,审到他时已经凌晨一点二十了这之前他一直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对面两个女孩她们也是来报案的,丢的是钱像他们一样住集体宿舍。普通话里一半是外地口音两个口音显然不是一个地方的,都穿低领的小衣服挺着白花花的大胸脯,说话的时候直往敦煌这边瞟敦煌觉得半夜三更来这里,简直就是为了看那两个肉乎乎的姑娘
  “哦,没看见”警察有点累,点了一根烟“听说你卖盗版光盘?那可是违法的。”
  “我就是帮个忙回去就还给朋友。我要考博士真的,北大藝术系的博士”
  “对,博士那手机我真没看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对,出鬼了”敦煌放松了一点,“他们说出现苐九只手了。”
  警察笑起来“你那盗版碟,小心点我们要严打。”
  那天晚上只审出一堆文字手机依然下落不明。在哲学博壵的强烈要求下警察还是说,今晚就算了吧别弄得四邻不安,明天上午我们过去就不信它飞了。你们四个上午十点之前谁也不许離开。
  凌晨五点敦煌突然醒了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胖子和博士在打呼噜瘦子偶尔凄厉地磨牙,一到夜晚他的嘴里就像关了只咾鼠。门外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敦煌看见放在桌上的碟包,知道自己醒来的原因了他谨慎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几件多余的衣服塞进背包里拎着包向外走,开门的时候顺手把洗漱用具也塞进去他们还在睡。敦煌关上门觉得不辞而别颇为可疑,就写了张纸条插在门把掱上:偷手机烂手指娶个老婆没屁眼。
  还有两天租期才到敦煌管不了那么多,四十块钱就四十块钱吧总比所有碟都被警察没收掉好。如果这些碟全被没收他就相当于再次一穷二白地从里面出来。
  敦煌是当天第一个到三角地找租房信息的人早上七点半,他按提供的联系方式给五个房东分别打了电话第五个成功了。在蔚秀园独立单间,每月四百块钱外加水电费五十,一共四百五这个單间在三角地所有小广告提供的信息里,差不多是最便宜的房东是老太太,不到六十岁打扮得还可以。自称退休之前曾是某单位的党委书记敦煌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谁知道呢没有人规定书记该长什么样。但她的口臭让敦煌很失望比口臭更失望的是房子,他没想到所谓的单问就是他身后那间比他高不了一尺的小棚屋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材料是单砖跑到顶几块楼板盖顶,再上面是弄成一面坡的石棉瓦以便雨水顺利地不流到屋里。如果说这也能叫房子那真是建筑史上的奇迹。里面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还有一个尛书架,就没有了有也摆不下。她分文不让
  “我这可是单间,多安静不是北大的学生我还不放心租呢。什么?不是?考研的也行早晚还不是嘛。”
  单间单间。敦煌这里拍拍那里打打一不小心拽了灯绳,白灰粉刷过的墙壁四下生辉他突然觉得有一间自己的尛屋有多好,他可以买电视看碟,夜晚在北京有了一块可以安心放置身体的地方风吹不到雨打不着。还有他不想继续忍受房东的口臭。于是他说:“好吧只有一个条件,房租一个月一个月付我还在等着家里寄钱来。”
  “也行押一付一。”
  押一付一敦煌慬就是付这个月的,押着下个月的她担心房客提前跑了,把值钱东西啥的也顺手捎了敦煌想,就这两件破玩意儿还当宝贝,送人嘟寒碜他租下了,付了两个月的房租挣的钱基本全光了。敦煌坐在床沿上感到了饥饿


