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冬天的棉袄去健身房,健身房的储物间可以放棉袄吗?还是有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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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背后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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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楚嘉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床铺很硬,白色的被褥将她紧紧地包裹住。这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床的对面是一组简陋的棕色沙发,窄仄的走道里立着两个银色的金属柜,上面插着一张卡片。天花板有些泛黄,一盏老式的吊灯孤零零地垂下来,散发出淡黄色的光线。四周的墙面有些凹凸不平,没有任何装饰物,冷酷得像座监狱。厚重的深色窗帘将楚嘉琳与外界隔绝,她甚至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窗外隐隐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偶尔还有断断续续的音乐声,这是城市特有的标志。楚嘉琳感到一阵恐慌,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她的头很疼,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头顶上密密麻麻地爬过。后背和颈部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用针线缝过一般。更糟糕的是,她的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她觉得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麻木的躯壳,自己的灵魂早已飘走了。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在门口停留了片刻,随后便离开了。楚嘉琳拼命扭过头,用力朝大门方向呼救,然而她发出的只是嘶哑、如游丝般的声音,没有人打开门,走廊里一片死寂。楚嘉琳绝望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臂似乎恢复了一丝知觉,她顿时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得救了。她艰难地抬起胳膊,缓慢地伸向旁边的床头柜,僵硬的手指碰掉了几个花花绿绿的纸盒子,她并不气馁,终于抓住了那面小镜子。为什么要拿到它,楚嘉琳也不明白,或许是出于女性的本能吧。楚嘉琳吃力地把镜子举到面前,她觉得头皮一炸,因为——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镜子里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一双吸血鬼般的充血眼睛以及一头紊乱的头发!那不是自己的脸,镜子里是一个丑陋的怪物!楚嘉琳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被人换了脸!紧接着,她发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的脖子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一只手被牢牢固定住了,手掌上同样裹着白布,布里面渗出了血。她穿着一件惨白色的男士褂子,领口皱巴巴的,有一股浓重的漂白粉味道。这究竟是谁的身体?真正的自己去哪了?她惊恐地大叫一声,镜子被扔了出去,砸在地上,立刻粉碎。她想挣扎下床,但很快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除了一只胳膊外,她根本无法指挥这个魔鬼的躯体。她用手揪住头发,来回撕扯,她恨这个东西,她要彻底毁掉它。这时,门被撞开了,两个陌生人闯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两侧,一根尖尖的针管扎进她的肉中,不久,她失去了知觉,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昏睡中,楚嘉琳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幽暗的走廊里,她看到一扇门,里面泛着橘黄色的烛光。她走过去,在门缝中看到一个骇人的场景:一个全身黑色,面色惨白,黑发遮脸的人站在蜡烛旁,这个人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钢刀,正专注地切割一团鲜红的肉,案板四周是一摊摊血水。这个人的手很白,几乎没有肉,就像是骷髅的手。楚嘉琳掉头逃生,后面的人高举血淋淋的钢刀追了出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钢刀几乎要砍到她的后背,随后她跳进一个水池,浮在池中央。四周漆黑,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划水声,很飘忽,很朦胧。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硬生生地拖入水底,冰凉的池水立刻将她淹没,她就要窒息了。身边是杂乱的气泡,耳边是嗡嗡的鸣声,她无助地挣扎着,她在水中寻找那个暗算自己的人,可惜,除了如墨的池水外,她什么也看不到。之后她又梦见自己在黑暗中与另一个人殊死搏斗,她用手中的利器刺破了对方的脸,血像喷泉似的射出来,粘在她的头上,湿漉漉的。侥幸脱险后,她与对方再次相遇,这一次她被砍伤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仿佛身上裂开了一条缝,内脏顺着这条缝漏了出去。最后,她看到了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钩子,她战战兢兢地靠近尸体,忽然她发现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尸体在呼吸!这怎么可能?楚嘉琳愣在原地,她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尸体动起来了,它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朝她的双眼刺过来……楚嘉琳被自己嘶哑的尖叫声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看到泛黄的天花板和老式的吊灯,自己还躺在这张硬床上,刚才那些恐怖遭遇只是一场噩梦。楚嘉琳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模糊片段,她有些害怕,因为梦中的场景是如此熟悉,仅仅是一个噩梦吗?门被推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他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倾泻进来,楚嘉琳慌忙闭上双眼。等她再次睁开眼时,中年男人已经坐在她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夹子,脸上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接下来他问了一些古怪的问题,楚嘉琳有些恍惚,不过她逐渐恢复了记忆,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因为她记起了那个毛骨悚然的杀人夜晚……第一章阴谋京城,夏。天气溽热,沉甸甸的空气会聚在一起,令人呼吸不畅,整个北京城像是被放进了电烤箱。宽阔的柏油马路几乎被烤化了,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花。道路上人很稀少,两侧的参天大树仿佛是一把把遮阳大伞,默默地承受着酷暑的煎熬。在东二环附近的一栋高级写字楼里,楚嘉琳端坐在一张宽大豪华的红木办公桌前,愁眉不展。楼道里静悄悄的,隔壁的公司大多放假了,整个大楼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似乎被世界无情地抛弃了,她很孤独,也很无助,但,此刻没有人来听她倾诉。中央空调始终在勤奋地工作着,出风口送出的徐徐凉风在楚嘉琳面前悄然飘散,然而她体内的温度却没有因此得到降低。办公桌上摆着一杯亮晶晶的冰水,玻璃壁落下的水滴浸湿了杯垫。灼热的阳光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无情地刺在她那白皙透明的肌肤上,她毫无觉察,一动不动地靠在皮椅上,周边的一切事物与她无关。墙角处足有一人高的仿古钟表忠诚地发出既低沉又响亮的报时声,中午十一点整。楚嘉琳清澈明亮的眼睛轻巧地眨了眨,此刻,时间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电话铃声不厌其烦地响起来,单调而乏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略显奢华的办公室里四处飘荡,似乎是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楚嘉琳歪着头凝视着电话,却丝毫没有接听的意思。这是一间充满男性风格的办公室,所有的办公设备棱角分明,暗红色的办公桌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张合影孤独地立在桌子一角。楚嘉琳用她纤细的手指捧起照片,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灰尘。其实,照片上原本一尘不染,但她每天都会坚持重复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这张照片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楚嘉琳晶莹的眸子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照片中的她异常美丽,长而稠密的睫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两个甜甜的酒窝挂在俊俏的脸颊上,乌黑的秀发垂在她瘦小的肩头上,她披着一件入时的蓝色风衣,恰如其分地包裹住她苗条挺拔的身材。站在旁边的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式服装,身材瘦削,一脸斯文,蓝框眼镜后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他是楚嘉琳的前夫——柳飞云。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改变不了楚嘉琳对他的浓浓思念。每当公司遇到困难的时候,楚嘉琳总会想起他,那个多谋善断的男人,如果他们还在一起,那么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同一捧清水无声无息地滑过指缝。往事终究只是往事,只能去无奈地追忆。楚嘉琳所经营的嘉琳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近三个月公司连续丢掉了许多重要客户,公司已经到了垮台的边缘,职员们人心惶惶,迟到早退的现象越发严重,如果不能迅速地扭转颓势,那只会出现一个糟糕的结果:关闭公司。关闭公司。决不,对于这间公司,她倾注了无限的精力,投入了所有的财力,关闭它,等于关闭了楚嘉琳的未来。她无法面对一无所有的生活,也没有从头再来的决心。所以,她要挽救,不惜一切代价。她不再犹豫,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是简森的李总吗,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楚嘉琳今年刚满三十岁,除了让人难以忘怀的美貌和曼妙的身材,她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引人注目的独特魅力,顾盼之间不时流露出一丝与众不同的优雅神态。她是个果断的女人,也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强者。在过去的两年内,嘉琳公司的生意在很多领域中一骑绝尘。天生丽质的楚嘉琳具备一流的商业头脑,这是她多年在外企工作所训练出的能力。在她的领导下,嘉琳公司摆脱了地域的限制,第七个省级办事处于年初成立了,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业绩,很多事情她不得不亲力亲为,飞机成了她的流动办公室。她并不在意忙碌的生活,相反,她很享受这种快节奏。随着公司规模不断地壮大,楚嘉琳请来了她的老朋友庄予翰担任公司的营销总监。