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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仙女豇豆红》作者:影照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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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穿越之天雷一部》作者: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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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2】那日入籍大典上,芳主皱着眉对我犹犹豫豫道:“好妹妹,如今花草界只有三个仙位空着,地瓜、蒜苗、还有豇豆,你倒是愿意代表哪家呢?” 地瓜胀气,蒜苗口臭,豇豆干瘪。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禁不住要迎风宽面条泪:“……哪家兄弟多就代表哪家!” 将来要是被哪个恶霸流氓欺负,身后好歹也有个大家族罩不是? 芳主赞许点头,满园湖影都在她潋滟的眼波中失了光彩。 “——那便是豇豆了,一株多胞,一胎多子,兄弟姐妹都是千千万万的,妹妹好福气啊!” 芳主声音刚一落地,殿下众仙便开始松气,赞叹声贺喜声此起彼伏,一片连着一片,仿佛那滔滔不绝的西域群山。 隆丰年四月,天庭上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株能位列仙班的豇豆,哦不对,是第一位豇豆仙。 ********** 我是仙。 我是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偏偏又拥有天庭最大秘密,且一直忍得非常辛苦的豇豆仙。 综上,其实我是一个有点苦命的仙。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没心没肺且自以为文艺范儿的傻仙女笑斗天妖魔界三届的乌龙狗血传。
作品风格: 轻松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小说 所属系列: 无厘头乱谈系列 之 仙人跳 搜索关键字:主角:豇豆红,天青,霁蓝,曜变天目 ┃ 配角:绿釉 ┃ 其它:修仙,妖,魔
【正文】——————【豇豆苗苗篇】————————豇豆苗苗(一)  我驾着波动云打南天门跟前飘过,那可恶阴险的二郎神见到我,笑的连第三只眼都眯了起来。  “小豆仙,你还不能驾驭五色云啊?”  他不怀好意瞄一眼我的座驾,又别有深意打量自己脚底的七彩金边祥云,啧啧吧唧嘴:“什么叫先天差距?这简直赤/裸裸啊!”  平日里被他讽的多了,我也不恼,瞟一眼他的玉带金袍,挥了广袖施施然前行:“什么叫屎黄屎黄的,这简直赤/裸裸啊!”    “你个不得道的小仙!这是贵族血统的上仙才能穿的颜色,怎能和那污秽俗物相提并论!”  二郎神白净的脸皮开始泛红,心爱战袍被辱,估计在酝酿心肌梗塞了。  “自己穿的不好看,还不许别人说了?!”  我瘪嘴,心想要维持这万年不变的淡定表情还真不容易,回头得找那面瘫的天青君问问经验。  “你!”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开始发紫,瞪着我咬牙切齿,“你说,我到底是哪里穿的不好看?!”  ——好歹他也是人见人爱,仙拥仙戴,连粉丝俱乐部都开到西天去的三届美男子偶像组合GOD FIVE的主要成员,偏偏眼前这个下等小仙就是不识货。    “……所谓忠言逆耳。”我沉痛而悲悯的看了二郎神一眼,做普渡众生苍茫状,“上仙何必自讨苦吃,非要去面对那残酷而血淋淋的真相呢?”  说完作个揖,飞身闪入南天门,消失不见了。    芳主说过,作为一个下等小仙,别的本事有没有不要紧,逃命的本事却是万万要练好的。  尤其是我这等与众不同高风亮节一身傲骨的蔬菜仙。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豇豆,姓豇名豆,是一个豇豆仙。  嗯,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用先怀疑再鄙夷的目光打量我。  ——豇豆也能修炼成仙?  在我刚来天庭的时候,几乎所有初次见面的仙人都会这么问我。  于是我只好耐心的,循循善诱的告诉他们:时代变了,在这人人修仙的世道,除开我豇豆一族,黄豆豌豆,青豆白豆,黑豆刀豆,豆类里但凡有点慧根的都出来做仙了——管他的什么大豆芸豆,能做仙就是好豆。啊,当然纳豆这等东瀛来偷师的不算,它是被加工过的熟食品,早已没了灵魂了。  听完我的这席话,仙人们大半都用一种看阴阳怪的目光打量我。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在传统情况下,一个有文艺范儿的,特立独行的仙是不会被凡妖俗仙们轻易接纳的,我早看透了。    实际上,众多的仙子怀疑是正确的,我确实不是什么豇豆修炼成了精。  还记得那日入籍大典上,芳主皱着眉对我犹犹豫豫道:“好妹妹,如今花草界只有三个仙位空着,地瓜、蒜苗、还有豇豆,你倒是愿意代表哪家呢?”  地瓜胀气,蒜苗口臭,豇豆干瘪。  我只觉得眼一花,禁不住要迎风宽面条泪:“……哪家兄弟多就代表哪家!”  将来要是被哪个恶霸流氓欺负,身后好歹也有个大家族罩不是?    芳主赞许点头,满园湖影都在她潋滟的眼波中失了光彩。  “——那便是豇豆了,一株多胞,一胎多子,兄弟姐妹都是千千万万的,妹妹好福气啊!”  芳主声音刚一落地,殿下众仙便开始松气,赞叹声贺喜声此起彼伏,一片连着一片,仿佛那滔滔不绝的西域群山。    隆丰年四月,天庭上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株能位列仙班的豇豆,哦不对,是第一位豇豆仙。    这便是我升仙的来龙去脉。至于我升仙前的那些往事,早已不记得了,回忆仿佛是镜花水月,有时会飘来那么点儿影子,伸手一捞,却发现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问过芳主,芳主只说我的升仙是玉帝钦点的,她以前从未见过我,自然也不知详情。  其他仙子对我也是十分陌生,看来我以前确实不是这天上的人。  于是我禁不住对自己的前身豪迈猜测了一把,幻想自己是人间公主,妖界仙狐,魔界圣女等各种拉风身份,因为做了惨绝人寰的大好事而被玉帝破格提拔。  ——升仙是很好很好的事,仙人是最高贵也最快乐的,我打从心底里这么觉得。  不想做仙的豇豆不是好蔬菜,这是我豇豆仙树立的豆生格言。    驾着我的波动云刚飘进芳草门,师姐浅绛正好牵了芳主的宠物珐琅香兽进门来。  “豆儿如今的移形法使的是越发纯青了。”师姐笑的眉眼弯弯,“听说今日又惹得二郎星君生气?为免以后麻烦,我看你还是早些去瑶池捕一朵五彩云回来,这样能逃的更快些。”  我当然知道师姐是揶揄我,以我那半吊子本事,挑战二郎星君根本就是送上门找死,只有默默挥袖收云。    从头到尾,我并没有主动招惹过这位上仙。我跟他之所以会他结下梁子,无非起源于某次蟠桃会上,我躲在一个偏远得连蟠桃香味都闻不到的地方,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对他的容貌含蓄且简短的表达了一些不太符合主流大众的见解。后来不知怎的,这些话传到了他那里(此处高呼三声尊重隐私权,呼吁言论自由反对卧底监管),从此以后此君每次见我都是鼻子朝天,吹胡子瞪眼。  唉,这位身份尊贵的上仙,从小被女仙子们高高在上捧坏了,心眼也变得十分狭窄,容不得半点不合意的话。  哪怕,句句都是真话。
