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吉他和键盘的和弦，接着加入了清亮的二胡和婉转的竹笛声，温柔又有韧骨的古筝若隐若现铺垫进来，一首中西乐器集合的《大鱼》，瞬间将思绪带到了亦真亦幻，既古典又现代的音乐意境中……和着美妙的乐律，南京人刀哥轻轻闭上双眸，享受地靠在椅背上。因为太喜欢这种中西合璧的搭配，每天中午11点，工作的间隙，刀哥都会打开抖音，熟练地点进这个名为@唐音乐队的直播间。除音律外，直播间的背景也令刀哥念念不忘：巍峨的山石和仙鹤，右侧一树桃花锦簇，象征着中国韵味的烫金中国红福字一边一个，隔着屏幕，意境拉满。“我的出勤率应该有95%。”刀哥说，民族乐器和现代乐器碰撞交织所产生的冲突和意想不到的惊喜，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直击他的心。@唐音乐队每天会进行一场两小时的直播，除此之外，也会在账号里发布一些民乐演奏的短视频。每天，有百万量级的粉丝同刀哥一样，准时上线，走进古典与现代交织而成的音乐时空。“流行”与“古典”同在，“时尚”与“传统”融合的背后，是5个年轻人对国乐的守护。音乐梦想，寄托民乐@唐音乐队始于不擅长任何乐器，唱歌还有点跑调的吉林人周晓宇。开酒吧的2019年，周晓宇32岁，主业是建筑工程师，多年来工程事业发展得不错，他攒了不少钱，业余时间就想“找个实体干一干”。平时爱喝酒、爱交朋友、爱听老歌的周晓宇想到了开酒吧，“当时觉得开酒吧不用很操心，我白天上班，晚上还能过来瞅一瞅，我要整饭店就没那么多精力。”另一个原因，是周晓宇想重拾儿时的音乐梦想。周晓宇是吉林松原人。跟很多同龄人一样，小时候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学习一门特长，父母不是很重视，于是周晓宇随大流地选择了学习经济实惠的竖笛。他没有受过专业正规的系统训练，耳朵不行，听不出来和弦，气息不够，竖笛自然吹得也不好，但他就是喜欢。“但毕竟是学了一点东西，敲开了音乐的门。”周晓宇觉得，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在于“感受”。“我听歌曲，给的评价绝对是最中肯、最正规的，甚至很专业的歌手都会说没毛病。”2019年，周晓宇决定把副业和音乐梦想结合一下。他想开一家那种在长春红旗街、桂林路上常见的酒吧——酒吧中央有舞台，客人们不吵不闹，喝喝酒，听听歌，唠唠嗑，陶冶情操。他还专门去了趟成都做市场调研，在“贰麻酒馆”取到了经———中式的鸡尾酒，甜甜的果酿，放在精心烧制的天青色、胭脂红瓷杯里，人不容易醉，微醺，恰到好处。周晓宇想，他的酒吧里要想提供这样的酒，只能配民乐。当年9月，竹屋纱帐的台位，全屋木质装饰，中央有舞台和小桥流水，果酿也是放在小盘子里喝的古风酒吧“解忧坊”开业了。在烤吧盛行的长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清奇的酒吧——有琵琶、古筝、二胡等乐手，还有一些古典舞演员，引起了当地人极大的好奇心，许多客人专程来“打卡拍照”。但是，和周晓宇的想象不同，会“再次光临”欣赏民乐的客人很少。一些客人进来看看，拍完照就走了，还有一些客人听不懂，和周晓宇吐槽，“你整这些吹拉弹唱的玩意，喝点儿茶行，唠会儿嗑行，它也不下酒啊，喝不出氛围和激情来，越喝越压抑！”生意不好虽然使人焦虑，但周晓宇认为，是大家品味不一样。另外他也反思：是纯民乐的形式不够吸引人。“不懂的人看个热闹，不能引起共鸣，就好比你听高山流水，你知道高山流水是啥样吗？没有记忆点的专业民乐曲目，老百姓怎么听得懂？”