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只会轻功的武侠小说说,“你真的练成了长短不平枪”?


长枪的攻击力肯定是强的,用杀心成焚我杀哥的话来说,冷兵器越长越好,越锋利越好,越轻便越好。问题就在于强兵体现不出来武侠人士的武艺高强。
你说是“飞花落叶,皆可伤人”的逼格高,还是一个使用ak47的武林盟主逼格高。这也是为啥好多武侠,比如白眉大侠,里面的主角徐良精通暗器之流的原因,只有当大侠用普通的武器发挥不普通的威力才有看点,这是写作方面的原因。
更多的就是长枪作为战场高配,武侠单挑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不讲武德的行为,就好像对面正拔刀,你掏出把手枪说时代变了一样。相同的,用戈,锤的人也少,因为是更优质的武器,电影师父中,主角用的是一对八斩刀,才能打出比较精彩的对局,设想战神刀也就是闸刀的使用者是精壮汉子,武的虎虎生风,你看还能有意思吗,或者主角去天津传武穿的是一米四的双手厚剑,十分钟就得让手枪打出来。武林中人不敢也不会把长枪作为争斗的工具,也算得上是江湖的潜规则,就比如大家跑一百米自动把博尔特踢出竞争圈子里。用长枪的也一样会被不承认是江湖人士,时间长了,潜规则就自然而然形成了。
还有就是风险方面的问题,长枪进城和短刀进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同使用匕首和使用砍刀的是两种混混一样,官府也会对这种大范围高伤害的武器进行关注,是及其不利于跑江湖的。而且一把长枪用得好大概率会被招进军营,毕竟江湖的强度真的不适合用枪的人,范围攻击和省力的优势在江湖私斗根本无用武之地,用枪的也会倾向于进军营。之后是换戟还是矛就看他的官职了。
这么跟你说吧,按照以前写武侠小说的标准来看看一个人是否重要,只要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就行了,一般的主角大侠一般用的是剑,无论是像玄铁重剑呀,淑女剑,君子剑还是越女剑等等,还有令狐冲用的独孤九剑,不用剑的很少因为这不仅仅代表了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剑使用起来潇洒飘逸灵动,让人更有美的想象力那怎么样表现一个人的性格是莽夫呢?他大概会用大斧锤一类的东西,这是一种从评书得来的刻板印象,你想象一下,无论是说书人常说的三碗将,还是说唐,还是各种的话本小说里面用锤的,要么是力大无比,要么是一身横练功夫的莽夫,很少会有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使两柄大锤的你想象一下,三国里面用大斧头的徐晃,还是用重戟的双手持的典韦,都是万夫不当的勇士形象,所以这就给人带来一种很刻板的偏见。然后就是第二类的是用刀的,用刀的感觉就没有用剑的那么潇洒飘逸,用刀的一般都感觉像是嫉恶如仇啦,做事果断干练的形象。比如用屠龙刀的谢逊,他天然就跟刀这样子的武器很配合,嫉恶如仇,杀伐果断报复心极强。至于用枪,感觉很奇怪,首先枪这个东西,它不是那么好携带的,因为它有一个长杆的兵器,像平时一样放在身上,不是那么灵动。携带的人不多,自然导致它的使用率不高,那么去研发与它相配套的枪法的概率也不会太高其次,他给人的一种印象没有那么深刻,论灵动飘逸有剑,论长兵器的冲击力。有我之前说的关二爷的关刀,或者说是重斧。而且枪它其实容错率比剑要大很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两个人用剑在一个身位之间的拼斗比长枪互刺更有看点更能让人身临其境还有最后一个,我个人认为可能有点影响的点,就是长枪距离太远那里啊,掌法很难派上用场,很多时候不光光是比剑,也有可能是一边比剑一边对拼掌法内力,比如说郭靖用长剑跟洪七公在华山之巅决战的时候
我有一把刀一 丘陇我有一把刀。刀长三尺六寸二分,厚背薄刃,头宽柄窄。师父说,刀名丘陇。砍一丘的柴,种一陇的地。没错,六岁生日,师父送了我这把几乎等身的大刀。从此,我就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错了,算不上农耕,没有庄稼没有地。我六岁后所有的生计来源,都来自这把大刀,以及用它砍下的柴禾。院外总有不知来处的野鸡,凌晨时分毫无规律的一嗓尖叫,我就会被拎出被窝,随师父入山砍柴。头顶总有亘古不变的日头,当它直直晒到我头顶的时候,师父就会领着我回转住处,舞起大刀,对着前日晒干的柴堆,劈、砍、刺、撩、抹、拦、截,斩成一段段等长等宽的柴禾,码齐摆好,装进挑子,去集镇卖柴换钱,再用换来的钱购置一些日用,和闻着十分刺鼻的烧酒。脚下总有蔓延无尽的山路,每日里和师父挑着两捆柴禾,兔起鹘落在无尽的山路上,听着师父“气转丹田入百骸、周身如绵劲如刚”的教诲,默默地在脑海中记录来回的路线——对,我们住在深山,每天走的都不是同一条路,每天去的都不是同一个镇。我总感觉师父好像在躲避什么,但是我从来没问过。因为我知道,问了也不会说。师父是个怪人,闲暇时,他会掏出一个块玉佩,看着上面篆刻的“凝”字,静静发呆。高兴时,他会给我讲故事,故事里有个地方叫作江湖,江湖上有重义轻生的豪侠,有一诺千金的好汉,有苦海回头的浪子,也有背信弃义的小人。醉酒后,他会拎起我的丘陇,在月下舞刀,寒气纵横,杀气四溢。我觉得,师父就是故事里的豪侠,最起码,在深山住了十几年,我感觉院子周遭的猛兽都少了一大半,镇子上谈之色变的虎啊、熊啊、狼啊,几乎都是我的家常菜。十七岁生日那天,一切戛然而止——师父不见了。那天,师父第一次让我独自上山打柴,他说要做一桌饭菜为我庆生,还一早拿出了囤下的烈酒。临行前,师父犹豫了一下,说中午回来,要告诉我的身世。烈日当空,我兴高采烈的扛着一大捆柴禾回来了。没酒、没菜、没故事,只有烧的光秃秃的一处茅屋遗址——若不是从废墟中翻出半截烧毁的刀匣,我几乎以为我迷路了!不知所措的我趴在废墟上大喊师父,然而空山无人声,根本得不到丝毫的回应。我发疯般在废墟里使劲翻刨,最终,我找到了师父从不离身的玉佩,没有血迹,没有尸体,这是好事,至少说明,师父还活着。日暮时分,我终于霍然而起——我饿了,得先下山去填饱肚子。二 追捕师父说,江湖儿女,一掷千金,肆意平生,快意恩仇。尘世如潮英雄梦,江湖夜雨几人回。我循着记忆中的二十里山路,在山间彷徨反复——我成功的迷路了。终于绕过四十余里的弯路,我来到了一处集镇。循着晚风中飘来的饭菜香气,我捣开了一处即将打烊的酒馆,风尘仆仆的一头扎了进去。酒馆的掌柜和小二都十分好客,对我的深夜来访殷勤备至,几乎脚不沾地的跑进后厨,半盏茶的功夫就端上了一碗干面、一碟肉干、一壶烧酒,还有十两碎银。我顾不得理会他们不循常理的热情,狼吞虎咽的将干面和肉干拌在一块,倒入肚中。一个饱嗝翻起,我才看到他们盯着那壶烧酒,眼中流出不尽的失望。难道是他们的招牌酒?我指着酒壶问:你们喝点?不不不!掌柜和小二脑袋摇的如拨浪鼓般,惶恐的眼神不断瞟向我桌上的大刀。此时,我突然意识到当下尴尬的处境——没带钱。我回头一看,掌柜和小二都毕恭毕敬的站在桌旁,姿态之端庄、神情之严谨,比之师父故事中的门派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我本着与人为善的心态,将我那捆背了四十里山路的柴禾留给了店家,只是出门后小二那声“好汉爷慢走”,让我幡然醒悟,他们似乎把我当马匪了!叮咣关门的动作,和吱呀搬动桌椅顶门的声响,让我彻底打消了解释身份的心情。毕竟,灰头土脸的八尺汉子,肩抗一把寒气逼人的大刀,任谁都不会觉得我只是一个迷路的少年。我意兴阑珊的走在街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师父踪迹全无,不知去何处寻找,但我好像并不是师父故事中的江湖豪侠——身无分文,下顿饭吃什么?看起来镇上也没那么多树让我砍,我拿什么换钱?漆黑的夜晚和寂静的砖石路,让我混乱的思绪更加混沌,而这些问题,最终终结于身体的疲惫和头脑的倦意——我路过了一处破庙,看样子十分适合小憩一宿。我的到来,惊了破庙中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乞儿。“你们是丐帮弟子吧?”我尽可能回忆着师父故事中的江湖礼节,和这帮原住民打了个招呼。“帮什么帮,有人帮能睡到这地方?”黑暗中传来一阵梦呓般的嘟囔。随后庙中诸人再次翻身睡去。到底是江湖儿女,确实比那酒馆掌柜见多识广!我心中暗赞了一声,寻了处平坦的位置,放下大刀,伴随着明日何处寻吃食的困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师父说,永远不要轻易对别人下结论。我终于对这句教诲有了最深的认识。我是被头上一阵剧痛给激醒的——睡眼惺忪中,我看到昨晚的几个“江湖儿女”,领着一帮红帽皂役,将我团团围住。“就是他!”一名乞儿躲在皂役身后大喊,“昨夜三更天进来的,夜黑风高,我们都没看清,他居然带着刀!”话音一落,又一名皂役抡起大棍,再次向我兜头劈来!带刀犯法吗?师父故事中的豪杰们,哪个出门不带着趁手的兵器?我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单手拍向地面,拧身、拔刀、回劈一气呵成,皂役手中的长棍,如同被我劈过万千次的柴禾般,整整齐齐断作两半,分毫不差。“果然是个逆贼!”随着一声呼喝,十余个皂役蜂拥向我冲来。上一刻还是携刀的问题,下一刻我已经沦为了十恶不赦的“逆贼”!?怀着无尽的冤屈,我舞出一个水泼不进的刀花,再次削断十余根长棍,顺势一记回劈,打开一条生路,使出在山路上习练十余年的身法,眨眼间将乌泱泱的人群甩在了身后。