  “……好豆儿,你这衫子颜色真好看。”浅绛趴在八仙桌上看我施展法术,眼中渐渐迷蒙,语带羡慕。  我回头冲她甜甜一笑。  怎会不好看?历时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全部我亲手染制,色调淡雅宜人,匀净细腻,娇艳似孩童脸蛋,这是天界独一无二的颜色,芳主还给亲自这颜色起了两个别名,“娃娃脸”和“美人醉”。  因为独门染料且工艺保密,整个天界只有我用这种红,所以我的仙号才叫豇豆红。  ——数百年来坚持手作,高贵品质独一无二。  ——你看,作为一个有文艺气质的女仙子,即使装13我也是门中万仙敬仰的的典范!    “罢了罢了,每次夸你都讨不着什么好,你又不肯送我一件。”  浅绛看我笑,却径直别开脸,腮帮子微微嘟着低声咕哝:“连芳主都要不到手的东西,我又怎么……”  “珐琅都喂过了么?”我转过身跑到香兽身边,亲昵的拍拍它的脖子,“要不要我带你去苍南吃灵霄花蜜?”  珐琅跟我早已熟稔,一听说有灵霄花蜜吃忙不迭点头喷气,处处显示着它那从发根渗透至发梢的喜悦。  “你个鬼精灵!”浅绛无可奈何将缰绳和浮尘递过来,面带娇嗔,“就知道偷天青君的花蜜吃!”  “天青君和芳主情同手足,又是珐琅的原主人,去他那里讨点花蜜吃也算不得什么。”我嘻嘻的笑。  “……也只有你才把去苍南这事看的这么轻松。”浅绛收回手,望着我摇头,“难怪珐琅肯跟着你去苍南。”    我那几位仙子师姐,去苍南前要悉心打扮好几个时辰,到了苍南以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浑然忘记天青君以外的人和物。仙子忘情,苦命的珐琅香兽屡次错过灵霄花蜜的最佳吸食时刻,最终神兽大怒,差点再也不愿去苍南。    “师姐放心,我见了天青君,可从不会犯糊涂。”我牵起缰绳朝门外走去,睫毛掩去心中波动。  ——何止从来不会?简直永远不会。  哪怕再大的噩梦,见了那天青君都是要吓醒的。  硬生生压下喉头的话,我带着珐琅慢慢走上通往苍南的蜿蜒仙路。    此时已快天界的傍晚,我足下的波动云渐渐被晚霞染成一缕缕的胭脂色,似乎就要和裙裾融在了一块儿。  豇豆红,豇豆红。  自打我升仙有记忆以来,便一直穿着这颜色。  说来奇怪,虽然记忆大半都丢了,脑子里却偏偏记得这豇豆红的染制诀窍。  ——“三分曙红,三分妃色,两分黄栌,一分朱砂,再往那调好的颜料里加六滴灵霄花蜜,如此,便成了豇豆红。”    这话是谁对我说的呢?  男人?女人?仙子?妖怪?  他/她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父女?姐妹?情人?朋友?    视野里渐渐一片绯色氤氲。    唉,不是我小气不愿将这染料方子共享,更不是舍不得将织物送人,对修仙之人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轻易便能抛开的俗物。  只是我依稀觉得,这独一无二的豇豆红能找回我丢失的记忆,哪怕只能找回小部分,也是顶顶好的。  虽然我这株豇豆苗一心想悟道,却也不愿做个脑袋残疾的半吊子仙,连爹娘兄妹都不认得!并非是我尘缘未了,关键因素在于,仙在江湖漂,难免会挨刀,要是怕挨刀,先把大腿抱!做为一个势单力薄的新晋小仙,我豇豆红豇仙子,一直深深渴望着某天能找到家庭温暖和组织依靠。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以为仙人就不需要人际网了吗?你以为仙人就不需要拉帮结伙了吗?你看那白日里的二郎天君,不就仗着有个玉皇大帝外甥的身份,所以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嘛?!  以此为鉴,我豇豆仙深以为,搞好裙带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深呼吸一口气,认命的驾着我的小小波动云继续跋涉。  ——只希望我那升仙前的肉胎能多认识点厉害的仙妖神怪,要全是豌豆豇豆胡豆,本仙子此生就只能泪奔了。别提跟二郎神斗,就算是跟他脚下那哮天犬每餐下饭的神鸡斗,只怕都是我们豆豆一族自取其辱、自投罗网、自寻灭亡哇!    约莫又飞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了苍南的琼脂玉柱,一青一白一赤,三足鼎立,直通九重玄天。  这苍南位于天庭幽处,云雾缭绕风景绝美,是圣境一般的存在。  可能白天过于奔劳,波动云周边忽然开始虚化,竟有些形散的先兆。  “乖,你先自己去找灵霄花。”  我松开珐琅的缰绳,给它挂上紫金葫芦,摸着它的脖子絮絮叮嘱。  “花只开一瞬,切忌过于贪恋,另外记得给小仙我装几滴回来,不然下次……哼哼!”我朝它狞笑,“再也不带你来!”    珐琅缩了缩脖子,挂着葫芦转身走了。    管理下属是一门艺术,通常需要恩威并施,我跳下云朵,开始好好打坐固元。    不消一炷香时间,我便感到全身精血充沛,活力仿佛都找了回来。  念个诀,挥手一挽,那朵白乎乎胖嘟嘟的波动云便凑到我跟前,鼓鼓囊囊的气势饱满,半点没有先前要虚化的样子。  “——他们都叫我去瑶池捕一朵五色彩云回来。”  我摸着眼前棉花般的小云团,面带不舍,“说是很漂亮,飞的也比你快。”  嘶的一声,波动云顿时蔫去了大半。  “——可是,我觉得还是你好看,白白的,够素净。”眼见小云团如此受伤,我忍不住啼笑皆非。  咻咻!波动云身形迅速恢复到原来的四分之三。  “——更何况,走的慢也没什么,现在不是提倡慢活生活嘛?又不需要赶着去投胎。”我将嘴角扬的更高,“本座还是最喜欢小波你的!”  砰!只听一声轻响,那波动云一下子膨胀的有原来两倍大,还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忙不迭展示仙姿,自信爆棚得意洋洋。    “唉。”  我展开四肢,懒洋洋躺在萋萋芳草中,双手枕头望天。  这苍南真是仙界圣地,四处都是神气精华,所以我和小波才能在短时间能恢复的如此之好。  可恨的是,在这飘渺的仙界圣景里,偏偏住着一个人。  一个我无法容忍的人。  一个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住在这里的人。    “小豇豆?”  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    我多希望此时自己是闭着眼睛的,若只听着来人的声音,心中至少还会有旖旎的涟漪圈圈荡开。  叹口气,认命的爬起,对着眼前那抹淡色影子深深作揖。  “——芳草门下小仙豇豆红,拜见天青圣君。”    我是仙。  我是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偏偏又拥有天庭最大秘密,且一直忍得非常辛苦的豇豆仙。    综上,其实我是一个有点苦命的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豇豆仙的故事,让我成功找回了写故事的灵感和激情。我真是非常喜欢写这种非常态的(不是变态啊),不按牌理出牌的,颠覆传统的女主角。这颗小豇豆到底怎么非常态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在首章看出一些倪端?反正她的非常态,真的算是可以颠覆部分以往的言情传统了(至少是颠覆我的传统)。基本上,当我看多了某一题材开始闹文荒以后,就会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参见午门囧事的来源)仙妖类是我最近的心头好,所以这个故事,应该会趁热打铁……最后,啊,每次开新坑都让我好有罪恶感!!!请老坑的读者不要追杀我,享受现在啊,享受现在!!阿门……——————————————————————————豇豆红是铜红高温釉中的一种,我这故事里的人名大半是来自瓷器釉色,信手拈来一用,各位行家不必深究:)
豇豆苗苗(二)  “叫天青就行了,不必把仙号带着。”来人如是吩咐,语调寡淡。  这朗朗如玉的声音,仿佛天庭最好的千秋美酒,甘醇的让人一闻便醉,永生都不愿醒来。  我闭上眼,将心头微微的起伏按捺。    “你是带珐琅来找花蜜吃的?”天青问我,“为何只有你一个?珐琅呢?”  “禀天青君,小仙刚到苍南时气息有些乱,便放珐琅先行去觅食,自己留在这儿打坐固元。”  我继续保持垂首之姿,将视线移回自己的脚尖。  青绿草间,柔软的裙裾仿佛鲜花盛开。谁说红配绿赛狗屁的?像我这样的文艺女青仙,追求的就是小众和个性,跟一般普通仙不可同日而语。    “那你先随我进去吧,灵霄花开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天青没再多话,拂了袖转身离开。    我抬起头看他的背影。  他的身材挺拔,行姿优美,一身仙袍如秋雨乍晴,蔚蓝无际,幽然隽永。  青如天,明如镜,莹润光洁,他确实是但当的起“天青”二字的。  ——如果只看局部,忽略重点的话。    唉,天意弄人啊。  我摇摇头,提着裙裾跟上。    随天青进了苍南府邸,他进屋研读他那看不完的天籍,我则蹲在院子里研究花花草草。  苍南既是圣境,自然长了许多别处见不到的植物,珐琅最爱的灵霄便是一例。  灵霄百年一开花,开花只须臾,花时会飘出芬芳的甘露浮在半空,是为顶级花蜜。常饮此蜜身体能散清香,所以是香兽们最渴望的美食。  我自然也是喜欢灵霄的,因为它是我染布不可或缺的原料。    