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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版“教父”犯罪与毁灭的实录档案――《黑道》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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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直面黑恶势力生存状态的写实力作
一个中国版“教父”犯罪与毁灭的实录档案
梦想暴富抢劫杀人,开桑拿中心从事色情买卖,为逃避打击杀害公安局长,投资地产漂白黑钱,走夫人路线寻求保护伞……外表义道内心阴狠、深谙驭人之道的钟铁龙演绎了一场罪恶人生,最终难逃恢恢法网。
有“北王朔,南何顿”美誉的著名写实代表作家何顿先生的重头力作。
作者介绍:
何顿,中国新写实主义代表作家之一,是我省改革开放以来作品较多影响较大的中年作家。已在京沪等地出版长篇小说近十部,大多以反映当代城市底层群众生活为主,引起文学界和广大读者关注,业界有北王朔,南何顿的称誉。其主要作品有:《我们像葵花》《就这么回事》《喜马拉雅山》《抵抗者》《我们像野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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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上)――长篇小说上部压缩本
上个世纪的一九八十年代,钟铁龙考取了湖南师范大学数学系。四年大学,他喜欢上了踢足球。他成了学校里的足球明星。一次,他们与体育系的学生比赛,体育系的人早就知道数学系有一个脚法很好的男生,每场比赛都要进球,就暗中派一个很凶的大汉害他,一脚踢在他的髌骨上,造成了粉碎性骨折。那是他读大三的那年,很多同学都跑到医院看他。他觉得这一脚挨得真的很值,因为有一个外语系的漂亮女生为此愤然爱上了他。
外语系的女生手捧一大把红艳艳的鲜花来看他,脸上对他展开了许多气愤和多情的笑。外语系的女生为他打抱不平说:“踢球就踢球,干吗踢人?”
外语系的漂亮女生是长益市人。漂亮女生毛遂自荐地告诉他,她姓刘,名丽云。刘丽云的父亲是长益市的一名处级干部,母亲也是一名干部。这是事后他到她家玩才晓得的。那天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刘丽云几眼,她无所适从的样子走时,他冲她一笑说:“谢谢你刘丽云。”
过了两天,刘丽云又来了,拎来一篮水果,穿着一身漂亮的草绿色衣服。窗外是五月里十分明净的天空。他打量一旁的刘丽云,刘丽云红了脸,像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他对刘丽云淡淡一笑,“我想抽烟,能帮我买包烟么?”
刘丽云很乐意地去了,不一会她拿了包常德烟厂生产的芙蓉烟来了。他说了声“谢谢”,点上支烟抽着。刘丽云看他抽烟,说:“你抽烟的样子好帅。”
钟铁龙望着刘丽云,刘丽云的脸又一次红了,红中继续透着女孩子的娇媚。这娇媚就像花瓣上沾着的露珠,让他想伸出手去触摸那湿湿的鲜艳的娇媚!他说:“你真美。”
钟铁龙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出院了。七月的一个下午他将刘丽云扳倒在床上了,那是在刘丽云的闺房里。那天下午她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那个下午很热,他头上汗水直流,他穿的白底蓝格子衬衣也被汗水湿透了。刘丽云娇声说:“钟铁龙,你热就把衬衣脱了。”
这一脱衣服,感觉就不一样了。刘丽云也只穿着白色的薄薄的连衣裙,自然就有她的汗香和体香从薄薄的衣裙里肆无忌惮地飘出来,犹如桂花香在房里飘似的。他开始紧张了。刘丽云在他紧盯着她的目光下,似乎变成了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白老鼠,他像一只大猫。他把她搂到了身上,她的脸很烫,像发高烧样。他用火热的嘴吮着她的舌头,她的舌头很甜,流淌着爱情的蜜汁,使他周身的血液沸腾。他充满激情地把她抱到床上,脱去了她的连衣裙,于是他看见了一具女人的身体。他十分粗鲁和慌乱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他太幸福了,幸福得自己产生了飞升的感觉,他说:“啊啊,在你身上,我感到了升天的快乐。”
刘丽云笑了,“我也很快乐,”她摸着他结实的胸肌,“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刘丽云的母亲是个市侩,一个科级干部,经验告诉她,女婿如果没有家庭背景,那她的女儿就只能跟着这个名叫钟铁龙的男青年受苦。一天,刘丽云的母亲让钟铁龙坐到沙发上,让女儿回避她和钟铁龙谈话。“小钟,我不是看你不起,”她很看不起他道,“刘丽云从小娇生惯养,她不适合你,反过来你也不适合我刘丽云。”
钟铁龙茫然不知所措,起身走了。刘丽云很气愤,跟母亲吵了一架,跑到学校对钟铁龙说:“别理我妈,她是个神经。”
钟铁龙大学毕业分到了长益市电工厂子校教书。长益市电工厂在长益市郊区,距市区有二十公里。钟铁龙于那年七月里的一天,拎着行李,搭乘一辆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来了。女校长把钟铁龙领到子校小学部的一幢红砖黑瓦的平房前,让一个管总务的一脸邋遢胡子的老师打开一张房门,房间刚粉刷过,墙壁白白的,搁了张单人床。女校长说:“这是学校特意为你腾出来的房子,先将就着住。等厂里以后建了新房,学校会为你争取一套。”
第二天他搭车回了黄家镇。吃过晚饭,他走在迎宾路这条破旧的街上,顺着这条街走到镇武装部前,敲门。李培的母亲开了门,见是他,很高兴,“钟铁龙,是你呀。”
李培在另间房,关着门。穿着黑背心的李培开了门,房里坐着名单单瘦瘦的女人,女人望着走进来的钟铁龙。李培向他介绍:“我女朋友。”
李培三年前于县商业学校毕业后分到镇百货商店,这个女人就是黄家镇百货商店的营业员。女营业员望一眼钟铁龙,不好意思地说:“你好。”
钟铁龙瞟一眼女营业员,觉得她长得还漂亮,一张尖脸白白的,不像他另一名同学刘松木的老婆,长了张不对称的南瓜脸。钟铁龙没在李培家坐多久,就感到无聊地走出来,去了大师兄家。大师兄三狗住在镇红旗织布厂的一间宿舍里。那是一排建得很粗糙的工棚样的房子,三狗住了一间。三狗一个赤膊,面对门坐着,看见他走来,脸上绽开了笑。钟铁龙坐下后,问:“大师兄,你现在还到黄公庙后面练拳脚吗?”
“现在不像以前,没有人去了。”三狗说,“松木和李培都没去了,张兵有了孩子后,人就没以前勤快了。家里一大堆子事,要挣钱吃饭,还有小孩要管。”
大师兄很乐观,不是那种一心谋划自己的小人。大师兄混到三十二了,家里仍是这么一副破败相,其原因是大师兄好朋友、讲义气,来了朋友就掏钱请客,把自己的工资常常吃成负数。这就是大师兄!三狗起身,告诉他一套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拳路,两人的手相碰,钟铁龙蓦地感到他的手碰撞大师兄的手就跟碰在石头上样坚硬,就感到自己真的松疏了。大师兄说:“你没事的时候还是要练一下,丢了可惜了。”
十二点钟,三狗打哈欠了,他清楚三狗是个早睡早起的人,就起身告辞。他缓缓地走在街上。电灯杆下有处馄饨摊子还没收摊,刘松木坐在那儿,叼着烟,一旁坐着他的女人。刘松木早两年因在镇文化电影院门前打架伤人,正赶上县里“严打”,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按说他此刻还应该蹲在监狱里,怎么会坐在这里卖馄饨?他很惊讶地叫了声:“松木是你?”
刘松木见是他,很高兴,“坐、坐,”刘松木说,忙递烟给他抽。
钟铁龙坐下说:“你卖馄饨一天能卖多少钱?”
刘松木说:“那能卖多少钱,一天二十来块钱的样子。”
“二十来块钱?”钟铁龙是学数学的,脑海里迅速蹦出了2乘3得6的数字,“那你一个月能卖六百元呀。”
刘松木笑着吐口烟,觉得这不算一回事道:“你肯定比我好,你读了大学。”
钟铁龙吃了碗馄饨,要付钱,刘松木不接,他一笑,把那块钱放进口袋,走了。
学校开学的前一天,他准备动身走人。这天晚上,父亲很严肃地坐到他面前,先是庄重地咳了声嗽,看着他,接着就以过来人兼长辈的身份开口说话了。“你明天就走向工作单位了,爸爸的一颗心也总算踏实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做人要小心,要谨慎,这个世界上人心隔肚皮,你要设防。”他看着父亲,父亲拧着眉头又说:“你大了,我把我的教训告诉你,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吃了些亏,有的人内心非常黑暗,今天两个人坐在一起谈的话,他第二天就跑到领导面前揭发你。所以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钟铁龙觉得父亲想得太多了,他淡淡地道:“爸,时代不一样了。”
父亲绷着脸说:“时代是不一样了,但人还是一样的人。嫉妒心、坏心并没因时代不一样了而改变,你要明白。”父亲停顿了下,又思忖着说:“没有人可以使你信任的。我年轻的时候太相信朋友了,结果吃了不少亏。比如文化大革命中,我看到厂里的老厂长挨造反派的整,就在几个当时与我要好的同事面前说了几句造反派的怪话。我说的几句为老厂长鸣不平的话却传到造反派的耳朵里。我几乎被造反派整死!”