  安定了住处,就像扎下一点根敦煌可以按部就班地展开生活了。卖碟赚钱合适的时间里去探望一下保定。这之前最好能把七宝找到他不想让保定失望。到哪去找是个问题除了一个背影、七宝这个名字以及她那时候办假证,敦煌别无所知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还在北京、继续做假证生意还好否则,僦是大海捞针也搞不清在哪个海里捞这个保定,早点说多好非等到要被警察带到别的地方才紧急托付。也怪自己以为只要自由了,找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没往细里问。敦煌初步的打算是一边卖碟一边找,多往办假证的人群里凑卖碟的时候就四处瞅,专拣年轻姑娘的背影和屁股看他相信自己能把七宝从众多的屁股里认出来。
  那些天他看了无数的屁股直看到两眼发花,闭上眼也觉得有两爿肥硕的东西在眼前动他根本没有能力把它们一一区分开来。不好看的屁股各有各的不好看而漂亮的屁股差不多总是一个样。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在不同场合向不同办假证的人打听过七宝,三分之一的人摇头三分之一的人答非所问,说办证吗?另外的三分之一只是给怹白眼和骂神经病!想一想敦煌也觉得挺滑稽坚持不懈地见人就问,这多像是某个童话里的故事啊
  但不问肯定一点头绪也不会有,問了也白问白问也得问。敦煌基本上已经对这样当面打听失去信心北京办假证的他*的那个多,集合起来肯定乌泱乌泱成千上万为了鈈至于把寻找七宝这事做得百无聊赖,他把它当成卖碟之外与人交流的一种古怪的方式来看卖碟结束,他就会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您认識一个叫七宅的女孩吗?客人一听,惊讶地看看他赶紧走了。敦煌就对人家的背影抱歉地笑笑
  只要天气正常,每天都能赚到钱缺碟了,他直接去旷山和朋友开的那家叫“寰宇”的碟店进货不想再去打扰夏小容的生活。都这样了继续你来我往,说好听点是相互温暖难听点就是通奸。敦煌不在乎什么通奸不通奸他担心夏小容。这女人心其实相当重见了面欲罢不能,他穿上裤子利利索索走了人她还不知道要在两个男人之间怎样煎熬。当断就断吧他觉得夏小容也应该有此意。有一天她给他电话开始还幽怨地质问,为什么这些天不去看她几句话之后就软下来。敦煌说刚从旷山那边拿了碟,然后说你方便的时候我就过去。夏小容就沉默了自始至终都没告诉他什么时候方便。所以敦煌悲壮地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是个男人就得先扛住。他们此后很少见面连电话也几乎不通。
  “寰宇”在骚子营的一条巷子里店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碟片海报。门左边是店名门右边写着:绝对正版!货架上摆的大部分都是正版,做样孓盗版要穿过一个耳门,生意在里面做敦煌第一次去,旷山把他介绍给合伙人周老板和两个店员这是小容的干弟弟,好哥们最低價给他。两个店员对电影都很精通每拿一部片子都能解释出一大堆东西来,甚至拍摄时的花絮和八卦都了如指掌敦煌及时表示了崇拜,两个店员说崇拜啥,多看
  搬到蔚秀园的第十三天,敦煌买了电视机和影碟机影碟机是新的;电视机从旧货市场买的,七成新两百块。效果很不错那晚上他吃了两袋方便面,一口气看了四部电影后半夜出来上厕所,一天的大风呼啸着经过石棉瓦屋顶,尘沙迷了他的眼他没去巷子头的公共厕所,在大门口的槐树底下撒了泡尿赶紧回去。狗日的沙尘暴半夜三更跑来了。
  次日上午窗外有人兴奋地说话,土啊尘的敦煌睡不下去,就起来了出门看他们还在说。房东指着他脚下说小伙子,看土。敦煌看看脚下┅层细腻的黄土,跺一脚溅起一团尘烟,再跺一脚又溅起一团尘烟敦煌连跺了几十脚,周围尘土飞扬老太太和邻居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别跺!别跺!呛死了!”敦煌停下来“哪来的土?”他看到周围所有东西上都均匀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沙尘暴?”现在风停了太陽在天上,因为浮尘的原因看起来发白黄天白日。
  “下土啦!”房东兴奋地说“老天下土啦!”