在院子里东刨刨西刨刨,我忽然发现一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植物。  那修长苗条的躯干,那弱柳扶风的身姿,那宛若天成的线条,那晶莹剔透的翠绿……  ——那分明就是一株豇豆嘛!    揉揉自己的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360度全方位多角度看,美尼尔氏眩晕的看,最终我得出了结论——这果真是一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豇豆。  哪怕它现在被数缕华丽丽的金丝单独隔开,也完全不能掩盖其粗犷原始的山野本质。    在这寸土寸金,连花王牡丹都进不来的苍南,为什么会有一株豇豆?  还是一株带着明显人为种植痕迹的豇豆?  我心中顿时大鼓擂动。    “被你发现了?”  远远的飘来天青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脑子开始飞速的转。    苍南如斯圣境,只有天青一人能居住,想来这种豇豆之人也非他莫属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这里种一株普通的豇豆呢?莫非他嫌每日以风露为食的仙侣生活太枯燥,想吃点豇豆换换口味?  望着眼前迎风起舞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小豇豆,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煎炒煮炸,不管哪种对我豇豆一族来说,都是残忍而痛苦的死亡方式。思来想去,唯有腌制要好受一点,只当是喝了几口咸水,在盐海里泡个澡罢了。  打定主意,摸摸眼前的小豆苗,我转身对天青君甜甜笑道:  “——天青君,豇豆还是要泡着吃才好!”  
  这一回头不打紧,天青的面容猝不及防闯入我眼帘。  ——我的菩提老祖哇!  只觉一阵强烈的心悸,我整个人仿佛都要炸裂开,五官在瞬间里失去知觉,内脏统统停摆。  倒抽一口冷气,飞速将目光别开,强制镇定咬住下唇。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正常,很不应该,可是!可是生理反应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即使不是初次相遇,虽然心中早有预见,天青君的仙姿仙容,依然让我深深震撼!  ——每当做噩梦的时候,每当要晕倒的时候,只要想起天青君的脸,我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  ——好几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我都对着浩瀚苍穹苦苦思索:造物主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才创造了这样一张登峰造极的脸?    “是你们芳主托我种的。”  淡色的袍子飘过来,天青走进了小院。  “芳主要这豇豆做什么?”我回头看那金丝中瑟瑟发抖的小苗,也不着痕迹避开了眼。  ——同胞啊真为难你了,要天天面对那张脸。  “还不是因为天庭来了个冒牌的豇豆仙?”天青的话音里带着三分笑意,“那新仙子没有豇豆原身,豇豆们民意难平,你们芳主这才托我在苍南境里种一株豇豆,好冒充那仙子原身。”  我的面皮不由得从白转红——没想到我这个空降兵还在豇豆界掀起了壮阔波澜,不知道有没有豇豆联名上访奏本弹劾我呢?  “放心,你们芳主都替你摆平了。”  这天青仿佛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担忧什么全被他一眼看穿。    “……其实,我倒真希望自己以前是一株豇豆,好歹也是个明白结果。”  望着眼前没有愁苦的小豇豆苗,我忍不住叹气,自己升仙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原身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要真是个豇豆精也不错。  “何必执着于前世?”  天青也知道我失忆的事,他和芳主一样,对此事不以为然。  “也许只是因为天界那时正好搞仙口普查,你们芳草门生育指标未能如期完成,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  我见他说的如此轻松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忍不住提醒他:“芳主说,我是被玉皇大帝钦点升仙的……”  还特意加重了“玉皇大帝”四个字。  “那也没什么,很可能是三届同时搞户籍盘点,天界没能顺利达到预期的人口增长比率,玉帝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  天青依然力挺自己的观点。  于是,在他慢悠悠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出景象——豇豆小仙入籍大典完成,玉帝欣喜若狂提着金笔在《三届史》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截止隆丰年四月十五日,天妖魔三届累计非人类数量终于顺利突破百万大关,目标达成,可喜可贺,可歌可泣哉!    冷汗沿着后脊梁滑落,我觉得十分悲怆无奈,泪花开始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只听一声闷笑,青袖如风拂过我面颊,有只手在我额头轻轻一点。  “你怎么这样傻,小豇豆!”    这下我明白,是天青故意骗我玩儿了。  “为上不尊的破仙!”怒从心起,我狠狠跺了草坪一脚——既然主人碰不得,践踏一下主人的地盘也是好的。    “这就生气了?”天青不急不恼,音调愉悦上扬,“那我赔你一只芳兽好不好?”  “不稀罕!”我想也不想便顶嘴。  然而回过神来,心中腾起一丝惊讶——方才自己没幻听吧?著名的天界芳兽,能散百香只诞生在苍南的芳兽,全三届加起来也不过十只的芳兽,刚刚这无良的天青君竟说要送我一只?    “……不知豇豆仙子觉得,我苍南的芳兽哪里不够稀罕?”  天青的声音从头顶隐隐飘来,似有转冷变硬的迹象。  “吃不得,跑不快,只能拿来闻闻香味附庸风雅,这样的摆设,不要也罢。”  后悔也晚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真心话。  真的,养宠物这事还是得量力而行,仙有多大胆,神兽多大产。我豇豆仙可不是芳主这般法力高强的上仙,养得起那些华而不实的香兽。要是这天青君愿意送我能抵挡兵器的铁牛,或者能散播蒙汗药的梦蝶,可能我还会考虑一下。    “你不是号称天庭最文艺的女仙子吗?怎么还会嫌弃它太过风雅?”  天青抑扬的音调很好的表示了他的难以置信。  “圣君,实不相瞒,其实本座是文艺路线与实用主义的双重拥护者。”我严肃了脸色,“毕竟矛盾才能产生火花嘛!”    我感觉那天青沉默了好一会儿。  于是我也不敢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青终于决定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僵局。  他说:“小豇豆啊,珐琅好像跑错了地方,闯入冥界了。”    我想今日一定不是个黄道吉日,不然怎么会先冲撞了二郎神,然后又搞丢了芳主的爱兽?  天青见我脸色变幻,可能于心不忍,出于仙道主义伸出一只援手:“别急,我带你去冥界找。”  无论有多忌惮此君的相貌,他的实力还是让我一百个放心的。点点头,我挥袖招来波动云。  “你就驾着这个去冥界?”天青君瞟了我一眼。  虽然这只是平凡的一眼,但敏感聪慧如我者,早已捕捉到它的深层次内涵——不要带这么掉价的法器跟在我身边。  “我还没有七色彩云……”我犹豫了一下。  何止七色,连五色的我也没能搞到一只。    天青没多话,朝那波动云一甩袖子,原本单纯的白云竟然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一、二、三……”我颤抖着数起云边的光带数量,“……十一、十二……”  ——天青竟然直接将小波变为了十二彩金边祥云,这是所有飞翔法器里级别最高的圣器呀!    “还不快走?”天青再看我一眼,嘴角似乎挂了一点笑,又似乎没有。  “……你、你能直接把我升级为上仙吗?”我张大嘴看他,胸怀绮丽的美梦,“你也朝我挥挥袖子嘛!快来……”  “——给、我、走!”  