虽然受到了莫名其妙冤枉,但是,以一敌十的战绩,还是让我心中充满了惊喜,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江湖?我若把脸再洗洗,是不是更符合故事中白衣胜雪的少侠形象?然而,自满之情未足片刻,我便差点让一声银铃般的招呼惊掉了魂——小兄弟好身手啊!我一抬头,路边民房上,一名女子杏脸桃腮、皓齿丹唇、笑靥如花,如云长发随风扬起,衣袂翻飞间,恍若画中仙子。最关键的,她飞檐走壁,与我并驾齐驱,还在好整以暇的和我打着招呼!五分惊讶五分惊艳,然后,我顺利的摔倒在崎岖的路面上——脸着地那种。三 松柏师父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手足背义红颜劫,豪杰泉下泥锁骨,夜深忽梦少年事,空寄人间雪白头。松柏堂堂如其名,堂外松柏林立,绿意森森。“迎寒冒暑立山冈,四季葱茏傲碧苍。”一名耄耋老者,身着紫色对襟道袍,在两名童子的陪同下,缓步行来,“我松柏堂弟子,无论武艺高低,皆如此地松柏,持身以直,修身以正,不畏强权,不屈淫威。”我脚下一名正欲求饶的松柏堂弟子,闻言只得苦苦支撑,特别是被我扣住的左臂,不禁微微颤抖。有感于他的疼痛难耐,我略微松了手脚气力,结果更尴尬了——这名弟子继续趴着,有点太装样子了,与“持身以正”的形象相差甚远;但若是现在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又显不出“不屈淫威”的气节。我当日脸着地后,就被那位“画中仙子”带到了此处。她叫华轻语,人如其名的美,是松柏堂的大师姐。松柏堂的总堂居然就在集镇左近,她以“惊扰少侠”为由,极力邀请我到门派做客,而我,也以美色可期、衣食着落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半推半就的跟她来到松柏堂,暂缓了寻找师父的计划。但是,不知是松柏堂的弟子生性好斗,还是一众师弟都在吃大师姐的飞醋,自从来到松柏堂,我就收到了日均五到七场的约战,截止目前,我已经接续打了六十余场——无一败绩。每次比斗,华轻语都在一旁静静观战,时而嘴角含笑,时而蹙眉沉思,但我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为我喝彩。沾沾自喜之余,我更加顾盼之间豪气生——除了还没痊愈的大花脸。“小友来此已逾一旬,”老者声音慈和,但奇怪的是,一派掌门,说话间居然中气不足,“不知可否适应?”当然适应了!美人在侧,衣食不愁,要不是师父踪迹全无,我恨不得以后就住下了!“还好还好,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每天消耗有点大。”我冲老者一抱拳,“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这是我师父——松柏堂堂主。”华轻语抢着道。也是,来到松柏堂十多天了,她除了看一众师弟和我比斗武艺,居然没给我介绍过此地的正主,我都觉得她有些失职了。“老夫姓孔,上如下柏,孔如柏”老者接过话头自行介绍,语气谦和,神态恭顺,与师父故事中的一派之掌形象相差甚远,反而像市井间的生意人更多一些。说久仰那就太假了,毕竟我是真没听过,我只好继续抱拳:“不知堂主当面,万望恕罪。”“小友谈吐,不似平常人家,更兼身负绝世武功,能来松柏堂赐教,是我堂中之幸。”老者一错身,“时近晌午,不如移步中堂,边吃边聊。”求之不得!打了一上午,我早觉饿了,只是当着人家师父的面,把门下徒弟揍了个遍,多少有些不自在。中堂之上,孔如柏、华轻语、我相对而坐。“听轻语讲,少侠深山苦修十七载,一朝艺成天下惊,着实后生可畏。”孔如柏再次打开话头,端起酒杯。“这是轻语亲手所酿,酒名‘凝露’,请少侠品鉴。”我正欲推辞,不料华轻语冷冷打断:“不知少侠师从何人?”此言一出,堂中顿时沉默,孔如柏端着酒杯有些尴尬,神情间却意外的没有丝毫愠怒;华轻语似乎自从见到其师,再未露出笑容,这种师徒关系让人心下生疑;至于我,那就更尴尬了——我压根不知道我师父叫啥!正如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每日里我叫他师父,他叫我二蛋,我严重怀疑是师父太懒,懒得给我取名,甚至懒得给自己取名。见堂中气氛沉默,孔如柏再次挑起话题:“朝廷‘禁武令’之下,仍能教出如此高徒,想来必是前辈高人,少侠不愿说,我们也不当问,来,我们共饮一杯!”“等等!”孔老前辈的第二次提酒,再次被无情的打断,这次换我了,“什么是‘禁武令’?”一声长叹从华轻语口中吐出,却如人间清音,让我身心一激,只听她恨恨说道:“十六年前,当今圣上有感于‘侠以武犯禁’,扰乱世间法纪,更有江湖大豪、侠客义士,自立‘法外之规’,草野之间,不尊朝堂尊任侠,因此,圣上颁布一道‘禁武令’,对江湖人士斩尽杀绝,收天下之兵入朝廷武库,自此江湖门派离散,武道凋敝,时至今日,江湖上最多只流传着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原来如此!难怪昨夜酒馆的掌柜和小二,见我身携大刀,便神色惶恐,原来这世间竟已无人携带兵器走动。难怪那皂役见我使出刀法,便大喊“逆贼”,原来师父故事中的江湖好汉、豪杰任侠,早已沦为朝廷刀下亡魂。我不禁陷入深思,难道师父隐居深山,就是为了躲避这莫名其妙的“禁武令”吗?不对啊,师父带我隐居深山十七载,这所谓“禁武令”是十六年前的事,那么,师父到底是在躲避什么呢?“我听师父说,武林一脉,自古有之,那为何当今圣上,会突然觉得‘侠以武犯禁’呢?”我不禁问道。华轻语抬头看我一眼,欲言又止。孔如柏却脸色转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岔开话题,道:“我松柏堂,原先只是江湖上三流门派,且多在做酒楼、客栈的生意,从不参与江湖恩怨,与一干豪杰渊源极少,因此,才能在上轮清洗中苟延至今,但是时至今日,也生存艰难,唉。”难怪堂堂一派之长,行走坐卧毫无武功根基,原来本就是商贾之流。孔如柏一声长叹,令我更加疑惑,师父到底去哪了呢?“禁武令”之下,武人生存艰难,难道师父是让朝廷的人抓走了?我不由伸手入怀,掏出师父留下的玉佩。心中愁绪,美人在侧,为显豪迈,我学着师父当年的模样,顺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浑没看到华轻语一闪而过的惊诧。酒是好酒,入口甘甜,瞬间上头。四 牢狱师父说,行走江湖,第一学会隐藏,第二学会伪装,第三学会不慌。装傻充愣,伺机而动。再醒来,四面青砖,仅有一处天窗,双手双脚尽被铁拷紧锁,我的整个身体,如同一幅字画,展展的挂在了湿潮的墙壁上。这里,应该是师父故事中的牢房。“哟,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忍着头疼欲裂的感觉,循着声音看去,对面墙壁上,也挂着一位仁兄,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只见他长发覆面,嘴角含血,破败的囚衣上,泥浆和血浆混在了一起,配合着狱中特有的腐烂气息,一股热流从我胃部翻起,我赶紧舌尖用力,生生将呕意忍了下去。“这就受不了了?”对面的仁兄虽然模样狼狈,却十分健谈。“没,我若吐完了,一会饿了没吃食。”我老实回答道。“呕......”对面仁兄一阵干呕,“小子心态不错啊,都来这里还惦记着吃。说说,怎么进来的?”“喝多了。”我再次如实回答。“你是个傻子吧?”对面的仁兄可能聊不下去了,沉默了片刻。“韩约,你问话永远问不在点子上。”话音传来,我借着幽暗的光线转头望去,原来这座牢房还挺大,这次说话的,是“对门”的狱友,“韩约”应该是指对面墙上这位仁兄。“在哪被抓的?”“对门”问道。“松柏堂。”我平静的答道,脑中却不禁泛起华轻语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一阵生疼。“果然如此!那帮狗杂碎!”韩约怒不可遏,“当初看到他们獐头鼠目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鸟,亏你岳仁风还号称什么‘江左智囊’,一门心思拉着这群歪瓜裂枣入伙,怎么样?是不是照样喝了二两蒙汗药?是不是进了这暗无天日的苦牢房?”“夏虫不可语冰。”远远望去,岳仁风却未被“挂”在墙上,只见他蜷腿靠墙而坐,淡淡一笑,“小兄弟,你好福气啊!”什么?我低头看看全身镣铐的样子,这忽如其来的夸赞,让我更加莫名其妙。但我脸上不动声色,一脸单纯的问道:“意思是到开饭的时间了?”韩约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刚刚抬头准备讥诮我两句,突然,只听一声巨响,牢房一侧顿时破开一处大洞!“这个牢房开饭都是这么大阵仗吗?”我一边默默观察周围情形,一边继续向韩约发问。只见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卒鱼贯而入,兵甲鲜明,胸前赫然印着硕大的“吴”字。当头一名小校,疾冲至岳仁风牢房门前,半跪在地,“江左前军六百兵士,奉命前来接应,请岳大人吩咐!”只听岳仁风淡淡的道:“把狱中诸位豪杰全救出去,一个别落下。”随着一声声铁索落地的声音,我突然发现,这个牢房中竟然关了不下四百人!我默默留意了一下,四百多人,没有师父的踪影。看来,师父没有被抓到这里。---------------------------------------------------------------一架马车中,岳仁风、韩约、我相对而坐,一名小校上前禀报:“岳大人,四百七十五名关押豪杰已经尽数救出!”“按计划行事。”