东北流行的烤吧，一般烟熏火燎、吵吵闹闹，背景音是时下最流行的咣咣咣带感的歌曲。他琢磨，“他们的歌节奏感好、旋律好、接地气。”周晓宇决定，改节奏、改形式，试试用民族乐器演奏流行、火爆的歌曲。为了给酒吧引流，他想到了用一种民乐从未出现过的方式：中西乐器结合。中西合璧，引领新风周晓宇要为唐音乐队重新招募成员，相比较长相和表演，他更看重专业度，“我见过一些商超、售楼处的民乐演出，特别糊弄，直接拿女子十二乐坊的伴奏放，连麦克风都不开，分辨不出乐手的水平。”第一任弹古筝的姑娘叫张弛，面试时，周晓宇给她出了一道即兴题，让她弹了一段《王者荣耀》的BGM。吹竹笛的姑娘叫朱赫，两个人都是吉林艺术学院的学生。加上吉他手姚易非，键盘手于大叔组成了一支中西乐器融合的乐队，还要有一把好二胡，“那是能够直击心灵的乐器。”周晓宇回忆起九十年代香港四大天王的歌曲，尤其是刘德华的那一首《来生缘》，“如果没有那一段二胡，就很平平。”还有电影《笑傲江湖》中李连杰唱的《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识，相逢何必曾相识……是能钻到你心里，让你听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这时，同样是吉艺学生，二胡专业的吴沛瑶走进了周晓宇的视线。“当时，吴沛瑶正想找份兼职赚点零花钱。不过她对于在酒吧里拉二胡，内心多少有些抵触。”第一次碰面，周吴二人并没有擦出合作的火花。可在周晓宇听过沛瑶的演奏后，其他人的二胡便再也不能入他的耳了，“当你心中有了第一的人选，就很难容纳第二，想办法也得把她弄来。”周晓宇以拍短视频宣传的名义约沛瑶合作，乐队磨合了一周，周晓宇趁热打铁，还承诺额外给沛瑶报销每天往返打车费用，一番诚意轰炸下，吴沛瑶终于成为了唐音的一员。年轻的血液带来了新鲜的变化，乐队不仅尝试演绎一些国风经典流行曲目，也在经典民乐中加入一些明快的节奏和现代元素的改编。键盘和吉他充当和弦伴奏，笛子和二胡演奏，相当于乐队的“主唱”，古筝作为民乐伴奏。而周晓宇的作用，是为唐音乐队选歌，“民乐的受众以‘80后’、‘70后’居多。”周晓宇小时候搜集磁带、唱片专辑、用小本子记录歌词的经历和对老歌的记忆力派上了用场，他对刘德华、张学友等老一辈流行歌手如数家珍。果然，酒吧的人气渐渐高了。这时，周晓宇又冒出来一个更大的理想，“将唐音乐队的账号打造成一个弘扬民乐的平台，让更多人认识民乐。”让周晓宇万分惊喜的是，@唐音乐队在抖音上一炮打响了！转移重心，专注乐队2020年7月，@唐音乐队开始在抖音发布短视频，演奏实力、音效、画面质量都是专业级别的。舞台的背景是青山翠石，繁花似锦，一盏明黄色的灯笼照亮舞台中央，表演者们身着汉服，意境典雅婉转的民乐从视频中流淌出来，一首经典粤语歌《笑看风云》缓缓响起，“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我们当时拍了5首歌，发布到第14条视频时突然火了。”二胡沛瑶的《梅花三弄》成为第一支爆款视频，周晓宇晚上发布，第二天早上打手机，竟然有10万人点了赞。有网友评论：“中国乐器中那种百转千回的柔情，是西洋乐器很难表达出的。”当天晚上酒吧就客满了，许多客人点名要听《梅花三弄》，沛瑶一晚上不知道拉了多少遍，甚至有客人“竞价”，正常点歌一首是一百，为了《梅花三弄》他们出愿意出两百、五百，场面持续了一周多。2020年10月，唐音乐队第一次接到了商演邀请，去安徽九华山，和他们同台的还有水木年华。“那次舞台特别像音乐节，台下有几千观众，位置坐不下，人们就在过道挤着站着听。”成员们都不是没经历过大型演出，但这一次意义非凡，以前他们是几十人乐团中的一个。