掌风袭来,这下我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挂笑了。    ————————————豆豆龙的分割线————————————————————    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未来过冥界的,只听其他仙子提过,说冥界是一个阴暗污脏的地方,生物也都非常丑陋。  “只有不讨喜的仙人才会被送去那里做官。”这是浅绛的原话。  我小心翼翼跟在天青的身后,心里对冥界之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小豇豆。”  天青忽然唤我。  “随圣君吩咐。”  我非常狗腿的低头弯腰。    “——我问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的长相?”  天青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就像“雷公的老婆是电母一样。”    我大惊失色。  “……圣、圣君为何如此妄言?”  稳住心神,我竭力表现着一种混和了不解与冤枉的无辜姿态,要多天真有多天真。  “我发现你很少直视我,要是不得不跟我说话,也是尽量靠边靠后站着。”  天青不紧不慢的继续陈述:“你好像,很怕见到我的脸?”    ——我的菩提老祖哇,没想到这天青君居然如此敏锐!    “圣、圣君说笑了!”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脑筋开始拼命的转。  “这都是因为圣君的仙容实在太过完美,小仙我多看两眼就会心跳过快难以负荷,所以我才不敢直视天君!小仙修为太浅定力不够,还请圣君万万不要怪罪!”我说的声情并茂涕泪俱下,只差对天发誓三跪九叩,况且这话半真半假,也不算完全的欺骗。    天青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微微咳了一下。  “走吧,我们早点把珐琅带回来。”  再度开口,他的语调上扬且温柔。    抹把汗,松口气,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对于天青圣君这样的决策层人物,万万不可被他发现我的秘密。  我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
豇豆苗苗(三)  我们飞了好一阵子,最终停在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前。  有谁见过王母娘娘头顶的冰火琉璃钗吗?这大河根本就是把无数只琉璃钗拧了在一起,碧浪起伏光影变幻,冷热水雾交织弥漫,喷的我满脸纠结。    “这是忘川。”  天青转过身对我道。  我点头表示受教,乖乖等着下半句。  ——天青绝不是为了欣赏此地的风景才停下来的,我估摸着这儿一定有什么关卡,让他不得不半途调整策略。    “河水有毒,水下有鬼,只有渡船才能过去,可现在船夫不在码头边。”  天青简短扼要提炼出关键词组。  “那怎么办?”我开始左顾右盼,期期艾艾,“圣君,其实我修为还浅的很……”  我怕他把我垫在脚下当浮木。  更怕他要我自个儿出去找船。  ——如今正值静寂如死的深夜,我这一个没有旧船票的小仙呐,去到哪里才能找到一艘破船?    “你等等,我先用离魂术去探探。”  出乎我意料,天青竟然主动请缨:“留在这里,守着我的仙身不要乱动。”  我自然不会拒绝。那离魂术是高级法术,我这等除了拖后腿啥也不会的小瘪仙,想来想去都是镇守大本营最为安全。  芳主说过,天上掉馅饼儿的时候要赶紧张嘴接住,不然摔烂了就只剩馅儿了,捧都捧不起。  我开始觉得自己今日否极泰来。    “哇,大哥你看那边的丫头!看起来很好吃!”  还没等我消化完肚子里美味的馅饼,耳畔忽然传来魔鬼般的声音。  ——哦不对,应该要取消那个“般”字。  我看见对面那排尖利的獠牙,心中如是想。    “这姑娘看着细皮嫩肉怪水灵的,咱们该先吃哪块比较好啊?”  忘川岸边,一只通体蓝色的类蜥蜴生物正对着另一只通体红色的类蛤蟆生物说话。  之所以说“类”,是因为这兄弟俩每个都有接近八尺长,裂开的嘴起码可以吞下一整只羊。    我有一点害怕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哦,强调一下)。  于是我戳了戳天青的身子。  天青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幻灭。  看样子是离魂了,无可奈何叹气,收手,转身,立定。  “——何方妖怪,居然敢在我豇豆仙子面前放肆?”  挺直背脊,我在脑子里拼命回忆当初芳主对付老色狼吕洞宾时的凶神恶煞状,心想能学个七八成像也好,起码气势是够了。  哪知那蛤蟆怪却“呱”的一声笑出来。  “豇豆仙?哇哈哈豇豆仙?如今连豇豆都修成了仙,看来天庭真是没人了呀!”  他一口一个“豇豆”,听的我心里十分不爽,不过念头一转,随即又高兴起来。  我是打从心底里不愿跟他们动手的。一摸不清对方实力,二如果把事情闹大,芳主肯定会知道我弄丢珐琅的事。无论如何,和平解决才是上上之选。    于是赶紧友好微笑,对着妖怪兄弟苦口婆心起来:  “没错,我正是那如假包换豇豆修成的仙子。你们吃我这根豇豆又有什么意思呢?冥界那么多花花草草,随便哪株都肯定比我美味。”  话音刚落,那蜥蜴怪也哈哈大笑起来:“小仙女以为我们吃素呢!我们自然是吃荤的!”  他瞪大腥红的双眼看着我,巨大的尾巴如蟒蛇一般在地面扭来扭去,粘液腥臭沿着齿缝缓缓淌下。  “是什么修炼的都不要紧,我们要吃的是魂魄,你这种沾了仙气的魂魄是最美味的。”
 冰凉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拂尘。  “大哥!那小丫头身后好像还有一个同伴!”蜥蜴怪正要前进,忽然又停住大叫,“咱俩正好一人吞一个!”  蛤蟆怪立即转动鼓眼泡朝我看过来。  “不许你们动他!”我展开袖子挡在天青面前,想阻断它的视线。  ——与其被师姐们发现我没能看好天青的仙身,还不如被妖怪们吃了好,至少死的痛快。  “原来……这是你的相好?”蛤蟆怪忽然眯起眼睛,笑的十分耐人寻味。  我知道他那未说出口的台词——“看来也是一名神仙,等下我可要好好享用。”  “才怪!他是我的仇人!”我想也没想便回嘴。  “哦?如何证明?”蜥蜴阴阳怪气的声音飘来。我想如果他有眉毛,此刻那眉毛一定是高耸如云的,不过由于他没有眉毛,所以我只看见他在死命的翻着三白眼。  我眨巴了下眼睛,转身做了一个动作。  做了一个从第一次见到天青君时就想做的动作。    我朝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啊!”一声惨痛的哀号。  这叫唤声不是由天青的身体发出的,那蜥蜴怪看见了倒下的天青,不知为何居然满脸痛苦。  “居然是他?”蛤蟆怪看清了天青的面容,大吃一惊。  “没想到你竟如此恨他……”蛤蟆怪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我,“怎能下得了手……”  “呜呜呜,我今天见到了GOD FIVE……我见到了GOD FIVE……”那蜥蜴怪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就在他们晃神的一刹那,我闪电般甩出袖中红练,念出缚身咒。  “急急如律令,收!”  待那妖怪兄弟回过神过来,已是被我困在拂尘障中。    “……你很聪明!”蛤蟆怪看看拂尘,又抬头看我,似是不甘心。  我朝他嘻嘻一笑:“本仙姑何止聪明,简直狡诈呀!”  平日里我习的攻击法术不多,且相当低级,所以方才我一直故意拖延时间,想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这下终于成功。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蛤蟆怪忽然佯装惋惜叹了一口气。  我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只见那蛤蟆怪开始急速的鼓起肚皮,越鼓越大,越鼓越大,直至那雪白的肚皮鼓至透明,只听“砰”的一声,捆住他们的拂尘竟然被活生生撑断了!  “你!”心法反噬,我身子晃了一晃,喉头涌上一点腥甜,“无赖!”  “我何止无赖?简直无耻!”蛤蟆怪呱呱大笑,十分愉悦。    蜥蜴怪也被拂尘弹开的力道震醒,一跃而起,伸出长长的红信朝我袭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道黑色闪电掠过,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那蜥蜴怪尖叫一声蹲了下去。  