钟铁龙瞅着父亲,父亲从没对他说过这些,便问:“晓得是谁告发你的吗,爸?”
“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是谁把我说的话学给造反派听的。交朋友要设防,有些话要学会留在肚子里,宁可在肚子里烂掉也不要说出去。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钟铁龙忙说:“爸,我一定会认真消化您说的话。”
开学的那天,学校总务处的老师让他去总务处领工资,工资袋里只有八十多元,那还是所有的补贴加起来的总数。他想这还没有刘松木一个星期卖馄饨的钱多。刘松木只读了初中,一个月卖馄饨却能卖六百元,他读了大学,临了只有八十多元一月,心里就有一抹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自己奋斗来的东西不过是一种讥讽。回到宿舍,他忙着备身为人民教师的第一堂课。备完课,他起身伸懒腰时才发现天色微明了。他听到学校操坪上有人跑步,接下来又听见拍打篮球的声音。他穿上衣服走出来,看见一个着一身运动服的年轻人在投篮,当篮球滚到他脚下时,他捡起,一个三步跨冲上去,篮球自然投进了篮框。他转身走开,年轻人对他笑了下说:“你是新分来的吧?我是成都电讯学院毕业的,姓石,名小刚。你呢?”
“姓钟,叫钟铁龙。”他说,又拾起球,一个跳投,球进了。
石小刚抬手揩了把额上的汗,甩到地上,递了支长沙烟给钟铁龙,说:“我是去年分来的。我是宁乡人。你哪里人?”
“白水县人。”
钟铁龙的第一堂数学课上得有些紧张,因为数学组组长和陆校长都搬了椅子坐在教室后面正襟危坐地竖着耳朵听他授课。但过了那一刻钟,他调整好心态,不再在乎校长和数学组组长的目光,课就讲得能让一些学生听懂了。一天傍晚,刘丽云来了。刘丽云分在长益市二中教书。她一直没法忘记钟铁龙,一直等着他去找她。她耐着性子等了三个星期,最后忍不住地来了。她穿了套天蓝色的休闲服,头上扎了个体现纯洁的白蝴蝶结,脚上一双白旅游鞋,一脸秋游的样子来了。钟铁龙说:“哎呀,是你。”
她对他很有意见,嘟起了嘴,她嘴上涂了美国口红,因而嘴唇红嘟嘟的。她望着他问:“钟铁龙,你爱我吗?”
钟铁龙深情地觑着她,她很漂亮,皮肤白白的,脸蛋圆圆的。他想她真迷人,“爱。”他把她搂到怀里,亲她的嘴,她很快就软了,好像成熟了的柿子样捏一捏就软了。他冲动起来了,问她:“我们先做爱?”
她点点头,两人就做爱了。她告诉他:“我们学校有一个姓杨的年轻老师追我。”
他在跟她做爱,她却跟他说另一个男人,他盯着她道:“是吗?”
她脸上一片红潮,“他是本地人,他爸爸是省话剧团的演员。”
他随口“哦”了声,想她可能心存二人了。他不再跟她说这些,他吮住她的舌头,吮得她心潮澎湃,身体温柔地扭动着。一时间只有娇喘声充斥在这间简陋狭窄的房子里,他听见她说:“啊,钟铁龙,我好爱你的……”
早晨七点钟他醒了,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她得赶他们厂早晨七点钟开往市区,接职工来厂的班车。枕头上似乎还有她留下的发香,淡淡的。他起床,拿了餐票去厂食堂吃早饭。他刚刚扒了口稀饭,就见一个模样楚楚动人的女子走来。他的眼睛一亮,心怦地一跳。这女子穿一件黑色的束腰衬衣,衬衣扎在她的大摆裙里,因而乳房很饱满很诱人地挺在胸前。一条土色大摆裙裹着她迷人的臀部,那臀部圆圆翘翘的,脚上一双白高跟皮鞋,身材就高高挑挑。石小刚来了,他是今年年初厂团委改选时诞生的宣传委员,石小刚在一张黄纸上写道:舞会,厂团委举办;地址:厂部大会议室。他把这张纸贴在一块黑板上,再把黑板搬到食堂门口,让来食堂吃饭的人都能见到。引起钟铁龙注意的那个高挑的女子端着馒头和稀饭走了过来,向食堂外走去。石小刚叫住她,“郑小玲,晚上来团委跳舞啊。”
郑小玲转过头来一笑,犹豫了下说:“好吧。”
晚上来了。月光一片银色,踏着有水的感觉。钟铁龙向厂部会议室走去。厂部会议室已被厂团委布置成舞厅了,红红绿绿张灯结彩的。靠墙摆满了椅子,一些人坐在椅子上,另一些人却跳着交谊舞。人不少。钟铁龙坐下,看着一对一对男女跳舞,他当然看见了郑小玲。石小刚看见他,走来说:“你邀她们跳舞吧。”他指着一些坐在椅子上看跳舞的姑娘们。
钟铁龙谦虚的模样回答说:“我只是来看看。”
有人叫石小刚,石小刚走开了,钟铁龙便不动声色地瞧着。这支舞曲完毕,大家回到了座位上,刚坐下,新的舞曲又从扩音器里扬出来。钟铁龙看见郑小玲的屁股刚落座,一个年轻人就冲上去,向她伸出手。郑小玲又起身,笑着,将一只手搭到了舞伴的肩上。两人便于舞曲的旋律中转动起来。钟铁龙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郑小玲身上,觉得翩翩起舞的郑小玲真是一朵流动的牡丹花。郑小玲穿一身红衣裙,在她旋转时裙子都散开了,像一朵花绽放了,一停,那朵花又收拢来了。钟铁龙看着她,心里有一股热血涌动,仿佛血液在歌唱。又一支舞曲开始时,他向郑小玲走去,伸出了右手。郑小玲起身,说了句“我今天累死了”。他轻轻一笑,觉得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他搂着郑小玲踏着舞步的拍节。他已经听石小刚说起过她,但他装出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道:“你是哪里人?”
郑小玲说:“我是湖北宜昌人。”
他嗅到了一股女人的芳香,不同于刘丽云的香味,香味儿扑入他的鼻孔,直接进入了他的心扉,于他心扉内萦绕,心里就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甜蜜。下一个星期六,他步入舞场,但舞场里没郑小玲。他一支舞也没跳,溜了出来。回到宿舍,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找人倾诉就拿起笔向郑小玲写信。他写得毫无头绪,说这个世界很世俗也很无情,他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拼命读书,结果到头来他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及他的一个小名叫刘松木的初中同学卖馄饨的六分之一,这是不是太滑稽了?他又说他当年并不怎么想读书,为了不至于输给他暗恋的女同学,他咬着牙考上了大学,结果到头来那个女同学却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这封信他写了三页。第二天傍晚,他在操场上与石小刚打篮球,问石小刚郑小玲是在哪个分厂?石小刚望他一眼,那目光是意味深长的,说:“八分厂。你想追她?”
“不,”他回答石小刚,“我没那样想。”
他搭厂车进市区,把这封信寄了。一早,刘丽云来了。刘丽云今天很漂亮,嘴涂着褐色口红,眼睑上画了眼影,使她的一双眼睛更显妩媚。她穿件天蓝色呢子大衣,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一双很昂贵的靴子。她说:“我今天要你去我家吃晚饭,我们买件贵重的礼物给我妈,今天我妈生日,我带了一千块钱,特意来叫你的。”
他一听到她妈,一张中年妇女的冷冰冰的大脸就呈现在他眼前,头就大了,“我不去。”
中午时,他端饭来给她吃,吃过饭,两人爬到铺上睡觉。他把她搂到身上,她拒绝地推开他,说她今天不想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他知道她这是故意这么做。四点钟她醒了,说她得走,便坚决地下床,穿上衣服后打开挎包,拿出描眉笔、睫毛膏和口红,精心打扮自己。他看着她化妆,想她这是为谁化妆呢?不觉就问:“你这是准备勾引谁呀?”
“反正不是勾引你,”她回答他。
晚上十点多钟,石小刚来了,说他肚子饿了,拉他一起去吃夜宵。这是一九八九年元月的一天夜晚,两人走进一家农民开的餐馆,择一隅坐下。石小刚点了三个菜,要了瓶邵阳大曲。餐馆里只有他们两人吃宵夜,外面下着小雪。吃宵夜时,石小刚看着身体很结实的钟铁龙,感慨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们两个该想办法搞点钱。”旁边没人,但他还是压低声音说:“有一笔很可观的钱可以搞,但必须是我们两个人精诚合作才行。”
钟铁龙望着石小刚,想这个厂团委宣传委员要干什么?不是要叫他犯罪吧?石小刚喝了口酒,“嗨”了声,骄傲的样子伸出四个指头,“至少有这么多钱。”
“四千?”
