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萧红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女作家。她被称为“文学洛神”,鲁迅更是说她是当时最有前途的女作家。然而她的个人生活却远没有那么美好,都对此有人同情她不幸,也有人抨击她堕落。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穷苦困顿的生活,只能依附于男人,把自己的人生交付给男人,而一旦男人不可依靠,她的人生也就变得风雨飘摇。
她在19岁那年离家出走,却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被迫向已经解除婚约的前未婚夫寻求帮助,但不幸被抛弃,怀着身孕被困在东兴旅馆。萧军解救了她,为了跟萧军在一起,她抛弃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
几年过后,她又怀着身孕跟端木蕻良走到了一起,那个小孩刚出生就夭折了。然而,她跟端木蕻良也没有走到最后。在她病逝前,端木蕻良抛弃了她,陪伴她走过生命最后一个多月的是骆宾基。
萧红最大的悲哀在于她想要自由和独立,但却始终不得不依附于不同于男人,生下了小孩却无力抚养。事实上,对于萧红的结局,鲁迅早就料到了。欲知详情,且看下文。
1911年6月1日,萧红出生在黑龙江呼兰县的一个乡绅之家。她的到来并不受家人的欢迎,包括初为人母的姜玉兰。1920年,9岁的萧红失去了母亲。其实,萧红对母亲的印象跟对父亲的印象一样坏。
萧红童年唯一的温暖来自于祖父。在挨了父亲打之后,萧红总会躲在祖父的房间里,听着祖父的安慰。可惜,祖父年事已高。有一天,祖父对萧红说了一句令她铭记终生的话:快快长吧,长大了,长大了就好了。
寂寞的时光匆匆流去,转眼就到了1930年。此时的萧红刚刚初中毕业,已经长成一位脸盘白净、身材高瘦的大姑娘。父亲张廷举将她许配给了汪恩甲,而无比疼爱她的祖父已经离开了人世。
萧红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离家出走到北平读书。但因为没有经济来源,半途而废,不得不回到呼兰。不久之后,萧红再度挣脱家庭的束缚,又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而流浪街头,继而被迫向已经解除婚约的前未婚夫寻求帮助。
汪恩甲同意养活萧红,不过条件是要萧红跟他同居。当时的萧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家,要么答应汪恩甲。最终,萧红选择了答应汪恩甲,于是两人在哈尔滨道外十六道街东兴顺旅馆开始同居。
1931年12月的一天,萧红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感到无比激动,提笔写下了一首《春曲》,并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然而好景不长,汪恩甲忽然就消失了。更要命的是,汪恩甲离开前欠下了旅馆四百大洋,老板将萧红扣为人质,威胁将她卖到妓院抵债。
萧红被关进了旅馆的破旧杂货间,苦苦等待着汪恩甲的归来。苦等了两个月后,她终于绝望了。而旅馆老板,已经联系好了妓院。在这种情况下,萧红不得不写信向《国际协报》求救。主编裴馨园收到信后,先是亲自出面与旅馆老板交涉,之后又令萧军等人去看望萧红。
但萧军反应十分冷淡,先到旅馆看望萧红的是舒群,而不是萧军。萧军靠不稳定的稿费收入生活,常常挨饿。当时,萧军已经结婚并有了两个女儿,因无经济来源便将她们遣送回了家乡。不过,萧军最终还是去了看望萧红。
萧军带着几本书来到旅馆,打开了破旧杂货间的门,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挺着大肚子站在窗前。墙壁上写着一首诗:姑娘呵/春天来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
萧军顿时被打动,决定要救萧红脱离苦海。而已陷入绝境的萧红,根本没有任何选择,自然是投入了萧军的怀抱。尽管,当时的她挺着个大肚子,肚子里是别人的孩子。
1932年8月初,松花江决堤,洪水注入哈尔滨道外区,萧红所在的旅馆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在一位老茶房的帮助下,萧红乘坐一艘小船逃离了旅馆。之后,萧红按照萧军之前给的地址,找到了萧军,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只是他们的新生活,从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萧军虽然能够接受已为人母的萧红,但却无法接受她跟别人生下的小孩。况且,萧军本身生活也很艰难。因此,那个小孩出生后便被萧红抛弃了,送给了医院的看门人。
出院后,萧红与萧军住进了道里新城大街的欧罗巴旅馆。因为没固定收入,一个家仅靠萧军当家庭教师和借债勉强艰难度日,生活总是陷入困境。1932年冬,萧红和萧军搬到道里商市街25号,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1933年春,萧红写出了第一个短篇《王阿嫂之死》,通过描写王阿嫂一家的悲惨遭遇控诉了地对农民的残酷剥削和压迫。之后,萧红以悄吟作笔名陆续发表了一系列小说和散文,正式踏上文学征程。1933年10月,萧红与萧军一起自费出版了合著的小说集《跋涉》。
因《跋涉》中的大部分作品揭露了日伪统治下社会的黑暗,引起特务机关怀疑。为躲避迫害,萧红、萧军于1934年6月逃离哈尔滨,经大连乘船到达青岛。在青岛,萧红集中精力完成了著名的《生死场》。
萧军听从朋友的建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鲁迅写信,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而鲁迅很快便回了信。由于青岛局势紧张,萧红、萧军处境越来越危险危险。1934年冬天,他们离开青岛去上海。
陌生的城市,贫困的现实,使二萧的内心充满着迷茫和忧愁,而未曾谋面的鲁迅,成了他们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希望。鲁迅非常关心他们到上海后的生活、思想和写作情况,但因当时上海环境险恶,只好通过书信联系。