回头一看,天青不知何时已经回魂,就这么悄无声息站在我身后。    哇大佬你属蛇的?我被他吓了一跳。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天界仙子。”天青看也不看我,面无表情将我挡在身后。  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谁也不知道。反正等我反应过来,发现那蜥蜴怪只剩半截舌头,还又哭又笑仿佛神经错乱般:“……说话了……哎呀GOD FIVE跟我说话了……呜呜……”  我实在是很想踢这妖怪一脚——崇拜偶像不是你的问题,过于盲目就不对了,这天青哪里值得你这样死而无憾嘛?    “圣君饶命!”蛤蟆怪眼见大势已去,立刻磕头认罪,“我们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被谁所逼?”天青音调上扬,夹杂一丝奇异的愤怒。  “……被这个万恶的社会所逼。”蛤蟆怪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做振振有词痛不欲生状,“出身并不由我们兄弟二人选择!我们既然身为妖怪,就只能以吸食魂魄为生,要想活着就只有杀人,你们这些以风露为食的仙子,怎会知道我们下等妖怪的痛苦?”  没想到这蛤蟆竟然是一个愤青,啊不对,应该是伪愤青。为了能争取从轻发落,它将自身悲剧与社会现状巧妙融合在一起,既痛斥了阶级差别,又对处于金字塔顶层的那么一小搓人提出了控诉,要求他们反思和反省,从而达到博得同情争取减刑的目的。  ——我居然能透过现象认识蛤蟆怪妄图脱罪的阴险本质,真不愧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文艺女青仙。我一边分析一边沾沾自喜。  正准备提醒天青注意蛤蟆怪的险恶用心,却听身前人一声轻笑。  真是极轻极轻的一声,转瞬即逝。  蛤蟆怪化为一阵青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蜥蜴怪震耳欲聋的哭声:“大哥!大哥!大哥你怎么就没了?”  ……真没了?  我转头用眼神询问天青。  他微微一点头。  我正想问这是什么法术,却听砰的一声,那蜥蜴怪的哭声嘎然而止。一阵烟雾腾起,他也追随蛤蟆怪而去了。  香消玉殒啊,我摇头,甚是惋惜。    “你受伤了。”冰凉的丝绸抚上我的嘴角,天青正侧头看我,目光如炬。  我瞧见他移开的袖口上有一丝嫣红,不由得讪讪而笑,心头怨念。  ——大佬啊你为毛要突然转过来呢?一直给我看背影不是很好吗?话说你的背影真是英俊伟岸潇洒轩昂让人幻想啊……  “你……就这么将他俩杀死了?”我避开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丢去了阿鼻地狱。”天青的声音冰凉而淡薄。  原来是阿鼻地狱。  我叹气,虽然没死,但也不会更好过。  “圣君,你有没想过那蛤蟆怪说的话呢?其实出身并不是由它自己选择的……”我想了想,小小声道。  “没有谁是生来就做神仙的。”天青毫不犹豫打断我,他抬头遥望苍穹,目光高远,“你不是,我也不是。”  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    “方才为何打我?”  然而他忽然又回头,笑意盈盈。  搞得我以为方才的瞬间是幻觉。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不打你他们也不会分心……”  打死也不能让天青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苦着脸将五官全部皱在一起。  “为何偏偏打脸?”  那天青竟然不依不饶起来:“天界这么多仙人,唯有你才敢打我的脸。”  ——这个小气的家伙!方才我为你守身如玉,啊不对,是守着你身子当玉,你现在还这么挤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于是我垂头丧气做待宰羔羊认命状,“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拳吧!”    “好。”没想到天青竟毫不犹豫答应。    ——我的菩提老祖哇!  我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当头棒喝,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天青是挥挥袖就能把人变没的超神力怪物,要是真让他打一拳,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见到明天哩?    但是!我豇豆仙好歹也是混文艺界的人,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反悔的举动。  于是把牙根一咬,硬生生憋回老泪,我红着眼眶走到天青面前。  “打吧。”  我抬头看他,视死如归。  ——哪怕打死了也好,只求千万别把我的脸打成跟你一样。    天青看了我一眼,肩膀微微一动。  “哎哟!”我想也不想便抱住脑袋跳到三丈外。  “……还没动手呢。”天青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无奈,又有些好笑。  “嘿嘿,这是预演,预演。”我红着脸打哈哈,磨磨唧唧的蹭回原地,心道生理反应果然难控制。    重新屏息静气,我鼓起天大的勇气朝天青抬头,闭眼,咬唇。  ——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我在心中默念口诀,盼着天青能速战速决给个痛快。  
  “小豇豆。”  哪知天青却偏偏不随我愿,临门一脚的当儿,居然想起审问我起来:“听说你们芳草门很多人都藏了我的画像?”  我心中记挂欠他的一拳,忙不迭点头。  何止芳草门,估计全天庭不少人都藏着这家伙的画像吧,压在枕头底呀,塞在被褥下呀……听说还有仙子揣在重点部位的,也不怕痒,啧啧。  “那,你有没有?”  天青这家伙真奇怪,关心我干嘛?  “有的,有的。”  我继续点头,估计他是想考察自己在文艺女青仙中是否受欢迎吧。  “都藏在哪里呢?”  天青的音调上扬,这是他本人心情愉悦的表现。  “……没有藏。”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大实话:“我找芳主要了两幅,直接挂在墙上。”  “直接挂着?”天青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吃惊。  “恩,我需要常常看,收起来的话不方便。”  我的回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和真挚。  ——那些画像我都搁茅厕里挂着呢,半夜里上厕所害怕,有天青的画像可以驱邪嘛。其实看惯了天青,再看那些妖魔鬼怪也没什么可怕了。  想到此处,我猛的睁眼打量面前的人,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激的。    却见天青正满脸迷茫的看着我,眼神朦胧。    “?”  我在他面前用手指画出一个可爱的符号。  符号本身是不可爱的,可画的人是我豇豆仙,所以它就可爱了。    云雾散开,天青的眼神渐渐清明。  “……这回就先饶了你。”他笑着在我额头敲了一记,“暂时记在账上,下回一并跟你算。”  前半句让我欣喜若狂,后半句让我痛不欲生。  “好说,好说。”我悻悻一挥袖子。    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让天青跟我一样失忆的强大法术呢?看来回头得偷偷打听下了。