庄予翰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管理和创新能力都数一流,做事情既深谋远虑又谨小慎微,以往许多成功的策略都是出自他的谋划。渐渐地,楚嘉琳越来越依赖他的经营思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庄予翰成了她最重要的帮手。除了能力和忠诚,楚嘉琳信任他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庄予翰很像她的前夫柳飞云,他们身材瘦削,同样的蓝框眼镜,眼镜背后的那双犀利得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甚至他们连说话的语调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很多时候楚嘉琳会忽然产生错觉——柳飞云从来就没有离开她。当然了,这个原因楚嘉琳永远不会告诉庄予翰。庄予翰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很感激楚嘉琳为他提供更为广阔的事业平台,为了回报楚嘉琳对他无尽的信任,庄予翰不敢有半分懈怠,他要让嘉琳公司成为同行业中的翘楚,他想让楚嘉琳在无忧无虑中度过余下的岁月。一切都是按照庄予翰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公司已经稳稳占据了华北地区的主要市场,下一步他就要进军南方市场,他要将嘉琳公司的办事处开遍全国各地。他制订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扩张计划,公司所有的动向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每个星期甚至每一天他都给楚嘉琳带去好消息,他喜欢看楚嘉琳特有的柔美笑容,那是一张让他日夜思念的脸。当然了,这个念头他永远不会告诉楚嘉琳。三个月前,庄予翰得到一个坏消息,一个足以让楚嘉琳震惊的消息。沉寂已久的简森集团突然崛起,向嘉琳公司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起初他并未在意,近几年简森集团始终一蹶不振,以该集团目前的实力根本不是嘉琳公司的对手。楚嘉琳曾经在简森集团工作数年,她很了解昔日老板简天明的性格,总体讲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慈眉善目,待人亲切,虽然有些手段,但也在比较正常的范围之内,不过他从法国招回的亲信李燃却与简天明的作风恰好相反,他的手段阴损,为了某些利益他可以背叛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承诺。两年之前简天明瞒天过海的阴谋惨败给了更为高明的柳飞云后,从此他就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只有李燃独自支撑集团的运作,从表面看,简森集团的营运重点已经转移到了其他领域,简天明似乎再无心经营了。然而在三个月前简森集团的一系列动作让楚嘉琳大吃一惊,她很清楚这个海外归来的李燃从来不按规矩做事,简森集团很有可能会剑走偏锋,因为正面竞争没有人能轻易超越她的嘉琳公司。最新的消息是:李燃在一周内高薪挖走了嘉琳公司华北区域的三名办事处经理。在人事变动的当月,嘉琳公司各地的订单锐减,其速度大大超过了楚嘉琳的预料,她猜不出李燃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各办事处的员工在用各种方法努力挽回嘉琳公司的损失,可收效甚微。庄予翰辗转于几个重要办事处,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任何扭转局面的迹象。糟糕沮丧的局面就像是潜伏在体内的恶性肿瘤,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在全身扩散。近段时间嘉琳公司的业绩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一座大厦顷刻间临近倒塌的边缘,楚嘉琳所有的美妙梦想都将永远掩埋在废墟之中。庞大的工资支出和昂贵的设备维护费用让楚嘉琳心急如焚,她的公司命悬一线,而她却无力回天。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简森集团的李燃突然致电,他居然邀请楚嘉琳共进午餐。“他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想。一个竞争对手请自己吃饭,他们用下作不齿的手段抢夺了客户资源,居然还虚情假意地要与自己谈天说地。楚嘉琳冷冷地谢绝了对方虚伪的邀请。当晚她通过长途电话告诉庄予翰这桩莫名其妙的鸿门宴时,庄予翰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去。”她知道庄予翰有他的意图,楚嘉琳并没有多问,因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酷暑难耐,太阳一如镶在半空中的巨大火盆,绵绵不断地散发出滚烫的热量。街道上行人大都匆匆忙忙,无暇停留,原本拥挤不堪的道路忽然间变得异常通畅。楚嘉琳匆匆离开公司,驾驶着白色宝马车飞速向永安里方向驶去。临出公司前,北京总部的经理秦华跃希望楚嘉琳参加业务会议,谈论下一步的方案。楚嘉琳说她有客户要谈,让秦华跃先去合作商那里,其他的事情等她回来后再作决定。她需要搞清李燃的意图,在这之前她决不会盲目决策。宝马车在世贸天阶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厅门口停了下来,楚嘉琳在车里简单地补了一下妆,然后提着花格小包不慌不忙地走进去。她身穿一套普通的淡蓝色休闲服,但这依然难以阻挡四周投来的各类目光。几年前她在简森集团工作时曾见过李燃一面,不过到现在为止仍然印象深刻。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孔,个头很高,一身结实健壮的肌肉,头发乌黑油亮,永远追崇风尚,说话时总带着谜一般的微笑。楚嘉琳在餐厅里左顾右盼,几年未见她不敢肯定自己能一眼认出李燃。餐厅里坐满了外国人,各种语言在人群上空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网,像是在国外的某条繁华街道。楚嘉琳摇摇头,从包里拿出电话。“楚总,我在这边。”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从餐厅的一个角落传过来。李燃站起来热情地朝楚嘉琳挥挥手。他穿着一套高档的深色西服,浅黄色的衬衫配着暗色的条纹领带,金色的领带扣熠熠闪亮。他标志性的笑容再次浮现在那张健康、棱角分明的脸上,而灿烂的笑容背后是楚嘉琳想得到的秘密。餐桌上摊着一沓财经类报纸以及一支刚刚燃烧的棕色雪茄。李燃把雪茄熄灭,绅士般欠身示意楚嘉琳入座。“让李总久等了。”楚嘉琳寒暄道。“我也是刚刚才到,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不必客气。”李燃毕恭毕敬地替她倒满茶,“上等的红茶,先喝一口润润喉。”楚嘉琳象征性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说:“你们公司离这很远,为什么要约到这吃饭?”“这里菜肴的味道正宗,请大名鼎鼎的楚总吃饭可不能有半点的马虎。”李燃似笑非笑地回答。“好,今天就由你点菜吧。”“愿意效劳。”李燃友好地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楚嘉琳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家餐厅的招牌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上餐桌,李燃耐心地向楚嘉琳介绍每道菜的烹饪特点、口味风格以及法国的风土人情、地方趣闻。楚嘉琳用玉一般的小臂撑着脸颊,歪着头如孩童似的专心致志倾听李燃详细的介绍,偶尔会咯咯地笑起来。楚嘉琳绝口不提两家公司之间隐藏于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而李燃更像个青年美食家,滔滔不绝地陶醉于其中。他们的交流很顺畅、很开心,仿佛是一对热恋中忘掉时间的亲密情侣。一顿无比愉快的午餐接近尾声,李燃要了两杯咖啡,他用小勺慢慢搅动浓香的咖啡,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简总的亲戚。”楚嘉琳道。“没错,我是他的外甥。”他品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当年你到简森工作前我就离开了。”楚嘉琳说:“我记得你们兄弟俩都在简森集团工作。”李燃答道:“楚总好记性。”“后来你们去哪了?”“法国。简总上了年纪,所以让我回来帮他,我弟弟留在那里继续深造。”李燃说,“刚回来的时候觉得北京的变化真大,简直找不着北。”“那你比我强多了,我从小就找不着北。”楚嘉琳开玩笑说。“是啊,找到正确的方向并不容易。”李燃一语双关。终于谈到了正题,这才是午餐的真正意义,楚嘉琳含笑看着他,等待着那个未解的谜题。“这顿午餐是简总授意的,你大概不会感到意外吧。”李燃古怪地笑了笑。“我知道。”楚嘉琳点点头。“简总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委托我和你商量一下。”李燃的态度很友善。“愿闻其详。”李燃用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郑重地说:“他想与贵公司进行深度合作。”“何为深度合作?”李燃笑着回答:“确切讲是入资嘉琳公司。”“哦。”楚嘉琳淡淡地回应,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这样好像缺乏起码的诚意吧。”“唉,他岁数大了,担心一旦遭到你的拒绝会很没面子。”李燃半开玩笑地说,“这一点还请楚总多多包涵。”楚嘉琳摆摆手说:“简总多虑了,即使我不同意也不会当面拒绝的。”“那是当然。”李燃开心地笑了两声,“怎么样,对于他的建议楚总意下如何呢?”“你认为我应该同意还是应该拒绝?”楚嘉琳反问道。“很抱歉,我无法帮你决策,但我想你只有一种选择。”李燃漫不经心地说。“同意?”“没错。”两个人几乎同时笑起来,就像是谈论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片刻之后,楚嘉琳说:“这么大的事情在你的眼里好像只是喝一杯红茶。”“你的比喻相当妙。”李燃客套地说。“你太过自信了吧。”楚嘉琳眨了眨眼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李燃竟然毫无掩饰地点头说,“我认为你会认真考虑的,因为你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我不考虑呢?”李燃依然是一脸笑意,“你的嘉琳公司绝对支撑不到年底,即便是那个神通广大的柳飞云在也无力回天了。”“这算不算威胁?”楚嘉琳盯着他说。李燃夸张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故意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大概算吧,对了,你没带着录音笔吧。”“谢谢你丰盛的午餐,我要回去考虑了。”楚嘉琳拿起小包说。楚嘉琳道谢后转身离席之时,李燃说:“这顿午餐算在简总的头上,你要谢就谢他吧。简总嘱咐我说,他想邀请你到宅子里做客,届时他会准备一顿真正的大餐招待你,请楚总一定赏光。”楚嘉琳点点头,即刻离开了餐厅。李燃目送她离开视线后从桌上拿起报纸,专注地看起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秦华跃早早地离开公司,驾车驶进城北的一家新建工厂,年轻的门卫利索地抬起了栏杆,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目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入,秦华跃则目不斜视,车内的摇滚乐震耳欲聋。这是一家乳品厂,以生产屋型酸奶为主,嘉琳公司刚刚取得总代理资格,秦华跃系该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车停在办公楼门口,秦华跃重重地摔上车门,烦躁地走进厂房,他对代理新项目毫无兴趣。这是一个劳心费力的活儿,与动辄上百万的影视广告相比,这些盒装酸奶又算得上什么,若不是楚嘉琳强硬指派,他才不会接手这个前景不明的新项目。乳品厂的崔经理远远地朝他打招呼,秦华跃加快脚步拐进电梯,崔经理小跑过来用手挡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胖墩墩的崔经理气喘吁吁地说。“我手机出毛病了。”秦华跃懒洋洋地回答,“你火急火燎地找我干什么?”“我们昨天不是讲好了吗,早晨要研究市场推广的细节。”崔经理瞪大眼睛气鼓鼓地说,他似乎对秦华跃没有好感。“我今早有事耽搁了,你可以先和庄予翰通通气嘛。”秦华跃不以为然地说。“庄予翰人在山东呢,再说项目负责人是你,我找他干什么?!”崔经理一个跨步进了电梯。“好啦,好啦。”秦华跃立刻和颜悦色地说,“我先上楼跟业务员开个会,一个小时后你来找我。”他礼貌地、很有分寸地将崔经理推出电梯,“营销计划书我昨晚熬夜写好了,绝对大手笔,您老就擎好吧。”摆脱了絮絮叨叨的崔经理,秦华跃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想着自己的心事。