1934年11月30日午后,萧军、萧红按照约定来到内山书店见鲁迅。分别时,鲁迅按照二萧信中的需求,取出备好的20元钱给他们。在当听说他们连坐车回去的零钱也没有后,鲁迅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些银角和铜板。鲁迅对待青年是非常好的,曾说:我一向是相信进化论的,总以为将来必胜于过去,青年必胜于老人,对于青年,我敬重之不暇,往往给我十刀,我只还他一箭。
在鲁迅的热情帮助下,萧红的作品顺利在多个刊物得到发表,成为上海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更为重要的是,震动文坛的《生死场》也在鲁迅的帮助下正式出版。此外,鲁迅还不断向文坛同行推介萧红。
据许广平回忆,她经常听到鲁迅向别人推荐《生死场》,而且认为从文学前途这方面看,萧红比萧军更有希望。在接受埃德加·斯诺的采访时,鲁迅曾说: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但是,萧军、萧红的感情生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在萧军心目中,萧红永远是那个被困在旅馆需要他救助的女人,他可以对她好,也可以对她不好,甚至可以打骂她、背叛她。萧军不仅当众骂萧红,甚至还会当众打她耳光,以此炫耀自己的威严,满足大男子主义情结。
苦闷中的萧红便经常跑去鲁迅家,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去,一呆就是一整天。许广平为此向别人抱怨道:她痛苦,她寂寞,没地方去就跑这儿来,我能向她表示不高兴,不欢迎吗?唉,真没办法。
1936年7月,萧红和萧军离开了上海,萧红去日本,萧军回青岛。7月15日,鲁迅在家中为萧红设宴践行。3个月后,鲁迅因病辞世。萧红在日本没待多久就回国了,一是因为想要祭拜鲁迅,二是因为她在日本过得也并不好。
1937年1月,萧红从日本回到了上海,再次和先一步回到上海的萧军生活在了一起。但是,萧军依然像从前那样对待萧红,致使萧红不堪忍受。但是,在遇到另一个能够替代萧军的男人之前,萧红始终跟萧军在一起。
全面抗战爆发之后,上海文人创办了紧贴时势的刊物《七月》。《七月》创刊那一天,萧红遇见了端木蕻良。端木蕻良也是东北人,文雅、腼腆的他给萧红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萧红早就受够了萧军的粗暴与鲁莽,很快和端木蕻良走得越来越近。
1938年2月6日,萧军、萧红、端木蕻良等人到达山西临汾。在临汾,萧红和萧军之间爆发了激烈争执。军人出身的萧军想打游击,根本不考虑病痛产生的萧红根本无法像他一样适应艰苦的生活。结果,萧红只能怀着萧军的孩子与端木蕻良走到了一起。
之后,萧红和端木蕻良在重庆正式成婚,而萧红二胎的孩子出生后几天就夭折了。在孩子出生前,萧红就曾多次想要堕胎,只是支付不起堕胎的费用。也有知情人说,这个小孩之所以会夭折,其实也是因为生下来后被抛弃。
萧红逐渐发现端木蕻良的诸多缺点,生性胆小、没有担当、好吃懒做。即使是萧红身患重病,端木蕻良也仍像个大少爷一样养尊处优,让萧红干粗活和重活。在战火中,他甚至还曾抛弃萧红,独自逃难。然而,此时的萧红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跟着端木蕻良,一路南下到了香港。
东奔西跑致使萧红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加上医院药物匮乏,导致肺结核益严重。萧红在香港病重住院期间,正值日军开始轰炸。端木蕻良作为丈夫,本应该在医院照顾萧红,然而他却再次抛弃了萧红。在病房照顾萧红的,是比萧红小6岁的青年作家骆宾基。
端木蕻良说,骆宾基趁受托照顾萧红时与萧红发生私情。骆宾基则说,端木蕻良眼看萧红病重,抛弃萧红。究竟谁对谁错,莫衷一是,也无法改变萧红病逝的悲剧。1942年1月22,年仅31岁的萧红,在笼罩着战争恐怖和混乱的香港寂寞地去世。
从北国的呼兰小城出发,从一个异乡奔到另一个异乡,最后寂寞地在南国的浅水湾结束了一生的流浪。临终的萧红在纸上写下: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萧红内心是非常不甘的。然而,这却是她的宿命,自从她19岁离家出走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几乎就注定了。对此,鲁迅其实早就料到了。
早在1923年12月26日,鲁迅就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文艺会上发表了题为《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娜拉是易卜生作品《玩偶之家》中的人物,决绝地离开了家庭走向了社会,是二三十年代想要冲破束缚的女性的榜样。
鲁迅向来痛恨封建礼教对女人的束缚与残害,但是他却清醒地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娜拉离开家庭之后会怎样?毕竟,无论身在何处,生活都要继续。在那个时代,一个女人离开了家庭,她要如何养活自己?鲁迅是这样回答的:
一个新式的女子走出家庭,再也没有路走,终于堕落,进了妓院了。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当年的萧红,正是一个出走的娜拉。从呼兰到哈尔滨,从哈尔滨到青岛再到上海,最后身死香港。从中国的北边,一路漂泊到南方。萧红本人曾感慨过:
我总是一个人走路,以前在东北,到了上海后去日本,我好像命定要一个人走路似的……我是个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萧红说自己“会掉下来”,在很多人眼里其实就是一种堕落。比如靳以的女儿章小东就大骂萧红,还说要掴萧红耳光。小新认为萧红的不幸主要是时代造成的,我们对萧红主要应该抱着同情的态度,而不应该过于苛责。
当然,鲁迅所说的“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确实极为深刻,道出了那个时代女性的辛酸与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