岳仁风捋了捋额前短发,面上古井无波,仍旧是淡淡的语气,转头看向韩约,“兄弟,这回能想明白了吗?”韩约此时已经束起长发,露出一张刀削斧刻般的长脸,面上伤疤交错,显然在狱中受了不少酷刑。“你是真的坏的流油!”韩约恨恨地道,“原来你的目标始终不是松柏堂那群杂碎,你早就盯上这座地牢中的豪杰了。”“不错,我一早就告诉你,耐住性子沉住气,你非不听,一副取义成仁的壮士模样,生生挨了一顿好打。”岳仁风嗤笑一声,“不过也是好事,反而让地牢中人更加确信无疑了。”我听得一头雾水,正欲发问,岳仁风却十分体贴的作出了解释:“好教这位小兄弟知道,我们是江南吴王麾下,我叫岳仁风,他叫韩约。”岳仁风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道:“有赖当今昏君无道,‘禁武令’一下,江湖生灵涂炭,豪杰十不存一,我家王爷心存仁念,深知治武如治水,可疏不可堵,倘若天下武备尽皆毁于己手,他日异族来袭,何以抵挡?靠千古文章来教化吗?”岳仁风冷笑一声,“因此,我家王爷派出我等,遍寻天下豪杰,意欲带入江东一地予以庇护,愿为社稷再存一份尚武之魂。”“之前,我们来到中原之地,偶然机会下,接触到松柏堂,本以为也算一支江湖遗脉,韩约与他们接触许久,对方始终含糊其辞。更兼其门人武艺稀松平常,本欲放弃之时,我突然发现,他们堂下居然掌控了中原之地八成以上的酒楼、客栈生意,我不由生疑,再查之下才得知,他们居然是朝廷执行‘禁武令’的密谍组织,利用江湖身份,引各路豪杰来投,继而用迷香、迷药等手段把人放倒,送至此处地牢,由朝廷统一发落。于是我顺藤摸瓜,将计就计,和韩约二人以身饲虎,寻到他们关押捕获豪杰之地,今天一举打破地牢,成功救出四百余豪杰。”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回想起下山当日,酒馆中我未曾饮酒,掌柜和小二脸上一阵失望,想来那家酒馆,必然也是松柏堂一处据点。难怪我刚刚吃完“霸王餐”,次日就被华轻语盯上。想到此处,我不禁一阵后怕,松柏堂组织之严密、心思之毒辣,几乎与师父故事中的杀手组织如出一辙。想到此处,我问道:“岳大人,我是进来第一天就赶上了你们的营救?”岳仁风微微一笑:“也不算巧合,是我们在等你。”“等我?”我更加一头雾水。“对,他们捕获豪杰之后,每月押走一批,集中屠杀。本来我计划前日就要脱困,偶然间听狱中管事言道,旬日间有个绝世好手将要入监,还特地把我从重刑房移出,专门给你留了精钢铸造刑具。”岳仁风忍俊不禁道。“你个龟孙装得太像了,每日里装作不会武功,久而久之,那群傻子还真信了,都觉得精钢刑具留给你是浪费。”韩约没好气道。“因此,我们把计划又推后了几日,直到你入狱,我才启动了计划。”岳仁风谦和笑道。布局精密,胆大心细,我在心中默默给出了对岳仁风的评价。一个手下都如此高才,那么吴王本人,又该是何等风姿?“少侠可还有什么疑虑?”岳仁风淡淡一笑,凝目看我。“去了江南,吃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弱弱的问道。五 江南师父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一路南行,沿途东躲西藏,且都是刚刚逃出生天,四百余名豪杰,谁也无暇关注沿途的风景。只是,几次停驻休整,岳仁风却好整以暇的组织了几番比斗。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成名人物,大家心中皆如明镜——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援护。“禁武令”之下,这一众豪杰已然无法在中原之地风光,而岳仁风也有话在前,要“带入江东一地予以庇护”,他日必然要在吴王麾下讨生活,自然也会有位次高低之分,而这将来的位次,或许就在这几番比斗之中。更何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众豪侠在比斗中尽皆铆足了气力,似乎将这十多年的怨气和不甘,要在比斗中一朝撒出。边走边藏,且战且行。这种比斗约战,倒也为逃亡之路平添了三分乐趣。-------------------------------------------------------------------------两个月后,我们终于进入了江南地界。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耳听吴侬软语,眼见水乡人家,连扑在面上的风,都多了几丝轻柔之意,“禁武令”带来的阴霾一朝解封,一众江湖大豪彻底撤去心防,纵饮狂歌。江湖人最好的放纵是什么?除了酗酒,还是比斗。据岳仁风说,吴王政务繁忙,尚在赶来路上,旬日方能得见。所以,这四百余名豪杰,便聚集在江东前军军营之中,终日约战比武,饮酒作乐。剑似游龙,长枪如虹,场上两名豪杰打的有来有往,甚是精彩。“好!好枪法!”我在场边卖力喝彩,顺势从兵器架一旁的食桶中,探出两个包子塞入嘴中。“小子,一路上从未见你下场比斗,”韩约大咧咧的往我旁边一坐,扯着大嗓门说道,“是怕了吗?”“学艺不精,不敢献丑。”我嘴里嚼着包子,含混的回应着,“再说了,趁手的兵器都丢在松柏堂了。”言罢,我不禁心中暗叹,人在江东,刀在中原,师父留给我的三尺六寸二分的大刀,终究是再难寻回了。突然,心头警兆忽起!我双脚一蹬,身体迅速前扑,左手撑地,右手抄起一把钢刀,顺势后撩,只听“叮叮”数声,几枚暗器被大刀劈落。紧接着,脑后一阵冷风袭来,我不敢大意,双腿用力,身体几与地面贴合,迅速前滑数尺躲过一击。手下不停,刀锋向前横劈,借势拧身腾空,双脚连环踢出,攻向偷袭之人!来人一袭黑衣蒙面,未料到我身法奇特,瞬间攻守易势,匆忙中铁扇划出,意图阻止我的攻势。却不料我右脚轻点铁扇边缘,凌空再次转身,双手持刀竖直劈下,来人无奈,只得以铁扇接下刀势,却听一阵金铁之声,铁扇从中断裂!而我顺手抄起的钢刀,断了一截,手中残刃,却正正的悬在他头顶一寸三分处。“好刀法!好身手!”一名青年从黑衣人身后转出,轻拍双手,哈哈大笑。只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虎背蜂腰,剑眉英挺、鼻若悬胆、双唇削薄,黑亮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大红披风随意搭在黑甲之后。虽然满面笑容,但浑身上下,仍然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抛开这份气势,我却觉得,来人面相,居然与我有三分相似。“王爷!”韩约一见来人,立刻单膝跪地见礼。身后诸人,也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转向此处,但一帮江湖汉子,却不习惯下跪行礼,只是先后抱拳,口称吴王。“我麾下的第一高手,偷袭之下,居然都没挡住少侠一招,果然好本事!”吴王笑着走来,我连忙弃刀抱拳,心中暗恨——装不下去了。此时,蒙面之人终于扯下面巾,恭谨答道:“今日之后,仁风再不敢妄称第一。”赫然竟是岳仁风!此人隐藏太深了!一路南行,我仅见韩约下场数次,均得胜而归,还未曾见到岳仁风出手,原来这一身文绉绉的公子扮相,居然是吴王麾下第一高手!“少侠就是号称‘武艺为天下冠’的——”即便是吴王,大庭广众之下,也被我响亮的名字难住了。“对,我是二蛋!”我昂起了自信的头颅,谦虚的说,“但是不敢称‘武艺为天下冠’。”“哈哈哈!”吴王顾盼大笑,豪气顿生,“我江南军中,若论武艺,本以仁风为首,韩约次之,之前便听仁风提到,他远非你敌手,本王尚且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这手功夫,即便放到二十年前的塞北战场上,也是独领风骚!”听到“塞北战场”几个字,岳仁风、韩约不禁脸色一变,甚至周遭群豪,也有人脸色一肃。只听吴王道:“怎么?塞北一役,江湖豪杰各尽其力,血染沙场,抵住胡骑五万,守我疆域寸土未失,现如今,居然成了禁忌吗?尘归尘,土归土,斯人已去,别人如何论这番功过,我且不管,但他们在本王这里,永远是我朝忠良!浴血疆场的功绩,在江东一隅,永远不能磨灭!”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现场一干人等无不色变!岳仁风当即下拜高呼:“吴王高义!实乃天下武林之福!”韩约等人闻言,纷纷下跪,一时间,场上众人情绪沸腾,不少豪杰跟着呼喝“吴王高义!”“武林之福!”——我就不一样了,我压根没听过什么“塞北战场”!而且,我与吴王对面而立,想跟着人群喊两声都显得十分艰难!无奈之下,我只得实事求是地拱手道:“多谢吴王救命之恩!”吴王冲我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抬起双臂,示意众人安静。“诸位豪杰安心!”吴王大声喊道,“朝廷有朝廷的制度,江东有江东的规矩,别人或许会忘了这个江湖的恩义!或许会抹杀豪杰先贤的功绩!但是,本王不会忘!在江东,诸位豪杰不再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狱中囚,大家再不必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你们都是为国家流过血的好汉,只要有我吴王萧桓一日,你们就当享国士之称,都是我江东的座上宾!”“吴王高义!吴王高义!”声浪一层高过一层,被朝廷屠杀追捕十余年的豪杰,尽皆匍匐在地,甚至有年纪略大的,喊出了哭音。不知何处,突然蹦出一声“吴王万岁”,在场众人尽皆一愣,紧接着,部分豪杰声嘶力竭的跟着喊了起来:“吴王万岁!吴王万岁!”我这次学会了——早在吴王慷慨陈词之时,就早早混入人群,眼见多人匍匐在地,我也迅速趴倒在地。