石小刚说:“你可以在后面加两个零。”
钟铁龙是学数学的,一听,脑海里就跳出了四十万的数字。吃完宵夜,两人走进钟铁龙的房间,石小刚在他的铺上坐下,递支烟给他,重新拾起那个话题说:“我讲的那件事,如果搞,至少是四十万到手,只会有多的。”他望着钟铁龙,“但必须是两个人精诚合作。”
钟铁龙回望着石小刚,发现石小刚的目光不像过去那么温情和善良,而是充满了一种叫“狠”的东西,像狼的目光。钟铁龙一愣,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一样,“你说是什么事?”
石小刚继续用那种目光盯他,脸色也跟着变凶狠了,“抢钱。”
钟铁龙又一愣,觉得有趣,因为他没想到他一向敬重的厂团委宣传委员的脑袋里竟会冒出这种罪恶的念头,便想问具体内容地道:“那是什么事?一下子可以抢这么多钱?”
石小刚一脸聪明相道:“我观察了你很久,从我们认识起我就留意你了。我发现你是厂里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你不串门,嘴巴紧,像上了锁一样,我跟你玩了半年,没听你说过什么人的坏话,这证明你这人有远离是非的卓见。所以我才选定你一起干。”
石小刚又说:“去年三月十一日,离厂里发工资还差一天,我去农业银行取钱,看见杜会计和张会计在农业银行的柜台里数钱。人民币一叠叠的,那是我们全厂职工的工资。”石小刚望着钟铁龙,继续说:“七月份我去银行取一笔汇款,我母亲寄来的,那天正好是十一号上午,我又看见杜会计和张会计在银行里数钱。我就是那天产生了人无横财不富的想法。”
钟铁龙再次感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俗话是多么正确,谁能想到像石小刚这样的待人热情似火的厂团委宣传委员也想干坏事?“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石小刚说,一脸的果断,好像岩壁上一岩壁的薄冰。 “全厂职工,加离退休一起有三千三百多人。平均一百五十元一个人,至少是五十万。”
钟铁龙的脑海里起了涛天巨浪,将他脑海里那条伦理道德的帆船打翻了。他想了想说:“这事要认真考虑,一点都马虎不得。我想清楚了再回答你。”
过年回家,李培笑呵呵地来了,一身灰色西装,脖子上还系了根蓝领带。李培给钟铁龙请柬,说:“我大年初四结婚,地点定在异南春饮食店。你一定要来。”
大年初四的那天上午,钟铁龙着一身西装地走进了异南春饮食店。异南春饮食店的门上和墙上都贴了大红喜字,来了很多人,其中一部分是他们的初、高中同学。同学们相互打招呼,说俏皮话,叫叫嚷嚷的。钟铁龙的一旁坐着一个在县公安局刑侦队当刑警的同学,钟铁龙觉得有些问题应该问问他,便问他:“现在案子好破吗?”
刑警同学摆摆头,“好破又不好破。有的案子拖得长,这是因为罪犯很狡猾,犯了罪后不留痕迹。这样的案子就难侦破。要等他再犯案才能破获。”
钟铁龙就感兴趣的样子问他:“为什么?”
“因为这些罪犯并不是惯犯。他们往往只犯一次案就收手了。这样的案子最难破。”刑警同学说,“一般罪犯犯了法,等一段时间觉得没事后,就又作案,当然就有被逮着的一天。有的罪犯不是出于这种目的,例如是出于报复。那就难破,因为他只作一次案。作了案他就收手了,跟平常人一样生活,你就很能抓到他。他不再犯,你怎么破?犯罪分子之所以最终落入法网,主要有两条:第一,他们作完案后,觉得没事就放松了警惕。第二就是别的罪犯带出来的。两个人或三个人犯案,犯了后,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或城市犯案,为了减轻罪行,把他曾与某个人犯的罪行也交代了出来。这种情况很多,因为犯罪分子一旦被抓了,就想减轻罪行,早点出来。”
钟铁龙笑着说:“你说得对,看来犯罪还是一个人犯安全,免得被同伙带出来。”
期待中!!
快点传啦,期待中哦,好像很精彩!!
一开学,钟铁龙向体育老师要了只这个学期刚买的新篮球,就进了篮球场。下班时,石小刚来了,也来打球。一场球打到天彻底黑了,饭已经冷了,两个人就把电炉打开,在电炉上热饭菜。石小刚问他:“那事想好没有?”
钟铁龙点上支烟,把目光放到石小刚脸上,石小刚的脸上充满期待,自然还充满了邪恶的欲望,那些欲望像水一样在他脸上流淌。他觑着石小刚的脸,“我是真的不敢做那事,因为这是与法律为敌,我还想多活几年。”
石小刚坚决地说:“人无横财不富,那是一笔很容易到手的钱。”
钟铁龙的心怦地跳了下,说:“如果真要干,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只做一次,永远不干第二次。第二,三年内不能动用这笔钱,要用也要离开这个厂之后,在外面找份工作先装腔作势地做三年,然后再用这笔钱做基础,做生意。”
石小刚道:“你想得很周到,我们是得谨慎。过年的这段时间我已想了很多套方案,我还跑去勘察了逃跑路线。怎么逃跑用什么工具逃跑我都想清楚了。”
钟铁龙盯着石小刚,想石小刚是真的要干,随口问:“用什么工具逃跑?”
“摩托车。事先我们去市内偷一辆摩托车,把牌子取了,先藏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钟铁龙和石小刚在长益市内一家单位的宿舍前偷了辆本田145。两人走进那处宿舍时,看见这个骑本田145摩托车的男人来了,把车停在一处宿舍楼下,只锁了龙头锁就奔上楼去了。那是晚上十点多钟,那天晚上十点来钟时突然下起了小雨,那骑摩托车的男人没穿雨夜,因此他顾不得锁轮胎就回家了。估计是这样,因为没有别的理由让他这样做了。当时两人站在那栋楼的一株法国梧桐树下,看见了。
石小刚兴奋地说:“他没锁轮胎锁,这个猪。”他大胆地走了过去。有电视机的声音从一家窗户里传来。石小刚把龙头往那边扭,然后猛地往回扳。他接连扳了五下,再猛力一回,龙头摆正了。铝合金的锁扣被他发力撞掉了。石小刚推着摩托车朝前急走,钟铁龙断后。石小刚把摩托车推到马路上,拐弯,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小巷。石小刚是学电路的,事先又上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参了师。他拿起子撬掉启动开关,用小手电筒照着,将一根红线和一根绿线一接,摩托车便嘟嘟嘟地启动了。石小刚骑上去,推亮大灯,对钟铁龙说:“快上来。”
两人把摩托车骑到郊外,衣服已被毛毛细雨打湿了。石小刚骑着摩托车拐上一条简易公路,再往前骑就只有山坡和农田了。钟铁龙见不远处有棵大树,就叫石小刚把摩托车骑到树下。两人下车,石小刚用起子撬开摩托车后椅上的箱子,找出钳子和扳手,蹲下身取摩托车牌照。世界在这一刻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人于这棵树下忙碌……
三月十一号于期待中来了。这天上午,钟铁龙在学校露了下脸,然后他走出来,急急向厂外走去。他上了辆开往市区的客车,坐了两站,下车,石小刚已在那儿等他了,胯下是那辆偷来的本田145。石小刚对他露齿一笑,钟铁龙没笑,因为他脑海里装了一脑袋的警惕,像麻袋里装了一麻袋米。他跨上摩托车后座,石小刚将摩托车发动了,朝着那处废弃的房子奔去。不到一刻钟,摩托车奔到了那处房子前,两人下车,从车箱里拿出两件油漆师傅穿的蓝色长衣,套在西装上,又将两只冬天里戴的把一张脸完全遮没的头盔戴上。石小刚拿了把管丝钳,钟铁龙拿了根用一块钱在废品店买的铁棍。石小刚望着钟铁龙,“我有点紧张。”
钟铁龙听石小刚这么说,就丢下铁棍,这里太安静了,铁棍落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钟铁龙硬着脸说:“石小刚,你怕,我们就不要干。后悔还来得及。”
石小刚走到门口,觑了眼上天,天空呈一片灰白色。“老天,请您保佑我们。”
钟铁龙冷冷地说:“靠祷告是没用的,很多坏人在做坏事前也跟你一样向老天爷祷告,乞求老天爷保佑。但老天爷从来没保佑过任何人,更不会保佑坏人。”石小刚看着钟铁龙,钟铁龙脸上的表情很平淡,又说:“有些事情做了还可以回头,有些事是没有回头路让你纠正错误的。现在我们只是偷了辆摩托车,把摩托车扔了,回去,这事不要再提了。走吧。”
石小刚见钟铁龙不想干了,脸上又变坚决了,说:“我现在没事了。”
他骑上摩托车,钟铁龙戴好头灰,捡起铁棍,把铁棍藏到袖筒里,两人便向农业银行驶去。石小刚把摩托车拐到距银行没几步的一边是技工学校围墙的那条小路上,停下,装做修摩托车。钟铁龙注视着农业银行的大门。十分钟后,杜会计和张会计一人拎着个旅行袋出了银行。那鼓鼓囊囊的旅行袋里装的无疑是长益电工厂这个月里全厂职工的薪水。
“出来了,”钟铁龙只说了三个字。