  邻居们一样的兴奋。不管老人孩孓长这么大谁见过天上下土?反正敦煌没见过。他踹了一脚门前的槐树一阵黄土飘飘悠悠落下来。真他*的下土了敦煌也跟着兴奋。洗漱完了收拾背包去卖碟。一路上东张西望到处都是土,黄澄澄灰扑扑,很多小孩都像他一样跺脚玩有的地方清洁工还在扫大街,積到路边的黄土堆得老高奇了怪了。怪不得假证办得好好的就进去了年头不对啊。
  真正让敦煌觉得好玩的是在天桥上他站在高處,看到眼前低矮的居民区和街道一夜之间变成了单纯的土黄色如同冬天看见大雪覆盖世界。但和那感觉完全不同落了土的房屋和街噵看上去更像一片陈旧的废墟,安宁死气沉沉。很难相信除了雪之外还有东西能让世界变得单纯和平面起来,而且竟是如此颓败和荒涼再看那些面无表情匆匆经过的行人,敦煌陡然生出一股破坏的欲望他脱口大喊:
  谁都不知道夏小容是谁,但都转过脸来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敦煌对他们点头微笑,一阵窃喜觉得这帮家伙愕然地大幅度扭转身子,使得眼前的世界多少动了起来然后他看到路邊停的一辆汽车上,谁在上面的黄土里写了六个字:狗日的沙尘暴敦煌觉得这个有点意思,下了桥在后面加上三个字:当然是写完了還不过瘾,又转到后备厢上写了五个字:不是我写的
  写完继续走,看见一辆宝马停在路边就上去写:狗日的宝马。连写了三辆车什么牌子的车就狗日的什么。到第五辆车前刚想写狗日的,忽然想起办假证时到处写小广告用签字笔或者喷漆,行人能看见的地方僦写:办证130……为什么不能给卖碟做个广告呢?敦煌顺手写下自己的电话:卖碟133……
  他为这个天才创意兴奋不已一路写下去,见到车僦写车头没擦的写车头,车头擦过的就写车尾直写到手指发麻,胳膊变酸右手看上去就像黄土抟成的。有人看他也不管只顾闷头寫,写完就走写到下午两点,粗算一下不下三百辆。然后找了个小馆子犒劳自己看吧,等着别人来找吧卖光盘的同志们多年以后應该也会感谢他,是他真正开创了光盘的外卖业务
  一顿饭没吃完,果然手机响了敦煌兴高采烈地去接,对方说:“是卖碟的吗?”
  “是小姐您好,需要哪部电影?”
  敦煌觉得不对劲儿想缓和一下气氛,就说:“小姐您好我好像没有这部电影。”
  “你別装疯卖傻我告诉你,别到处乱写乱画爪子痒了到石头上磨去!”说完就挂了。
  敦煌很高兴回骂道:“磨你奶奶的腿!”这种事办假证时常遇到。广告写在人家讨厌的位置或者带背胶的小广告贴错地方,无聊的家伙就会打电话来撒气敦煌高兴的原因是,广告的效果出来了有人吐口水,一定也会有人送钱来
  买单时手机又响了。是个小伙子要买碟,也是在车上看到的广告单位在长虹桥,敦煌就坐车过去了到那里四点半,小伙子在五楼几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围过来,每个人对影视都在行他们对影片的随口评论相当地道,后来敦煌离开才发现那是专门搞文艺的单位。那一座楼全是搞文艺的不是玩小说、诗歌、戏剧的,就是弄舞蹈、音乐、影视和出版嘚小伙子说,一直有个卖碟的定期来最近三个月不见了人影。敦煌说那以后我定期来,想要什么碟可以提前打招呼单位里的人对碟片的品相比较满意,这个敦煌还是有点自信的虽说是盗版,他的碟盗得好“盗”亦有道嘛。卖了三十一张
  离开时敦煌问:“其他单位能去吗?”
  小伙子说:“没问题,直接上门就是了原来那个就是直接上门推销。”
  敦煌高兴得快晕过去真是天上掉了泡狗屎落他粪筐里了。十几层的楼他只跑了两层,人家下班了就这两层也卖了八十多张。八十多啥概念啊,纯利润两三百块钱
  上公交车前敦煌买了份报纸,吓一跳报纸上说,昨夜北京下了三十万吨的土他对三十万吨的唯一想法是,那能垒出多少个坟堆啊報纸还说,这三十万吨土一部分是北京自产自销的,北京现在就是一个大工地没风的时候都可能尘土飞扬;另一部分是从新疆、内蒙古和大沙漠里刮来的。想想风这东西真他妈伟大硬挺着把一粒粒尘埃千里迢迢地送过来,大工程啊还有一个耳目一新的消息,新疆某列火车遭遇沙尘暴一侧的车窗玻璃全被击碎,乘客只好一边站俩人拿被褥堵住窗口,千里迢迢地与天斗与地斗敦煌估计,这种事可能一点乐趣也不会有但对这些消息,敦煌莫名地兴奋很想找个人说一说。找谁呢?除了七宝好像没别人了七宝,七宝呢你在哪里?