只见岳仁风目光扫视全场,嘴中念念有词。“少侠,你怎么不吭声呢?”身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转头问我。“前辈,我刚下山没几天,”我如实回答,“我真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六 旧友师父说,流水落花刀剑梦,最难消受美人恩,一场群情激昂的活动暂时落下帷幕,一干豪杰在感激涕零中胸怀激荡,随即被韩约带去本地最大的酒楼——得胜楼。可以想象,今晚必将又是一番痛饮,彻夜欢歌。只是,吴王却将我单独留下,“少侠,今日本王,欲为你引荐一位旧友。”旧友?我下山即遇追捕,随后再遭闷棍,若说认识的人,也基本都去得胜楼了,难道是——“别来无恙?”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我扭动僵直的脖颈,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让我爱恨交织的身影——华轻语。伊人盈盈走来,若仙子凌波微步。但我只觉她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懵懂的情愫,受骗的懊悔,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思念,刹那间,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一颦一笑,恍如昨日。只是,昨日的回忆,并不美好。“王爷。”华轻语走近,却先向吴王行了福礼,尊卑之别,一眼可见,“轻语奉命带艺投师,入松柏堂五载,今日终得回转江东故地,再见王爷圣颜,心中不胜欣喜。”难怪!作为朝廷搜捕江湖人的秘谍组织,松柏堂的地牢怎能轻易被找到?原来,是有华轻语这个暗桩。一个狱中管事,怎能提前三日便知道我将被抓去,还知我武艺超群?看来,也是华轻语暗中通报。同时,松柏堂中,华轻语和孔如柏奇特的师徒关系,远超门下弟子的功夫路数,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轻语此次,再立大功,来日必有厚赏。”吴王挥手转身,话语不停,“今日你们故旧相见,本王便不打扰,你们自便。”岳仁风随吴王离去之前,向我转身一笑,笑中意味深长,我竟一时怔住。“少侠,你可有什么要问的吗?”华轻语言笑晏晏,转头看我。“有啊,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得胜楼,”我不动声色的道,“若是去晚了,我怕连口热菜都吃不上了。”“你......”华轻语心中或许有万千应对之语,却被我如此质朴的问题难住,一时竟无法作答,“你是怪我当日诓你吗?”“没有,没有。”我连连摇手,面上露出一抹憨笑,“我只怪你当日早早把我放倒,没让我多吃几口饭菜,那顿饭是我在松柏堂最丰盛的一顿!”“在下既然数次搅扰少侠盛宴,不如,今日由我做东,请少侠遍尝江东名吃?”华轻语却不恼我,转而向我发起邀请。言罢,竟有一双柔荑伸出。我又如当日在小镇那般,对她的邀请毫无抵抗之力——更兼这次还被她牵起了手臂,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别动,跟我走,附近有人盯着。”华轻语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从绮梦中一下惊醒。一路上,我们如情侣般依偎而行,心中却一片清明——一旦摒开华轻语带来的杂念,我瞬时发现数道沿途尾随的目光。人间烟火味,最抚世人心。来到江南繁华市井,伴着身遭熙攘人群,华轻语撕下一块鸭翅喂入我的嘴中,目光柔和,满面轻笑,言语如刀:“你师父是谁?”我嚼着盐水鸭肉,品着江南独有的风味,满眼爱意回望过去:“关你屁事?”华轻语一时语噎,掏出一方手帕,将满手油渍擦净,又伸手入怀,掏出一方玉佩,玉佩上赫然篆着一个“凝”字!我心中一惊,正待发问,却听身后一声揶揄:“这么快就交换定情之物了?”岳仁风换了一把纸扇,不疾不徐的向我们走来。华轻语适时的脸色一红,一双柔荑再次挽住我的手臂,将半张脸埋入我的身后。眼见搭档如此狡诈,虽然心中万般疑惑,但也只能由我将这场戏勉强演下去。“嗨!”我假装正色道,“正所谓,松柏堂前初相见,一遇轻语误终身。当初一别,我只当此生无缘再见,未想托吴王洪福,能与伊人再度相见,彼此皆是欣喜非常!”岳仁风哈哈大笑,顺手夺下华轻语手中玉佩,目光一扫之后,再度将玉佩向我递来。“我与轻语共事多年,情逾兄妹,此乃她随身多年之物,今日赠予少侠,万望珍惜!”岳仁风满目凝重,把玉佩放入我手中。“请兄长放心!既受美人恩,今日之后,我只愿与轻语共白首,绝无二心!”我也郑重回道。岳仁风哈哈一笑,“那我自去得胜楼与众英雄痛饮,你们随意!”目送岳仁风远去,我明显感到手臂上一双紧扣的柔荑渐渐放松,原来,华轻语也捏了一把汗。“未曾想,你整理日装傻充愣,却如此奸猾。你既愿护我,想来认识这枚玉佩。”华轻语再次转为一脸温柔的模样,与我牵手对视,直如市井情侣,嘴中话语却未停,“在你的事情上,他们连我无法十分放心,我交予你个物件,都要亲自查验一翻。”在松柏堂,我的傻可不是装出来的,我心中暗道。“你师父背后,是不是自左肩至右肋,有一道刀伤?”华轻语语气略显焦急。“你怎么知道?”我惊疑之下一句反问,相当于承认了。“我叫华凝,你师父叫华天河,是我父亲。”华轻语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周遭眼线众多,她顺势将螓首埋入我的胸膛,“当日,看你在破庙外使出刀法和身法,我便怀疑你出自父亲门下,将你带入松柏堂,日日看你比斗,心中更加确信,直至那日你掏出玉佩......”是的,那日在松柏堂,是我喝太快了,硬是没有等到下文.......连师父背后的刀伤都知道,我不禁对她的话信了八分。想到此处,我左手轻抚华轻语,不,应该叫华凝了,我抚过她的秀发,趁机将她螓首用力一按,恨恨道:“你咋这么多心眼呢?”华凝对着向我脚面跺了一脚,疼得我龇牙咧嘴,却不敢大声呼喊。只听她又说;“我两岁时,父亲就不见了,有关父亲的一切,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的武功,是看着他留下的刀谱自学的,当时一眼之下,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十岁那年,母亲撒手人寰,”华凝接着说道,“只给我留下了这枚玉佩,这是当年她与父亲定情之物,他们各持一枚,母亲说,一日里没有听到父亲死讯,她就信父亲还在这世间一日。”十七年间,难怪师父不时对着玉佩发呆,原来,玉佩的另一侧,竟牵着他的妻女家室。十七年间,他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想来,他必是一边思念,一边愧疚。十七年间,原来是我将华凝的父爱分毫不剩的夺走,我在师父的羽翼下打柴习武,华凝却只能对着一本冰冷的刀谱浪迹天涯,怀着一丝期盼,寻找他躲入深山的父亲。“为什么师父要带着我进那深山,而不回家寻你们呢?”我向华凝问道。“你都不知,我去问谁?”华凝抬头反问,四目相对,我看到她泛红的眼圈,想来是在我怀中已经哭过一场,“我只听母亲说,父亲原是赵王——也就是当今圣上,麾下第一高手,每日里早出晚归,时时几月不见踪影,倒是这赵王,对我们母女颇为照顾。只是,父亲失踪后两三年的功夫,他当年的一帮兄弟,也先后不见了踪影,赵王登基后,更是对我们日渐冷落,后来渐渐不闻不问,母亲去世时,我几乎变卖了家中全部家当,才勉强将母亲下葬。”想那凄风苦雨的夜晚,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对着她母亲冰冷的身体,哭着嚎着,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是如何孤独无助地的走过了后来的十载岁月。“十年来,我听闻朝廷颁布‘禁武令’,料想父亲一身功夫,必然在朝廷搜索追逐之列,因此,我先入江东,意图借助吴王势力寻找父亲踪迹,意图营救,后来,又以暗桩身份,潜入孔如柏门下,想从朝廷密谍方面入手。可惜,十年追寻,音讯全无......”华凝语声再次哽咽,一双明眸略带期冀的向我看来。“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你父亲,这十七年来,他一直在照顾我,”我心中歉意更浓,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但是现在,我也在找他。”我不忍看她双目中的失望神情,转过身挽着玉人手臂,边走边向她讲述师父离奇失踪之事。“我不怪他,”华凝语声逐渐柔和,“母亲说,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若不归,必有他的难处。他和你不告而别,我想,他必是又遇到了非走不可的理由。”华凝神色一肃,道:“你小心些吴王和岳仁风,此番救回四百余名江湖人,我想,他可能是在为谋反做准备。”“什么?”我虽然心中早有疑虑,但话经华凝口中说出,我还是感到无比惊讶——兜兜转转,我居然还是坐实了“反贼”的身份?华凝道:“今日场上,众人拜服在地,高呼‘吴王万岁’这般大逆不道之语,其实就是岳仁风作出的一次试探,他们想看看,现下有多少豪杰对吴王心悦诚服。”完了,我今天没喊......七 豪杰师父说,当年的江湖,有个盖世的英雄,风华绝代,惊才绝艳,为人光风霁月,慷慨重诺,侠者仁心,活人无数,登高一呼,中原武林云集响应,江湖豪杰并起景从。