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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来迟(三)二月十三,五公主益阳公主成亲在即,金在中身为表哥,自然是需要前去送礼。益阳公主和前几位公主的性情不太一样,她性子十分冷淡,且长相平平,应该算是宏正帝的几位公主中最不出色的公主了,但益阳公主的母妃是个男子,当年乃是宏正帝荣宠一时的后妃,只不过后来生第二胎时不幸血崩,父子俱亡,因此追封极高,连带益阳公主也成为了宏正帝心头歉疚的对象,便也极受重视。益阳公主所在的芳兰苑极为朴素,到处皆是树木,甚少见到花草,因此入苑便只觉树影森森,幽静至极。“殿下里边请,公主正更衣来迎呢!”芳兰苑的侍婢恭敬地引着金在中往正殿中走去。金在中微笑:“不过是见一下表哥,如何还需要更衣这么隆重?”两人入内,便见益阳公主身穿碧色合欢花纹的锦袄迎了出来,她见到金在中,也不笑,只款款福了身子,淡淡道:“妹妹给表哥问安了。”“公主客气了。”金在中素知她性子,也不见怪,和她一起落了座,笑道,“一年半载不见,公主出落得越发宜室宜家了。”益阳公主如今十五岁,比起金在中出嫁时,已脱了稚气,初见少女的娇媚,她虽长相平平,但好歹是公主皇女,通身的气派自然要比寻常女子高出十倍百倍,因此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女,在普通女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她听到金在中夸她,面上却丝毫不见波澜,只拿一双黑色的眸子定定望他。金在中见她不接话,也不在意,道:“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给公主送贺礼的。阿硕他因为他师父赛扁鹊老先生从神仙岛回来,因此专程去接老先生了,故不能和我一起过来,特地托我送了贺礼,贺你新婚之喜,还请你谅他的失礼之处。”“多谢两位哥哥了。”益阳公主的脸上并无任何波动,仿佛什么事都无法令她产生情绪波动。金在中望着她,只见她冷冷淡淡的,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攥着锦帕,用力地连筋骨都露了出来。他轻笑道:“公主想必这几日也正忙着,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行回去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意欲离开,却听身后的女声带着焦急道:“表哥慢走!”金在中缓缓转身,唇畔的笑容恰到好处得魅惑人心:“公主有事?”益阳公主微白了脸颊,沉默不语,片刻,她仿佛用了好大力气才挤出来一句话似的,道:“我不想嫁。”
金在中也料到是这件事,并不讶异,只微微挑了眉道:“贺兰家位高权重,满门皆贵,公主为何不想嫁?”“贺兰恩不过是个意欲通过我攀龙附凤之徒,我若嫁他,此生便算完了。”益阳公主原本冷清的面上带着怨恨,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锦帕,“而且我根本不喜欢他,为何要嫁与他草草一生?”金在中点了点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皇帝舅舅?他那么宠溺,你若不喜,定然不会强迫你嫁他。”益阳公主闻言,面上愈是气愤不平,转了视线道:“你有所不知,我已有心上人,某次,我与他在某处相见,却不料为父皇所察觉,他派了人来跟踪我,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心上人已经到了,我连忙叫他离去,因为我知道,父皇若是知道他与我私会,定然会治他一个勾引公主的大不敬之罪。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玉佩落在了那里,而第二日,贺兰恩竟拿着我的玉佩到父皇面前请罪,说他就是昨晚那个与我私会的男子……”“私会一事太过隐秘,除了我的心上人之外自然不会有人知晓,因此父皇亦相信了他。自然,父皇很生气,但公主与人私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毕竟太难听,更何况当时他是当着满朝文武的官员说的……父皇为了保住我的名声,只好承认我们是两情相悦,又当场赐婚……”益阳公主说着,冷清的面上染上了哀戚与愤怒,耳垂上的海蓝色明月珰一晃,发出刺眼的光芒。金在中听至此,也已然明白过来了,宏正帝金口玉言,已无法更改,益阳公主若此时开口说私会之人并非贺兰恩,那么只会给宏正帝机会杀了那个真正的情郎。而益阳公主为了保护她的情郎,只能对贺兰恩的冒认保持沉默。可现在的状况是,益阳公主不甘心就这样嫁给贺兰恩,所以只能求助金在中。金在中沉吟半响,开口道:“你为何选择我?我与公主的交情似乎并不曾深至此。”益阳公主闻言,葱白的手指渐渐放松了锦帕,唇角竟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自上次赛马一事以来,皇姑母一家与贺兰家势成水火……帮我便是帮己,不是吗?”金在中望着她的面庞,只觉这妹妹虽长相平平,心思却是极玲珑的,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这是一趟浑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反倒惹上一身腥,又何必多出这一桩事来?”益阳公主略一沉吟,终是咬了咬牙道:“若出了事,我绝不提表哥半个字。如违此誓,我便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与笙郎见面!”金在中闻言,笑着起身,如玉的面上一派和气,竟是看不出任何深意,道:“公主还有事忙,我便先告辞了。”“你——”益阳公主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最终却是没再开口。
金在中去了芳兰苑后,顺路又到了听雪堂。浮萍将他迎入主殿后,便带着其他宫人退了出去。“公子似乎找我有事?”金在中缓缓拿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琴真一手放在尚不是很显形的腹部,款款走近金在中,随即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琴真有一事求旭郡王成全。”金在中似乎并不诧异,只细细看他,见他面上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今日求我成全的人真多啊,还不知琴公子求我所为何事?”琴真抬起头,诚恳而热切地看着他:“我想见慎言一面!”金在中闻言,幽黑的美目闪过一丝冷意,嗓音禁不住凉薄起来:“琴公子,你贵为天子妃嫔,向我行礼,是不合规矩的,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说呢。快请起来吧!”“郡王不答应,琴真不敢起!”琴真执拗道。“你这是在威胁我?”