当两个中年女人拎着装满钱的旅行袋,说着话从钟铁龙和石小刚身边走过时,钟铁龙一铁棍打在张会计的后脑勺上,只听见咚地一声,张会计还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手中的旅行袋也掉到了地上。就在同一时刻,石小刚跨前一步,手中的管丝钳便落在杜会计的脑门上。杜会计发出了她一生里最后一声惨叫,但那声惨叫在空旷的马路上就不强烈。石小刚捡起杜会计手中的旅行袋,两人上了摩托车,本田145一直没熄火地停在路旁,于是载着两人飞奔而去。路上没人,此刻是上午十点钟,正值上班时间,大家都在车间或办公室里干事情,就是附近的农民,不是在菜地里也是在家里忙着。摩托车驶出小路,绕过那个单位,奔向家具厂,从那儿突然拐弯向另条路上飙去,又驶过山坡、菜地和农田,再往前驶了百多米,摩托车拐个弯,驶向了那处荒坡。两人把摩托车停在那处废弃的农舍前,奔到农舍后面,掀开钢筋水泥井盖,把管丝钳和铁棍及脱下的衣服和黑手套都扔进了那口水井。井里还有很深的水,这些东西一落下去就不见了。钟铁龙将井盖复回到原来的样范。两人走出来,钟铁龙从摩托车箱里拿出一只大蛇皮袋,他见旅行袋上锁了把小锁,就抓着小锁使劲一拔,旅行袋的拉链撕开了。他把旅行袋里的钱倒进了蛇皮口袋。
两人又上了摩托车,摩托车驶到107国道,钟铁龙跳下车,石小刚骑着摩托车迅速向市区飙去,钟铁龙上了辆长途客车。车上很多人,没人注意他。他坐了三站,下车,又上了辆朝回开的客车,在通向长益市电工厂的那条丁字路口前下车,再上了辆开往电工厂的客车。他在厂门前下车,看了下表,此刻是十一点过五分。厂门前有一堆人,正在热议一小时前发生在厂前的那可怕的一幕,没人注意这个提着蛇皮袋的人就是抢劫犯。厂生活区是另张门,他进了这张永不落锁的铁门。学生和老师都在教室上课。他进了房,将蛇皮袋塞进柜子。他点支烟,调整下心态,把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都赶进了脑海深处里一个僻静的角落。他对自己说:“钟铁龙,现在你已经没头可回了,你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学校第四节课还没下课,他抽着烟,向总务室走去。总务室里已围了一堆人。他听见一女老师说:“杜会计当场就死了。”
钟铁龙忽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这感觉来得太突然了,让他目眩,站不稳,甚至想呕。幸亏没有老师注意他。他觉得自己镇静下来了,腿不颤抖了,走出来,对自己说“你这是犯了死罪了”。中午一点多钟,石小刚回来了,蛇皮袋里装着杜会计提的那只旅行袋里倒出来的钱。“告诉你,我听学校老师说杜会计死了。你下手太重了,管丝钳要了她的命。”
石小刚听毕,脸上刚才飘扬着的那片得意顿时烟消云散了,好像晴天变成了阴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苍白的脸色。“死死死了?”他说话都说不清了。
钟铁龙望他一眼,觉得自己告诉他是对的,要是别人告诉他,他脸色变成这样,别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才怪!钟铁龙抽口气,绝望的样子说:“我们真的干了件最蠢的事,你这种表情,人人都能看出是你干的。我们打球去。打打球,你会放松些。”
星期天厂里为杜会计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钟铁龙和石小刚都没去,与另几个年轻人在操坪上打球。刘丽云来了,穿着上次来的那套衣服,她以为他会高兴,他们有三个星期没见面了,但他看见她却没说话。她斜着脑袋瞅着他,“你怎么啦?不高兴?”
他向房间走去。她跟着他。两人进了房。他转身关了门,把她猛地抱住,往床上一放。她被他的粗鲁举动弄得有些吃惊,问他:“你这是干什么钟铁龙?”
他迅速解开她的衣服,又掀起她贴身穿的白毛衣,接着揎掉她的乳罩,一头埋到那对乳房上,咬她的乳头。刘丽云被她咬痛了,叫痛,用手抵着他,企图将他推开。他不让,又换一只乳头咬着。刘丽云叫痛说:“痛痛痛,你咬得我好痛的。”
钟铁龙不咬了,冲她狞笑一声,就粗蛮的样子把她的皮带解开了。刘丽云觉得有些被他侮辱样,便不愿意跟他继续下去,钟铁龙却恶声说:“你是自己跑来找我操。”
刘丽云听了这话脸都变了,申辩说:“钟铁龙你怎么这样说我?”
“你要我怎么说你?难道不是你找我?从一开始就是你找我。”
刘丽云一听这话,眼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刘丽云起身要走,钟铁龙按住她的手,又把她推倒了。刘丽云想反抗也反抗不起来了,因为钟铁龙已进入了她的身体。刘丽云不反抗了,而是觑着这个行为粗鲁的男人。她说:“钟铁龙,我算是认清楚你了。农民。”
钟铁龙听她说他农民,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刘丽云挣脱不开,扭开脸,泪水涟涟地将脸朝着墙。“钟铁龙,你是个流氓!”
钟铁龙就是要把她赶走,他不想连累这个女人。临了,他大声说:“你滚吧。”
刘丽云猛地转过身,一巴掌打在钟铁龙脸上,钟铁龙没还手。“钟铁龙,我希望你不得好死!”她愤怒地说,出门时把门猛劲一甩,嘭,这边的玻璃窗也悲愤地颤抖了几下。
五月份快来了,有三天假。这天晚上下着雨,把学校下得十分安静。钟铁龙只身守着这间房,他感到孤寂,但柜子里有那么多抢来的钱,他哪里也不能去。八点多钟,石小刚打把伞来了。后天是五一劳动节,正是转移这笔巨款的大好机会,因为你在平时背着个包或拎个旅行袋出去,难免不引起厂里人注意,自从发生了他俩创作的那桩命案,厂里的人警惕多了,而且便衣警察时常光临厂区。这段时间,石小刚很少来,他们只在篮球场上相见,就是避免他人把他俩联想到那桩案子上去。钟铁龙把窗帘拉上,打开柜子,两人开始清点钱数,把一百和五十的捡开,一百的都是一万元一沓,有四十二沓,五十的则是五千元一沓,有十七沓,剩下的就是十块和五块及一块两块和一角两角和五角的。一百和五十的都是用过的钞票,没有连号,但十元和五元的有连号,是新票子,还有一元和两元及一角、两角和五角的新票子也有连号,一叠一叠的,都没用过。两人把这些新钞票清出来,放在一边。把那堆钱(五十一万三千元)分成两半,放进两只蛇皮袋。两人烧着那些新钞票,就在墙角烧,怕烧不透就一张张地烧。石小刚蹲在他一旁,拿着那一张张小面额的钞票烧着,边说:“真可惜了。”
钟铁龙瞟一眼他,“我小时候,父亲教育我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人把新钞票烧完,已是凌晨一点钟了。清晨,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清理昨夜烧的那一沓沓钞票,看是不是有没烧透的,见都烧成了黑纸灰,这才将这堆纸灰扫到阴沟里。他提了两桶水,将这些黑纸灰冲进下水道。石小刚背着个大学时代背的旅行袋来了,拿出一只蛇皮口袋,将一沓沓的钱装进了他的旅行背袋,说:“我在芙蓉酒店的大厅内等你。”
钟铁龙将他送出门,他跨上永久牌单车,箭一般朝前冲去。钟铁龙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也把蛇皮袋拿出来,把一沓沓钱装进一只黑旅行袋,在上面放了件衬衣,出了门。今天是过节,厂里于此刻还很冷清,大部分人还在梦乡里梦游。他走出厂生活区,几步外有一个站,那儿有几个人在等车。他等了几分钟,上了辆开往市区的公共汽车。
石小刚坐在芙蓉大酒店大厅的皮沙发上等他。石小刚的一旁搁着口大皮箱,是那种旅行的人拖着旅行的皮箱。石小刚说:“我刚才在酒店一旁的旅行社买的。”他打开皮箱,钟铁龙将旅行袋也塞进皮箱,石小刚把皮箱锁了,把钥匙交给钟铁龙说:“钥匙你保管。”
石小刚的家是一处土砖黑瓦房,座落在一处山包下,山包上尽是年轻的杉树,也有樟树和竹子。石小刚的母亲看见石小刚领着个小伙子走来,脸上就高兴。母亲说:“我正想你是不是也该回来打个转身了你就回来了。”第二天,石小刚从村里的小卖部买来了铁搭扣、螺丝钉和一把江山牌锁,将铁搭扣钉在大柜上,将皮箱塞进大柜,锁上,说:“现在安全了。”
但那天晚上,钟铁龙又觉得这样还是不安全。“我不放心。”他把目光抛到天上,顶是篾席顶,木条将篾席顶钉成了一个个方块。他盯着篾席顶说:“把箱子藏到顶上要安全些。”