几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一众江湖人坐实了“座上宾”的殊荣,终日得胜楼宴饮,演武场比斗。在此期间,我也有了三个重大收获。首先,每日和华凝出双入对,感情渐浓,只是师父行踪成谜,我们心中始终不安;其次,吴王不知用何手段,竟然将我那把三尺六寸二分的丘陇取回,大刀在手,冷冽的锋刃,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最后,经当日岳仁风一试,我一身功夫再也无法隐藏,结果,几个月的比斗下来,四百余豪杰、加上吴王军中高手,尽败于我手,“狂刀二蛋”的名声,在江东一地如日中天......----------------------------------------------吴王宫中,歌舞升平,数月以来,一众豪杰还是首次进入吴王宫殿。韩约带头,众豪杰伏地而拜,山呼万岁。岳仁风立在吴王身后,双目微阖,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我感到他的一丝余光,始终在我身上流连。——冤枉啊!我这次真的喊了!“众侠士平身!”吴王英气勃发,“诸位快快入席!”言罢,岳仁风右手一抬,一众宫娥鱼贯而入,美味珍馐瞬间摆在众人面前。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有一则天大的好消息!”吴王语带喜悦,刻意卖了个关子。诸人尽皆凝神屏息,等待吴王下文。——只有我,仍然舍不得放下手中碗筷。当然,几个月相处下来,吴王和岳仁风等人,也习惯了我“好吃无脑,艺高贪色”的酒囊饭袋人设。于是,吴王继续说道:“当年臭名昭著的冥殿首领——华天河!已然被捕入京!”话音一落,全场沸腾!我差点让一支鸡腿噎死。我回头望去,角落里,华凝目光凝重,满脸惊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那不是当今皇帝的左膀右臂吗?”“十余年音讯全无,这是一露面,就主仆翻脸了吗?”“狗日的坏事做尽,连他主子都看不下去了吗?”“狗咬狗,一嘴毛。”得益于数月间江东诸人的耳濡目染和言传身教,加之十余年“禁武令”的迫害,这群江湖汉子,喝骂师父的同时,对当今皇上,也疏无敬意。感受到台上来自台上岳仁风的目光,我不敢轻动,只是心中暗暗担忧,师父从“大英雄”的神坛跌落,一朝沦为场中人人喊打的恶贼,此刻,不知华凝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好教在场诸位豪杰知道,”吴王长身玉立,意气奋发,“这狗贼华天河,正是当年杀我长兄,屠戮江湖的罪魁,而这祸首——哼!”吴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缓缓坐回原位。岳仁风适时接过话头,道:“当年,皇长子萧权——也是咱家王爷一母同胞的大哥,风华绝代、湖海豪气,早年游历江湖,居然凭着浑身肝胆,一身武艺,冠绝群雄,成为一代武林盟主。”岳仁风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追忆斯人风采,左右江湖好汉,也神色肃穆,想来,这皇长子萧权,当年颇得江湖人心。我趁机回首看向华凝,恰巧华凝一双目光投来,只见华凝螓首微颔,给我一个“放心”的目光,我不由心下大定。只听岳仁风继续说道:“十七年前,先皇龙体垂危,无法理政,塞外胡骑趁机入侵。朝中分作两派,主战主和争议不定,而先皇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迟迟不交兵符。于是,朝臣中有人提议,割让边关一州一郡以企苟安。萧盟主眼见边关告急,朝中混乱,而他作为皇储,更是不能轻易动兵犯那大忌。忧心如焚之下,他遁出朝堂,发出江湖令,一夜间,各路豪杰纷纷响应,中原武林七派九帮十二寨的英雄,以及浪迹江湖的游侠好汉,齐聚边关,共襄盛举。”话到此处,吴王从座椅上霍然站起,极目远眺,仿似能够隔过山海岁月,看到那年的烽火狼烟、江湖热血。吴王收起目光,转而望向场中豪杰,缓缓言道:“江湖豪杰,若论单打独斗,乱军之中取那敌酋首级,都是一把好手,但在千军万马的军阵之中,所为却是有限,当年的中原武林,十去七八,一颗颗大好的头颅,一腔腔难凉的热血,全留在了塞北的沙场上。而我大哥,每战先登,亲临斧矢,硬生生地带着大半个中原武林,将胡骑挡在了关外半载有余。”吴王语声转冷,恨恨道:“当此时,父皇驾崩,朝中一时慌乱,多数朝臣欲出兵接应,拥立我大哥荣登大宝。但也有部分狼子野心之辈,居然提议让赵王接手万里江山。结果,赵王虚情假意,声称要亲自迎回大哥,于是,他带着麾下臭名昭著的‘冥殿’,前往塞北宣诏。”在场豪杰,有经历过当年那场塞北苦战的,想起昔日场景,神情激烈,悲愤莫名。“冥殿恶徒,皆是当年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声名狼藉,不容于江湖之辈,却被赵王暗中收罗,羽翼渐丰之后,逐渐成为其麾下专职刺杀,打压朝臣的一把毒刃。而这狗贼华天河,正是冥殿首领。”吴王冷笑数声,“赵王这番‘接应’,胡骑退兵后才姗姗来迟,反而是我大哥莫名命陨塞北,随行江湖豪杰十不存一,几无活口!”吴王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所幸江湖豪杰心如明镜,接下来几年,各门各派,多次试图刺杀赵王,然而,却均被那冥殿一众狗贼所阻,随后,赵王登基,深恐中原武林之力,遂颁‘禁武令’,同时,‘塞北之战’‘萧权’皆成本朝禁忌,再无人敢提、无人能提!”此时,我心中恍然,难怪当今皇帝与武林中人势不两立,原来这“禁武令”之事,还有如此原委。倒是当年的皇储萧权,武林萧盟主,若吴王所言非虚,却是一名大大的豪杰。那么,我师父果如他们所说,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提到“禁武令”,场中豪杰无不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杀了狗皇帝!拥立吴王登基!”角落里再次响起呼喝之声。我余光一瞥,没错,上次带头喊“吴王万岁”的也是他。只见岳仁风与此人对视一眼,随即目光放眼场内。在场豪杰酒入愁肠,再被吴王言语所惑,加之来到江东数月,座上宾、宴中客的待遇,与之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两相映照,更是激起武林豪侠、杀伐随性的任侠之气,随即纷纷跳上桌案,举臂高呼:“杀了狗皇帝!拥立吴王登基!”我放下手中碗筷,跟着振臂而呼,余光所至,场中竟无一人例外,只见岳仁风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场宾主尽欢的宴饮,终于落下帷幕。一众江湖豪杰纷纷歃血立誓,吴王虽然再未多说,但亲近之意溢于言表。---------------------------------------------------------是夜,月朗星稀,清风拂面。有赖于我历来不甘人后的表态,和贪吃好色的做派,吴王对我的监视终于稍有松懈——至少,我牵着华凝的手,饭后遛食的行为,他们是习以为常了。“今晚之事,你怎么看?”华凝的语气中略有不安。“看什么看?”我一脸无所谓,“他想反就反呗,反正以我们的身手,若要中途逃跑,应该也容易的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华凝语气略恼,我顿时收起了玩笑之心。说实话,乍闻师父被捕的消息,我心中也是一阵慌乱,只是,此时若我都乱了阵脚,华凝怎么办?“我的计划是,既然吴王要谋反,那我们先看他们的谋划,依我看来,他搜罗煽动一众江湖豪杰,八成是计划行刺杀之事。”我有条不紊的分析,“若是能随他入京,不更少了我们许多麻烦吗?入京后,我们与大队伍暗中脱离,自去营救师父。届时,你我带上师父,再找处深山归隐,过我们的小日子去。”说到最后,我顺势调笑了一句,月光下,华凝脸色一红,眼中似嗔似怪,皓月美人,一时间,我竟看痴了。“你不怪我父亲吗?”华凝低语问道。“什么?”女人的心思都如此奇特吗?所谓“怎么看”的问题,居然落脚点在这里?我不禁暗暗惊诧,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怪师父?就因为他是别人口中的大恶人?因为他统领冥殿残害别人口中的忠良?”我长叹一声:“我的命是师父给的,我的刀是师父给的,我的一身功夫也是师父给的,就凭别人三言两语的说辞,我为何会去责怪师父?即便他们所说都是真的,若师父与世皆仇,那我做徒弟的自然也与世皆敌,若他们肯给一丝机会,师父欠下的债,我便尽一世之力来还,他们还要如何?”“平日里,看你装疯卖傻,油嘴滑舌,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毕竟——”华凝目光柔和,轻轻道:“你是我父亲教出来的好徒弟。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与你一起为父亲还债。”“你到底是夸师父还是夸我。”我假装作色道。八 匕现师父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绝对的利益面前,生死的考验之下,任何感情都显得苍白而脆弱。但是,若不淫于富贵,不屈于威武,那便是侠之大者。接下来的日子,一众江湖豪杰,由原先的散兵游勇,渐渐转入军中,接受军阵、仪制、搏杀训练。按岳仁风的说法,这支队伍,是要与皇上麾下的冥殿相抗衡的力量。“二蛋少侠,吴王相召,还请随我来。”演武场上,岳仁风一如既往的谦恭作态,却是帮我结束了无聊的训练。前往吴王府邸的路上,岳仁风,韩约,我,三人并肩而行。