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业务员小彭探进脑袋,说:“老大,你终于出现了,崔经理急得差点吐血。”秦华跃招手让他进来,他是秦华跃比较得力的助手。秦华跃眨眨眼睛说:“最近有没有新的发现?”小彭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说:“有一个新去处,我晚上带您去踩点。”秦华跃靠在椅背上满意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好烟扔给他,说:“市场推广计划搞完了吗?”“这事哪敢耽搁。”小彭将一沓打印纸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千般小心地说,“今天晚上的消费可能高些。”秦华跃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随后说:“老子有的是钱,你把心放进肚子里。”“那是,那是。”小彭赶忙赔着笑脸说。“这份计划有电子版吗?”小彭把U盘放到桌上,说:“我写得不好,您尽管修改。”秦华跃挥了挥说,说:“你先出去吧,我研究一下你的文案。”待小彭走后,秦华跃心不在焉地翻着计划,脑子里想着晚上的美事。这时电话铃响了,屏幕显示出楚嘉琳的名字,秦华跃慌张地将其接通。“你在干吗?”秦华跃下意识地站起来,略显紧张地说:“我在制订乳品厂的推广策略,过会儿与崔经理商量实施细则。”“晚上去机场接庄予翰,具体航班号去问山东办事处。”不等秦华跃回答,楚嘉琳就挂断了电话。“可恶的庄予翰,偏偏今晚回来。”秦华跃泄气般瘫坐在皮椅上。在万米的高空上,庄予翰正端着空中小姐送来的温水,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苍穹。他穿着一套合体的中式服装,内配蓝色衬衫,脚蹬一双黑色的布鞋,单从服装上看,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个经常搭乘飞机的商务人士。庄予翰生长在西北一个偏僻的小镇,那里交通闭塞,信息匮乏,祖祖辈辈都过着单调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庄予翰不甘心就此度过余生,和一切有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他希望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于是,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不顾亲戚、朋友们善意的阻拦,毅然决然地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他永远忘不掉初到北京那个隆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清晨,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他背着行李和所有家当走出火车站,踏入这个陌生的城市。当时的北京正处在寒冬的包围中,天寒地冻,一阵刺骨的北风吹着哨子呼啸而过,像锋利的刀片一般划过他的全身,他在不停地打战。他的衣服很单薄,对张牙舞爪的寒风毫不设防,他叹了口气,没料到北京的气温比他家乡的还要低,他用双手紧紧地护住心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车站广场的中央。天空还没有苏醒,黑漆漆一片,但四周的人却不算少,拖着行李的人群从各个方向慢慢腾腾地拥出车站,仿佛要延缓与现实会面的时间。他们身上挂满了乳白色的雪花,没有人交谈,他们朝着自己的未来默默前行。庄予翰呆呆地站在雪地里,环顾眼前陌生的一切,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广场一侧亮着几盏暗淡的灯,那是一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很多人围坐在屋前的塑料棚里,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庄予翰下意识地走过去,他希望能听到一些熟悉的乡音,哪怕只是西北一带的口音,也能给他带来些许的温暖。遗憾的是,他没有听懂其中的任何一种语言,南腔北调充斥在一起,他们的交谈完全与他无关,庄予翰感到无比失落,周围的雪花似乎更稠密了,仿佛要把他活活埋葬。这是每个城市都有的一个普通早点摊,两个伙计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油锅里冒出滚滚热气,一根根诱人的油条披着亮晶晶的外衣从锅里被捞出,笔直地躺在油腻腻的竹筐里,一双长长的筷子熟练地逐个夹起它们,放到旁边有缺口的蓝边瓷盘中,最后,它们被食客们匆匆地送入饥饿的口中。看到这个情景,庄予翰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老式缓慢的硬座列车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此刻他很想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上一口脆软的油条,喝上一口滚烫的热汤,然后再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然而,庄予翰没有这样做,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他很清楚自己背包里的钞票只够在这个大都市里维持三个月的生计,这沓钱是他平生仅有的一点积蓄,应该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赴京前他拒绝了父母和朋友们的资助,他要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去闯荡,去拼搏,即使是失败,也心甘情愿。超乎想象的冷空气几乎将他冻僵,他把脖子缩进早已脱线的羽绒服领子里,跺了跺脚上的积雪,不情愿地吐出几口热气。他的嘴唇干裂脱皮,为了避免因上厕所而丢掉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他已经近十个小时没有进水了。思前想后,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掉漆的白瓷缸,犹犹豫豫地走向早点摊。热气腾腾的馄饨锅旁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头发花白,额头上皱纹纵横,他掀起锅盖用长勺在里面搅了搅,诱人的味道翻滚而出。老人抬头看见缓缓走来的年轻人,他用独特、清晰的普通话说:“大馅馄饨一元一碗。”年轻人没有搭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老人一愣,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最后他的眼睛停留在白瓷缸上。炸油条的伙计和邻桌的食客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年轻人,眼神里充盈着谁都看得明白的意味。雪花纷纷落在白瓷缸内,年轻人顿时觉得沉重了许多,他的手在抖,因为白瓷缸里盛满了他的尊严。他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他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老人慈善地笑了笑,随后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趼的手,手掌悬在空中,融化了冰冷的雪花。他有些举棋不定,当然,最终他还是递出了缸子。两勺热汤和几个香喷喷的馄饨倒进缸中,仿佛流进他的内心深处。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他至今难忘。他向老人点头致谢,老人依旧笑了笑,一种很普通的微笑。两年后庄予翰带着一沓钞票驾车回到这个地方,他要感谢那位善良的老者。不过他终究没有如愿,早点铺的位置变成一栋食品大楼,经多方打听,方知那位老者已经辞世,这件事成了庄予翰终生的遗憾。初到北京的日子无比艰难,其中的辛酸历程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庄予翰在电线杆的小广告上找到了一处地方,他按照粗劣不详的路线图走了近三个小时才找到那栋破旧不堪的塔楼。塔楼坐落在一片荒废的工业区旁,附近住户稀少,交通不便,柏油路凸凹不平,一群乌鸦在枯树枝上叫个不停。庄予翰并不在意眼前的破败,他对未来的住处只有两个要求:能睡觉、租金低。他走进塔楼的单元门,楼道里昏暗无光,一排落满尘土的老式自行车斜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墙角密密麻麻的银色管子像盘在一起的蜘蛛网。电梯门开了,几个身穿花棉袄怀抱小孩的中年妇女从里面挤出来,她们贴着庄予翰的肩膀唧唧喳喳地走出去。他想向她们打听租房处在哪儿,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沿着楼道走了一圈,开电梯的大姐像防贼似的尾随着他,他停下脚步问对方租房处在哪儿。大姐仿佛松了口气,说:“我带你去吧。”两个人走出楼道拐进楼后的另一个入口,里面黑洞洞的,像战争年代的防空洞。大姐对他说:“下面就到了。”庄予翰谢过后,便背着行囊向下走。楼梯很陡,他扶着涂鸦的墙壁小心翼翼地走到楼底,下面的温度非常低,空气憋闷,一如家乡储存蔬菜的地窖。他穿过一扇至少有二十厘米厚的金属门,来到一间亮灯的小屋前,他放下背包敲了敲窗户,一个年轻小伙拉开窗,用麻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懒洋洋地问:“租房?”庄予翰连忙点点头。小伙子从耳朵上拿下一支圆珠笔,说:“身份证?”庄予翰蹲下从背包里取出,双手递给对方。小伙子登记完,把证件扔给他,说:“一个月二百元,起租三个月,三个月内退房的话不退房租。”庄予翰从内衣口袋里点出一沓热乎乎的钞票送进窗口,生怕对方变了主意。小伙子捏着一沓钱数了又数,而后他从墙上的挂钩取下一把钥匙,趿拉着鞋走出小屋,说:“最后一间空房了,挨着水房,等有人退房我再给你挪地儿。”庄予翰小跑着跟在他后面说:“没事,能住就行。”小伙子晃晃悠悠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弯着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开那扇绿油油的木门,门框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尘土。小伙子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拍打着军大衣,领着庄予翰走进去。这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屋内只有三件家具:木制的单人床、掉漆的写字台以及破损的衣架子。墙壁上贴着几张发黄的年画,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屑垃圾,房间里的空气潮湿、气味腐败。小伙子问:“行吗?”庄予翰点头说:“行。”小伙子把门钥匙丢在桌子上,拖着布鞋走了出去。庄予翰像到自己家一样把背包里的行李逐件取出,各归其位,然后他开始扫地擦桌。房间很小,再加上紧挨水房,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小屋打扫干净。他把父母的照片端正地摆在桌上,然后退回到屋中央环顾四周,他很满意,对一个从小吃苦长大的人来说,这一切已经很好了,他清楚,一段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他提起床边的绿暖水瓶到水房打了一壶凉水,随后用加热器将水烧开,泡了两包从家乡带来的方便面。这是他在异地的第一顿饭,热腾腾的一碗面条使他僵硬的四肢彻底松弛下来。刷完碗筷,他换上一件相对得体的外套,走出房间。狂风还在天空中呼啸盘旋,太阳躲到云层背后取暖,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更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大雪将这座城市装点一新,干净的街道井然有序,远处银白色的高楼林立,各种款式的汽车在宽大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心跳加速,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兴奋,因为他知道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还没有找到。他在公交站买了一份市区地图,而后按图索骥找到了最近的人才市场。他忐忑不安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寻找自己不确定的未来,半天的时间匆匆地过去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住处。他并不气馁,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坚信明天一定会找到工作。