金在中眉毛一扬,发髻边的簪子随之一晃,发出幽幽的银光,“你可知道,帮助妃嫔私自外出,幽会其他男子,这是杀头的死罪!”“琴真知道!”琴真看向金在中,双眼红起来,“请旭郡王可怜可怜我……他快要死了,快要死了!我与他青梅竹马,相知相恋却不能相守,死之前,甚至都不能再见一面……旭郡王也是情之所钟之人,定然能够理解琴真的心思,如果旭郡王与凤王被分隔两地,不能见面也不得音讯,旭郡王又会如何?”他说着,膝行一步上前,愈加恳切道:“还请旭郡王可怜可怜我,就帮我这一次……我知道最近贺兰家与宁王正针锋相对,昨天贺兰晋还参了宁王一本,如若旭郡王肯帮我这一次,我定叫父亲公开站队,帮助宁王……还请旭郡王成全!”金在中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昨日贺兰晋在上朝之时弹劾了宁王推荐的某某官员,而宁王回家后告诉金在中,说向来保持中立的琴参竟破天荒开口帮宁王说话。金在中昨日只以为不过是琴真对他送信的回报,没想到他打的竟是这主意。……最后,金在中仍旧是答应了他:“二月十五,益阳公主与贺兰恩成亲的日子,皇宫中的侍卫戒备是最放松的,你若要试,便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好,我愿意试一试!”琴真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气极坚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他说着,面上的笑容极其苦涩,仿佛已是生无可恋,唯死而已。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场空(一)二月十五日,益阳公主的婚礼如期举行。宫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寻常贵族人家嫁女,排场都恨不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如今天子嫁女,自然要热闹万分。然而,听雪堂中却是寂寂无声,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与这里无关。“琴公子,你准备好了吗?快走吧!”金在中扶着乔装打扮过的琴真,小心翼翼地往听雪堂后门走去。“浮萍,你便守在宫里,若有人来,定记得说我身子不舒服……”琴真还有些不放心,回头低声嘱咐浮萍。“奴婢省的,公子自己小心。”浮萍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仿佛极是不放心。“快走吧。”金在中没给琴真更多的时间,拉着他上了马车。 没过多久,一辆以红色绸布打扮的马车朝着御朱门缓缓驶来,那马车上挂着龙凤呈祥的穗子,一看便知是益阳公主的大婚用的马车。“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令牌呢?”守门的侍卫非常尽职地拦住了马车,意欲检查。坐在外头的金篱亮出令牌来:“旭郡王殿下贺益阳公主大喜,给她添妆回来了,半个时辰前我们从这里进去的。”“原来是旭郡王殿下的马车。”守门的侍卫还有些不放心,单膝跪地道,“小的请旭郡王殿下安!”坐在马车里的琴真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向金在中。金在中蹙眉,弯腰探出身去:“还不赶紧滚开?若是耽误了本殿下的事,你该当何罪?!”“是,是!”侍卫见到金在中本人,也不敢再拦着,忙起身让开去开门。“驾——”金篱正要赶着马车穿过宫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叫道:“拦下那辆马车!快拦下那辆马车!”不待金篱反应,便见几个守门的侍卫手持画戟站到了马车对面,意欲拦下马车,她忙勒紧了马头:“吁——你们作什么!不要命了?!”她柳眉倒竖,甚是威严。“姑娘恕罪——”那侍卫说着,抬起头来,便看见大批人马赶了过来,“蒋大人似乎有事要与郡王说。”
他话音一落,便见一侍卫总领模样的男子走到马车前面,双手抱拳道:“旭郡王殿下恕罪,在下侍卫统领蒋临风,有人禀告了淑妃娘娘,说您意欲私自放宫妃出宫——还请您能够下马车让我们检查!”马车中传出金在中冷冷的声音:“放肆,什么私放宫妃出宫?你莫要血口喷人!更何况,我的马车岂是随便猫猫狗狗都能检查的?”坐在马车外头的金篱亦呵斥道:“滚开!耽误了郡爷的事,你担待得起吗?!”“还请郡王不要为难微臣……”蒋临风却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头一般岿然不动。“只消郡王让微臣进入马车看一看,微臣便让郡王出宫。”“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马车中金在中的声音淡淡的,却满含警告的意味。“蒋临风,你该知道,我是陛下的亲外甥,是本朝的郡王,你若与本郡王作对,可想好后果了?”蒋临风沉默不语。他是临时受命,本不知事情真假,今日若真的误会一场,让金在中下不了台,恐怕他的侍卫统领的位子也快保不住了……但若真的放他过去,淑妃那里又不好交代。正当蒋临风快要动摇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柔媚而满含冷笑的女声道:“哼,旭郡王好大的威风啊!”众人回头,只见穿着华丽的淑妃正坐在轿撵上,缓缓而来。她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华丽的发髻上缀满了金色的花钿和颜色璀璨的宝石步摇,眉边的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得叫人睁不开眼来。她的红唇边匀着一抹冷笑,紫眸看着马车,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旭郡王不让人检查,难不成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我若随便叫人检查了,不是叫人看轻我金在中了?”马车中金在中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真的没有一丝心虚,“淑妃娘娘才好大的威风,叫了蒋大人巴巴跑来拦我的马车……我若在此当众叫人下了面子,日后我要如何立足北祁?我父王母后又如何立足北祁?”淑妃轻轻一笑,但笑声中却饱含轻蔑之意:“旭郡王,这马车中到底有没有人,你与本宫心中都清楚……又何必再与本宫浪费唇舌?”“淑妃娘娘,今日里,你哪怕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金在中说着,声音已是强硬了不少。淑妃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本宫想郡王恐怕是弄错了——本宫这不是在请求郡王,而是在要求郡王——今日,郡王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说着,一声令下道:“蒋临风,给本宫搜!”