“冥殿立军日久,这仓促间收罗的江湖人,能当得多大用处?”韩约一脸疑惑,看向岳仁风。岳仁风看了我一眼,转而面向韩约言道:“你有所不知,十七年前,华天河失踪后,当今这位皇帝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居然自断羽翼,对冥殿部众大开杀戒,很是屠戮了一批冥殿骨干,今日之冥殿,与当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两位兄弟都不是外人,有些话,是可以对你们说的,”岳仁风神色一肃,继续说道,“此番起事,我们计划以当庭刺驾为主,这四百余好汉,连日来习练军阵和仪制,便是要他们扮作王爷护卫,随行入宫。届时,只要挡住冥殿之人片刻,随后配合镇压宫中朝臣即可,并不需要攻城拔寨,两军对垒。”“当庭刺驾!”韩约这夯货,一嗓子喊了出来。“慎言!”岳仁风厉色道,随即目光转冷,向我看来。“但有所需,在所不辞!”我一脸震惊之外,一副忠肝义胆之色,顺便不忘继续完善人设,“今天中午是在吴王宫中用餐吧?”“少侠——”岳仁风虽然足智多谋,但对我的话语转折,仍有点招架不住。“心真大!”韩约替他补了半句。--------------------------------------我猜对了——吴王宫中,珍馐美馔,让人眼花缭乱,我再次大快朵颐。“少侠这面相,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吴王仍然保持一副亲民做派,对我宴饮无礼视而不见,反而与我亲切交谈。岳仁风垂手站在吴王身后,对我颔首而笑。“也是饭量很大吗?”我摸着嘴角油光,直愣愣看向吴王。“不不不,”吴王轻笑数声,“少侠舞象之年,仍有稚子性情,实属难得。”就说我没脑子吧?我心下暗笑,骂人都拐这么大弯。于是,我假装没有听懂,手下不停,撕下半支鸭翅填入嘴中。“仁风可能已与你说过了,”吴王继续言道,“当今昏君无道,十余年来,屠我长兄,残害江湖,所为恶事,罄竹难书。今朝,本王忍无可忍,欲为长兄报仇,欲为武林鸣冤,欲还天下清明。”“王爷做得对!”说到这里,我放下手中美味,大声附和,“之前的事我不懂,但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我觉得,这皇帝的位子,就该王爷来做!”“少侠误会了,”吴王淡淡回道,“本王此番作为,非为个人之利,实乃为天下苍生着想。”“对,王爷说的对!”我再次表态,“王爷,需要我做什么,您就知会一声!”“少侠果然快人快语!”岳仁风接过话头,“下月二十七,是昏君寿辰,按本朝律,这是王爷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离开封地,入宫面圣的机会。”“数月来,我观少侠面容神形,似与王爷有三分相似,”岳仁风语速不变,目光灼灼直视我的双眼,似要看透人心,“吴王宫中,有妙手匠人,极擅易容伪装之事,我想,入宫之日,让少侠扮作王爷,当庭刺驾!”话音落下,场上一片安静。岳仁风目光不转,直直盯着我的双眼。——开玩笑!冥殿首领的徒弟,我从小受过多少训练?能让你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没问题!”我干脆利落的回答。作为当下江东第一高手,作为和吴王容貌三分相似之人,他们这番计划,其实并未出我所料。我还是原本的打算,随队入京,适机逃跑,救出师父,远走高飞!“好!”吴王抚掌大笑,长身而起,“今日,本王与少侠不醉不归!”吴王上前,不顾我手上油腻,与我把手交谈:“少侠,今日,本王先在江东封地赐你良田千倾,玉帛百箱,加封后军都统!”吴王言罢,立刻有内侍记录传旨,想来以上诸事,今日便可变现,未曾想吴王继续言道:“来日事成,封侯拜将,不在话下!”若真干了当庭刺驾的事情,这些封赏,还得有命来花、有命来享吧?我心下暗道。但是,我脸上却一片激动,又带出了一丝期冀。“哈哈哈!”吴王大笑数声,“即日赐你与华轻语完婚!”“谢王爷赏!”我双膝跪地,捣头如蒜。---------------------------------------------------------------------大红的喜字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热烈,我轻轻掀起华凝的盖头。烛焰映照下,华凝如玉的面庞更显娇艳。“我查到了,父亲关在京城天牢。”华凝面上娇羞不变,低声说道,“狗皇帝计划,在他寿辰之日,当众杀我父亲。”白日里接受任务后,我身遭的监视又重新严密了起来。“时间来得及,按原定的计划来吧,”我低声回应,“就目前这种监视,我还不放在眼里。到时候——”“不,”华凝突然打断我,“我在松柏堂时,多次押送江湖人入京,有几个大派高手,就是投往天牢。”华凝语气沉重,道:“那个地方,外部九岗十二亭,内中狱道幽深,每层皆有千斤重闸,层层设防,由外向内,难以攻破。”“你的意思——”我听出了话中蹊跷,“由内向外比较容易?”“相对而言,稍微容易一些吧,很多机关控制,都是在狱道内部,但是,每日冥殿高手轮流坐镇,想要破狱而出,也非易事。”华凝言道,语声苦涩,“当年,我就想过,万一父亲被关押彼处,我该如何营救。”我问道:“那你有计划吗?”华凝道:“从内而外,相对容易,但狱中守卫力量十分雄厚,除非——”“除非当日刺驾之事成真,”我恍然明悟,“届时天牢守军必然慌乱,甚至会有部分高手前往皇宫支援,这是唯一的机会。”“对。”华凝一双明眸看向我,“只是,当庭刺驾,九死无生。”“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果断的说,“你想想,你该如何混进天牢。”华凝目中含泪,端起合卺酒,向我举杯示意,“今生能遇到你,我也无憾了。”我想到,不日之后,当庭刺驾,我或许再难见到师父,再难与佳人携手白头,心下也是苦涩,于是举起举觞,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我幡然醒悟——又是凝露!只是,或许这次量小,我只觉头重脚轻,无法言语行动,脑中却还有一丝清明——“这小子果然不老实吗?”吴王的声音冷冷响起。“回禀王爷,”华凝语音柔媚,“奉王爷命,奴家与此人相伴多日,深感其人色厉内荏,贪财好色,不足以谋此大事。奴家有一计策,好教王爷知晓。”“讲。”吴王冷冷言道。“奴家此番回归江东,却并未将松柏堂的身份抛下,孔如柏只当我是尾随江湖中人,行构捕之事——”华凝解释道,“这也是上次我无法将此人大刀带回江东的缘故......”华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脑袋越来越沉。终于——我又喝醉了。九 身世师父说,莫论生前身后名,只求俯仰不愧心。我终于来到了京城,传说中的天子脚下。京畿膏腴之地,繁华似锦,一片太平气象。而我,是这太平盛世中一股逆流——“反贼”。我随身披着松柏堂特制的重枷,坐着厚重的囚车,接受着沿途百姓不住的指指诟病。囚车一旁,华凝披红挂彩,一身戎装,高头大马,英气勃发,五年来,作为松柏堂下功夫最高的大师姐,她恪守朝廷“禁武令”,屠戮反贼无数,为江山社稷,为百姓福祉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此番,更是盯住了我这个四处游说谋逆之人,一路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尾随深入江东腹地,在吴王帮助下,将我一举擒获。巾帼英雄受诏入京,将在皇帝寿宴上接受封赏。天牢之名,地牢之实。作为“罪恶深重”的谋逆之人,我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砖台阶,走过九岗十二亭,穿过重重机关重闸,终于和另一名不日将斩的死囚关在了一起。破败的囚衣上混着杂草和泥土,一头白发如同秋后的柳枝一般,干枯而无力的耷在脸上,一条铁链穿过琵琶骨,对面的死囚无力的瘫坐在地。“师父。”三更,四下无人之时,我终于喊出了这声心中默念无数次的称呼。师父捋过面上白发,一脸平静的问道:“谁让你来的?”这个让字用得......进天牢,不都是让抓来的吗?我暗自腹诽。“师父你白净多了!”我由衷的赞叹。“要能多呆几天,”师父看了看暗无天日的地牢,“你也会变白的。”“咱们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每天出门还要换条路呢,你是怎么被抓到的?是不是偷偷去买酒了?”我晃动着身上的重枷,向师父发问——在华凝这位巾帼英雄的描述中,我虽然十恶不赦,但是武功盖世,一旦重枷脱身,恐万军难以制服。因此,这副华凝监制、松柏堂特制的重枷,从戴上那日起,就没摘下来过。“那日我寻思中午与你痛饮一番,讲述你的身世,囤下的烧酒不太够,”师父表情略显尴尬,明显是被我猜准了,“下山之后,偶然间被旧部发现,尾随回山,我担心他们循迹找到你,因此一把火烧了院子,缠斗一番,便引他们下山了,最后在城中被大军围住,失手被擒。”“你呢?你还没回答我,”师父顿时严厉了起来,“枉我教你十七年,你是怎么进来的?”师父就是师父,尴尬瞬间化解,立刻反客为主,又开始寻我的不是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我讪讪答道,转而现学师父反客为主的套路,继续向他提问:“你不是冥殿首领吗?是不是当年拖欠麾下军饷太久了?让人家这么恨你,十七年了,还对你念念不忘?”“臭小子,知道不少啊!”师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还知道些什么?给为师讲讲,看看你有多大长进。”