晚餐依然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压缩饼干,每吃一片便增加了一份对家的思念,他摇摇头,索性放下饼干拿起洗漱用品去了水房。此刻,阴暗的过道里热闹起来,疲惫的青年男女在房间里笑语喧哗,房门大多敞开着,五湖四海的腔调融汇在各个角落。墙壁一侧的暖气管子上挂着五颜六色湿漉漉的衣服,流下来的水滴汇成了一条蜿蜒奇特的小溪。水房里挤满了人,水管前的人们彼此有说有笑地交流着一天的境遇。他耐心地站在后面,他知道聊天是他们这群人唯一的娱乐活动。终于轮到他了,他慢条斯理地洗着脸,事实上他在倾听别人的交流,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对一切新事物都有天生的好奇感。“刚住进来?”一个二十出头胖乎乎的小姑娘问他。“对。”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找到工作了吗?”小姑娘继续问。“还没。”小姑娘乐观地说:“你也别着急,这很正常嘛,谁都一样。先找个工作立住脚,薪水多少暂时无所谓。”小姑娘端着塑料水盆离开了,临走时她笑呵呵地说:“那就祝你好运喽,早日乔迁。”第二天清早,他从凉飕飕的被窝里爬起来,吃了两包方便面后出发去了另一场人才招聘会。他没想到,得到第一份工作居然会如此顺利,他成为一家食品公司的正式销售员,隔日即可上班,公司还配给他一辆自行车。他兴奋得彻夜未眠。几天后他才了解到应聘成功的原因。翌日清晨,雾色朦胧,太阳尚未醒来时,他就赶到了公司门口,在路边摊点吃了一顿对他而言极为奢侈的早餐。过了很长时间,职员们零零散散进入公司,他尾随其后找到了招聘他的经理。交了两百元押金,一辆八成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到他面前,他在院子里试骑了几圈,感觉很好。经理向他介绍具体业务,说起来十分简单,就是向路边的小卖店推销公司的小食品。没有底薪,所有的收入来源于销售提成,并且是半年考评一次,也就是说,销售越多提成越高。他领完样品兴高采烈地蹬起自行车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地下室。一整天的时间他拜访了近三百家街边小店,成功率为零。他的身体快要散架了,连下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他蒙上被子一直睡到天亮,醒来后他又马上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他在地图上画着所途经的路线,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整个朝阳区几乎都被红笔画满了。他的嗓子变得低沉嘶哑,双手被冻裂,鞋底磨出了一个大洞,那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至少维修过五次,骑起来响声不断。他就这样披星戴月地工作了一个月,每天行程不低于三十公里。每个清晨他总是第一个走出地下室,夜里回来还要砸开大门,看门的小伙对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最后破例给他配了一把大门钥匙。几个月后,他把那张市区地图送给了新来的同事,因为每条街巷都被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由于平日体力消耗成倍增加,吃饱饭成了他最大的困扰。起初每天的两包方便面和一张大饼还可以勉强度日,后来他忽然发现这些固定的食量根本无法支撑自己日益饥渴的身体。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他总会条件反射似的浑身冒虚汗,四肢乏力,有时候还会眼前发黑,一次由于身体严重乏力导致他从一个坡道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摔伤的小腿在无照营业的医院里缝了几针,被迫休息了几天。不久后他终于找到了对付饥饿的办法,他在军需特种商店买了一个大号的军用水壶,可以储存不少水。每天早晨他将其灌满水,架在自行车后座上,只要肚子一咕咕叫他就停下来喝上几大口,水凉得简直快要把舌头冻上了,但效果尤为显著,除了多上几次厕所外,他果真不觉得饿了。与他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问他为什么会面黄肌瘦,他如实告诉了对方,同事笑他傻,守着金山居然会被活活穷死,书包里的样品根本没有定量,吃完了可以再行申请,经理过问就说是店铺老板索要的。他听完这个主意后只是笑了笑,就算是饿死他也决不会去动那些样品,尽管贫困,但做人也要遵循应有的原则。相对于饥饿的痛苦,精神上的挫折更为可怕,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被轰出店门的境遇了,有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被店老板用脏话侮辱,手中的样品成了他身份低微的标志。每逢遭到冷遇后他总会保持轻松的心态赶赴下一家店铺,面带微笑地向下一位主顾推销产品。与他的远大抱负相比,眼前的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一年的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拜访中悄然流逝了,他所有的付出终于换来了回报,同事们纷纷在苦不堪言的工作中选择离去的时候,他用超强的毅力和恒心搭建起一个庞大的销售网络。公司的产品在特殊渠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创造出销售高峰,当然,他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提成和奖金。首笔收入他仅留下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钱都寄往了老家。金钱对他而言只是独立生活的手段,仅此而已。他当时完全有条件离开那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可他没有那样做,他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不应该贪图一时的享受。依旧是一个严冬的清晨,他在早点铺吃完油条馄饨后走进公司,像往常一样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前整理资料,填写日报表,等待每日的晨会。其他业务员还没有到岗,经理秘书却推门而入,秘书把他领进隔壁的独立办公室,把房门钥匙放在办公桌上,对他说:“从此以后这间办公室属于你了。”他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感慨,而是平静地坐到皮制转椅上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公司收回了他快要散架的自行车,换给他一部崭新的国产小汽车,并配备专门的司机,他再不需要沿街跑店了,经理分配给他的新任务是负责整个销售部的运营。从那天开始,他以近乎偏执的态度投入工作中,他要珍惜这次机会,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均来之不易。他经常工作到凌晨,办公室的长条沙发成了他的床铺,地下室已经转变为他的更衣室,他实在没有时间往返于两地间。不久之后他出人意料地要回了当初的自行车,他习惯穿梭于熟悉的小胡同,而不是宽敞炫目的长安街。接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工作性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以前是凭借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空,现在则是依靠整支团队的力量。为了适应新的职务,他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时下所有主流的财经管理书籍都成了他的枕边读物,办公室和地下室变成了藏书室,他所有的休息日也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渐渐地,他视力开始下降,最后只好配上了眼镜。他的生活紧张而有序,除了疯狂工作,晚上还要参加成人自考的补习班,他不愿浪费每一分钟,他要抓紧时间在各方面提升自己。工作、上课、读书,这三件事填满了他所有的时间,他很满意这种忙碌的日子,也许生活本该如此。五年之后,在他和他的团队的勤奋努力下,公司的销售业绩稳步提升,其主营产品在华北市场占据了相当大的市场份额。董事会决定追加投资,各级市场的分公司、办事处逐渐设立起来。北京总部搬进了市区内的一家甲等写字楼,他办公室的面积翻了一倍,他领导的团队从最初几个人的编制扩展到近百人。他成功了,所有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他从未因此而得意忘形,他仍然在其他人的不解中废寝忘食地工作和学习。就这样他在北京度过了既艰苦又难忘的最初六年,他得到了许多,然而,他的生活和处世态度并没有丝毫改变,谦逊和低调是他的本色,他还是会在露天的早点摊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他的住处依旧是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他的绝大部分薪水继续寄往老家或者资助进京闯荡的年轻人。事业上的一帆风顺除了他个人努力之外,还离不开另一个人的鼎力相助。在他的奋斗过程中曾经陷入过很长时间的低谷,公司的主打产品迟迟冲不出区域市场,没有哪家公司愿意代理一种知名度较低的陌生产品。他亲自辗转于各省级市场,寻找代理商,但收效甚微。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北京代理商那里认识了楚嘉琳,初次见面,楚嘉琳玲珑的外貌和脱俗的谈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楚嘉琳在代理公司任高级公关经理一职,平时他俩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一次年终客户答谢会,他收到了楚嘉琳精致的邀请函。他本不想出席这种客套寒暄的聚会,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决定赴宴,心里盘算最多签个到就离开。代理商是家澳洲的独资公司,公司在朝阳门附近的高档写字楼里。他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到略显冷清的多功能厅门口,他故意等到晚宴开始才到场,对于交换名片这种事他从来不感兴趣。他在签到簿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准备离开时,看到了满面笑容的楚嘉琳。“庄总,你好。”她的话像一缕春风,轻轻地拂来。“你是?”“我是楚嘉琳,你终于来了。”“你一直在等我?”“你是公司的贵宾,我当然要亲自迎接了。”“很抱歉。”他说,“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所以……”楚嘉琳打断他:“我知道你的做事风格,最可口的菜肴我已经替你打包了,吃前别忘了加热。”他接过沉甸甸的纸袋,袋子里不仅有香气萦绕的食品,还有人世间的温情,他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匆匆告别,一个月内再无联系。对于这件事他始终心怀歉意,但由于事业上的困顿,他不久就忘掉了,直到他接到楚嘉琳的电话——“庄总,你好,我是代理公司的楚嘉琳。”“我们还是直呼其名吧。”庄予翰建议。“好主意。”她直奔主题,“听我公司营销经理说,你在开拓市场方面遇到了一些小困难。”他不想隐瞒:“事实上,困难并不小。”楚嘉琳在电话里打起了哑谜:“你知道我在公司的职位吗?”他想了想,说:“好像是公关部经理吧。”“没错。”她直截了当地说,“企业经营我不如你,人脉关系你不如我。”他知道事实如此,但猜不出楚嘉琳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她接着说:“我也许可以帮助你……”两个人在一家咖啡店里见了面,楚嘉琳点了一杯蓝山咖啡,他只要了一瓶矿泉水。楚嘉琳打开手提电脑,调出全国代理商的分布图以及基本资料,他认真地看下去,有些代理商他没有谈成,有些甚至他闻所未闻。楚嘉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那些你不知道的代理商都有外资背景,他们办事低调,轻易不接受新产品的合作。”他有些失望,把电脑推给她。“我说过,我或许可以帮助你。”楚嘉琳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些公司的高管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出面帮你协调,当然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他心里并没抱多大希望,只是出于礼节和楚嘉琳讨论了自己理想中的目标区域。他俩就事论事地谈了一个多小时,庄予翰抢着付完账后两个人握手告别。他回到公司继续工作,这件事他再没想起过。周五一早楚嘉琳给他打来电话:“周末不要安排其他事了,我们一起出差。”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出差?”“没错。”