石小刚觉得钟铁龙说得有道理,就找出撬钉子的锤子,爬到大柜上,撬开木条,又把篾席撬开,用床旧毯子裹着皮箱,再把皮箱塞进去,捆牢在屋梁上,又将木条和篾席复原。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回到厂里,钟铁龙写了份留职停薪报告,将报告交给陆校长,去了新开业的金阳歌舞夜总会上班,成了金阳夜总会董事长丁建的助理。丁建身旁全是些爱吃喝玩乐的把伦理道德弃于脚下的老板们。他们的大脚就是为了探访女人而生的。钟铁龙很快就成了丁建最信任的人,这是读了大学的钟铁龙做人一副很本分的样子。丁建喜欢请客,经常叫上一堆人去这个酒店或那个酒店喝酒吃饭,吃了饭,他总是叫他的助理钟铁龙去结帐。丁建试了他几次,没一次出差错,就对钟铁龙更加信任了。到后来,他自己都懒得管钱了,索性让钟铁龙管理公司的钱财。丁建一天到晚都是吃喝玩乐,长益市凡是在吃喝方面有点名的地方,他都率领他的手下或朋友光顾过。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交给老张和林总了,他自己上午十点钟起床,有时候是十一点钟,一起床,他就打电话邀人喝酒,邀的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快年底的一天,长益市公安局副局长在电视上说,市公安局设立了五万元重奖,奖励提供“长益市电工厂抢劫杀人案”线索的人。丁董的很多朋友都从电视或报纸上看到过这条消息,就坐在一起议论。丁董的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朋友说:“公安局的人放了很多卧底到社会上,让他们充当公安的眼线暗访一些做过贼的人。重赏之下,案子一定会破的。”
龙行长那天也在,龙行长不相信这个案子能水落石出,他道:“一点线索都没有。上次我跟市公安局的一个科长碰巧坐在一桌吃饭,那人说有可能是外地来的流窜犯干的。”
丁董一脸不屑地摇头,“你太幼稚了,龙行长。昨天市刑侦大队一中队的陈中队长还到我公司来了,我们一起喝酒,晚上我还请他到夜总会玩。”丁董说,“陈中队长说现在是故意在外面放这样的风,说是外来的流窜犯干的,好让那两个抢劫杀人犯放松警惕。”
钟铁龙听丁董这么说,就想公安的手腕真多,他得百倍小心才行。丁董瞧一眼钟铁龙,“陈中队长说肯定是你们厂的人干的。”丁董喷一口烟,待那口烟于桌上缓缓散开后,又说:“你们厂的某个人伙同外面的人抢的,或你们厂的某个人通知他在外面的朋友来抢钱。陈中队长说,你们厂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犯罪嫌疑人。”
钟铁龙忙点头,“那是那是。”
丁董呷了酒,大脑一发热就坦率道:“我老实告诉你,昨天陈中队长来我这里喝酒,就是来摸你的底。我说你是子校的数学老师,做人规矩,不可能干那种事。”
钟铁龙的心痉挛得一疼。他没心思吃饭了,尽管他还在吃,也在说话。那天晚上,钟铁龙回到厂里,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感,还有一种犯了罪的歉疚感。他心里空空的,仿佛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自己忽然变渺小了,仿佛是那个广场上爬动的蜗牛。他趴到桌上给郑小玲写信。这是他写第十八封信了。他决定在这封信上约郑小玲见面,揭开“谜底”,对于郑小玲来说,他当然是一个谜。他大胆地写道:
“亲爱的,从我第一天看见你起就爱上你了……我是那种充满创造欲的男人,我要创造属于我钟铁龙自己的世界,就是失败了我也不后悔。”他写道:“我想请你这个星期六的晚上来金阳迪斯科舞厅跳舞,我八点钟在金阳迪斯科舞厅的大门前等你。”
星期六来得很慢,但终于来了。钟铁龙立在舞厅前等郑小玲,眼睛盯着街口,八点钟来了,八点过十分了,八点一刻了,仍不见郑小玲的身影。他正想他应该去哪里打发这个漫长的夜晚,忽然郑小玲出现在他视野里了。她穿着浅红色衣服,下身一条黑件仔裤,身材当然就窈窈窕窕;头发扎成一把,垂落在她肩后,眼睛大大地看着他。这是王母娘娘派来的吧?他想,笑了,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郑小玲。
郑小玲用湖北话说:“原来是你写的信?你的文笔挺好的。”
他看着她,她迅速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开玩笑道:“我本来是想做诗人的。”
他领着郑小玲走进了迪斯科舞厅。
迪斯科舞厅里一片迪斯科舞曲的喧闹声,那些强而有力的音乐和拍节冲撞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让年轻人在这片惊涛骇浪一般的乐曲声里狂呼和蹦跳。领舞的是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年轻帅哥,穿着牛仔衣裤,故意把牛仔裤裤子剪烂了,于强烈的聚光灯下反而让女孩子们疯狂。钟铁龙跳交谊舞有些笨,但跳节奏很强的迪斯科却一点也不笨,这是迪斯科是那种不规矩的舞蹈,只要身体的动作谐调就好看。钟铁龙从小就爱体操,常在体操垫上翻筋头、打空翻,要不是他父亲吝啬口袋里的钱,他早就进了市体校,也许他就是在另一条路上走了。郑小玲更不示弱,她从小就爱跳舞,她身体的千亿个毛细孔一听到迪斯科音乐就张开了,仿佛海绵在吸收海水样,也疯了,舞姿就妖娆无比。她跳舞很美,跳得疯狂起来人就更美了。
两人玩到深夜,钟铁龙拦了辆的士,送她。他坐在车上,很君子地坐着,一个手指头也没碰她。的士在电工厂宿舍区的铁门前停下,她下车,对他一笑,他也对她笑。
钟铁龙在距金阳夜总会不远的一条小巷里租了套一室一厅,一天晚上,钟铁龙领着郑小玲走进了这个家,他说:“这是我暂时的家。”他大胆而果断地抱住了她,脸贴到了她那张温热、姣好和香甜的脸上,“相信我,我会努力。我钟铁龙会让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郑小玲被他感动了,“钟铁龙,我不是处女了,不晓得你会不会计较这个……”
他觉得这没什么地打断她道:“不计较,我怎么会计较你的过去呢?”他把她搂得更紧了,搂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把她放到床上,很深情地吻着这个娇媚的女人。
他们说了很多疯话。那个晚上他感到自己像一头雄狮样不知疲倦。他有一种很罪恶和很甜蜜的幸福感。在刘丽云身上,他是被爱,而且,那时他也没和石小刚干下那桩足以让他和石小刚判处死刑的大罪,心是坦然的,甚至是平静的。如今他的感觉变了,他身负着这种让他时常紧张和窒息的罪恶,在与郑小玲做爱时他就百般用心、痴迷,因为除了深藏在他内心的罪恶感折磨着他,更有猎人猎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猎物的快乐,就疯狂。他珍爱地捧着他的娇美迷人的猎物,深情地吻着她柔软、光润的肌肤,说:“你真的让我快乐。”
她笑了,在他汗水淋淋的脸蛋上亲了口,“我也很快乐,亲爱的。”
棒棒的!!!
套用我女儿的话就是棒棒的哦!!!
三&&银城桑拿中心
六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钟铁龙与龙行长坐在夜总会听歌,龙行长的身边坐着四川来的小姐。她是龙行长看中的小姐。龙行长这几次来,都点她坐台,与她喝酒,划拳,猜色子,时不时在她那张娇嫩的脸蛋上猛亲一口,表示自己很爱她。龙行长快活得要死,对四川小姐说:“我的计划是要跟你睡一觉,但每次你都说你的身子不干净……”
四川小姐打了龙行长的肩膀一粉拳,“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我会把自己给你的。”
龙行长盘腿坐着,边笑着举手摸摸自己的肥脸说:“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四川小姐说:“等你爱上我我就把自己给你。”
龙行长哈哈一笑,“我早就爱上你了。”说着,他伸手把四川小姐搂到了怀里。
四川小姐挣脱开他的搂抱,坐直她婀娜的娇躯。夜总会里一片嚷叫声,龙行长偏过头来对钟铁龙说:“我喜欢这妹子,你帮我把她弄上床,怎么样?”
钟铁龙看一眼肥头大耳的龙行长,拍了下四川妹的肩头,“你过来。”
四川妹起身,跟着钟铁龙走出了喧哗的夜总会。“龙行长是我们夜总会的座上宾,你晓得的,我们得罪不起。”他盯着四川妹,“他喜欢你。”
四川妹说:“我在重庆有男朋友。我只是出来坐台挣钱。”
“我晓得你不愿意。金阳夜总会在市内生意是最好的,你如果还想在金阳夜总会坐台,你就得帮金阳夜总会这个忙。再说,你也不要太看重贞洁了,那纯粹是骗人的话。”
四川妹一时语塞,钟铁龙进一步诱她投向龙行长的怀抱说:“龙行长为人很大方,尤其在女人身上花钱如流水,绝不会亏待你。再说人在外面混,总要找个靠山。”钟铁龙把四川妹再次带进热闹的夜总会时,把楼上客房的房卡一并交给了龙行长。
龙行长快活地拍了下钟铁龙的肩,“兄弟,谢了。”
这年的十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钟铁龙和郑小玲结婚了。婚后,钟铁龙便开始谋化另立门户了。钟铁龙处心积虑地跟龙行长交往,是想从他手上贷一笔款项。“龙行长,我想自己出来干,到时候还需要你龙行长多多提携。”
龙行长严肃的样子打量他一眼,“丁建晓得你准备出来干吗?”