“我还知道了塞北之战,我还知道了皇长子萧权,我还——”我百无聊赖的历数下山后听得的江湖往事,却被师父一声断喝打断:“萧盟主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呦呵,别人都说你杀了人家呢,现在连名字都不让我叫了?我心中暗道。“你们有交情啊?”我摆了摆挂在颈间的重枷,向师父问道。“那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扶大厦于将倾,解万民于倒悬。”师父语速变缓,目光如电,盯着我的脸庞,“那,还是你的父亲......”什么!霎时间,我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混乱——我父亲?我父亲居然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大英雄?我父亲居然是那个应者景从的大盟主?我父亲居然是险些登临大宝的皇太子?难怪吴王和我有三分相似——那是我亲叔叔啊!难道养我十七年的师父,竟然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一屁股坐在潮湿阴冷的地面,颈中重枷在锁骨上重重一撞,疼得我一个激灵。师父见我冷静了下来,继续说道:“我当年游走江湖,偶然的机会,受了赵王——也就是当今皇帝萧景的活命之恩。之后数十年,在其门下奔走,以图一偿恩情。最初几年,我仍旧在江湖上行走,也救了一些走投无路的豪杰,征得双方同意,纳入麾下。因此,冥殿草创之时,大家都是兄弟相称,义气深重。”“后来,随着组织一日日扩大,赵王为我们一帮元老张罗了亲事,兄弟们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师父渐渐语气转冷,“但是,后来数年,冥殿中人成分日渐复杂,江洋大盗,流寇马贼纷纷来投,赵王来者不拒。同时,冥殿的任务,也不再是单纯的护卫,逐渐向打压政敌、刺杀朝臣延伸。我和一帮老兄弟们,与赵王意见相左,几近分崩离析,但是,我们突然发现,赵王平日里对大家家室的照拂,此时竟变成了要挟我们的筹码。”这萧景狼子野心,想登九五之位,看来不是一日两日的筹谋,我心中暗暗思忖。我耐下性子,静静地听着师父的讲述,等他讲关于父亲的事情。“无奈之下,我们只得苟同,但是,对于一些刺杀暗杀之类的肮脏活计,我们是从来不沾的——”师父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掺着两分傲然,“当时的冥殿,早已鱼龙混杂,这些事情,有的是人抢着去做。”师父转头看着我,缓缓言道:“直到塞北之战。”我心下一怔,坐着了身子。“萧盟主的为人,我们一帮老兄弟们向来是敬仰的很,说实话,若没有这冥殿在前,若没有家室牵绊,我们也愿随着萧盟主,去那塞北沙场上痛快一战。”师父顾盼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的模样,只听他话锋一转,接着道,“我朝以武开国,传国之物,乃是太祖征战时所用一把宝刀,名曰‘苍龙’,历代国君,均以此刀相传,以为皇室正统。”苍龙,丘陇,我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缓缓摸向颈中枷锁。“当年,先皇龙体垂危,苍龙宝刀,已经传至萧盟主手中,他去塞北征战,便是带着这把刀去的,”师父继续说道,“先皇驾崩之时,却无传位诏书,当时,赵王欲登大宝,却手中无刀,朝中多数重臣,以此为据,言其得位不正,并非正统,纷纷反对,无奈之下,赵王带着我们,去塞北之地,名曰宣诏,实为夺刀。”原来,当年赵王离京,还有如此曲折内幕。难怪宣诏之事,会落在一个王爷身上。“当年的塞北,已如修罗沙场,江湖豪杰奋死拼杀,草莽英雄血染疆场,只为将异族铁骑,挡在关外,将天下苍生,护在身后。”说道这里,师父热泪满眶,“那片土地上,只有我们,心怀叵测,为了所谓的传国之物,为了宫廷皇位之争,真是可笑!可叹!可悲!此事,是我华天河毕生之耻!”师父平复了一阵心绪,接着讲道:“可惜,当年我们囿于家室,囿于所谓的赵王恩义,行了如此狼心狗肺之事。当时,我是赵王麾下第一高手,因此,他派我去萧盟主军营之中,窃取苍龙宝刀。”“我带人入营之后,盟主大帐之中竟空无一人,我以为中计,带着兄弟们赶紧撤离,”师父说道,“还未走出一箭之地,便迎面遇到了一哨人马,只是,当时遍地江湖人,居然也未识破我们身份,只以为是前来援手的同道,并未防备我等。羞愧之中,我发现这支人马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更兼哭声不断。”师父长叹一口气,眼中两行热泪流出:“塞北军阵林立,敌强我弱之势日益明显,眼见中原武林无力抵御胡骑,萧盟主兵行险着,召集各派精英翘楚,寻得时机,趁夜潜入入敌营,刺杀对方大将!只是,我未曾想到,萧盟主千金之躯,竟亲临斧矢,带头行险!这哨人马,正是前去执行刺杀任务的豪杰,而其中伤势最重的,正是你的父亲——萧盟主。”听到此处,我早已泪流满面。“回到营中,萧盟主一眼将我认出,他当时已是垂危,却将我唤到榻前,亲手将苍龙宝刀交给我,说:‘诸弟之中,唯赵王萧景尚可接手天下,只是心胸狭隘,功利当头,不行大道,今日你等立此大功,来日必能封侯拜相,望天河等人,好生辅佐劝谏于他’。”师父一字一顿的将父亲遗言说出,想来十七载岁月,这些话在他心中深藏,多少日夜反复盘桓流转,至今说来,竟无一字遗漏。“那后来——”我不禁问道。“眼见萧盟主气绝,我们羞愧难当之下,计划派出一名年纪最小的兄弟,让他带刀回去复命,其他人,便也随着这些江湖豪杰再去冲杀一番,哪怕血染塞北,也算此生无憾了!总好过,余生尽在羞愧中度过。未曾想——”师父冷哼一声,“未曾想,我们的好赵王!好萧景!好狗贼!”师父连喊三声,竟语气哽咽,再说不下去了。歇缓片刻,师父一腔悲愤地说道:“他竟然连我们都不信,眼看我们入营时长,他或许是怕我们携刀远遁,竟然暗施毒计,在上风头放了一把大火,将这军营烧了!他身边那些冥殿的贼子们,分头埋伏,暗施冷箭,围堵包抄,对逃出生天的江湖群豪斩尽杀绝!”师父挣扎着站起身来,我眼看他身后铁索绷直,琵琶骨处又有鲜血溢出。“这就是我们当今的好圣上!”师父大笑数声,“只可惜,我华天河一生自命英雄,居然一叶障目,为如此狗贼奔走数年!只可惜,中原武林好儿郎,浴血疆场几人回,却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只可惜,萧盟主一代豪杰,至死都惦记着天下苍生,还试图传刀给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狗贼!”“师父!”我连声大喊,“小心你的伤!”“当日,我眼看一众豪杰,被冥殿尽数屠戮。归途已绝,痛心之下,我却不愿死在这群贼子之手,于是,我逆火而行,冲向胡人军营,只盼死在战阵之中,也不枉这一世英名!”师父缓缓言道,“结果,我杀入敌营,却发现,敌酋授首之后,胡骑兵阵混乱,尽在慌乱奔走撤退,我整整砍杀了一夜,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次日清晨,我拖着一身血污再回大营,只见青烟四起,遍地狼藉,那些中原武林的好儿郎,带着交错狰狞的伤痕,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我去寻你父亲尸骸,却发现,中军大帐之处,无数焦尸堆积,竟再也分辨不出了。”师父说完,默默地坐回地下,任由鲜血渗出,却也不擦不拭。“师父,那我呢?你是在哪里寻到我的?”我见师父心若死灰的样子,心中暗急,赶紧转移话题,试图平复师父的心绪。“我当日浑浑噩噩,埋葬了大帐附近的尸骨,突然想到,赵王如此心性,如何能留萧盟主后人活口?”果然,一提到我,师父心情渐渐平静,接着道,“于是,我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太子府,还好,比赵王快了一步。”“你母亲早逝,你父亲又不喜喧闹,堂堂太子府,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和部分下人,我将人都遣散了,从你奶娘那里抢过了你,连夜遁入深山,再不敢出现在世人面前。”师父接着说道,“料想萧景以为我葬身火海,也不会再难为家小,毕竟,在他那里,我的妻儿只是要挟我的筹码,我既算作殉职,萧景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二蛋,”听到师父呼唤,我抬头看向师父,“这么多年,我从未叫过名字,今日好教你知道,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叫,萧——定——远。萧,是萧权的萧;定,是定国安邦的定;远,是行稳致远的远。”“师父......”想到父亲豪雄千古,师父重义轻生,我不禁语声哽咽,不知如何接话。“做英雄,太累了,你父亲,为这天下做的已经够多了,”师父平静的说道,“师父只想让你这一世,喜乐安康,衣食无忧。”“你既然如此不省心,身陷囹圄,”师父脸上,再次豪气顿生,“那我华天河,便再发一次威,送你出去罢!”言罢,师父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周身囚衣瞬间鼓起,眼见是要强运内力,挣脱枷锁!“师父不可!”我大喊一声,“华凝!你女儿,华凝!”“凝儿?”乍闻爱女姓名,师父倏然变色,“你见到她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找你。”我将下山后的见闻,与华凝的点滴,如数告诉了师父——当然,我们牵手拥抱的细节,被我悄悄瞒下了。“你们两个傻孩子,”师父听完我的讲述,长叹一声,“何苦来哉!”