电话听筒里又传来她标志性的笑声,“周六去上海,我们拜访当地最大的外资代理公司,对方的老总我已经替你约好了,你把身份证快递给我,机票下午就可以拿到,再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无奈地笑了笑,楚嘉琳的办事风格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周六早晨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首都机场,楚嘉琳身穿一套艳丽的休闲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走过来说:“还好,这次你没迟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我帮你办事,你好像还有些不情愿。”楚嘉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他有些尴尬,口不择言地说:“你误会了,我其实相当情愿。”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领取登机牌上了飞机。一开始他有些拘谨,基本是楚嘉琳负责说,他负责听,后来,他的话也逐渐多起来,两个人畅谈着各自的成长经历。楚嘉琳讲述着皇城根下的大院文化,他则回忆起儿时黄河边的嬉戏以及一望无际的荒野沙漠。他俩兴奋地聊了一路,不知不觉中上海已经到了,两个人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下飞机他们乘坐出租车到了浦东开发区,楚嘉琳介绍的代理商令他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物流公司,单是占地面积就要比生产企业大上几倍。当他在会议间展厅看到全世界顶级的品牌时,心凉了一半。对方的营销总监以出乎意料的热情接待了他们,他清楚这是缘于楚嘉琳的面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地介绍了本公司的产品和未来发展的蓝图,楚嘉琳静静地旁听,时不时插上两句给予肯定。谈判持续了两个小时,表面上看相当顺畅,对方留下样品,近期会给出答复,他表示感谢,尽管他认为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吃过午饭,楚嘉琳带他去了黄浦江,尽管他多次出差到上海,但从来没在岸边悠闲地走上一走,他遥望着平静而美丽的水面,心中感慨万千。自从离开家乡后的六年间他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松弛下来,他忽然感到世上还有许多更美好的事情,当然,这要感谢楚嘉琳,至于那单生意是否达成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俩沿着江边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才意识到该返程了。“为什么要帮助我?”这句话他想问可一直没有说出口。回到北京的第三个工作日,他接到上海那家公司的电话,对方表示对未来的合作感兴趣,近期准备赴北京考察工厂并进行深入商谈。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喜悦,第一时间拨通了楚嘉琳的电话。她的语气很平淡:“我早知道你们能谈成,这周末别做计划了,我约好了济南的代理商,再见。”与上次出差有所不同,这次他竟然有了些许期待。济南之行也是出奇顺利,他俩还抽出时间游览了名声在外的大明湖畔。“我该怎么谢你?”他问。“一杯极品咖啡。”她答。通过楚嘉琳不遗余力的帮助,他的事业在很短的时间内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们经常在咖啡馆或者图书馆见面,在不知不觉中他俩成了无所不谈的知己。“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他终于把这个疑问说出口。“我们两家公司是紧密型的合作伙伴,如果你的产品知名度高、行销地区广,我所服务的企业也可以间接受益。”楚嘉琳笑眯眯地说。“就这些?”“就这些。”一年之后的一个清晨,楚嘉琳拨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我成立了一家公司,我需要你帮助。”庄予翰挂掉电话,立刻递交了辞职申请。“您还需要热水吗?”空中小姐问。“不了,谢谢。”庄予翰把空杯子递给她。和其他乘客不同,从登机开始,他就陷入沉思中。午餐后,在山东办事处忙碌的庄予翰收到了楚嘉琳的指令,让他即刻返京。这个电话十分突然,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委托同事买好机票后他立即赶到机场。楚嘉琳究竟有什么事让自己马上返回北京总部?李燃对她说了什么?对于简森集团的李燃,庄予翰早有耳闻,那是一个优雅的海归派,也是一个满肚子鬼主意的笑面虎。庄予翰知道对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这一刻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应战。庄予翰并不担心眼下四面楚歌的被动局面,他有能力扭转乾坤,他也有办法给傲慢的李燃致命一击。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这几天他一直在协助山东办事处拜访客户,随着走访的深入,他认为简森集团并非坚不可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够反败为胜。但是,他所担心的正是时间。简森集团不计成本“攻城略地”只有一个目的——吃掉竞争对手,或者他们未必真想彻底消灭嘉琳公司,如果可能,他们甚至希望成为嘉琳公司的新主人。对于楚嘉琳,他很放心,那是一个做事稳重思路缜密的女人,她不会轻易掉入简天明的圈套。嘉琳公司是她的生命,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对手周旋。此前也遭遇过相似的局面,在他俩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最终走出了困境,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然而中午的电话让庄予翰产生了一丝担心,难道楚嘉琳动摇了?深藏不露的李燃很有可能提出了入资的要求,或许这是他们的底牌,简森集团几个月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面对让她近乎无法呼吸的压力,楚嘉琳会妥协吗?公司所有的策略几乎都出自他的谋划,楚嘉琳对他的意见言听计从,但这一次,庄予翰完全没有把握,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楚嘉琳或许会一意孤行。“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空中小姐职业化的声音通过广播在稀薄的空气中回荡着,切断了庄予翰的思路。终于到了,庄予翰长舒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感到路途的遥远,他真希望自己像鸟儿那样飞回北京,飞到楚嘉琳的身边,让她终止与简森集团合作的想法,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将化险为夷。飞机在徐徐下降,透过轻纱般的层层云雾,庄予翰依稀看到了那个熟悉、亲切的城市。庄予翰忽然预感到,自己可能再也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了。就在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庄予翰邻座的小女孩忽然哭了起来,他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粒巧克力轻轻放进她的嘴中,同时紧握她软绵绵的小手,小女孩立即止住哭泣,侧过身好奇地看着他。这一刻,庄予翰觉得他紧握着的是楚嘉琳的手,他们要共同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待飞机停稳后,庄予翰帮助小女孩解下安全带,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取下电脑包,匆匆走出机舱。“庄经理,让你久等了。”一只大手搭在庄予翰瘦削的肩膀上。“我也是刚到。”庄予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前来接机的秦华跃说。秦华跃比庄予翰高半个头,身体健壮,结实的肌肉使衬衫紧绷绷地贴在肌肤上。他的脸盘很宽,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头顶上利落的短发显得格外阳刚,与有些阴柔的庄予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庄予翰对他始终很冷淡,秦华跃的水平有限,办事拖沓,只对健身中心和洋酒感兴趣,公司的经营管理他完全是个门外汉。如果他不是楚嘉琳的表弟,恐怕根本无法踏进嘉琳公司的大门。秦华跃当然知道庄予翰对他的看法,虽然他是楚嘉琳的表亲,但对于庄予翰,他还是敬畏三分。他知道公司的实权人物是眼前这个不阴不阳的家伙,如果他俩发生矛盾冲突,楚嘉琳站在谁的一边还很难说呢,所以,在接到楚嘉琳的电话后,秦华跃立刻推掉晚上的娱乐活动,提前赶到机场,以示敬重。“我帮你拿包。”秦华跃殷勤地夺过庄予翰的电脑包。庄予翰没有客套,将电脑包递给对方,然后把矿泉水瓶子扔进垃圾箱,手插进兜跟在秦华跃的后面去了停车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秦华跃快步走到擦拭一新的奥迪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像酒店门童一样毕恭毕敬地等待庄予翰,而庄予翰却打开后门钻了进去,秦华跃尴尬地撇了撇嘴,随后轻轻地将车门推上。倘若与楚嘉琳在一起,庄予翰肯定会坐在前面,但对于秦华跃就另当别论了。“我姐在公司等你呢。”秦华跃一边倒车一边说。楚嘉琳禁止他俩在公共场合以姐弟相称,秦华跃基本上可以做到,但在庄予翰面前,他始终是我姐长我姐短的,其实他是在提醒庄予翰注意他和楚嘉琳的关系,平时相处时别太过分。坐在后面的庄予翰当然明白对方潜在的意思,他只是微微一笑,如果秦华跃在公司运营上出了问题,他才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平添出半分客气。“手表不错。”庄予翰看到秦华跃手腕上金灿灿的名表。“见笑,见笑,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秦华跃赔着笑脸说。“公司有没有出状况?”庄予翰心不在焉地问。“嘿嘿,一切正常。”秦华跃话里有话,“北京是总部,有我在没问题,现在主要是其他地区出了状况。”庄予翰又是一笑,说:“楚总吃晚饭了吗?”“当然没有,我姐说等你回来一起吃。”秦华跃回答的同时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强烈抗议。庄予翰不再说话了,他的眼前浮现出楚嘉琳那美丽的笑容,马上就要见面了,庄予翰竟然有些紧张。他在山东办事处出差一个星期仿佛度过了一年,庄予翰日夜思念北京,更确切地说是思念楚嘉琳,她的音容笑貌总会在他的面前萦绕,像是一坛醇香的美酒,让人心醉,让人牵挂。北京城的夜晚绚丽多姿,五彩缤纷的灯光照亮了天际,整个城市像是穿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黑色的奥迪车驶出机场高速,不久后拐入了宽广明亮的东二环。秦华跃在高档音响发出的节奏下摇头晃脑,庄予翰侧头透过车窗麻木地看着装饰一新的街道,脑子里想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变数。车子开得很快,他们到达了公司总部,秦华跃照旧提着电脑包,这次庄予翰走在前面,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大楼。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像是欢迎庄予翰的归来。职员们早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寂静无声,似乎永远失去了生机。这是一套复式结构的办公室,庄予翰顺着旋转楼梯到了二层,经过会议室和财务室,他有节奏地敲响了总经理室的磨砂大门。“请进。”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庄予翰推开门,楚嘉琳正微笑着坐在办公桌后面。幸福有很多种,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标准。幸福很难形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解。这一刻,庄予翰觉得自己很幸福,是一切物质条件都无法取代的。也许,这就是幸福。很简单,很单纯,很甜美。“你回来了。”楚嘉琳说。“我回来了。”庄予翰答。只有一句,就足够了。楚嘉琳为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她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说:“先吃饭还是先谈事?”庄予翰接过水杯,正色道:“谈事。”