豇豆苗苗(四)  天青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临时船夫,带着我们渡过怒火滔天的忘川河。  从背后望去,只见那船夫黑衣黑裤黑高帽,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十分地有朋克范儿。  “不会是刚从牢里跑出来的吧……”我忍不住小声嘀咕。  丢掉珐琅尚算小事,协助重犯越狱就是弥天大罪了,也不知道天青办事牢靠不,反正我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这是黑无常。”天青低声笑道,“那锁链是他的法器。”  “既然同是仙友,为何不转头过来打个招呼?”我瘪嘴表示不信,沿途这船夫一言不发甚为沉默,肯定有什么古怪。  “仙子多虑了。”  船夫听见我们的对话,终于出声,艰涩暗哑犹如锈迹斑斑的铜器:“只因我相貌丑陋,怕仙子看了受惊,所以才没有主动招呼。”  “你竟把我看成那以貌识人的庸俗之辈!”  我色厉内荏的呵斥他:“无论美丑,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态度!”  “……黑兄你就转过身来吧,不然这小豇豆不会安心。”  天青的声音似乎在强忍笑意。    于是黑无常无奈脱掉高帽,转头朝我微微一躬身:“豇豆仙子,久闻大名了。”  待他抬起头来时,刚好一阵清风吹过,将他那原本遮住面颊的中分长发吹起。  “啊!”我禁不住叫出声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对不起,吓到仙姑了。”黑无常脸色一暗,迅速将帽子扣回脑袋上。    “不!”我大叫一声站起,紧紧握住黑无常的手腕。  “仙君哥哥,我、我没有被吓到!”由于太过激动,我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长的这样好看!”  “……没想到仙姑居然被我的容貌吓傻了。”  黑无常一愣,随即苦笑,似自嘲,也似内疚。  “我没有……”我正想着急辩解,忽然想起那个天庭最大的秘密。  于是收口,掉头,惴惴不安看向身旁——天青正静静望着我俩,神色难以琢磨。    “咳咳,总之呢,仙君是很好看的……”我松开黑无常的手,假装镇定的坐回板凳上,“仙君不必妄自菲薄。”  “仙子真是好心人。”黑无常只当我是安慰他,惨白了脸,转过身继续划船。  我顿觉心中难受异常——如斯绝色啊,为毛要一直遮着脸呢?  回头偷偷瞅一眼天青,他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渡过了忘川,黑无常带着我们来到阎王殿。  估计是听见天青来的消息,但凡能想到的妖怪全都出来溜达了,一路上到处鬼哭狼嚎,更有人不畏艰险不畏阻塞三番四次重复路过,然后就扭着脖子使劲朝我们这边看,扭啊扭也不怕扭脱臼。  “仙子可有受惊?”  当我跟一只三眼犀牛怪对看的津津有味两两相忘的时候,黑无常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没有。”我嘻嘻的笑,指着那犀牛怪头顶的眼睛,“仙君哥哥,这该不会是二郎神的亲戚吧!”  耳畔立刻响起天青略显做作的咳嗽声。  黑无常惨白的面皮有些泛红,吞吞吐吐道:“仙子又拿二郎星君开玩笑呢……”    罢了罢了,这群活在谎言里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我是真心觉得冥界的仙人比天界的好看,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过那时大家都不相信,还指责我总爱说反话以标榜自己与众不同。  唉,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天才总是寂寞的。
  黑无常跟我们打了声招呼,说是去跟阎王通报,牛头马面遣散那些看热闹的妖怪,大殿前终于只剩我跟天青二人。    “敢问豇豆仙子,觉得你家芳主长相如何?”  天青机械的声音冷不丁蹿出,一旦他改口叫我“仙子”,那就证明他在生气了。  “当然很美很美。”我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怪问题,芳主不美的话,那吕洞宾怎么会纠缠她几千年?  “仙子以为,广寒宫里的嫦娥长的又如何?”天青又冷声问。  “公认的天界四大花旦之一,艳丽妩媚不可方物。”  我答的毫不迟疑,本座向来对嫦娥的美貌心悦诚服,那可是让天蓬元帅落马的大人物。  “那仙子觉得你自己呢?”天青竟然穷追不舍起来。  “……还算凑活吧。”我犹豫片刻,含糊嘟哝过去,“你干嘛拿我跟她们比……”  都说看女人是否有魅力,首先得看她的追求者数量和质量。想当年前我豇豆红刚升仙入籍,也曾有数位仙君对我或明或暗的表示好感,只可惜后来都无疾而终,近些年来更是沦落到小姑独处无人问津的地步。  ——莫非是我哪里长退化了?  我摸摸脸皮,难解心头疑惑。    “……没有不正常呀……”恍惚中,我听见天青喃喃自语的声音。  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全天庭最不正常的就是你了好吧?  “不知仙子觉得……”天青张口正要继续问话,却见黑无常带着一个跟他类似打扮的人走过来,白衣白裤白帽加链条。  “仙子,这是白无常。”这回黑无常学乖了,先向我做介绍。  我点头微笑,心想白无常也挺惊艳的,虽然比起黑无常来还差那么一点点。  那白无常见我目光炯炯,很有些尴尬,于是跟他兄弟一样开始甩动头发犯傻:“我相貌太过骇人,怕是吓住仙子了……”  “别!别!”我赶紧伸手制止他的不理智举动,老是甩刘海你们脖子酸不酸呀,“实不相瞒,我很欣赏二位,二位能在不被人看好的岗位坚持几千年,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简直是我的偶像啊!”  这是真心话,我豇豆仙是个没有背景的草根,平日里免不了要对天青之流的上仙溜须拍马奉承几句,哪有勾魂使者般铁面无私?    “没想到仙姑这么理解我们!”白无常用“知音啊可找到你了”的炽热目光看着我。  我顿觉耳根子发烧,低头羞涩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志同道合的仙友嘛。”  “白无常可是有珐琅的消息?”天青冷冰冰的话语突然插了进来,非常的不合时宜。  “禀圣君,无常已经四处打探过了,那珐琅香兽误闯冥界后,被妖王的妃子捉走,如今正关在博陵第里。”白无常对着天青垂头,态度恭敬。  博陵第,妖界最幽深的府邸,也是妖王的宫殿。  天界和妖界向来不和,互相看不顺眼,什么都要竞争攀比,如今珐琅这种珍贵神兽落到妖王手里,只怕很难再要回来了。  天青闻言皱眉,瞟了我一眼,目光亮如火炬,照的我一颗娇嫩芳心拔凉拔凉的。  ——看你干的好事!我知道他肯定是这个意思。    想到芳主失望的神情,又想到珐琅娇憨的模样,我鼻子一酸。  “瞪什么瞪!”气上心头,我再也不愿对天青陪笑脸了,愤愤回嘴,“就是拼命我也会把珐琅夺回来,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没了珐琅,我迟早都要被大刑伺候,被神仙砍和被妖王砍还不都是砍?我豇豆苗苗超脱了!    话音刚落,只见黑白无常二人都用一种既害怕又诧异的眼光打量我。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我也朝他们狠狠瞪回去,反正这等销魂的美男子,离开了幽冥界也很难见着了。  “……豇豆仙子只怕是被‘博陵第’三字吓到了,并非有意冒犯圣君,还请圣君万不要在意。”  黑无常斟酌惴惴不安开口,却是向着天青。  我侧头看向天青,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  ——虽然他的脸一直都不好看,但至少以前脸色是正常的,不会像如今浇注了沉甸甸的铅一般。
  我想肯定是因为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忤逆他了。天青是与玉帝平起平坐的圣君,怎能被我这样的小辈顶撞?心里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义无反顾——骂都骂了,狠话也放了,他要拿我怎样呢?  悄悄垂下睫毛,泪珠儿冒出眼眶,鼻尖也红了大半个。  缩在广袖里的手,将拂尘搅了又搅,绕了又绕。  “仙子……”安静诡异超低气压下,黑无常欲言又止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一丝怜惜。  “仙君哥哥!”我迅速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水波盈动,“请你带我去妖界吧!无论如何我都要将珐琅带回来!”  黑无常的脸腾地一下变红,他张嘴正想说话,脸却被一片宽大的袖子遮住了。    “不许去妖界。”  沉默了半响的天青,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侧过身居高临下的看我,眼中仿佛有冰河沉睡三千年。  “……为何不许去?”我咬着下唇看他,很是不甘。弄丢本门圣兽是大罪,按照门规要被罚杖刑三百,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你修为太浅,仙气未稳,不能接触妖魔界的一切事物,免得沾染邪气堕入歪道。”