蒋临风也不敢再犹豫,告了一声“得罪”便意欲上前强行搜查马车。“你敢!”金篱怒目,刷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气势凛然地飞下马车来落在了蒋临风面前,“你胆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叫你血溅当场!”“你!”蒋临风不想与她一个女子动手,却又有命在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清柔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来:“都住手!”众人愣住了。“郡王,多谢你的帮助,我不想再连累你了。”只见琴真穿着民间普通公子的服饰,缓缓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望着轿撵上的贺兰淑妃,不卑不亢道,“淑妃娘娘,是我求了郡王带我出去的,一切都与郡王无关,还请你不要为难他。”淑妃瞥了一眼跟着下来的金在中,红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而杀意显然:“今日这么大的事,本宫不敢私自做主,自然要禀告给陛下知道,还请旭郡王自己到陛下跟前说清楚吧!”金在中微微抿了抿唇,看着淑妃的美目满是凌厉的怒意。 一行人很快到了宏正帝的景泰宫,宏正帝望着面上掩饰不住得意的贺兰淑妃,又望望底下寻常公子打扮的琴真和一旁站着的金在中,剑眉都忍不住蹙了起来:“到底什么事,兴师动众的?”又道,“袭儿,你怀着身子,坐吧。”琴真字袭音,乃是宏正帝从唐代传世名琴“宝袭”和“大圣遗音”中各取一字赐予他的,皇帝能够当众称字,也算是荣宠极了。琴真闻言看了淑妃一眼,缓缓低下头道:“臣下有罪,不敢坐。”宏正帝亦看了贺兰淑妃一眼,不悦道:“到底什么事?乱哄哄地闹到朕面前来?”淑妃坐在他右下侧,闻言道:“回禀陛下,方才臣妾正在宫中准备益阳公主出嫁之事,苏承徽突然来访,说有要紧事要禀告,臣妾便叫他进来了,结果他所说之事……还是叫苏承徽自个儿说吧!”宏正帝看向苏承徽,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道:“你说。”苏承徽忙出列行了行礼,道:“陛下容禀,今日宫里热闹,臣下怕公子在宫里孤单,便到听雪堂去探望公子,哪里料到公子的侍婢浮萍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不让臣下见公子……臣下怕公子怀着身子出了什么事,又见浮萍神色有异,便再三逼问,结果那浮萍便禁不住吓说了——原来今日琴真坐着旭郡王殿下的马车意欲私自出宫,见他的青梅竹马——柳慎言柳大人!”
他说着,见宏正帝的表情一沉,语气禁不住染上了几分轻蔑:“此事事关重大,臣下不敢隐瞒,因此便连忙到衍庆宫禀告淑妃娘娘知道。”贺兰淑妃闻言接口道:“正是如此,臣妾得知此事后,忙叫了蒋临风蒋大人去截旭郡王殿下的马车,果然在御朱门的门口将旭郡王的马车截住了……”她说着,瞥了眼金在中,语气有些讥诮道,“旭郡王好大的威风,不仅三番四次阻挠蒋大人,还说他是陛下您的亲外甥,本朝的郡王,想搜马车,要先想好后果呢!”宏正帝看了眼金在中,面上阴沉不定,却并没有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道:“将浮萍带上来!”“快去带浮萍!”贺兰淑妃说着,又转头对宏正帝道,“臣妾已叫人控制了听雪堂一众人,也叫人去通知柳慎言了,应该马上就能到。”宏正帝闻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兰淑妃,道:“淑妃真是顾虑周全。”贺兰淑妃却是无比镇定,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误会一场,又传了出去,岂不是坏了琴公子的名声?再者说,琴公子怀了帝裔……有关帝裔之事,臣妾不敢不慎重。”宏正帝眼中寒意流转,却是不再言语。很快,浮萍被带了进来,她似乎是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下不敢抬头:“陛下饶命啊!公子一时糊涂,奴婢也劝过他,可他一心一意想见柳大人,奴婢是劝也劝不住啊!”琴真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却是低了头,再也看不见表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场空(二)“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金在中神色凌厉地望向跪趴在地上的浮萍,声音带着寒意,“你这贱婢,为何污蔑你主子,污蔑本郡王!你可知道,污蔑主子,这是以下犯上的重罪!”浮萍忙不迭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句句属实啊!郡爷,公子送给柳大人的信是由我传给你,你与公子之间的联络,也是由我传送的啊,你怎么能转头就不承认呢!”“哼,你口口声声说我同情琴公子,我为何要同情他?”金在中冷哼一声,居高临下望着他,“本郡王事务繁忙,还有这个心思给一个小小的宫妃传书达信?真是可笑之极!”“是公子,公子说您若帮忙,他就让老爷帮着宁王说话,以后一起对付国丈爷……”浮萍说着,膝行上前两步,对着琴真的哭着道:“公子,你就承认了吧!你一时糊涂不要紧,可如今都被陛下知晓了,便不要再糊涂了吧!柳大人他虽与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公子如今毕竟是陛下的人了啊!您若再不认罪,恐怕就要连累郡王,连累老爷夫人了啊!”她不仅供出了琴真,还把前朝的琴家也牵连了进来。要知道无论哪个帝王,都痛恨后宫干政、前朝后宫勾结,如今这样说,简直是字字句句将琴真与琴家置于险境。琴真向来柔弱无争,如今见此人如此无耻下作,竟忍不住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寒着声音道:“吃里扒外的贱婢!”他虽然柔弱,但毕竟是个男子,又恨极了,因此脚势极重,浮萍被踹翻在地,嘴角都流出血来。因此她哭得越厉害,爬到宏正帝跟前止不住地求饶道:“陛下,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公子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饶过公子吧!”宏正帝的脸色仍是阴沉,问道:“你何时替你主子送信,何时联系旭郡王,都一五一十说来,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了你!”“是!”浮萍忙跪直了身子,老老实实道,“奴婢记得是六皇子景王殿下成亲的那日,公子知道柳慎言柳大人生了很厉害的病,便心急如焚,写了一封信想带给他,但苦于无人送信,第二天一早,公子听说沁水长公主和旭郡王一起进宫来看太后,便叫奴婢来长寿宫找旭郡王,奴婢来到长寿宫,见到了旭郡王,便求了旭郡王,旭郡王同情于公子,便答应了送信。后来不知怎么的,柳大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我家公子便着了急,想出宫去见柳大人,便又叫奴婢联系了旭郡王……后来旭郡王与公子约定,说今日益阳公主出嫁,宫中守备没有那么严,可以用他的马车混出去……今天,今天旭郡王来给益阳公主添妆,公子就上了郡王的马车,打算混出宫去,见柳大人一面……”“你家公子与柳慎言关系如何?”贺兰淑妃问道,仿佛生怕是误会似的,说道,“柳慎言是琴公子的表哥,若说是手足之情,听闻他病了,着急倒是也情有可原,虽说私自出宫是过火了些……”其实,都能为了他私自出宫,哪里会只是兄弟之情这么简单?在场众人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宏正帝闻言直直地看着浮萍道:“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浮萍像是怕极了,视线乱飘,哆哆嗦嗦道:“我家公子与柳大人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不是当初选秀入宫,我家公子恐怕,恐怕……早已嫁给柳大人了!”