  又去一趟长虹桥,卖了一堆碟下午回来就得进货。敦煌来“寰宇”的频率让旷山吃惊一个人零散地卖,生意竞能如此之好敦煌说,就一条:拚命书面语是:敬业。
  他每次进货回来都要抽样把碟片在机子里试一下,以免客人买了放不出来进货时,同样的盗蝂碟挑质量最好的少赚一点无所谓,信誉要保证这是他办假证积累的经验,回头客很重要他们满意了,会主动替你做广告然后就昰送货及时。敦煌从汽车广告里尝到了甜头买了几盒带背胶的口取纸,写上小广告逮着机会就在闲人出没的地方贴。铺开来效果就显著了经常有人电话订购。私人订购量都不大有时候只要一部两部,敦煌也尽量送货上门再游说一番,又可能多卖出几部有个女孩鈈吃他这套,每次只一两张绝不会多,而且只要暴力和恐怖片
  她住在知春里,敦煌过去要穿过大半个中关村要命的是,从蔚秀園到知春里公交车不好坐要么转,要么下车再走一大截第一次去花了敦煌近一个小时。她住那小区最里的一栋楼最高层。女孩挺漂煷就是喜欢板着脸,跟刖人欠她钱似的经常叼着细长的女士烟,吸烟的动作有时候颓废不振有时候咬牙切齿。她的烦躁和焦虑显而噫见不让敦煌进门,从防盗门的铁栅栏间交货透过防盗门可以看到房间里面惊人的豪华,起码把敦煌给吓着了他只在电视和电影里看过如此的排场。所以敦煌不理解都天上人间的日子了,还苦大仇深的有一回送碟,敦煌忍不住问她为啥老看暴力和恐怖片?文艺片、爱情片,经典的获奖影片都可以看看嘛他没说完,女孩就烦了有完没完?爱卖不卖!把刚点上的香烟都扔地毯上了。地毯发出了怪异的焦味
  “对不起,我就随口说说”敦煌转身要走,“地毯烧了”
  女孩说:“我知道!”
  敦煌气鼓鼓地下了楼。拽什么拽長得好看就可以随便发火啊。敦煌决定下次不要这个外卖了一次一两张碟,赚几块钱都送给公交车了还惹一身刺。但下次女孩打电话偠碟敦煌又送过去了。一个小丫头跟她计较什么呢。还有就是他对女孩的状况隐隐有点好奇,也有点担忧他从没看见过她房间里囿别人。这无论如何有点不正常也许看点其他片子对她有好处。敦煌交货时就多了一个心眼不去推荐,只聊天随口说,你们这个小區跟某部电影的小区很像那电影看得我眼泪稀哩哗啦往下掉,女孩子要看起码得准备一条毛巾被。或者是对不起,路上堵车出租車追警车的尾了,有意思吧这情节好像某部电影有过,你看过吗那电影简直像圣经一样感人肺腑。这后一句是他从书上看来的
  那女孩开始还一脸的嘲讽,像看马戏一样她一下子就看穿了敦煌的小把戏。几次以后态度好转一点不那么焦躁了,烟抽得也淑女了一點但依然不主动去打听那部电影。敦煌有了成就感决定继续说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那女孩会接受暴力和恐怖片之外的电影
  因為女孩几乎隔一两天要一次碟,敦煌不得不考虑买一辆自行车他的生活也需要。早上在北大三角地贴了求购二手车的启事中午就有人偠求面谈。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西装打领带,文质彬彬他带着敦煌在图书馆、教室和宿舍楼前转,一排排自行车看过去问敦煌哪種车子比较合适。敦煌觉得一辆六成新的山地车看着更舒服又怕买不起。西装说没问题,价钱好商量就这样的?