“我中午和李燃吃过饭了。”“应该赴约。”“我们谈论了两家公司的未来。”“这是午餐的目的所在。”楚嘉琳看着庄予翰,说:“李燃提出了入资建议。”庄予翰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说:“我已经猜到了。”“你怎么看?”庄予翰放下杯子说:“他是在做梦。”楚嘉琳一笑:“坦率地讲,我正在考虑此建议的可行性。”“哦?”庄予翰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你有一套计划?”“没有。”庄予翰继续问道:“你决定了?”“没有。”庄予翰说:“给我一些时间。”“可以。”走廊的钟表传出了报时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我们吃饭吧。”三个人出了公司,楚嘉琳准备去附近的广式酒楼给庄予翰接风,庄予翰不肯,他说旅途劳顿,现在只想吃顿面条,早些休息。秦华跃插话说他需要吃肉。庄予翰说面馆里有的是荤菜,你表姐会给你买的。他们步行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牛肉面馆,秦华跃要了三碗面和三盘酱牛肉。三个人谈笑风生,庄予翰简单讲了一些山东的趣闻,秦华跃将健身中心听到的段子一句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楚嘉琳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一个钟头很快过去了,他们没说一句有关公司的话,似乎那件事与他们毫无关联。楚嘉琳和庄予翰各怀心事,只有秦华跃热火朝天地引经据典。出了面馆,楚嘉琳执意让秦华跃送他,庄予翰说打车很方便,再说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吧。“明天见。”楚嘉琳说。“明天见。”庄予翰说。目送他们渐渐离开视线,庄予翰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从未拨过的电话号码:“是李燃吗,我是嘉琳公司的庄予翰。”李燃说:“我知道。”庄予翰说:“我们见个面。”李燃痛快地回答:“可以。”笑,是一种语言。每个人都会微笑,但每个微笑都会有不同的含意。李燃的微笑是一种诡秘。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微笑。此刻,李燃正微笑盯着庄予翰。这是一间普通的茶馆,位于地坛公园南门附近,位置很偏僻,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两个从未谋面的对手坐在单间里,相互打量。李燃的面前是一套复杂而精致的茶具,而庄予翰手里只有一杯简单的绿茶。“今晚我来埋单。”李燃说。“再好不过。”庄予翰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简总财大气粗。”李燃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趣。“这个时间请我出来不仅仅是品茶吧。”李燃点上一根雪茄。庄予翰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想入资嘉琳公司。”“你搞错了。”李燃纠正道,“是简总。”“你认为你们能够办到吗?”李燃做了一个鬼脸,说:“恐怕只有天知道,这取决于你们楚总。”“你们想施加压力迫使楚嘉琳妥协?”庄予翰放下绿茶,漫不经心地说,“想法未免太简单了吧。”“这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吗?”李燃傲慢地回应。“你不认为简森的策略很拙劣吗?”庄予翰反唇相讥。“效果还是不错的。”李燃不以为然。“楚嘉琳是不会妥协的。”庄予翰肯定地说。“是吗?”李燃一脸惊讶,“你好像不能代表楚嘉琳吧。”“别以为我没办法,你们使用的策略我早就想到了。”“我知道。”李燃认真地点下头,说,“你会挖走我的人。”“恐怕还不止这些。”“请便。”李燃干脆地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庄予翰站起来准备告辞。李燃突然说:“你和楚嘉琳成不了。”“我知道,不必提醒。”庄予翰冷冷地回答。“那么,祝你好运。”“谢谢你的慷慨。”庄予翰拉开房间门,回头说,“也祝你好运。”待庄予翰走后,李燃把杯子扔在桌上,标志性的微笑不见了,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随后他拿起了手机……第二章暗战第二天清晨,庄予翰很早就赶到公司,他调出了近期所有的销售数据,坐在办公室里仔细研究起来。很久之后,职员们陆续走进公司,庄予翰从他们的面目表情上看到了涣散的军心,他知道,反击必须马上进行,否则将迎来一场雪崩般的灾难。秦华跃鬼头鬼脑地在二楼乱转,庄予翰用手指敲玻璃让他进来。“楚总是直接来公司吗?”庄予翰问道。秦华跃耸耸肩,说:“我姐打过电话,她说临时有事可能会晚些到。”庄予翰不想与他闲扯,他将手里的数据单扔到秦华跃的面前,严厉地说:“我记得你昨天说北京公司有你在就没问题,对吧?”秦华跃有些心虚地点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拿起那些数据单,摆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还可以嘛。”“还可以?”庄予翰有种头顶冒火的感觉,“亦庄新开发的那家跨国公司最近怎么没有订单?”秦华跃不假思索,回答得很快:“经济不景气,很多企业都如履薄冰,唉。”“你别胡扯了。”庄予翰拍着桌子说,“那家公司已经被简森抢走了,我刚刚打电话确认过。”“这——”秦华跃有些六神无主,“怎么没人告诉我?”“别着急,简森那边的人迟早会告诉你的。”庄予翰用冰一样的语调说,“你到底能不能干?”“我能。”秦华跃紧握拳头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样子很像全球通的电视广告。“出去。”庄予翰烦躁地说。秦华跃像躲瘟神似的逃出办公室,庄予翰在饮料吧里倒了一杯凉水,随后回到座位上回想起昨晚与李燃见面的情景。对于李燃的古怪,庄予翰并不意外,简天明精心栽培的人才,一定具备过人之处。李燃看似闪烁其词,实际上他每句话都直指对方的软肋。有他掌管集团事务,简天明可以轻松地退居幕后了。通过与李燃简短的交流,庄予翰越发肯定了对方的意图,他们的诡计就是以市场的压力迫使楚嘉琳妥协合作,用自己的股份换取生存机会。李燃一定知道,如果简森集团采取正大光明的竞争方法,完全没有胜算可言,至少在两三年内是这样的。所以,他使用了符合他性格的套路,也是他唯一可行的选择。单从效果看,简森近几个月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效,但这种成效毕竟是短期的,他们在短时间内很难整合刚刚拼凑成的营销团队,而且面对目前超额的财务支出,简天明能支撑多长时间还是个问题,更何况他们无法撬动北京市场,这里是嘉琳公司的根基,具备其他公司难以撼动的绝对优势。李燃高薪挖走办事处经理的举措虽然给嘉琳带来了混乱,但不足以致命。优秀的人才可以委托猎头公司去招聘,丢掉的重要客户还能够再度夺回,退一步讲,庄予翰完全有能力用简森的手法来回敬简森。如果不顾游戏规则,庄予翰的招数不会输给李燃半分。李燃应该清楚,邪门歪道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速战速决。想到这里,庄予翰不禁笑了出来。他的结论是嘉琳公司可以等,而简森集团不能等。从财务数据上看,嘉琳公司的业绩确有下滑,然而简森集团的投入更大。换句话说,简森的投入远远大于嘉琳公司的损失。李燃始终给人一种安如泰山的感觉,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如果楚嘉琳不被他的障眼法迷惑,他将无计可施。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楚嘉琳的情绪,然后伺机反攻,这次最好能够一举将简森彻底掀翻。庄予翰放松地喝了一口水。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楚嘉琳为何还没来?办公大楼门口,楚嘉琳刚停稳车便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稳重的声调让人联想到电话那端是一位慈善的长者。“是嘉琳吗?”“我是。”楚嘉琳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您是简总吧?”“年轻人的记忆就是好。”简天明在电话里打趣地说,“你在忙吗?”“我刚到公司门口。”“能否赏光一起喝杯咖啡?”“好,去哪家?”“什刹海的悠然咖啡厅。”“好的,我一会儿到。”什刹海像个国际大公园,外国游客甚至多过本地居民,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和时尚新潮的酒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是一个神奇的场所,尤其是在八月的北京城。二十分钟后楚嘉琳轻车熟路地走进悠然咖啡厅,当年在简森工作的时候,公司同事们经常到这里聚会,咖啡厅里的结构布局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那些故人早已不知去向,那些欢聚的场景将永远成为记忆。楚嘉琳不禁叹了口气,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也许就是记忆。楚嘉琳选择了自己第一次与柳飞云相识的座位。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随后陷入无边的回忆中,直到简天明坐到对面时才把她拉回到现实中。简天明穿着一套简约的休闲服,他的个子不算太高,皮肤紧贴在骨头上,黑白混杂的头发,脸色虽然苍白,但依然挂着那种独特的亲切笑意。除了消瘦的脸颊,他的模样和楚嘉琳印象中的差不多。“我迟到了。”简天明说。“我也是刚到。”楚嘉琳答。“我习惯在家里的书房聊天谈事,不过最近我刚刚搬家,所以只好把你约到咖啡厅里。”简天明面带歉意地说。“没关系,这里很好。”“这间咖啡厅曾经是简森第二个办公室。”简天明环顾四周感慨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楚嘉琳说。“我每个月都会到这里坐坐,人一旦上了岁数就容易怀旧了,你恐怕很难理解。”简天明看着楚嘉琳说,“我刚从日本回来,如果今天不约你,我也会到这里喝上一杯。”“您好像瘦了。”“岁月不饶人呀。”简天明咳嗽了几声,“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还是一个人呢?”“对。”楚嘉琳微微低下头。“这样可不好,生活方面得抓紧,别光顾做生意。”简天明爽朗地说。“唉,现阶段生意难做呀。”楚嘉琳叹了口气。“每个行业都很艰难,但每个行业都有出类拔萃的企业。”简天明逐渐进入主题,“企业的实力固然重要,但领导者的思路才是关键。”“的确。”楚嘉琳道。“我们是老熟人了,我也不想无谓地兜圈子。”简天明认真地说道,“我们的合作可以奠定行业主导的位置,如果我们继续竞争可能会导致两败俱伤的后果。对于这一点楚总你大概不会否认吧。”“所以您想入资我的公司。”“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我吩咐李燃与你先交流一下,不知道他是否说清了我的意思。”“我感觉他在逼迫我。”楚嘉琳愤然地说。简天明哈哈大笑:“这小子年轻气盛,请务必多多包涵。就因为不放心我才邀你当面谈,简森集团至少目前还是由我做主。”“简总,恕我直言,你们目前执行的策略似乎不够磊落。”楚嘉琳盯着他说。简天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歉意,他坦诚地讲:“第一,由于身体的原因我早已退居二线了,集团的很多举措我并不是十分清楚;第二,人才的争夺是企业间竞争的关键一环,每个行业都不能避免,当然,简森也许是过分了,这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楚嘉琳淡然一笑,说:“我想听听简总对于入资的想法。”“很简单,两家公司依旧是独立法人结构,完全是两套管理团队,我入资仅仅是想得到一些股份,至于入多少由你来决定。另外我不会参与嘉琳公司的决策,换句话说,简森集团和嘉琳公司日后仍为两家独立运营的公司。”“哦?”楚嘉琳一愣,“就这么简单?”简天明郑重地说:“就这么简单。”楚嘉琳有些不解:“您为什么要这样做?”简天明忽然说:“你能不能先给我要杯咖啡?”“噢,我忘了。”她连忙把服务员叫过来,“还是黑咖啡吗?”“对,别忘了我有糖尿病。”简天明眨眨眼睛说。黑咖啡端上桌后,简天明接着说:“我这样做至少有两个好处,首先我们可以避免无谓的消耗,两家公司可以在事前规划出各自的主营区域,防止在狭小的空间里混战,在同一区域中也可以规划出不同的客户类别,如果这样,价格的恶性竞争将不会出现,两家公司就能够在良性的轨道中运行;另外一点就是给自己谋福利了,我当然希望能多赚些钱,以便过上一个相对奢华的余生。这是我的出发点,怎么样,够坦诚吧?”楚嘉琳端起杯子,回味着简天明的话。简天明继续说道:“我们共事多年,况且我又是一把年纪了,不会有什么其他企图,请你放心。”“我需要考虑一下。”“当然。”简天明爽快地说,“请记住,这仅仅是个建议,究竟能不能运作完全由你决定。”“我会给您去电话的。”“不用着急。”简天明摆摆手,说,“李燃可能和你提起过,我在郊区买了座宅子,如果周末有时间,我想请你去做客。宅子里有个游泳池,请自带装备。”“好哇,在哪里?”“李燃会告诉你的。”简天明故意用庄重的声音说,“事前声明,休假期间不许谈论工作。”“可以。您的咖啡凉了。”“你怎么才来?