宏正帝的表情随着她的话变得越来越阴沉,直到最后完全沉下来,像是正处于狂风暴雨的前兆。“陛下,也不可听一面之词啊,再听听柳慎言柳大人的话不迟。”贺兰淑妃劝解道,“说不定真的是这奴婢被人买通了来污蔑琴公子……如今琴公子有着帝裔,这事可万万轻率不得啊!”“传柳慎言!”宏正帝正处于暴怒边缘,望着琴真的双眼红得嗜血,像是要将琴真生吞活剥了一般。柳慎言很快被传进来,他面色苍白,身体羸弱,似乎仍在病中,但却又比金在中去见他时好了些,他下跪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淑妃娘娘,不知陛下传召微臣所为何事?”“柳大人,琴公子是否有托旭郡王传信给你?”贺兰淑妃眯起紫眸,先开口道。“你可知道,琴公子今日意欲乘着旭郡王的马车跑来见你?”“什么!”柳慎言大惊,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快说!”宏正帝大喝一声,仿佛已经极不耐烦。琴真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极其镇定,心中却是充满了希冀——既怕他会承认,又怕他不承认。柳慎言吓了一跳,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是,是……微臣,微臣确实收到过琴公子的信,微臣先前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琴公子便写了信来问候微臣,只是,只是……”他说着,用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琴真,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只是信中言语暧昧,微臣虽与琴公子是表兄弟关系,但琴公子已是陛下的妃子,微臣也已有未婚妻,故而并不敢回信,也不敢声张……琴公子来见微臣,这微臣完全不知情啊!是琴公子一厢情愿,与微臣无关啊!微臣地位低微,哪里敢做出此种胆大包天的事来!”琴真闻言,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当场:“你……”他亲自写了信说自知时日无多,意欲见他一面,如今却反说自己言语暧昧,且说是他并没有回信而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对,信早就被自己烧掉了,既然没了证据,自己便是说破天去也说不清楚了!他清清白白正人君子,自己倒成了那个意欲红杏出墙而胆大包天的人了!好一个情深意重的表哥!真是好!好!琴真忍住心口刀剜一般的痛楚,伸手抚上小腹,冷笑一声道:“证据呢?”贺兰淑妃便问底下人道:“在柳大人房里可有东西搜到?”底下立即有人将一封信呈上来,递给卫阳:“启禀陛下,娘娘,在柳大人房里搜到这封信。”卫阳便立刻转呈给宏正帝,只见宏正帝从信封中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只是越看下去眉头蹙得越紧,最后竟是将信笺一把拍在案上,大怒道:“琴真!你还有什么话说!”
贺兰淑妃跟着语气惋惜道:“琴真,你也太糊涂了,你如今怀着帝裔,等他日生下帝裔,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么?不过你如此胆大包天,这肚子里的帝裔……”“淑妃!你放肆!”宏正帝大怒,打断了她的话,但从他现在的表情看来,明显是相信了淑妃的话,对琴真腹中的孩子也起了疑心。他走近琴真,堪堪忍住怒意,只是额上的青筋已然显示出他已是忍到极限了,俊美无匹的脸扭曲至极,连金在中也没见过他如此可怕的表情,他一把捏住琴真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琴真,你告诉朕,你到底有没有对朕不贞?”琴真柔弱的脸上显示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他双眼一闭,避开了宏正帝的视线,泪水随之落下:“陛下,臣下有罪,但从未对陛下不贞,我腹中的孩儿,千真万确是陛下的。”“那你为何要写这种言语暧昧的信?为何要出宫去见他?”宏正帝咄咄逼人地质问道,语气慑人,如同寒冬里的刀刃一般可怕,“告诉朕!”“我写了什么?”琴真回视他,黑色的眸子底下是一片无畏。“你还敢问我?”宏正帝冷笑一声,冷声背出那几句情诗,“君意仅有半纸微,君恩犹似泰山重。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诗中情意绵绵,他的语气却冷极,使得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冷冷的诗句,令众人都忍不住自心底得感到莫名寒冷。琴真凝视着他,忽然笑了,笑中带泪,仿佛心酸至极:“陛下,你疑心至此,要叫袭儿下半生如何立足于宫中?又要叫咱们的皇儿如何做人?”宏正帝一愣——琴真向来乖巧,与世无争,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可如今证据确凿,被人当场抓住,又叫他如何不信?正当在场静默之时,忽然有人跌跌撞撞闯进来:“陛下!陛下!”“什么事!”宏正帝朝那小内监一撇,端的是戾气十足,吓得那小内监话都说不完整了:“回,回禀陛下,贺兰、贺兰府传来消息,公主不见了!”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贺兰淑妃,柳眉一蹙,差点叫起来:“公主怎么会不见了!”一旁沉默许久的金在中闻言,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皇帝舅舅,我知道益阳妹妹在哪里。”宏正帝闻言,放开琴真,转头看向金在中,将信将疑道:“你知道益阳去哪里了?”“这就要从除夕夜说起了……”金在中微笑着,看了贺兰淑妃一眼,不出意料见到对方眉头一跳之后,他满意地看向了宏正帝,笑意盈盈道,“皇帝舅舅,在给琴公子定罪、找益阳妹妹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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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东风寒第二天一早,金在中终于醒了。“卿卿。”郑允浩坐在他床边,语气温柔地唤了他一声,“是否哪里痛?哪里不舒服?”金在中只觉身子有些虚,小腹处有些隐隐的不适,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朝他笑了笑:“不碍事的,没什么不舒服。”他望着郑允浩关心的表情,不由记起来自己呕血之事,便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是中毒了吗?”郑允浩握住他的手,只觉他的手有些凉,心中一痛,面上却是只作不觉,温和道:“确实是中毒了,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你放心便是了。”金在中观察着他说话时的神情,心知他有事瞒着自己,却并不说破,道:“是什么毒?”“先前顾罗衣写的方子中有一味药,与琥珀酒药性相冲,放在一起便中了毒。”郑允浩握紧他的手,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会勾起人的伤心事……性命,却是无碍的。”金在中听他将无性命之忧一事强调了两遍,心中也有些了然了,只是面上仍是微微一笑:“哦,那到时候我若伤心,你可要陪在我身边呀!”郑允浩抬手,缓缓抚摸他的脸颊,开口时,话语像是凝滞管弦中的哑音:“这是自然……我绝不叫你独自一人。”这话像是说给金在中听的,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好了,你饿了吧?”郑允浩很快回过神来,笑着道,“我去给你叫些东西来……岳父岳母也担心你一个晚上了,我去叫他们过来看你。”“好,你去吧。”金在中目送他的背影出去,面上若有所思的,俊眉却是蹙了起来。很快,宁王金汝成与沁水长公主来看了金在中,两人面上含着担忧,却是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口中倒是统一了口径说他只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没有性命之忧,却是会叫人痛苦得很。