天青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你还不是带着我来了这冥界……”我不以为然别嘴。  “冥界管事的都是仙人,怎能跟妖界那种污秽之地相提并论?”天青冷笑,言辞间很是不屑,“再说你一直跟着我,又怎么会有邪气侵身?”  ——莫非此君忘记方才那两只被丢去阿鼻地狱的妖怪了?还说什么不会有邪气侵身,本仙姑可是被他们打得都吐血了啊!  我几次想张口,最终还是将顶撞的话默默吞了回去。  没关系,天青健忘是好事,他要是一并忘记我打他一拳的事实,还赚了。    “圣君说的对,妖界鱼龙混杂阴险难测,仙子这涉世未深的样子,还是不要去的好。”黑无常接过话茬,英俊的脸上满是诚恳。  我自觉从未被帅哥这样温柔关心过,心头一暖,脸上飞出两朵红霞来:“多谢仙君哥哥好心,倒是小仙考虑不周,鲁莽了。”  既然天青不让我去,我就不要当着他的面去呗,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曲线救国也是一出妙计。  黑无常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又是一愣,嘴角慢慢绽出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笑。  我是越看越陶醉,越看越幸福,幸福的忍不住也咧开嘴。  ——哎?怎么会有如芒在背的错觉?是谁在扯本仙姑的袖子?!    回头一看,天青的两道剑眉斜斜飞入云鬓,眼中何止冰河世纪,简直是山雨欲来的2012了。    “仙子,拂尘掉了。”  天青不动声色松开我的袖子,一瞬间里又恢复了无情面瘫男身份。  我顺着他眼光看去,这才发现拂尘不知于何时脱开我的手,静静躺在了地上。  唉,真是美色误人呀。  “让仙君哥哥见笑了。”  我朝黑无常羞涩一笑,以十分淑女十分娇柔的姿态侧身屈膝,优雅而从容将拂尘捡起来。    天青的脸色越发难看,已经进阶到我再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选择自爆的程度。  我可不想给自己找虐,于是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看着黑白无常二人,心里喃喃道真是秀色可餐。  “走了!”天青从牙齿缝里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继续笑眯眯不说话, 选择性失聪。  ——走?怎么可能走?本仙姑还没跟黑无常谈论人生理想奋斗目标呢!仙君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仙子啊?将来打算生几个小孩呀?男的还是女的……  “噗噗”,我脚下的彩云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跟着天青的背影飞速移去。  ——你个黑心肝的,怪不得要先变一朵云给我,原来是做卧底用呀!  哀怨的看了天青一眼,在被拖离幽冥殿以前,我悄悄将自己亲手绣的水帕扔在地上。  那里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门牌号码,不愁黑无常找不到。
  一路上气流平缓,暖风穿过衣衫和长发,我禁不住愉悦哼起歌儿来。  “仙子很高兴?”天青的声音就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你可还记得自己弄丢珐琅的事?”  “记得。”我点点头,语调轻快,“我知道自己会被处以三百杖刑。”  “那你还高兴什么?”天青的音调非常奇怪。  怎么会不高兴?文艺女青仙的春天到了呀。不过我当然不会直接这么回答,那太傻了。  “能和圣君一起去妖界游历,即便是要被罚杖,也是很多仙子梦寐以求的,为何不能高兴?”我选择了一个最可能让天青满意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去妖界?”天青一声嗤笑。  “圣君如此宅心仁厚,怎会舍得让珐琅在博陵第受苦?”我的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亮,“既然我不能独自去妖界,唯有请法力无边的圣君出山护航了。”  前面人沉默了半响。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迈入妖魔二界。”天青似是叹了一口气,“珐琅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听得后半句,心头总算大石落地。  心头忽然一转,赶紧怯生生探到:“那、那冥界总还能再来吧?”    前面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哎呀!”我娇嫩的鼻尖撞上他坚硬的后背,疼的咬住了舌头。  “……你喜欢黑无常。”天青的声音幽幽传来,无悲无喜,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心事被人说中,我只觉得脸颊烧的都要化掉了,只好吞吞吐吐道:“也不知圣君可否帮我做个媒……”  ——方才见黑白无常对他态度恭谨,可以料想他的话一定是极为算数的,要是由他搭线,不愁见不到仙君哥哥。    然而我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天青的回答。  我跟着他度过了忘川,翻过了群山,最终回到了芳草门前。  一路沉默。    “小豇豆。”  在我跨进大门前,天青低沉醇厚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只觉得脸都丢尽,抹干面颊上的泪,回头倔强看他,下巴高抬。    “——为什么要喜欢?”  他站在云中静静凝望我,眉目幽远,带了一丝难解的惆怅。  “做个单纯的仙子不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豇豆,春心动……这是多么杯具的初恋啊~~
很好看的样子
前排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
豇豆苗苗(五)  转眼里已是五月天,气温日渐攀升,我也慢慢变得嗜睡。  这日正在芙蓉帐下小酣,半空中落下一只纸雀儿,轻轻将我叩醒。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小纸雀赶紧在我眼前立定,展翅,化为一张布满文字的黄签。    “天青向妖王索要珐琅,妖王提出需用苍南古籍贰万册换。”  龙飞凤舞,笔势有力,黄签上明明白白二十三个草体字。  两万册?  我跐溜一声从竹子榻上坐起,瞌睡都给吓飞了。  小纸雀见我读完了,依依呀呀转个身,化为一阵白烟,点火自焚了。    从幽冥界回来已有大半月,我因为弄丢了珐琅,被芳主罚来这影青斋关禁闭。  影青斋荒芜寂静人烟罕至,我终日吃了就睡谁了就吃,只能靠飞飞小纸雀与别家仙子通信解闷。方才那消失的小纸雀就是黑无常传于我的,他很关心我的近况,随时跟我飞信报告珐琅之争的最新进展。    两万册啊……  随着小纸雀烟消云散,愁云惨雾渐渐攀上我眉间。  苍南圣域,据传除了盛产奇花异草,还秘藏了十万册上古书籍,本本都是价值连城的孤本,也是天青的最爱。我曾经偷偷瞄过几眼,满眼梵文不知所云,没意思的很。  不知那妖王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这么多古籍做甚?想来想去,只怕是他借题发挥,要给天庭一个难堪了。  唉,叹声气,将袖子覆在面上,陷入昏昏沉沉的思考来。    “为什么要喜欢?”  我想起那日芳草门前,天青这样问我,神色奇异。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如今天界经过了上万年的进化,棒打鸳鸯拆散牛郎织女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谁说神仙不能动情?谁说神仙不能爱?天庭明明白白规定了,只要不是师从同门,或男女仙任何一方未曾也不打算担任同门要职,便可光明正大结合。届时不仅能享受带薪婚假三十六日,玉皇大帝还会亲手封个红包表示恭喜呢!  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估摸着天青真正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要喜欢黑无常”吧!  