“我还没跟丁董说。”
龙行长问他:“你准备办一个什么公司?”
钟铁龙回答他:“我想搞一个桑拿中心,想找您贷五十万元款。”
“贷五十万?”龙行长怀疑地瞟他一眼,“这怕不行吧?”
“我会返回你个人百分之二十。就是给你十万元现金。”
龙行长眯了下眼睛,贷五十万,返回十万进他的私人腰包,这让他的心动了下。他斜睨着钟铁龙,见钟铁龙的目光很诚恳和坚定,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是能拚敢抢的。“你小子是要把我送进监狱啊,”他笑笑说,“你将来一出事,把老子一供出来,老子不就成了死狗子?”
“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钟铁龙让龙行长放心,“你应该相信我。”
龙行长朗声大笑,“你得找个老板做经济担保,因为银行方面会对你的偿还能力进行审核。你得找个老板替你和银行承担风险。”
钟铁龙看到了希望,就非常友好地问他:“我找丁董可以吗?”
龙行长想了下,“找力总吧。”
力总名叫杨力,是广州美院毕业后,丢了工作搞装修的。装饰公司取名为金天装饰公司,力总便是金天装饰公司的老总。丁董的金阳夜总会和金阳迪斯科舞厅都是力总设计和装修的,两人起先并不认识,但于装修中一接触,便成了朋友。钟铁龙也喜欢力总,这天他打力总的手机,说有事要找他,问力总在哪里,力总说:“我在办公室。”
钟铁龙赶到力总的办公室,说了他的想法,“我找龙行长贷五十万元款开桑拿中心,龙行长说要有经济担保人。”他望着力总,又加重语气说:“我想找你做我的经济担保人。”
力总啪地按燃打火机,点上手中的烟,“龙行长同意贷款给你?”
“龙行长说只要我找一个可靠的经济担保人就行。”
力总将一口烟吐到桌上,烟便从黑漆桌上飘升起来,像河床上的雾样渐渐散开。力总问他:“搞桑拿中心要有地方啊,你准备在哪里开一家桑拿中心?”
“银城大酒店,路段你觉得还可以吗?”
“哦,那里不错。”
四月下旬,郑小玲生了个儿子,郑小玲在产房里生孩子时,钟铁龙攥着拳头在走道上徘徊,走过来又走过去,像匹骄躁不安的公马,很紧张又很激动,因为他要当父亲了。孩子生下来了,医生走出来告诉他是个男孩,有八斤二两。半个小时后,郑小玲被护士推出产房,钟铁龙把郑小玲抱上床休息,对郑小玲说:“亲爱的,你非常了不起。”
钟铁龙知道自己年轻,做人和做事里有很多道理他都不懂,要想立足于社会,就得给自己补课。他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那句话,人做得好才能发财,这是王总对他说的。他跑进书店买了《史记》和厚厚的《资治通鉴》,有时间就啃。五一节那天,钟铁龙正在琢磨刘邦由弱变强而项羽由强渐弱的道理在哪里?石小刚就雄纠纠地来了。三年前,两人做了那案子后,石小刚辞职去了广州,广州的太阳比长益市的太阳要灼热和持久,把石小刚的脸晒黑了。石小刚不是一个人来,还带来一个云南妹。云南妹脸色黑黑的,个头不高不矮,但长得很漂亮。他把云南妹介绍给钟铁龙:“我女朋友,中山大学毕业的。”
云南妹笑笑,像日本电影里的日本姑娘样说:“请多关照。”
石小刚不但带来了长得有几分像傣族女孩的云南妹,还带了十七万人民币。钱装在一只绿色的密码箱里,一打开,全是一百一叠的,十七叠。有五万是石小刚这三年存下来的,另外十二万是他找他的大学同学和另外两个在广州工作的老乡借的。他说:“钱就这么多,我在广州结识和交往的那些人都不是老板,实在没人可借了。”
钟铁龙事先跟石小刚租了套带家具的两室一厅。房子在另一条街。钟铁龙带着石小刚和云南妹去了那条街。晚上,钟铁龙打龙行长的手机,龙行长说他在家陪老婆。钟铁龙走进龙行长家时拎着只鼓鼓的黑皮包,龙行长看了眼,就领他进了书房。书房里有一墙壁书,很多新书恐怕翻都没翻过。钟铁龙打开包,拿出十沓百元钞票,递给龙行长,“这是十万。”
龙行长笑了,那种笑真的是见钱眼开的笑。“这不好吧小钟?”
“没事,”钟铁龙说,“除非你自己说出去,不会有第三个人晓得我们之间的事。”
电话响了。龙行长忙把钟铁龙递上来的钱塞进书桌抽屉,这才接电话。电话是力总打来的,找他去打麻将。“力总打来的,三缺一。”他放下电话时看着钟铁龙。
钟铁龙说:“我要走了,我还有事。贷款的事请龙行长放在心上。”
这天下午,钟铁龙步入了银城大酒店刘总的办公室。他要租用银城大酒店的一层楼开桑拿中心,他打开包,拿出五叠百元一张的人民币。“刘总,”他说,“这是五万块钱。”
刘总就用一双眼睛正视他一眼,“合同还没签你就把钱送来了?”
钟铁龙解释:“我这人总是把事情做在前面。”
刘总高兴地起身,哈哈一笑,“走,吃饭去。”
星期五上午,钟铁龙又走进力总的办公室。力总看见他,开口道:“你说的事,我还真不好担保。早几天跟丁董打麻将,丁董要我不要给你做经济担保。”
钟铁龙一脸灰白,“昨天我到了龙行长办公室,龙行长要我找你担保。”
“龙行长贷的是公家的款,只要有人替你担保,他就贷钱给你。”力总说,把背靠到转椅上,用一双没什么表情的眼睛望着钟铁龙。“你要龙行长另外跟你找一个人担保,丁董晓得了会对我有意见,都是朋友,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也会为难,你说呢?”
“那我跟龙行长打个电话可以吗?”
力总瞟一眼桌上的电话,淡淡道:“你打吧。”
钟铁龙就拿起力总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龙行长的手机,通了,龙行长接了,在电话那头说:“你把电话给力总,我跟他说。”
钟铁龙把话筒给了力总,力总满脸堆笑地对着话筒差不多是嗲声嗲地叫了声:“龙行长,亲爱的,有什么指示?”
龙行长在电话那头叽叽咕咕地说了五分钟,力总的脸上先是犹豫、申辩和解释,接着口气就变柔和了,一口一个“可以”或“好的”。力总把话筒递给钟铁龙,龙行长在话筒那头对钟铁龙说:“我跟力总约好了,下周星期一上午十点钟到我办公室来。你放心,力总不敢得罪我,他要做银行的装修业务就不敢得罪我龙某。这事敲定了。”
钟铁龙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忙回答龙行长:“谢谢龙行长。”
顶顶,看上去不错~
星期一上午九点钟,钟铁龙和石小刚便到了金天装饰公司。力总拿了工商执照,还拿了公章和私章。力总脸上有一抹不悦,三个人下楼,力总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喜欢玩浪漫的力总在车内打的香水。龙行长在办公室等他们,他的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他的副手和一个专门负责信贷的科长。一女职员走来,为他们泡茶。女职员走后,龙行长便让王科长把贷款协议书递给钟铁龙他们看,钟铁龙看着协议书,看完又给石小刚看,石小刚也看了遍,觉得没问题,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名,注明了年月日。力总作为经济担保人在另一份协议书上签了他的大名,公章私章地盖了一堆。
三个人走出银行大门,又上了力总的车,向银城大酒店飙去。刘总在,穿一身银灰色西服,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刘总为三个人一一泡了茶,大家喝着茶,聊天,等力总公司的小高。小高来了,拎着包,额头上冒着汗。刘总领着他们下到六楼,让服务员打开会议室的门,又打开几间客房,让他们进去测量。小高从包里拿出皮尺、纸和笔,开始测量房间的尺寸,边作记录。
银城桑拿中心开始了紧锣密鼓地装修,钟铁龙让刘总出面把当地派出所的李所长约到了银城大酒店。李所长三十多岁,长一张猴脸,脸上长着只红鼻子。刘总在李所长面前不敢骄傲,刘总管的只是占地几十亩的银城大酒店,而李所长的辖区方圆十多平方公里,只要你胆敢作奸犯科,他就有权抓你。这就是区别。刘总是个聪明人,很希望钟铁龙的桑拿中心能搞起来,如果钟铁龙的桑拿中心能在他的酒店蓬勃发展,那他每年就多五万元灰色收入。这便是他三番五次地打电话约李所长来银城大酒店吃饭的原因。
李所长淡淡地瞟刘总一眼,脸上颇有些当公安的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傲气,他听完钟铁龙说的事后,望一眼钟铁龙,“你的桑拿中心不是搞色情服务吧?”