随后元硕也来看他,元硕天生顽劣开朗的性子,如今却也是奇奇怪怪的,面上笑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像是一张面具戴在脸上似的,假的很。聪颖如金在中,如何看不出来众人都瞒着他——想来这毒大概厉害得很,根本无药可解。午后他一个人卧在床中午休,细细将重生之后的事都想了想。如若马上就快要死了,倒也没什么遗憾的——他重生之后,和郑允浩一同挫败了郑允逸和郑允律的一连串阴谋,将前世的仇人各个击破,也不必再担忧前世之事再重演……郑允浩睿智,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大,虽然现在还有宵小鼠辈躲在暗中意欲对他不利,但总归不能伤了他便是了。只不过……只不过自己这一世仍是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毕竟遗憾。还有,自己若是死了,按他那痴情的性子,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自己重活一世,没想到仍是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里,想来正如那日阳燧所说,凡事有得必有失……已经比郑允逸慕兰熙多活了些时日,也算是胜了。他将这些事颠来倒去一想,倒也想通了,只是仍计划着在自己死之前给郑允浩除掉些隐患才好。
当晚,下弦月一入夜空,金在中体内的相思之毒便发作起来。他痛得浑身冒冷汗,如同五脏六腑俱在翻绞一般,更重要的是他被梦魇住了,梦中便是涵儿被摔死的场景——慕兰熙穿着皇后朝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艳红的嘴唇上挂着狠毒而阴冷的笑意,她说:“金在中,你终于还是跪在了我的面前,你想不到吧?我爱允浩已经爱了整整二十三年!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你和他的儿子,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听,他哭得多凄惨啊……”“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他还小,他是允浩的孩子啊!”金在中双手抓着锦被,力道大得锦被都快要被抓破,他满脸泪痕,口中是叫人痛彻心扉的哀求声。“在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人要伤害我们的涵儿,他很好,他很好……”一旁睡着的郑允浩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凤眸通红,不断地安抚他,“别怕,中儿你别怕,没有人能伤害我们的涵儿……”“慕兰熙,不要,不要啊——”他声嘶力竭,最后因为哑掉而戛然而止,只剩呜咽,“涵儿,我的涵儿……”郑允浩几乎要落下泪来,说话的双唇都在颤抖,虽然明知金在中被梦魇了根本听不到自己讲话,却还是不断地安抚着他:“中儿不要怕,那都是假的,是梦,是噩梦而已,你快醒醒,快醒醒,你看看允浩……”梦中的金在中已经痛到极致——麻木了,他满身血污地坐在摇篮前,呆呆地看着已然看不清面目的涵儿,口中哼起平常哄涵儿睡觉的北祁童谣:“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惊鸿一瞥莫后退,离开也让春风醉。流水葬落花,更凭添牵挂,尝过相思百味苦,从此对情更邋遢。寒风催五谷,遥风到天涯,枯木也能发新芽,馨香播种摇篮下……”郑允浩将金在中紧紧抱住,再也忍不住,凤眸一闭,落下泪来。
翌日一早,金在中醒得很迟,但看上去更虚弱了,他面色苍白,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卿卿,我想带你回东神,好不好?”郑允浩坐在他床边,双眸温柔的几乎能叫人溺死,“我已经递了折子给你皇帝舅舅,岳父岳母那里,我自会与他们说明,只是你……”金在中缓缓坐起来,昨晚的噩梦叫他浑身无力,嗓音更是哑得不像话,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来:“哪里有一直待在娘家的道理,确实也是该回去了,一切你做主便是了。”“好,我等下便叫人去整理行李,咱们明天就启程回东神……”郑允浩说着,望着金在中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几乎遮掩不住。“我昨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金在中伸手握住他温暖的双手,美目温和地看着他,唇畔甚至还带着些笑容,只是嗓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可是你怎么没有陪在我身边?”郑允浩忍不住,伸手将他揽进怀中,轻声唤道:“卿卿……”中了相思毒的人将执念于此生最遗憾之事,夜夜经历那最痛苦的场景,昨晚这样一个晚上便已经叫金在中痛得如同大病一场,他难以想象,日后那些日日夜夜,他要怎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毒发梦魇,痛不欲生,最后呕血而死……“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只不过做梦而已,还不至于叫我失了分寸。”金在中笑着推开他,似乎挣扎着要起身,郑允浩忙扶住他,“我现在有些饿了,不如你替我叫些吃的来,可好?”郑允浩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好,我去叫金篱帮你梳洗。”“嗯。”郑允浩出了房间,金篱便很快进来:“主子,奴婢为你更衣。”金在中看了眼外头,见郑允浩走远了,便伸手让金篱替自己穿衣,边轻声道:“阿篱,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和你哥哥。”金篱有些惊诧地望向金在中,随即低了头恭顺道:“主子尽管吩咐便是。”“你叫你哥哥今晚去长安公主府,替我杀了慕青阅。”金在中说着,美目中闪过一丝杀机,“此人不除,后患无穷……阿篱,告诉金栏,他只有今晚一次机会,若是不成功,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知道,他们明天回了东神,北祁这里便顾及不暇,慕青阅与长安公主,始终是心腹大患,日后自己若死了,北祁父母这里,少不了为人暗算,而在慕家那边,慕青阅死了,自然也少一分倚仗,对郑允浩也好……所以,此人非杀不可!“是。”金篱虽疑惑,但金在中下的命令,她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还有,我等下写两封信,你在今晚分别去送给元冽和元昱……务必要亲自去,交到他们本人手中,知道了吗?”金在中望向菱花镜中的自己,那苍白的脸色便是自己见了都心悸。“替我,向他们辞别吧。”他想拜托这两人,无论储君之争如何演变,请他们二人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对宁王和沁水长公主下手……只要在储君之争中不受牵连,在宏正帝那里,宁王和沁水长公主就算被人陷害犯了大罪,他也不至于要他们的性命。……第二日一早,金在中与郑允浩正要进宫去辞别宏正帝与独孤太后,便听说长安公主的男宠慕青阅在昨日晚上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在床上,死状恐怖,长安公主因亲眼见到其被杀,惊吓过度,疯癫无状,现在连人都认不清了。金在中听闻这个消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评论,郑允浩若有所思,却也没说什么。随后,两人辞别了宏正帝与独孤太后,又辞别了宁王与沁水长公主,和元硕与梁成枫一同踏上了回东神的行程。三月初一,仲春已到,北祁大地冰融雪消,往南而去的马车上,风铃叮当作响。金在中推开马车的窗户,东风随即迎面而来,只不过扑在脸上,寒冷异常。