都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庄予翰指着手表对刚进公司的楚嘉琳说。“简总约我喝了杯咖啡。”楚嘉琳坐在他办公桌前说。“你们有几年没见面了吧。”“有五六年了吧,他瘦多了。”楚嘉琳说。“他终于露面了。”庄予翰笑了出来。“有这么可笑吗?”楚嘉琳迟疑地看着他。“很可笑,简天明终于沉不住气了。”“你想说什么?”庄予翰止住笑,说:“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递给楚嘉琳一沓复杂的表格,随后将简天明的意图和两家公司的力量对比情况以及未来发展可能的变数详尽地告诉了她。楚嘉琳沉默了片刻,将简天明在咖啡厅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简总提出入资的理由相当充分,完全可以成为双赢的合作。如果你认为一定是阴谋的话,我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庄予翰温和地回击道:“一个小偷首先要打开大门才能窃取财物。”“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会引狼入室?”“很有可能。”庄予翰加重语气说。“简总大概不会如此吧,他在商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庄予翰说:“他们现在的挖人策略高尚吗?”“公司运营方面他并不知情,完全是李燃搞的鬼。”楚嘉琳固执地说。“你相信他的话?”“至少有这种可能性。”楚嘉琳说。庄予翰猛然站起来,说:“你大概不是第一天做生意吧。”“你不了解他。”楚嘉琳说。“人是会变的。”庄予翰道。楚嘉琳笑着将庄予翰按到座位上,说:“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既然明白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庄予翰不客气地说。“我也有顾虑,”楚嘉琳将水杯递到他面前,缓缓地说,“我们需要资金,没有足够的资金公司很难真正地发展起来。”“目前的资金链状况确实不甚乐观,不过挺过当前的困难期肯定不成问题。”庄予翰不解地看着她。楚嘉琳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做生意不能固守城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道理没有错,但资金不能来自竞争对手。”庄予翰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通过资金合作我们两家公司就是竞合对手了。”“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庄予翰摇头说。“我可以制订简总的入资额度及董事权限,只要措施得当就不会存在风险。”庄予翰问:“李燃呢?”“他依然属于简森团队,这可是简总亲自承诺的。”楚嘉琳说。“我可以为你找到投资,资金链不是主要问题。”“我和简总共事多年,沟通更容易些。”楚嘉琳笑着说,“当然了,如果谈不拢我们就找风险投资公司合作。”“这件事你已经确定了?”庄予翰直视她的眼睛。“没有,我还要和简总具体谈一下,我决不会拿公司去冒风险的,你尽管放心。”楚嘉琳对他说。谈话结束,临出办公室的门时,楚嘉琳回头问他:“明天是周末,你有安排吗?”“还没有。”楚嘉琳笑着说:“那就别安排事了。”“什么事?”“简总请我们做客。”“在市里?”“不,在他郊区的新宅。”待楚嘉琳回到她的办公室后,庄予翰用内线电话将秦华跃叫上二楼,他要针对简森作出相应的部署,因为他完全不相信简天明那套冠冕堂皇的鬼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道理就这么简单。如果一个人忽然好运不断,切勿盲目乐观,危机也许就隐藏在周围。庄予翰从不相信从天而降的运气,他认为成功永远取决于坚持和勤奋。所以,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做法,无论楚嘉琳如何抉择。他要让公司处于不败之地,他要给楚嘉琳留出一条生存之路。庄予翰并不气恼楚嘉琳忽视自己的意见,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这很正常。如果换位思考,也许她的意向是正确的。“您找我?”秦华跃小心翼翼地说。“想帮助你姐吗?”“当然。”“组织你的部下全面拜访简森的客户,把公关费用报上来,这几家大企业留给我。”庄予翰把一张便笺纸推到秦华跃面前。“我们要对简森开战?”秦华跃一脸兴奋。“恐怕是的。”庄予翰点点头。“您擎好吧。”秦华跃一溜烟跑出办公室。庄予翰拨通了一家猎头公司的电话,委托对方在全国的范围内寻找优秀的大区经理,开出的薪金待遇远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安排妥当后,庄予翰在记事本里找到一个电话号码,他凝视了许久,然后拿起手机拨了过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请问是哪位?”“我是嘉琳公司的庄予翰。”对方迟疑片刻,说:“我听说过你。”庄予翰说:“有时间吗?”一阵短暂沉默后,对方答道:“有。”“中国大饭店咖啡厅。如何?”“好。”结束通话,庄予翰提起电脑包匆匆离开了公司。楚嘉琳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庄予翰离去的背影,自从秦华跃上楼后,她就知道庄予翰开始反击了。她了解庄予翰,这个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处于顺境还是困境。与简森合作这件事,庄予翰是彻头彻尾的反对者,他的坚决反对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和她本人的未来,这一点,楚嘉琳心里很清楚。他会针对简森做出一系列的动作,这样很好,让他去干吧。为了争取到更好的合作条件,简天明最好还是有些压力。有些男人一生都要战斗,战斗是他们生存的意义,比如庄予翰和李燃,他们迟早要分出高下,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楚嘉琳打开电脑,开始设计两家公司的合作框架,她很谨慎,每一项她都要仔细斟酌,必要时她会查阅相关资料或者请教律师。在周末前她要制订出主要条目,以便明天与简总进行深层次的交流。“休假期间不许谈论工作。”楚嘉琳想起简总那句严肃的话,她笑了起来,简天明也只是说说而已,完全不必当真。中午时分秦华跃送来了盒饭,姐弟俩在办公室里边吃边聊。“庄予翰又跑到哪去了?”秦华跃在楚嘉琳面前说话相当随便。楚嘉琳刚要回答,这时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出李燃的名字。“你好,李总。”楚嘉琳接起电话。“楚总吃了吗?”李燃问。楚嘉琳立即想到了那张永远挂着笑意的脸。“刚刚吃上。”“管理近百名员工的楚总午餐会吃什么呢?”李燃怪声怪调地问。“很简单,八元的外卖盒饭。”“哦!”电话听筒里发出一声惊叹,“勤俭持家,楚总可真了不起呀。”楚嘉琳立刻回敬道:“堂堂简森集团的老总不会只研究别人的午餐吧。”“楚总很风趣。”李燃笑着说,“听说贵公司的销售代表正忙着联系简森的客户。”“你的消息很灵通嘛。”“当然,时刻要小心简总炒我的鱿鱼。”李燃竟然有几分愉快地说,“找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要懂得珍惜。”“这是庄予翰的指令,如果有意见你可以去找他。”楚嘉琳冷冷地回应。“我没有任何意见。”李燃说,“当初挖你们的人我也没提前打招呼。”“所以很公平。”楚嘉琳说。“可以这么理解,但你们肯定是在做无用功,庄予翰很快就会后悔的。”李燃用不屑的语气说。“我对辩论不感兴趣。”楚嘉琳想立即挂断电话。“听说简总早晨请你喝咖啡了。”李燃换了一个话题。“实在不好意思,又让你们破费了。”“没关系,简总喜欢同年轻人聊天。”李燃说,“感想如何?”“与你无关。”李燃笑了起来:“下面的事与我有关,简总明天请你去新宅做客,我们这种关系请柬就免了吧。”“这件事与你有关?”“肯定有关,因为我是客串导游。”楚嘉琳问:“几点出发?”“上午十点,贵公司正门见。”楚嘉琳说:“就这样,再见。”说完,她结束了通话。“是李燃那个鬼家伙吗?”秦华跃端着饭盒说。“他确实像个鬼。”楚嘉琳接着吃她的午饭。“他想干什么?”“一个秘密约会。”楚嘉琳若无其事地说。三个小时前。在一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位老者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此刻屋内弥漫着清茶若有若无的淡香,缥缈的青烟从一套景德镇精品茶具中徐徐升起。老者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式短褂,肤色古铜,皱纹密布的脸上隐隐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缓缓端起茶杯,让琥珀色的液体在他的舌尖上轻柔舞动。他在品茶,也在品味人生。近两年他默默编织的网已经牢牢罩在嘉琳公司的上空,现在,收网的时机已到,楚嘉琳在劫难逃。金钱并不代表什么,他只想收回他曾经失去的。人一旦上了岁数,必然会淡漠所有身外之物,他们只想拥有记忆,更好的记忆。因此,他必须要击败嘉琳公司,不惜一切代价。生意场就是一个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进了这个江湖就应该懂得规矩,愿赌服输,败者出局。他曾经大败,所以更珍惜如今的成功。但珍惜不代表保守,他不会迷醉于眼前的奢华生活,他需要胜,挫败所有的对手,尤其是楚嘉琳。阳光透过落地窗逐渐射入室内,他慢慢睁开眼,看着窗外这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这就是他的人生,他很满意。门开了,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轻轻地走进房间,他唯恐打扰老者的休息。“李燃,你来了。”老者头也不回地说。“我来了,简总。”虽然老者背对他,但李燃还是欠身回答。“你辛苦了。”“这是我分内的事。”“坐。”李燃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上身微微前倾。“昨天中午你和楚嘉琳吃饭了?”“是。”“提到入资的建议了?”“提到了。”“同意还是拒绝?”“她需要考虑。”简天明满意地点点头,眼睛仍投向窗外,“你怎么看?”李燃笑着回答:“她会接受。”“为什么?”“因为她年轻。”简天明愉快地笑起来,这是他今年最想听到的消息。他再次端起茶杯,吞下一口茶,这一次,他忽略了茶中的味道。李燃接着说:“昨晚庄予翰约我喝茶。”“他就是楚嘉琳的军师?”“没错。”简天明终于把头转过来,面对李燃说:“他说了些什么?”“很简单。”李燃微微一笑,“他一定是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哦?”简天明眉毛一挑,“他为什么要对你说?”“他在向我们摊牌。”李燃回答。“摊牌。”简天明重复了一遍,“这么说他是准备反击了?”“不。”李燃干脆地答道,“他可能会以静制动,稳守阵地。”“为什么?”“首先他不想打消耗战,其次他会估算出我们的投入远远高于他们的损失,所以,他宁愿等,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情况。”简天明叹了一口气,略有失望地说:“天助嘉琳公司,走了一个柳飞云,又来了一个庄予翰。”李燃阴沉沉地说:“可惜,庄予翰毕竟不是柳飞云。”简天明眼前一亮,问道:“如何?”“很简单,庄予翰做不了楚嘉琳的主。”李燃小心翼翼地回答,“最终他还是会沉不住气的。”“我听说楚嘉琳对他言听计从。”李燃摇摇头,说:“这次情况不同,企业所有权和日常经营完全是两码事,庄予翰的话很难起到作用。”简天明用质疑的语气说:“楚嘉琳并不糊涂。”“我们可以让她糊涂。”李燃莫测高深地说。简天明从躺椅中站起来,坐回到办公桌后面,脸上充满期待:“你说说看。”“这取决于您的谈判方式。”李燃慢条斯理地说,“要让她感受到我们只是坦诚合作,而不是恶意吞并。”简天明点点头,顺着李燃的思路说下去:“第一,我们要尽力表示出相当的诚意;第二,我们初期的入资额度不宜过高。”李燃诡秘地笑了笑:“美味佳肴需要微火慢慢调制。”“下一步?”李燃说:“请您亲自约见楚嘉琳。”“好。”李燃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集团的明天就靠你了。”简天明露出欣赏的神色。“我会全力以赴。”李燃自谦道。简天明问:“上周我的体检结果如何?”“除了血压有点高外没有其他问题,医生让您保持运动。”简天明摸了摸额头上的皱纹,感叹道:“到底还是老了,未来终究是你们的。”李燃说:“我出去了。”简天明说:“好。”第三章新宅周六上午九点,楚嘉琳推开公司的大门,整个办公大厅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一阵阵杂乱的键盘声与寂静为伴。她打开大灯,看到秦华跃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高大的背影罩住了显示器,旁边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办公室禁止吸烟,难道你不知道吗?”楚嘉琳生气地说。秦华跃回过头,慌乱地将嘴里的半截香烟扔到烟灰缸里。“别死盯着屏幕看,让你配个眼镜你就是不听。”“已经验完光了,下周取眼镜。”秦华跃说,“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来了?”