刘总插话道:“话莫讲得这么难听,老李,跟你讲实话,连不搞一点色情服务也不行,那哪个来玩?如果只是纯粹的洗洗澡,那还不如在家里洗。”
李所长嘿嘿笑着,“我晓得你找我就没好事,最好不要搞那些事。”他板着脸说。他的叩机响了,他走到柜台前打电话。走回来时,说他还有事要处理,得马上走。钟铁龙起身送他,送到门口,忙把一只信封塞进了李所长的口袋,那是个两千元的红包。李所长伸手进口袋一摸,信封厚厚的一叠,就没拿出来,而是笑笑道:“谢了。”
银城桑拿中心于七月八日那天上午九点四十八分正式开张了。来了一些人,王总、龙行长、力总和刘总都送了花篮。过了两天,丁董来了,一身黑西装,带着六个年轻人,个个脸上充斥着邪气。那天生意还不错,一些房间里有客人。丁董走进来就对他的六个弟兄说:“你们去洗桑拿。”
石小刚说:“只能先安排两个,其它房间都有客人。”
丁董就领着另外四个弟兄走进休息室,他大老爷样地往沙发上一坐,鞋也没脱地把脚架到罩着白布的踏凳上,阴阳怪气地说:“钟总,生意不错啊。”
钟铁龙陪小心的模样道:“主要是你们关照我。还得靠你丁董多多抬爱。”
丁董突然用冰冷的眼光盯着钟铁龙道:“公安没来吵事?”
钟铁龙被那眼光“冰”得一凉,说:“已跟公安打了招呼。”
“一声招呼就不来吵事了?”丁董说,“塞了钞票吧你?”
钟铁龙没有回答这句话。
一个客人雄赳赳的模样走出来,正准备到服务台前买单。丁董一眼认出了这个男人,马上叫道:“剑宝,跑到这里来玩?搞发了啊,你这杂种。”
身材魁梧的剑宝也看见了丁董,马上叫道:“丁董丁董,哎呀丁董。”
丁董说:“他的单我买了。怎么样这里的小姐?”
剑宝点头感叹道:“舒服,太舒服了,丁董,我觉得你应该开一家。”
“这就是我开的,”丁董指着钟铁龙,“他是我的伙计,我在这里占一半股分。”
钟铁龙有点不舒服,但他勉强地笑笑,把头扭开了。
丁董见他的弟兄都出来了,便起身对他的弟兄摆了下头说:“走。”
石小刚攥紧了拳头,“再讲霸道,小姐的小费还是要付的。”
钟铁龙不想跟丁董他们计较,对石小刚的不满意也表示理解,说:“丁董他们的小费都记在我账上,小刚,得罪不起的我们就不要得罪。”
石小刚说:“假如他们天天来呢?”
“那就天天记在我账上,到时候我买单。”
石小刚盯着他问:“你那么怕他们?”
“怕。”钟铁龙说,递支烟给石小刚,“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多,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丁建并不是舍不得出钱,是有意挑衅我们。这些人都是无赖。”
石小刚听不进去,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再恶也要讲个理。”
那天下午,丁董来了,仍然带着那六个面呈凶色的弟兄,他们一来就要进房洗桑拿。那一周银城大酒店开糖酒销售会,各省市都来了人,因而银城大酒店爆满。丁董一行人来时,休息室已有很多客人在等房间了,把休息室都占满了。当有两个客人出来时,石小刚想安排两个已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客人进去,丁董却要他的两个弟兄进去,石小刚不同意说:“他们先来,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先来后到。”
丁董瞟一眼石小刚,又指示他的弟兄道:“进去,你们。”
他的弟兄就起身,笑着向前走去。石小刚本来就有火,这会儿火冲到了头顶,大步走上去拦住他们说:“不行,别的客人会有意见。朋友,不讲规矩,生意就做不下去。”
丁董的弟兄吼道:“就是要你的生意做不下去。”一拳打在石小刚脸上,“滚开!”
石小刚的鼻子出血了,血从他的两处鼻孔里涌出来,流过他的嘴唇,越过他的下巴,欢快地滴落在他的衬衣上。石小刚马上仰起头,好让血少流点,仍用身体挡住那人的去路。丁董的弟兄又一拳打在石小刚脸上。那一拳打在石小刚的眼睛上,石小刚感到眼睛一黑,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背撞在吧台上。石小刚叫了声“哎哟”,另一个丁董的弟兄见他还没跌倒,便凶狠地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石小刚跌坐在地上了。
客人们见这里打得热闹,都怕沾上是非地起身走了。
钟铁龙回来时,丁董那伙人早走了。石小刚鼻青脸肿地坐在休息室,鼻孔上塞着药棉,一边脸肿了,一只眼睛被乌云圈着。他望着石小刚问:“你的脸怎么打成这样了?”
石小刚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生意,“他们把客人都吓跑了,这在香港叫踢场子。”
“小刚,你是我的好弟兄,我说了我们在长益市还只是刚刚起步,”他安慰石小刚,“我其实也窝了火,但我们是做生意。我师傅在我拜师学艺时曾对我说:‘做人先要学会忍。忍字怎么写?心头上一把刀,不忍就是祸。’这话让我受用一辈子。”
过了几天,丁董的那伙人又耀武扬威地来了。这一天钟铁龙在,丁董坐到椅子上,傲慢的样子把腿架到踏登上,一双锃亮亮的皮尔卡丹皮鞋就冲着钟铁龙。钟铁龙仍然笑脸相陪,丁董望他的几个弟兄一眼,“你们去洗桑拿。”他缓缓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钟铁龙,一脸的不屑道:“你看一下,力总把经济担保书转给了我。你自己看这事怎么办?”
钟铁龙一看就明白丁董的想法,笑笑说:“丁董你是什么意思?”
“两条路,”丁董一点也不把钟铁龙放在眼里,“一是你明天就把五十万的贷款还了。第二条路就是你和你朋友退场,你那五十万贷款我跟你还。”丁建吐一个烟圈,“在长益市,踩死你不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样?老实跟你说,我自己都懒得动手,随便一个电话,公安就会来吵你,你的生意还做得下去?!”
钟铁龙一听这话,忙说:“丁董,我也晓得你在长益市是老大……”
“我这老大被你玩了,”丁建说,目光就很凶,“你居然玩老子!你有几个脑袋?王总、龙行长、力总和刘总哪个不是老子的朋友?老子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过去了,一切平安无事,但第四天晚上十一点钟,忽然从电梯里拥出来一班穿警服的公安,十几个人,个个绷紧脸,来抓卖淫嫖娼。“都不准动,”为头的是李所长,他一脸不认人的样子虎着猴脸,命令钟铁龙和石小刚他们,“都给我站好。”他掉头对他的公安弟兄说,“把洗桑拿的人统统叫出房间,都给我拉到派出所去。”
钟铁龙的脸白了,他没想到李所长会来这一手,“李所长……”
“莫空话!”李所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厉声说,“给我站好。”
他们被带进了派出所。李所长一副慢条斯理的形容说:“你们这是组织卖淫嫖娼,已构成了犯罪,现在有两条路供你选择,一是罚款,一是坐牢。你选择哪条?”
“罚款。”
“罚款二十万。”
钟铁龙想这个李所长真的是长一张河马大嘴,心里再一次佩服这个吃了他的饭,拿了他两千元红包,却还把他抓进来往死里整的李所长。他回答:“那我坐牢,我没那么多钱。”
民警表情淡漠地把他送回了牢房,他对一脸灰色的石小刚说:“他们要罚我们二十万。”石小刚看着他,他又说:“你告诉他们你是我请来做事的,这样你就可出去。”
钟铁龙被关了十天,这十天,罚款二十万到了第十天便降了十万。到了第九天下午,钟铁龙想吃荤菜,石小刚便跑到饭店里买了几个荤菜端来给钟铁龙吃,钟铁龙小声对石小刚说:“你今天晚上拿五万块钱去走李所长的水路,把他买死。”钟铁龙胸有成竹地告诉他说:“你单独去,取五万元,送到他家去。他一定会收,我估计这个人没他表面那么正直。那天我塞给他红包时,他的手放进口袋里掐了掐红包,这是摸索红包的厚度。这证明他爱钱。”
石小刚没把握地看着他,“你能确定?”