今年的春天似乎迟迟未来啊,金在中这样想,等马车到了帝京,是不是春天也就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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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谁解春风(一)回东神的马车非常匆忙,却异常顺利。是日,一行人到了驿站里。此处是东神青州的驿站,青州地方官对几人毕恭毕敬的,安排了最好的住所和吃食。傍晚,元硕一用了晚膳,便在房里埋头看书,一旁的梁成枫正帮着他剪灯花。“休息一下吧,晚上看书费眼睛。”梁成枫心疼地将烛灯往前放了放。“你都看了一路了。”他们来之前赛扁鹊给了元硕两箱医书,说是可能会有解相思毒的法子。“不碍事的。”元硕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仔仔细细地看着书上的字,生怕漏了一个字似的,“来之前师父说,这些书里可能会有解药的,我一定要全都看一遍。”“不如我帮你看吧?”“不用了。”元硕抬起头来活动脖子,“你不懂药理,万一看漏了怎么办,我抓紧时间看,肯定看得完的……”他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是我害在中中毒的……是我学术不精,乱给在中吃药,才会害了他……”“你别太自责,出这种事你也不想的,更何况在中和允浩都没有怪过你,你又何必自责过深……”梁成枫摸摸他的头,满眼温柔,“别想这么多了。”元硕叹了口气,又道:“你说,为什么允浩要这么急着回东神?”梁成枫摇了摇头:“他做事总有他的理由,想必是他的门客中有会解毒的高手吧!”“是吗?”元硕还想说什么,外边却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金在中。他的精神依旧很差,但白日里没有病痛,因此除了面色憔悴些,倒也看不出来有异。他今日穿了一件铁锈红的锦袄,衬得他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在中,你怎么来了?”元硕有些讶异,忙叫他坐下,一旁的梁成枫忙站起来给他搬了张凳子。“枫大哥,我有事想跟阿硕说,不知方不方便。”金在中说着,朝梁成枫笑了笑。梁成枫自然会意,忙道:“自然方便,我去给你们叫些茶水来。”说着,推门出去了。见梁成枫出去了,金在中在元硕身旁坐了下来。元硕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感觉他身上的毒比前些日子又深了几分,不自觉蹙起了眉。
他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金在中的眼睛,他微微一笑,道:“阿硕,是不是我的身子有异样?”元硕闻言,表情有些慌张起来,因为郑允浩不让他们把真实情况告诉金在中,因此他只好撒谎:“不,不是的,只是感觉你有些虚弱……你、你放心,我每天都在看医书,一定能帮你解了毒的,不会叫你难受很久的……”“阿硕。”金在中反握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他面上带着微笑,美目凝视着他,道,“你老实告诉我,我还有多久的日子?”元硕心口一颤,随即眼神慌乱的避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你不过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怎么可能有性命危险?”“阿硕,你还想瞒我?”元硕静了一会儿,最后抬起头来时眼圈都红了:“你从小就聪慧,我早就知道瞒不了你的……可允浩不想叫你知道,他想你开开心心的……”“我知道。”金在中眉眼间流露出温柔来,“所以你要告诉我,我到底还有多少日子?我想在这之前……替允浩做些事。”元硕望着他,根本不忍心告诉他——他刚刚探了他的脉息,感觉那相思毒比预想的更厉害——他师父说百日之后呕血而亡,可如今看来,根本撑不过一百日,也许只有三个月,甚至三个月都不到……金在中看着他的表情,唇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不会告诉我,连半月都撑不到了吧?”元硕不知他竟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忙摇了摇头,也不再隐瞒,道:“不是的,三个月,你每天吃我给你开的药,应该能撑过三个月……”“三个月……”金在中垂了头,沉吟道,“够了。”元硕忙握住他的手,问他道:“在中,你想做什么?你身子已经不好了,为什么还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用担心。”金在中从他的双手中抽出手来,朝他笑道,“我不会硬撑着的……更何况,我现在的身子,又能做什么呢?”“可是……”“没什么可是的。”金在中说着,竟咳了两声,元硕忙倒了杯茶给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相思毒发作了?”金在中摇了摇头,随即双目沉沉地看着他:“阿硕,你有没有药,能让我相思毒发作的时候不再梦魇?”元硕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金在中苦笑,俊美的脸上带着些心疼:“我每次毒发,都要梦魇,我睡着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可允浩睡在我身旁,定然是知道的……我每发作一回,他的脸色也要难看大半天,这样下去,我病入膏肓,他的身子也要废了。”他说着,转眼看向元硕:“你是神医的徒弟,应该会有法子吧?”元硕想了想,最后却是不敢告诉他,他避开他的视线,转开了头:“我不知道……”“阿硕,我求求你……”金在中说着,竟要朝他跪下来,惊得元硕忙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有法子的,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阿硕,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必然知道我的脾性,我从你处得不到法子,定然四处去找,最后总会找到的,只不过白费了这许多的力气罢了!”金在中直直地望着他,面上像是哀求一般,“你又何必叫我多走弯路!”“你这又是何苦!”元硕心中难受极了,却不得不告诉他,“法子是有,但……你需付出更大的代价。”“我现在这样的身子,还有什么好怕的?”金在中凄然一笑,眉梢眼角俱是苦涩。元硕起身,从随身带着的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递给他:“你每晚睡之前拿这个刺入你的完骨穴,它可以压制住人的梦魇,但是你每天毒发时会更痛,比先前痛十倍百倍……在中,这真的不值得。”“不碍事,我能忍得住。”金在中朝他笑了笑,面上没有一丝惧色,“谢谢你,阿硕。”“你谢我做什么……”元硕内疚极了,此刻强忍住了眼泪,只是眼圈红得异常。“只不过这件事,还请你帮忙瞒着允浩。”金在中取下绾发的发簪,那发簪竟是空心的,他拆开来后便把银针放了进去,随即又恢复成原样,插回了发中。“他若知晓,也许不会同意。”元硕忍不住嗔怪他:“你,你事事为他着想,他又不知……”“你不知,他曾为了我做过些什么荒唐的事……”金在中说着,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涩地笑起来,随即想到什么,又低低地叹了一声,“他痴情至极,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这种事,我又怎敢告诉他呢。”他满脸深情与苦涩,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定然为之动情。元硕此刻也满腔心酸,这两人你瞒我我瞒你,可最后若真的生离死别……又要如何面对?旁人看在眼里,都觉心酸万分,不知他们当局人,又是如何痛断肝肠?金在中回房时,郑允浩正在削青瓜,见他进来了,温柔地笑道:“终于舍得回来啦?快过来坐,我给你削了青瓜,我刚刚尝了皮,很甜的。”金在中关了门进去,郑允浩便自然地将青瓜递到他嘴边,他张嘴一咬,便觉满口香甜:“好吃。”“好吃吧。”郑允浩将桌边篮子里一溜的青瓜给他看,那些青瓜都是只削了一半的皮,“我一个一个尝了,只有这个最好吃。”