天青这等被众多仙子捧入云端的上仙,眼睁睁看着我不为他的魅力所动,当着他的面与相貌被人诟病的下等仙君黑无常眉来眼去,心中难免失落。他虽对我无意,却依然纠结我的爱恋,因为他巴不得全天庭的女仙子都喜欢他。  ——天青君,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一个重度王子病患者呀!    我想起了第一次跟天青见面的事。  那时我刚入仙籍不久,真正的仙气不稳仙位不正,整天跟在芳主屁股后面一心修炼。某日里去芳主府邸里讨心诀,却见一个裙裾飘飘的仙子掩面从朱门中冲出,梨花带泪,甚是惹人心怜。  “啧啧,又误伤一个。”芳主跟着她迈出,满面惋惜喃喃叹道,“这家伙的罪孽又多了一桩。”  后来我知道,那是芳草门中第十个因为见到天青而延误珐琅喂食的仙子,“门中三姝”牡丹,桃花,莲花仙子早都落败过了,第九个玉兰仙子至今还在影青斋里关禁闭呢!  “不知那圣君有多好看?”居然让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痴痴呆呆,我眼巴巴望向芳主,心中满是期盼,“可有画像给我瞅瞅?”  “只怕你看了以后连声惊呼要晕倒。”芳主似笑非笑瞟我一眼,“这颗芳心倒是要先揣好。”  “不怕不怕,我的心脏可强健了。”我朝芳主高高鼓起胸脯,“就算是跳出来,我也有本事给装回去。”  芳主噗嗤一笑,朝我万种风情瞪了一眼,转身进去拿了画像出来。    我就这样看到了传说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天庭第一美男子天青圣君的画像。  如芳主所料,我惊呼了,也晕倒了。  因为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活生生气背过去了。  无论芳主如何渲染天青美貌的丰功伟绩,直到离开时,我都坚信她是在对我是开玩笑。  画中那个面目可憎匪夷所思的人,怎么会是众多姐妹爱慕的对象?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只怕我豇豆仙多看一眼就要吐血三升自刎而亡,莫非大家都瞎了眼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为了防止再被芳主恶意作弄,我二话不说拿走了那幅画像,准备找师姐浅绛验明正身。
    浅绛的真身是谷莠子,族中子弟遍布全宇宙,她也因此成为门中姐妹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对于我这新晋的文艺路线小仙,她很是关心照顾,常常指点我要如何装13才能装的靠谱。  哦,忘了补充说明,谷莠子其实就是狗尾巴草,但是你们千万不能这么叫,师姐会不高兴的。  文艺女青仙都是高雅的,名字越玄乎越好。像那祭红师姐,谁也不能把她的真身叫成石蒜,得叫曼珠沙华。如果不小心叫了另外的别名——蟑螂花,那恭喜你,没救了,乖乖等着被毒死吧。    浑浑噩噩行到一半,我恍然发觉自己闯入一个陌生环境里。  巨幅的藤萝从天际倾泄而下,灰褐色的枝蔓蜿蜒如蛟龙,紫蓝色的花朵灿若云霞漫天,仿佛一匹秀美锦缎,生生截断我的去路。  面对如此特别的屏障,我有点懵,一下子愣在地:走回头路?还是进去探险?  想了想,我有恃无恐撩开那密密麻麻带刺的花枝。  ——我不怕死,如今既已成仙,怎好随便死。    拨开藤蔓,眼前即刻出现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一男一女正含情脉脉的对望。  男子背对着我,虽不见相貌,一袭青袍是道不尽的倜傥风流。女子身着华服紫衣,容颜堪称绝色。  我认得那女子,她是有留洋背景的郁金香仙子,如今天庭上下大搞对外文化交流,她担任着驻荷兰特派官员一职,年轻貌美平步青云,是风头强劲的大红人。上个月芳主请她来做宣讲,我还是求了人才拿到贵宾票的呢!  没想到无意间撞破了天庭偶像的奸/情,虽有些尴尬,但由于实在找不到不让自己看下去的理由,我还是捂住了脸占好了位打算继续观察。  还没看好一会儿,戏剧性的逆转发生了——郁金香仙子本来是笑嘻嘻的,不知听那青衣男子说了什么,眉毛一耷竟落下泪来。  花仙的样子甚是惹人爱怜,可那青衣男子连气都没叹一声,背影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哭了好一会儿,花仙大概是急了,伸手欲抓那青衣男子的袖口,却见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的将她手拂开。  花仙一怔,泪流满面的张口说了几句,面色通红。  青衣男子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态度坚决。  花仙似乎不死心,又说了几句,神色紧张,渐渐有歇斯底里状。  这回青衣男子干脆偏过头不看她,态度冷淡。  花仙终于彻底崩溃,掉转身,含泪凄美的绝尘而去。  ——啊,多么杯具的人生,哭的连鼻涕都跑到嘴里去了。  我看的意犹未尽,心中啧啧感叹,不知是何等英俊神武的仙君,能让郁金香仙子如此的不要形象?    然后,那青衣男子转身面对我。  杯具就此变成了餐具。
  我发誓,当时我心里响起了足以震撼整个天庭的凄厉尖叫。  ——当一个丑的只可能出现在画上的人物,就这么不打声招呼且目光炯炯的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谁能不吃惊?谁能不害怕?  那种怀疑自己是否置身噩梦的错乱感,简直让人手足无措脊背发凉。  不过吃惊归吃惊,害怕归害怕,虽然魂都要吓没了,但我还记得观世音菩萨说过的话,众生皆平等。不分贵贱不论美丑,不能因为人家丑就歧视人家。  于是将尖叫默默收好,吞回了肚子。  我终归还是一个有理智的仙子呐。    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天青就这么让我活活憋得内脏出血。  唉,也罢,善良的人总是特别容易受伤,我认了。    由于对天青相貌的恐惧感过于强烈,我已不太记得见到他之后的事了。  他约莫是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约莫也浑浑噩噩的答了。  然后他挥挥袖子,将那漫天的紫藤花屏障除去,又指点几句,将我引向浅绛的住处。  虽然外表骇人,但他对我的态度还算温和,应该是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浅绛在得知我俩的偶遇后,立刻严肃逼问我是否对天青产生了绮丽幻想。  “好豆儿,你可曾想过做圣君的妻子,在天庭上与他并肩而立?”  ——怎么可能!谁愿意嫁一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家伙?除非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  “好豆儿,你别不说话,你当真的对天青君没有一点点念想吗?”  ——有啊,我觉得做仙当美观,万万不能丑到如此地步。即使是天生的也不行啊,这不是害人睡不好觉嘛,得赶紧整容补救。  “豆儿啊,你听师姐说,千万别肖想圣君大人,整个天界暗恋他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光咱们门中上了心的子弟就不下数百人,男女皆有,你是没有胜算的,你可知那牡丹……”  “师姐!”为了避免耳朵继续被荼毒,我不得不打破沉默,“师姐别担心,你我心知肚明,我与圣君简直云泥之别,哪来的什么想法呢?”  ——我是天边蓬勃彩云,天青只是一坨烂泥巴,哪配得上我啊。    我神色诚恳,言辞又是如此发自肺腑,让浅绛不得不完全相信我。  “你倒是识相。”她神色放缓,眉头舒展,渐渐变得欣慰起来。  “……不知师姐觉得,天青君相貌如何?”迟疑半响,我终于还是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  “长相如何?”只听一声嗤笑,浅绛仿佛看白痴那样看着我,“身为GOD FIVE首席,粉丝俱乐部人口数以百万,有胆子拒绝七仙女中五姐妹的求婚,连王母娘娘请他吃饭都要排队预约,你说他长相如何?!”    于是我沉默了,深深深深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天庭众人的审美观,出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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