而这一次，他们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出任何一个音儿，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周晓宇听说，作为主办方的地产公司老板，正是在抖音看到他们后点名要邀请的。后来他们先后去南京、成都、北京等地参加了五六次商演。有一次在南京园博园，逛公园的人们把表演的亭子围得水泄不通，最后保安只能把亭子用围栏栏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见到二胡、古筝这种民乐演出，真的就走不动道了。”最有排面的一次商演，是21年元旦，唐音乐队受邀参加北京台和人民日报联合举办的晚会，晚会聚集了许多民间艺人，周晓宇回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像我们一样为了热爱奋斗的人。”唐音乐队在抖音上迅速积累了两百万粉丝，经过两场户外商演直播后，直播间的人数峰值更是达到2-3万。粉丝的认可和直播打赏的收益，让他们找到更大的干劲儿了。周晓宇在抖音上看到了民乐传播的另一种形式和可能。后来，由于各种原因酒馆关门，周晓宇就将全部工作重心从线下转到了线上，带着这支跨界民乐队走进新媒体的舞台，传达着传统文化的美好。通过@唐音乐队网友们了解到：原来二胡不止悲情，也可以演奏欢快的旋律；竹笛的声音除了清脆辽远，也可以生动而充满趣味性；吉他与古筝的碰撞，让一些国风音乐作品具备了“摇滚”感。传统民乐和现代乐器的混搭演奏，不仅是“新时代”与“旧时光”对望，也是一场属于年轻人的，不可或缺的“文艺复兴”。就在周晓宇打算跟团队在抖音上一展宏图时，两位主创人员的先后离开，让乐队一度险些解散。乐队危机，重组新局2021年初，吹笛子的女孩朱赫和周晓宇说，因为要准备教资和考研等事情，不得不离开唐音乐队；没多久，弹古筝的姑娘张弛也由于个人发展，跟恋人南下。老于首先感受到氛围不对劲儿，“正常来讲，我们在酒吧演出，今天来明天走，都是很正常的，但在互联网上面一旦换人，大家的评论难免会有各种猜测”。周晓宇陆续找过两任竹笛乐手，但都顶不住压力离开了。唐音乐队进入了瓶颈期，直播间人数也从2-3万跌落至几百人。短视频不火了，直播也不行了，乐队人也换了，老于甚至觉得，有一种美梦突然破灭的感觉，“好像回不到以前那样了。”换人和磨合的过程对周晓宇而言是痛并快乐的。记得朱赫刚退出的时候，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竹笛演奏者，周晓宇便邀请了一位扬琴加入，但扬琴和古筝两种乐器音色接近，在演奏时会出现“打架”的情况；后来也试过找主唱，想把乐队往唱弹俱佳转型，但直播间的“老粉”们对新面孔的接受需要一定时间，也会对新老成员进行对比。那段时间直播间的人数一下从几万骤降到了几百人，好几次周晓宇都感觉做不下去了。最终，经过了几轮“换血”和磨合后，唐音乐队形成了今天这支由二胡沛瑶、笛子愉悦、古筝齐齐、键盘老于和吉他嘉诚的固定班底。键盘手老于稍长几岁，是乐队里“大哥哥”的角色，在这支以传统民乐为标签的乐队里，演奏西洋乐器的他有时会被直播间的网友们调侃是“多余的”，但其实他才是乐队的“定海神针”。从每次直播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到每首曲子扒谱、分部，安排和监督乐队成员排练等，老于事无巨细统筹规划，虽然“心累”，但能做自己喜欢的音乐对他而言也是幸福。二胡沛瑶和笛子愉悦都是在读研究生。长相甜美的沛瑶性格却有些男孩子气，演奏时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传递了无数温柔情绪，可跟粉丝聊天时却经常“大声嚷嚷”。