楚嘉琳将背上的旅行包放在桌上,问:“庄予翰在二楼?”“他没来,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给他打电话。”秦华跃麻利地拨通了庄予翰的电话,楚嘉琳接过话筒:“你怎么还没到?”“我不想去。”庄予翰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昨天下午我们已经讲好了。”庄予翰漫不经心地回答:“当时我可并没有同意。”“马上来公司,这是公事。”楚嘉琳挂断了电话。“你们要去哪儿?”秦华跃好奇地说。“去玩儿。”楚嘉琳上了二楼。三十分钟后庄予翰大汗淋漓地走进办公室。“你们谈合作为什么非要叫上我?”他向楚嘉琳抱怨道。楚嘉琳关上电脑,把旅行包扔给庄予翰,说:“我至少得有个司机吧。”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看到秦华跃正用熊掌般的大手猛砸键盘。庄予翰一皱眉头,问:“你对电脑有意见?”秦华跃转过身,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意见。”“你干吗呢?”楚嘉琳快步走到电脑前。秦华跃猛然站起来挡住屏幕:“我和别人聊天呢。”“别看了。”庄予翰靠在门口说,“他八成在网上骂人呢。”楚嘉琳一气之下关掉了电脑开关,厉声说:“你也跟我走。”“去哪儿?”秦华跃不安地问。“到了你就知道了。”楚嘉琳揪着他的衣服向门外走。秦华跃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地上了宝马车,楚嘉琳坐进后座,庄予翰坚持开着他的黑色吉普车跟在后面。写字楼正门,李燃从一辆美国商务车上走下来,他穿着一件蓝色T恤,手上夹着雪茄。“楚总完全可以不开车。”李燃弯着腰对楚嘉琳说。“我们去三个人,没问题吧?”楚嘉琳问他。“没关系,简总就喜欢热闹,你是知道的。”李燃笑着说。“那么,请前头带路吧。”楚嘉琳不冷不热地说。“后面的是庄予翰吧?”李燃回头看着吉普车说。“对。”“车不错。”李燃点头称赞,“庄予翰很有品位。”三辆车在二环路上首尾相连,进入八达岭高速前秦华跃发现庄予翰的吉普车跟丢了,他急忙把车停到路边,手搭凉棚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朝后方张望。过了一会儿,庄予翰的车终于开过来了。“撞车了?”秦华跃一边擦汗一边说。“路途遥远,我买了一箱纯净水预备着。”庄予翰放下车窗,轻描淡写地说,一股凉气打在秦华跃被气歪的脸上。秦华跃气哼哼地回到宝马车内,没好气地说:“姐,庄予翰丫有病吧。”楚嘉琳笑着说:“开你的车吧。”在路上,楚嘉琳简单告诉了秦华跃这次赴宴的目的,以及简森公司入资合作的事情,秦华跃只说了一句:“姐,我听你的。”下了平坦的高速公路,又走了很久,李燃的车终于拐进一条偏僻的小道,周围人烟稀少,远处低矮的平房传来了几声狗叫声。宝马车的减震系统发挥了极大效应,秦华跃感觉自己在大海里漂泊,在躲过一辆手扶拖拉机后,他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咱们已经出北京了吧,什么鬼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简天明这老东西是不是穷疯了?”楚嘉琳说:“你不懂,有钱人都住在这种地方。”秦华跃看了看后视镜,说:“开吉普车来真是明智呀,我看庄予翰这小子简直就是个人精。”楚嘉琳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能耐,北京公司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秦华跃立刻闭上了嘴,他可不想在周末得罪楚嘉琳。在李燃的带领下,车队驶进一条破破烂烂的柏油马路,秦华跃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从兜里拿出烟,后座的楚嘉琳轻咳一声,他立刻把烟塞了回去。又行驶了近一个小时,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了,秦华跃看到一扇巨大的黑色铁艺大门,李燃的商务车缓缓开了进去。大门和水泥墙挡住了秦华跃的视线,大院似乎在静悄悄地等着他们,宝马车驶进院子,秦华跃没看到任何人,而那扇院门却无声无息地关闭了,就如同大门自己有思想似的。院子大得超乎想象,仿佛是一个设施完备的现代公园。院子中央是一尊优美的女神雕像,雕像旁边的假山足有三四层楼高,一股股清澈冰凉的泉水从山顶急速流淌下来,有节奏的拍击声好似一首优美的曲子,这独特、悦耳的声音湿润了周边的空气。假山底部是椭圆形贴满瓷砖的水泥池子,池里的红鲤鱼清晰可见,它们摇摆着柔美的身材,在清凉的世界里尽情享受。水池旁是一组蜿蜒的长廊,几只艳丽的蝴蝶在粉色栏杆上小憩。长廊的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很平整,让人耳目一新。几张乳白色的凉椅立在美丽的花草之间。数十棵大树为这片绿地挡风遮雨,它们茂盛的枝叶是鸟儿的乐园。车继续向里开。“简天明是神仙吧。”秦华跃握着方向盘左顾右盼,“他难道住在花园里?”“往前看。”楚嘉琳说。秦华跃看到一栋楼,三层高,不规则的长方形,东低西高。东面全部由透明玻璃构成,西面是深色的水泥墙,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仿佛一个毛茸茸的大怪物。更让人难受的是,所有的窗户包括那间玻璃房都安装了黑色的护栏,看上去如同一所暗无天日的监狱。秦华跃放下车窗侧耳倾听,院子里太静了,一如到了世界的尽头。车轮与地面沙砾的轻微摩擦声是唯一的声音。这栋孤零零、阴沉沉的楼与之前鸟语花香的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好似从天堂驶进了地狱。“那有一个人!”秦华跃突然大惊小怪地叫出声来。楚嘉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个篱笆围起的小花园,里面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类植物,有些植物甚至足有一人高,远看像是一排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哪有人?你眼花了。”楚嘉琳说。秦华跃没再说话,他的汗从额头上渗下来,后背也湿透了。宝马车里开足了空调,为何他还会流汗?因为他刚刚确实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花园里。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动不动地站在树荫下盯着车队。砰、砰、砰。一个手指敲在挡风玻璃上。“啊!”秦华跃猛然抬起头。一张谜一样的笑脸探到车窗前:“朋友,怎么啦?”“哦,没啥事。”秦华跃强颜欢笑地说。“没事就下车吧,我们到家了。”李燃笑起来。楚嘉琳走下车,“我真羡慕简总的田园生活。”“这是钱堆起来的。”李燃不以为然地说,“你的司机很有意思。”“他是我表弟,秦华跃。”楚嘉琳说。李燃夸张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摇了几下,连声道:“原来是北京公司的秦经理,久仰久仰。”秦华跃敷衍地点点头,此刻他脑子里只有那个诡异的人影。黑色的吉普车停了下来,庄予翰从车里跳下来。“这是庄予翰。”楚嘉琳介绍道。李燃冷冷地盯着对方,说:“不必介绍了,我们认识。”庄予翰没有做声,他的目光投向李燃,但焦点却在他身后的一扇玻璃窗内,里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李燃在吉普车前探头探脑地说:“车不错,就是里面乱点儿。”“我刚出差回来,今晚要看些文件。”庄予翰心不在焉地回答。“好了,诸位里面请吧,别让简总等急了。”李燃走在最前面,“车不用锁,院子里相当安全。”秦华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紧张兮兮地问道:“这里的人呢?”李燃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指什么人?”“园丁、花匠什么的。”秦华跃指着后面的花园说。“你会见到的。”李燃继续往里走。庄予翰问:“你们平时就住这里?”“我在市里有住房,不过今明两天我全天陪同。”李燃回答,“当然,我不收取小费。”一扇淡绿色的玻璃门被李燃轻轻推开,玻璃门的外侧也镶上了护栏,只不过多了些艺术造型。几个人依次走进大厅,秦华跃跟在最后,不时朝院里张望。这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大厅,地面上铺着深褐色软木地板,一组真皮沙发,一排长长的酒柜,几只蓝色花纹的瓶子摆在墙角,正上方是华丽的欧式吊灯,房顶上是夜空的水彩画。一条大理石楼梯通向二楼。“简总刚从亚运村搬过来,还没来得及装饰,请各位见谅。”李燃欠身说道,“不过客人的房间还是一应俱全的。”“简总呢?”楚嘉琳问。“他马上到。”李燃转身看着对面的墙说。三个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墙上的山水画竟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简天明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客人们都吃了一惊。“欢迎各位光临新宅。”简天明用和善的语气说。看到客人的表情,他得意扬扬地指着裂开的墙面说:“一个小把戏,这里面藏着一座小电梯。”“原来是这样。”楚嘉琳恍然大悟地笑起来,随后她将庄予翰和秦华跃分别介绍给简天明。“两位的大名我早有所闻了。”简天明逐一与他俩亲切握手,他的眼睛却久久落在庄予翰的身上。李燃插话道:“我先领你们去房间吧,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腿脚不方便,就让李燃代劳吧,我在餐厅等你们。”简天明说。李燃带他们走上楼梯。秦华跃在后面追问道:“我们为什么不使用电梯呢?”“第一,这个电梯只有一个呼叫器,在三楼,换句话说,电梯只能搭人朝楼下运行;第二,唯一的呼叫器在简总的房间里。所以,我们只能爬楼梯了。”李燃一边走一边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个怪老头。”秦华跃低声嘟哝。“每扇窗户为什么都要安装护栏,防贼吗?”庄予翰问。“新宅附近几里内根本就没住人家。”李燃认真地解释道,“那铁栅栏实际是防孤魂野鬼的。”客人们没有搭话,这显然是李燃的冷幽默,只不过并不好笑。客房在三楼,正对花园,房间门贴着大写的英文字母。房间很大,黑色的天鹅绒窗帘半掩住落地窗,房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墨绿色的被褥,床的右侧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一台迷你音响,床的左侧是一张双人沙发,上面摆着两个宠物图案的靠垫,墙角处立着一台空调柜机。总体讲,是个温馨的房间,完全不同于酒店客房。“玻璃是双层的,密封性相当好,夜间请不要把空调温度调得过低,以免感冒。”李燃指着窗户说。“我有个问题。”秦华跃说。“请讲。”李燃道。“怎么没有电视?”李燃一笑:“这里毕竟不是饭店,不过你放心,楼里并不缺娱乐项目。”李燃走到梳妆台前,指着墙上的按钮说:“有事请呼叫服务员,她就住在最里面的那间房里。”“你住哪儿?”庄予翰突然问。“我住二楼,走廊最里面的那间,好房间得留给客人,你们说是不是?”李燃诡异地笑了笑。“我就住这间了。”楚嘉琳把旅行包放在沙发上。“还有一个事,”李燃补充道,“卫生间和淋浴室是公用的,也在三层。请放心使用,相当干净。”“三楼一共五间房,其中三间是客房,一间淋浴室,另外一间住着服务员,简总的房间在哪儿?”庄予翰问。“又是一个小把戏。”李燃说,“简总住在三楼半。”楚嘉琳问:“什么意思?”“他的房间比三楼高一些,但又算不上四楼,大概相当于跃层格局吧。”李燃耐心讲解道,“那扇暗门就通向他的房间,当然,门的另一侧是非参观项目。”走廊的尽头果然有扇门,门和墙面贴着相同的壁纸,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简总是魔术师吧。”秦华跃开玩笑说。“也许是。”李燃做了一个鬼脸,“天知道这栋小楼里还有什么机关。”李燃打开了其余两间房,秦华跃抢先占据最里面的C房,因为B房的对面是淋浴间。庄予翰只好选择了中间的客房。“不用锁门,这里没有外人。”李燃说,“我们去二楼餐厅吧。”三个人随李燃回到楼梯口,庄予翰回头看了看通向简天明房间的暗门。经过一面落地大镜子,他们步入餐厅,相对于简单朴素的大厅,二楼的布置要精致许多,看得出这里是简天明会客的地方。阳光透过相连的落地玻璃窗将餐厅里的每个角落照亮,长长的欧式餐桌像是坚固的船甲板,餐桌上的银色蜡烛台衬托出地中海风情。三面墙上挂满了古典油画,墙角处的白色壁炉仿佛引领客人们进入了地球的另一端。“刚刚迁入,有待完善。”简天明站在房间中央说。“已经很好了。”楚嘉琳道。“别再恭维我了,请入座。”简天明伸出手说。“我要事先声明,”简天明指着敞开的窗户补充了一句,“我最近有些胸闷,习惯开窗通风,这跟电费无关。”众人笑了起来,简天明坐在主人的位置,李燃和楚嘉琳相对而坐,庄予翰、秦华跃依次坐在楚嘉琳一侧。“晚宴很丰盛,请大家务必留些空间。”简天明笑呵呵地说,“我指的是肚子。”李燃打开白瓷盘上的粉色口布花,进一步说明:“晚餐是自助形式的,当然少不了鸡尾酒助兴。”简天明拍了两下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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