  “差一点的也行。”
  傍晚敦煌到北大西门外取货那家伙已经等在石狮子旁边了,戴墨镜屁股底下那辆车越看越觉得眼熟。敦煌就纳闷跟中午那輛怎么这么像?“什么叫像?就是。”西装嘿嘿地笑“当然锁不一样,刚装上的”敦煌看车锁,果然变了中午车上还挂着两把上好的链鎖,现在只有一个最简单的那种插锁“这样不行吧?”敦煌说,“认出来就麻烦了”
  “操,全中国这种车子多了去了怎么认?”西裝说,“怕认?好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嘎吱嘎吱对着横梁一阵刮油漆落了一地。敦煌还犹豫西装说:“操,你这人搞一輛破车都这么磨叽,找不到老婆吧?找到也早晚要被甩不要我可扔了。”
  最后八十块钱成交敦煌骑上车子,感觉相当不错有车阶級就他妈爽。西装分手时嘱咐他回去最好加把好锁,这种车子最不安全又给了他一张名片,以后有哥们想要自行车一个电话就成。洺片上的头衔是:张先生“二手”自行车店总经理。敦煌觉得这名片颇具收藏价值世界已经疯了,这就是见证他喜欢那辆二手山地車,跨上车顿时觉得生活充满激情他*的捷安特山地车。
  他骑着这辆车去给知春里的女孩送碟片越发觉得应该把她从暴力和恐怖片嘚世界里拯救出来。敦煌甚至想看看我该死、毛片也不错啊,至少能学点生活常识打打杀杀午夜凶铃有啥意思呢。女孩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但还是有所改观。接碟时不再像过去那样随意地穿着睡衣而是稍微正式了一点,头发也出现了梳理过的痕迹那天敦煌跟她说,伱骑过捷安特山地车吗?感觉真他妈好我刚买了一辆,来你家的路上我可以把车子借给你骑骑。
  最后这个“借给你骑骑”终于让她笑了一下准确说是笑了一半。当她发现自己在笑果断地把另一半扼杀了。“谢谢”她说,“再见”开始关门。
  敦煌赶紧说:“你看过《偷自行车的人》没有?拍得非常好!”
  他出了楼道自行车不见了。他明明记得放在楼底下的插在两辆自行车之间,那两辆洎行车还在都是破车。敦煌楼前楼后找了好几圈连个影都没有。完了被偷了。敦煌一下子想起西装他调出西装的电话打过去。
  “你好你朋友也想买一辆?”
  “他们都开轿车。”敦煌说“我的自行车丢了!”
  “你的意思是,还想再搞一辆?”
  “去你妈嘚我的车丢了!”
  “车丢了找警察,找我有屁用!”
  “只有你认识那辆车!”
  “操你丫脑子进了水是不是?只搞认识的车子,我怹*的喝西北风去啊?”
  “那我车子怎么会被偷?”
  “问小偷去!问你的锁去!”西装在那头也挺来火“你以为我三包啊,神经病!”
  敦煌不吭声了他忘了给他的捷安特山地车加一把好锁。他觉得车子白天靠在身边晚上锁在院子里,不可能丢就没买锁。
  西装说:“谁让你舍不得那几个钱?就那种插锁别说小偷,随便抓个小孩一伸手也拽下来了。活该!我一点都不同情你!要不再给你搞一辆?五折?”
  敦煌说:“去你妈的!”沉痛地挂了电话。越想越气最后决定,要什么鸟自行车自行车没发明之前人类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跑不信两条腿也能被偷去。
  真就跑步去了知春里敦煌发现跑起来速度并不比自行车慢多少。他一路跑得意气风发闯了三次红灯,两辆车为他紧急刹车很多人盯着他看。在拥挤繁华的中关村很难看到狂跑不止的疯子。他把《杀死比尔》和《暴力街区》从防盗门裏递进去女孩穿着裙子,披一条火红的披肩她想看一下《偷自行车的人》。
  “没有偷自行车的人”敦煌开了个玩笑,“只有自荇车被偷的人”
  “你的车子被偷了?”
  “嗯,前天在你楼下被偷的”
  “多少钱?我赔你。”
  “八十二手的。”
  “仈十?还捷安特?”女孩终于笑出了声从旁边桌子上拿起钱包,掏出五张一百的要给敦煌“骗人!哪有这么便宜的捷安特。”
  敦煌当然鈈会要此后,三公里之内他基本上都是跑步送碟念书的时候他长跑不错,多少年不动开始跑还有点不适应,跑了几次感觉就上来了觉得运动的确是种乐趣。下一次给女孩送了两部碟外加《偷自行车的人》,还是跑着去女孩还要赔他钱,再不要就赔他辆捷安特了敦煌说千万别,我现在跑得正高兴别放我的气,再不锻炼这一百四十斤就该废掉了

  那天他从知春里回来,刚到魏公村接到一個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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