钟铁龙回答石小刚:“你已经在这里磨了九天,你去了,李所长会把罚款降低。”
那天晚上石小刚敲开了李所长家的门。李所长奇怪道:“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石小刚递支芙蓉王烟给李所长。李所长居然接了,脸上的表情也比较柔和,“有事去所里说,不要来我家里,我在家里不谈公事。”
石小刚拍了下手上的皮包,“我想了想,还是来登门拜访好些。”石小刚打开黑皮包,拿出五叠一万元一叠的人民币,将钱放到茶几下面的隔层上。“还希望李所长能多多包涵。”
李所长的脸色马上端庄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想害死我啊,拿走。”
石小刚一脸诚恳道:“哪个敢害你?这五万块钱又不是我的,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李所长很庄重地看着他,“你是想先让我受贿,然后跑到法院告我吗?告诉你,什么人我都见过,我不会上当的,你把钱拿走。”
“你这样的朋友,我巴结都来不及,还敢告你?”石小刚说,摆出一脸乡下人的老实可怜相,“我们是外地人,在长益市没一点靠山,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李所长以后能关照我们。”他说着,又从包里拿出条芙蓉王烟,晃晃,“我来是送你一条芙蓉王抽,谁也没看见我送钱给你,罚款的事,请你老兄多关照。我走了。”
第二天上午,石小刚走进李所长的办公室向了五万元罚款, 中午边上,钟铁龙出来了。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坐上石小刚的铃木王摩托车,去了银城大酒店。桑拿中心关了,小黑皮还有那些小姐都走了。他洗了个澡,洗完澡,他感到精神好了很多地躺到躺椅上,望一眼石小刚,“我在派出所想了九个晚上,终于明白了,我们农民意识太重了,太只顾自己赚钱,当然就有所失。干我们这一行,以后我们要这样,赚一块钱,要分五角钱给别人,钱如果是大家赚,大家就都会来维护这架赚钱的机器。钱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赚,就有人不舒服,当然就有人会想方设法地踩我们。”
石小刚理解道:“你是说跟丁建合作?”
钟铁龙不愿屈于丁建之下,他了解丁建,丁建这人凶悍、霸道,是不可能合作的。他点上烟,吸了口。“不,不能跟丁建合作,我是指喂饱李所长,让他不来吵事。”
钟铁龙回了趟黄家镇。把三狗、张兵和李培带到了银城大酒店。钟铁龙觉得有他们三人帮衬,就不担心丁建的那几个流氓伙计吵事了。“我不是请你们打架,是请你们为我做事。我需要几个我了解的人跟着我干,有你们几个弟兄,我心里踏实。”
银城大酒店的桑拿中心又开张了,只是多了三个人,着一身黑西装地站在桑拿中心的门前或走在吧台前。他们是钟铁龙叫来的三狗、李培和张兵。他们的脸都刮得干干净净,由于都练过武,身体都挺得笔直,脸上都很温和、自信,他们对客人笑,引客人进休息室或送客人进电梯。一个周末的晚上,丁建又来了,仍然是六个大男人跟着他一并来的。他一脸傲慢无礼的模样走来,没看见钟铁龙,只看见石小刚,还看见三个着一身黑西装的男人伫立在吧台前,他打量三个男人一眼,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能耐,他问石小刚:“钟总呢?把他叫来。”
石小刚说:“钟总有事出去了,请问丁董你找他什么事?”
“什么事?”丁建扫一眼四周,“你们胆子不小啊,还敢做这种生意,把钟铁龙叫来。”
钟铁龙来了,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丁董。”
丁建嘲讽地瞟他一眼,“你还没抓怕?”
钟铁龙一听这话,心就一抽,痛了下,说:“丁董,你上次害我倒了血霉呢。”
丁建一脸看不起他的傲慢相,说:“我没害你,是你自己害自己。我说了给你三天时间,你这杂种没答复我。”
钟铁龙真不愿意相信是丁建指示李所长搞他,尽管他猜到了这一层。他尽量让自己不卑不吭道:“我考虑过,丁董,我知道您并不在乎我这生意,您是对我有看法,我如有得罪您的地方,我在您面前赔不是了。看在过去我跟着您混的面子上,您抬我钟铁龙一把吧?”
“你把我做鬼哄吧?”丁建把踏凳踢开,尖皮鞋在地上跺了下,坐直身体瞪着他说,“我又让你考虑三天。这个场子,老子要定了,不然就踩死你。”
三天很快过去了,好像抽支烟那般快。第四天的下午,石小刚刚躺到躺椅上,吧台的电话响了,三狗走过去接了,电话说要找老板,三狗就把电话递给石小刚,电话那头说:“你们赶快清场,市局治安队接到举报电话,来抓人了。”电话挂了。
石小刚忙按亮了红灯。在每间桑拿间里都装着一盏红灯,遇到紧急情况便亮红灯。小姐们一看就明白,马上搂着衣服离开了。那些人也一个个跟蒸发了样的消失了。
一刻钟后,市局治安队的人果然来了,不光是市局治安队的,李所长也带了派出所的民警配合市局的人一并来了。李所长一走出电梯就喝道:“谁也不能动,原地站着。”
石小刚和三狗、张兵在原地站着。整个桑拿中心只有他们三人,不但没客人,连小姐们也被安排转移了。市局治安队的队长很不高兴,骂道:“怪事,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他们无功而返了。李所长走时对石小刚眨了下眼睛。石小刚马上明白了,待他们一走,他立即上了另一台电梯。钟铁龙在八楼的包房里,石小刚敲门进来,相信自己的判断道:“没错,是李所长报的信。”
四&&刘夫人
钟铁龙骑着摩托车飙到丁建家住的那条小街上,已十点多钟了。这是十月下旬的一天夜晚,又下着雨,街上没几个人。钟铁龙把摩托车骑到隔丁建家一百多米的一栋楼门前,从工具厢里拿出斧头,握在手上试了试。他走到丁建住的那幢楼前,这里有个花坛,还有几株樟树,他走到一株较粗的樟树下,等着丁建。如果丁建命大,那他一定在家里,那我就妥协,跟这个爱讲霸道的人合作。如果他还没回来,那就证明他命数已尽。不是我要杀你,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是你逼我对你下手,他恼恨地想。
他等了一个小时,他为了隐瞒身高而故意蹲着,而且用雨衣遮着脸。十一点四十五分,丁建的皇冠车来了,丁建下车,车驶开了,丁建向他走来,没注意到他。在丁建即将走过他时,钟铁龙手中的斧头在他颇觉意外的那当口举起又迅速劈下,只听见沉闷的一声嘭,好像西瓜掉在地上时砸开的声音。丁建晃了下身体,一头栽在地上。
隔了一天,《长益晚报》上赫然刊登着非常醒目的标题:“‘黑恶势力’的头子丁建被人砍死在家门前”。长益市人议论了一个星期,这事就风平浪尽了。长益市公安局刘副局长有点惧内,刘夫人的吉祥酒店开张后,一些人闻知酒店是刘副局长的夫人开的,就来了。派出所李所长就是这样的人。李所长很想到分局去当个副局长或局长,就走夫人路线,希望刘夫人能在老公面前多美言他几句。有天,钟铁龙请李所长吃饭,李所长忙把钟铁龙带到吉祥酒店吃,只一个目的,就是请刘夫人杀钟铁龙这头猪。吃饭时,李所长点了一桌子贵菜,且对女老板十分客气,称女老板“刘夫人”。钟铁龙便暗暗惊诧,想李所长这样的人物怎么对酒店女老板热情得在他看来近于谄媚呢?!李所长见他一脸迷惑,便附在他耳朵上小声说:“我告诉你,这桌菜贵是贵点,但值,她是我们市局刘副局长的夫人。”
钟铁龙得知吉祥酒店是刘夫人开的后,就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干了,今天拖刘总来吃,明天叫上力总和石小刚来吃,过几天又把龙行长请来海吃。刘夫人当然有一双眼睛,眼睛当然很会观事。有天,钟铁龙买单后,刘夫人笑着走进包房,在钟铁龙对面笑着坐下,一团和气地看着钟铁龙说:“你经常来我酒店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刘局长?”
钟铁龙想这饭吃得多值啊,把刘副局长的夫人吃得主动跟他套近乎了,就笑,想起李所长说刘夫人与市局的人关系都不错,边想他要搞定刘夫人,让她为他出力。“没有什么事,是你吉祥酒店的饭菜搞得好吃就来吃,也是因为李所长要我照顾你的生意。”
钟铁龙不说自己的事,照样隔不了几天就叫上几个人来吃饭。到了月底,钟铁龙只身来了,在刘夫人开的酒店里请刘夫人吃饭,他把五万块钱放到桌上,“送给你的。”
“那我不敢要,”刘夫人摆手,“老刘说了,不能收别人的钱财。”
钟铁龙心里默了下神,观察着刘夫人,见刘夫人在一分钟内有三次把目光投到了这五万元上,这种频率让他心里有了底。“刘姐,你就代刘局长收这五万元钱,”他望着刘夫人,“我晓得你刘姐能量大,公安局的都认你刘姐,我开桑拿中心这样的场子,如果没有人罩着,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我这个外地人踩死。所以刘姐,你一定要收下。”
刘夫人笑笑,眼睛又瞟了下钱,“我怕老刘晓得了不好。”
钟铁龙知道刘夫人的心动了,就对刘夫人郑重其事地发誓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外面说半个字,也不跟刘局长说半个字。”
刘夫人嘿嘿笑了,再一次瞟一眼钱,“小钟,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能保证,刘姐。”钟铁龙说,“以后每个月的三十号,我就送五万元到吉祥酒店来。我只遵循一个道理,钱要大家赚大家才舒服,我才会有发展空间,刘姐你说是不是?”
刘夫人爱财,这个在长益市的街巷里长大的女人,对自己和对未来充满了自信。她说:“好吧,我收下,公安局里治安队的人,都是老刘的手下,我都认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你那里如果有事,你就打我的手机,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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