金在中笑道:“难为你吃一篮子青瓜皮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以后日子久了,你会不会就‘久病床前无良人’了?”郑允浩闻言黯了黯眼神,随即仿若无事一般刮了刮他的鼻头,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舍得让你久病……”金在中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青瓜。确实啊,不会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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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四章 谁解春风(二)很快一行人又离开了青州,赶往京都。马车中,金在中身上披着大氅,正捧着一卷医书仔细看,这是他从元硕那里要来的,因为长途无聊,他拿来打发时间,顺便也瞧瞧有没有解毒的法子。金篱坐在一旁伺候他,见他看的专注,忍不住帮他把油灯调了调亮。金在中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道:“不碍事的,阿篱,窗口透光,我瞧着挺好。”“是。”“对了,你哥哥的伤好些了没有?”金在中抬起头,有些忧心地望着金篱。金栏上次带着暗卫前去刺杀慕青阅,虽然圆满完成了任务,但也带回了一身伤来,好在他身子硬朗,倒也没有性命之忧。金篱忙道:“好多了,主子不必担忧,哥哥身子向来强健,主子又给了他最好的金疮药,自然不碍事的。”“那就好。”金在中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书。“对了,主子。”金篱有些犹豫地看着金在中。“怎么了?”金篱压低了声音道:“哥哥说,那日晚上他们碰见了另一拨人,像是王爷的人。”“交手了没有?”金在中蹙起眉。“并没有,那拨人轻功甚好,一闪便不见了,哥哥也并不是看的非常真切,因此直到今日才说出此事。”金篱也考虑了许久,她不明白,如果真的是郑允浩派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慕青阅,毕竟郑允浩的人武功要比他们高得多。金在中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去看书,边道:“我知道了。”他知道,郑允浩本是打算留着慕青阅,打算顺藤摸瓜来找幕后黑手,但自己考虑到在北祁的父母,实在是留不得他了。“主子,奴婢不明白……”金篱疑惑地望着金在中,却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答,只见他望着书页,一脸的若有所思,连眉头都蹙了起来,不由担心地叫他道,“主子?主子?”
金在中像是被人唤醒一般,猛地抬头:“何事?”“主子怎么了?”“没、没事。”金在中勉强笑了笑,正欲再说,却听外头的郑允浩正唤他:“卿卿,外面景色正好,不如出来透透气吧?”“来了。”金在中应了,随后对金篱道,“阿篱,你先出去叫马夫停车。”“是。”金在中见金篱出去,忙低下头再次仔仔细细地将医书上的文字看了一遍,随后抬头看了看无人注意自己,便将医书上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匆忙折好,藏进了怀中。随即他将医书放在一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弯腰出了马车。郑允浩正骑着踏云在一旁等着他,见他出来,便伸出手来:“咱们慢慢走一会儿吧。”“好。”金在中一笑,亦伸出手去。郑允浩轻轻一拉,金在中便非常轻巧地上了马,被他揽在怀里,随即踏云驹便缓缓走了起来。是日已是三月初三,按照东神的节气,这几日都已经快要惊蛰了,道路两旁的杨柳正在抽芽,桃花已绽开,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往东边流去,春水绿得发亮,正是“城边流水桃花过,帘外春风杜若香”之时。“你看,外面春光正好。”郑允浩抱着他,任由踏云慢慢地走着。“盛京还是冰天雪地,这里却已是桃红柳绿。”金在中的脸色仍是不好看,微微颠簸了一下鼻尖便沁出了汗,他不甚在意,懒洋洋道:“若是生活,确实是东神更宜居。”郑允浩伸手,轻轻给他拭了汗:“身子还受得了吧?”“嗯。”金在中伸手从路旁折了一截柳枝,握在手中细细看了,他看得仔细,好似要把柳枝上每一颗新芽都看一遍似的。最后,他却是厌恶似的猛的将柳枝扔了。古人折柳送别,他又有什么好送的?送自己么?也是,来年春天,还不知自己的坟头的柳树是不是也如此,抽芽长叶?“怎么了?”郑允浩忍不住疑惑地问道。金在中笑了笑,脱口道,“谁解春风无限恨……”下半句却是没再说下去。郑允浩想了想,古人似乎没有这样一首诗,应该是金在中自己写的,便他问道:“下一句呢?”“没有下一句,我不过随口胡诌罢了。”金在中笑起来,脸上带着些调皮的意味,使得他憔悴的脸色也好看了起来。郑允浩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他,眉眼温柔地给他拨开了额前的乌发。金在中没敢看他,别开了视线。
因为他的下一句诗是“坟前折花戏柳丝”,如此死气沉沉的悲凉之语,若是叫他听了,不知该是如何的痛断肝肠。“我给你接下一句。”郑允浩从路边折下一截桃花枝,递给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人面桃花去未知,但掩朱扉惹情痴。谁解春风无限恨,对面无言寄相思。”郑允浩甚少作这种婉约旖旎的诗作,如今这一首却是货真价实的情诗,只是痴情之中,多多少少染上了些许哀愁——崔护是因为情人已去,故而相思,可他情人在怀,却只能“对面相思”……有多少事,无法说破,又有多少痴情,无法倾诉衷肠。金在中对诗中深意只作不觉,接过桃花枝,笑道:“拿桃花来寄你的相思,那我便收了这定情之物吧。”郑允浩没有接话,只道:“最近晚上似乎不梦魇了。”“嗯。”金在中路出笑容,恍若春风吹暖的桃花,“兴许我的病就会好起来了……之前你们都骗我……”“骗你什么?”郑允浩的嗓音中泛起波澜。“骗我说这毒厉害呀!”金在中回头用笑眼看了他一眼,“其实说不定根本就没那么夸张,兴许很快就会好了。”“卿卿……”“不要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金在中打断他,嗓音中流露出懒洋洋的意味,“春光这样好,你便带着我缓缓走一走,好不好?”兴许这辈子,都看不见这样好的春光春景了。“好,你若是累了,便告诉我。”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但很快金在中便累了。郑允浩抱着他进了马车,亲自给他拭了汗,服侍他睡下,确定马车中不会有冷风吹进来、一切妥当之后,才放心地出了马车。方从马车上下来,段云雁策马到了,见着郑允浩,忙下马行礼:“属下参见主子。”“起来吧。”郑允浩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梁成枫,复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叫你办的事如何了?”“书取到了,吟千行正在路上,不日便可赶到。”段云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恭敬地呈给郑允浩。“吟千行可说了相思毒有无解药?”郑允浩接过书,随手递给了身后跟着的温岐,说话时,凤目深深地望着段云雁。吟千行是制毒高手,亦是解毒高手,他召他前来,正是想叫他给金在中看看。段云雁有些踌躇,片刻道:“他说,须要看了王妃的情况才知道。”“我知道了。”郑允浩俊美的脸庞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的,叫人望而生畏。“朝中情况如何?”“襄王已经掌握了朝中大半官员,看起来储君之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段云雁如实道。“不过,襄王妃听闻慕青阅的死讯后便早产了,生下了一个男孩,父子平安。”郑允浩闻言,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又道:“顾罗衣一事,你们仔细着点,务必要寻到她!”“是!”