沛瑶希望能让更多人知道二胡不仅是《二泉映月》和《赛马》，也可以欢快和流行。漂亮直爽的笛子愉悦入队已有一年，因为前任笛子朱赫人气较高，粉丝们至今仍时不时拿二人做比较，但对此愉悦心态良好，她只想用自己的演奏告诉大家，“随着时代的发展，音乐也是在进步的，不必只是拘泥从前。”一年来，她用自己的实力说服了大家，也吸粉无数。视频里娴静淡雅的古筝齐齐是队里最小的“00后”，还在读本科。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和调整，每个人都在乐队中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能在属于自己的solo中绽放光彩。可能很多人都会把关注的目光更多投放在笛子、古筝、二胡这三个传统乐器的演奏者身上，但周晓宇认为：吉他和键盘的角色同样不可或缺，传统民乐因其特有的历史韵味和时代共鸣，而现代流行音乐在对旋律和节奏上的把控也有鲜明的特色，二者并不矛盾，可以通过碰撞融合，创造出更多的可能性……如今，运营早已不成问题。唐音乐队的固定成员每个月可通过直播打赏得到上万元的收入，虽然对比起其他拥有200多万粉丝的达人来说，这个收入并不高，但已基本能和线下演出的收入持平。信息时代，别样传承现在的唐音乐队，已经走过了艰难时刻。早上8时50分，二胡沛瑶起床，笛子愉悦是她的室友。女孩化妆一般需要1个多小时。如果不磨蹭，她们会买个豆浆当早餐，工作室距离住处有15分钟的车程，很近。直播时间是11点到下午1点。结束之后几个人会录新曲子、拍短视频。而每晚8点，沛瑶会在个人账号直播，她才貌俱佳，不少乐队粉丝也是沛瑶的个人粉。沛瑶对目前这份工作很满意，同专业的朋友或同学要么当老师，要么进乐团，这两者她都不喜欢：在兴趣班当乐器老师时，沛瑶曾被不懂事的学生气哭过；而在乐团里，可能要长时间接受不高的收入，“直到熬出资历”。而她现在，拉着喜欢的二胡，偶尔外出演出，还有如家人般亲密的队友。父母也会每天看沛瑶的直播，觉得既锻炼自己，还有收入。周晓宇则对沛瑶的未来很有自信，他觉得唐音乐队给了队员在工作上可进可退的底气。“以乐队目前的收入，维持体面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长远看，毕竟我们走的是弘扬国乐的路线，未来她如果想回到学校当老师，应该也不难做到。”键盘手老于非科班出身，学习的是美术教育专业。从小喜欢音乐，说话结巴的他，一唱歌嘴就利索了。高中起老于自学吉他，大学时组乐队，后来又学了键盘。干过证券、保险、家居，几年前他决定开始只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做过吉他手、键盘手、乐器老师，曾在长春一家五星级酒店弹唱。“全国的星级酒店都一样，进入酒店大堂，中间有个酒廊，旁边会有一些座位，有的人在等人，有的人在聊天。我就在酒廊那里弹唱一些轻音乐，是酒店的背景音，没人会关注到我。”但老于仍觉得幸运，即便不挣钱，他也能每天唱歌，是身边朋友、同学中唯一能把爱好当作工作的人。加入唐音乐队前，老于由于疫情影响，好几个月没有收入，生计和爱好的矛盾逐渐无法逃避。周晓宇和唐音乐队及时出现，缓解了老于的窘境，在直播间里，老于把主角让给了三个年轻姑娘，但一些短视频中，仍能听到他一展歌喉，实力不俗。前段时间，周晓宇为乐队添置了新的直播设备——一台新相机，加上电脑和电视、调音台，粉丝进入直播间的视听感受翻倍地变好了。疫情过后开播，粉丝量重回巅峰时期。指尖沈阳、沈报全媒体记者：关彤编辑：董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