“所以说,师父,”我一字一顿的和他说道,“你不仅要好好养伤,两日后,萧景寿宴,我们还得抓紧脱困,去营救华凝!”言罢,我向他展示了我的重枷——手腕处有一个微不可见的机关,暗运内力激发,重枷自解。而枷内夹层,放着三尺六寸二分的大刀——丘陇。丘陇刀柄之下,压着一方绢帕,上面画着天牢地图。华凝出品,必属精品。她以大师姐的身份,带着我这个反贼回到松柏堂,连夜邀请妙手匠人,为我量身定做了一副机关重重的重枷。而她,要去当庭刺驾,为我营救师父创造机会。她要替我去死,而我,一定要让她活下来。“师父——”我一脸惫懒,“您还得做好准备,抱孙子呢!”言罢,我再不去看师父神情,倒头睡下。十 塞北师父说,温柔乡,英雄冢。每个浪迹江湖的少年,都在心底追寻着属于自己的万丈软红,宿世情缘。但是,很少有人发现,炊烟袅袅的茅屋,径曲幽深的巷陌,每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背后,或许都藏了一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隐了一段纵饮狂歌的岁月。皇宫中,寿宴惊魂。原本上堂受勋的巾帼英雄,转眼成为朝堂的祸乱之源。一把匕首插在萧景腹部,皇帝血流不止,满堂朝臣惶恐,侍卫禁军忙乱。漫长的杀戮拉开帷幕,吴王手持利刃,以君临天下之姿,在一群护卫的团团保护下缓步上殿,边走边大声呼喝“为兄复仇,解民倒悬”的说辞。“萧桓!”皇帝有气无力,但每句话都牵动人心,“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年父王的兵符,还不是被你收了吗?当年的大将军王——萧桓!你算定了萧权无兵无将,必会以身涉险!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父皇的传位诏书,还不是你命人焚毁了吗?”狗咬狗,一嘴毛。却将十七年前的种种龌龊与不堪,彻底晾在了朗朗乾坤、惶惶人心之下。我这两位可爱的叔父啊。场中厮杀更加激烈。宫中禁军、大内侍卫、冥殿众人、江湖草莽杀作一团。华凝身陷重围,数处重创,冥殿之人要杀她,草莽之人却无暇救她——他们首先要确保萧桓的安全,这才是他们身家性命所系。一阵风雷平地起,两声呼喝由远而近——华天河在此,冥殿诸鬼——退!退!退!萧定远在此,乱臣贼子全部住手!无论这两个名号是否有效,是否响亮,是否管用,但是气势一定是足够,出场方式也绝对惊艳——我们要让华凝知道,我们来了。虎老雄风在,师父的名号,居然对如今的冥殿仍有三分威慑。至少,冥殿众人手下一缓,表情错愕——也许,是当日围捕师父的过程中,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莫欺少年穷!我的名字喊出来,十分尴尬——一点效果都没有,除了围着华凝的冥殿之人被师父喝住,其他人还是该打就打,该杀就杀。“狂刀二蛋在此!不怕死的来啊!”我再次怒喝一声!效果出来了——吴王身边的护卫,攻势明显放缓,不少人惊疑不定,向我看来。师父兔起鹘落之间错愕地看了我一眼,未料到我居然闯出了如此清奇的名号。当此时!我和师父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倏忽间闪入人群,一人一边,挟住华凝双臂,一左一右,心疼的看着伊人身上错乱的伤口。“华天河——”萧景嘴中“嗬嗬”之声不断,想来腹部中刀后,已然余气不足,“你不是号称英雄了得吗?你那帮老兄弟们,我杀他们之前,他们都说华大哥会替他们报仇,嗬嗬——你看看,场中哪个不想杀你而后快?我倒要看看,你如果过得了今日这关,嗬嗬。”是的,江湖之上,都以为我父亲是师父杀的,都以为冥殿的恶行是师父做的;而冥殿中人,都知道我师父早已背主,师父今日露面,确实是四面楚歌之境。“叔,您少说两句吧,再叨叨下去,我怕你要先我们而去了!”我十分诚恳的劝道。“你到底是何人?”吴王大喝,身后,岳仁风一把铁扇轻摇,想来扇中暗器已然对准了我的方向。“叔,我是你亲侄子啊!”我再次一脸单纯的转向吴王,“我刚不都喊半天了嘛,我,萧定远!”华凝见我在乱军丛中仍然惫懒,不由轻笑。却不料扯动伤口,一声嘤咛,额头豆大的汗珠渗出。我一阵心疼。“二蛋,记得为师教你的断刀之法吗?”师父突然发问。断刀之法,乃师父所传刀艺的最后一招,气劲贯刀体,刀碎如暗器。“记得是记得,但我从小到大就这一把刀,”我如实说道,“练过没用过啊!”话音未落,我纵身而起,连斩岳仁风打出的十七枚暗器,再次借势转身,气劲灌入丘陇,直直向吴王阵中斩出——眼看那皇帝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暂时用不着操心,我得抓紧把这边的祸害收拾了。丘陇刀体碎裂,片片钢刃携着缕缕刀气,如漫天花雨般洒向江东众人,岳仁风身中数刀,当即倒地,韩约等人纷纷挂彩——宫廷毕竟狭滞,四百余人中,倒有三百多人在殿外打斗,我这番进攻,瞬间打破江东重重护卫。而我手中,仍有一把长刀。刀长三尺三分三寸,通体泛着暗淡金光,一条苍龙若隐若现,刀锋凛冽无匹,刀尖,正对着吴王咽喉。“苍龙宝刀!嗬嗬......”面对终生梦寐以求之物,萧景再次挣扎着发言,也算为我宝刀的登场,作出了最权威的注解。霎时间,殿中除去冥殿中人和江湖草莽,其余禁军和侍卫尽皆放下兵刃——眼见他们的圣上已经没几口气了,而历来代表皇权的苍龙宝刀突然出现,他们惊疑不定之间,纷纷选择了观望。丘陇,囚龙,原来如此。“本来就是我父亲的东西,很惊讶吗?叔?”我对着一脸错愕的吴王言道,“刚听那位躺地上哼哼的表叔说,当年我父亲的死,你这个亲叔,出力也不少啊!”我刀尖继续前递,吴王喉间已有殷红渗出,场中江湖草莽纷纷肃穆,再不敢轻动。“师父,带凝儿先走!”我见场中已无打斗,向师父说道。“二蛋一起走——”华凝喊道。“那你自己小心。”师父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背起华凝,几个纵跃,已然出得殿外。场中高手都在此处,外面的土鸡瓦狗根本不敢拦阻师父,兔起鹘落间,师父已经不见身影。华凝身受重伤,在场即是拖累,他们先走,我反而好脱身了。我刀尖轻点,如夏日蚊虫般在吴王面上游走,左脸一个“坏”,右脸一个“烂”,随着我龙飞凤舞的书法,吴王满脸鲜血。“少侠不可——”岳仁风挣扎着起身。“我是不是平日里装傻充楞有点过了,”我向场上诸人问道,“你们觉得我真傻?嗯?”“好教在场诸位知道,在下萧定远,生父单名一个权字,就是你们嘴中的大哥、盟主,”我眼光依次扫过吴王和一众江湖好汉,吴王神情凛然,囿于重新回到喉部的刀尖,竟一个字都不敢说,一众江湖人,看向我的目光却多少减轻了敌意。“我这两个好叔叔,一个亲的,害我父亲,坑我媳妇;一个表的,杀我父亲,囚我师父。你们说——”我拖了个长音,又看向躺在殿上的皇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若和他们说‘没关系’,你们会信吗?”----------------------------------------------------------数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吴王谋反被当场镇压,皇帝受惊过度,旬日驾崩。朝中重臣们,从皇室中选出一位旁系王爷,登基称帝。新皇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父亲平反昭雪,追封帝号,同时解除“禁武令”,为武林群雄正名。之后,此人虽碌碌无为,却胜在苍龙在手,名正言顺,更兼不惑百官,不扰百姓,也算得上合格的盛世皇帝。----------------------------------------------------------塞北。一家酒馆开业,店小二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没错,就是我。师父在堂上端坐,赫然称作掌柜。华凝在柜后忙碌,赫然叫作账房。留给我的位置,好像只能是个跑堂了。这个酒馆的选址十分巧妙,正是昔日塞北战场,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终于熬到午时,掌柜、账房、跑堂齐聚一桌,共襄盛宴。“那日你如何从宫中出来的?”华凝总是十分好奇。“嗨,我挟持萧桓,走到萧景面前,无论死活,一人一脚,把吴王踹给了冥殿众人,把皇帝踹进了江湖草莽,然后脚底抹油,趁乱就跑。”我满不在乎的说,“随后我又打开宫门,放入一众朝臣和京畿护军,让他们去处理剩下的场面,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嗷——”华凝看不惯我的装模作样,轻轻跺了我一脚,我假装剧痛,企盼美人垂怜。“你把苍龙宝刀留在了殿上,转身就走,连那龙椅都没多看一眼,”师父言道,“就一点都不后悔吗?”我略有懊恼的说:“有点后悔吧,那天情况危急,走的有点匆忙了,没来得及给师父正名。”“哈哈哈!”师父仰头大笑。“吾辈岂贪虚名!?”我扯着嗓子一声呼喝,替师父补全了后半句。正此时,酒馆的门突然敲响。一个中年汉子,带着妇人和幼童,看起来是一家三口,望了望空荡荡的酒馆,怯生生的走了进来。终于开张了!掌柜和跑堂瞬时忙碌了起来,账房陪着妇人逗弄孩子。只听妇人讲:“我家虎子,最爱听故事了。”华凝不擅言辞,一听之下犯了难。我会啊!我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来,叔叔给你讲个故事!——当年,我有一把刀,刀长三尺六寸二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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