===================================暂封~==============================水贴:其实我觉得不虐啊,看哭的亲上一章泪点在哪里啊!⊙▽⊙
第两百零五章 谁解春风(三)离京都尚有一日的行程,从京都来往的人便多了起来,多是来接四人回京的。金在中虽然不再梦魇,但每晚相思毒发之时,仍是痛苦万分,常常有痛得浑身发抖、冒冷汗,甚至昏厥过去的情况,因此白日里时常是坐在马车中休息,甚少见他出来,如今到了州府,便在驿站房中卧着。郑允浩亲自喂他喝过药,给他拭了汗,这才放心地让他穿暖了出来走动。驿站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杏树,此刻已经发花,淡淡的香气吸引了蜂蝶前来,将世间的春意,尽数集于这小小的一方院落中了。金在中站在檐下,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惬意的呼吸起来。随即,他抬头望向负手站在不远处的郑允浩,微微一笑道:“允浩,你舞一段剑给我看,可好?”郑允浩愣了愣,见他站在那里,苍白而俊美的脸上露出笑容,深邃如宝石的眸子带着些许期待,漾着细碎的光芒,灼灼地看着自己。“好。”他取来赤霄剑,当即在院落中舞起剑来。玄色的身影修长而灵活,随着剑走游龙而翩翩跃起、落地,乌发随着动作在空气中飞扬,那赤霄剑亦随之发出震动声。最后,他挽了一个剑花,轻巧地落在地上,气息没有丝毫紊乱。金在中素色的手正抓着一个香囊,放在鼻下轻嗅,见他舞毕,便笑着将香囊怀入袖中,道:“我虽不懂武功,但也可知你的剑法是极漂亮的。”“只可惜,我这样笨,竟学不会你的一分半分。”“哪里是你笨,分明是你不肯勤学苦练罢了。”郑允浩笑道,“等你的病好了,我就日日陪你练剑,我虽非名师,但卿卿这样聪明,定然会是个高徒。”说是这样说着,可郑允浩只觉嘴里直发苦。
“好呀,约定了,上回你教我的,我许久不练,大约都生疏了。”金在中说着,头一偏,似乎瞧见了什么,笑了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落花都飘到你的肩头来了。”语毕,便伸手将他肩头的杏花花瓣都拂去了。郑允浩细长的凤目一敛,伸手握住了他动作的手,额发一动,遮住了他的眉心:“不妨,又不脏。”金在中不去看他,只笑了笑:“都要落了,便无需可惜他了。”郑允浩闻言,心中大恸,身子一颤,竟是浑身气血涌动,握着金在中的手亦丝丝收紧,力道大得似乎要捏断他的手腕。恰好此时温岐从外面进来,见着郑允浩便恭敬道:“王爷,吟千行来了。”郑允浩终是将手中的力道渐渐放松,转过脸来时已是寻常时的神情:“传他进来吧。”“是。”他又对着金在中柔声道:“卿卿,吟千行是解毒高手,叫他给你看一看吧。”金在中点了点头,笑道:“好。”两人回房,很快温岐便带着一个青衫男子进来,他约莫二十八九岁,面有短须,长相普通,只是身上却有朗朗之风。见礼寒暄之后,那吟千行道:“在下冒昧,请王妃伸手让在下探一探脉息。”金在中下意识地朝郑允浩望一望,见他颔了颔首,便放心地伸出手去。那吟千行伸手搭在他的脉息处,随即仔细探起脉来。房间里静极了,只听得金在中绵长的呼吸声极有规律地响起来。半响,那吟千行松开了金在中的手,直起身来对郑允浩道:“王爷,在下已仔细看了,王妃的病……”“如何?”郑允浩凤目微敛,目光之中带着些警告意味。吟千行垂眸,道:“王妃的病不过是中毒罢了,那相思毒,是有药可解的,只是需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金在中闻言,笑了道:“那便好,只是需要多久才可痊愈呢?”那吟千行想了想,道:“三个月……”“原来如此,若是能好,受些苦倒也不打紧。”金在中似乎很是开心,伸手握住郑允浩的手,朝他笑道,“你瞧,三个月便能好了,比我想象中的还快呢!”“是呀。”郑允浩笑起来,摸摸他的乌发,“你休息一会儿,我问问吟先生一些注意之事。”“嗯,去吧。”郑允浩与吟千行一同走出了房里,走得离那房间远了些,才停下脚步来。郑允浩表情凝重,凤目沉得如同月光下的潭水:“说吧,具体情况如何?”吟千行在来时温岐嘱咐过他,若诊出来坏消息,在金在中面前是万不可说实话的。故而他到现在才敢说出来,道:“王爷,在下无能,那相思毒,实在是无药可解的毒。”“那……大约还剩多久?”“三个月。”吟千行叹了口气,“若不是在服药,恐怕连三个月也撑不到。”郑允浩眼前猛地一黑,只觉心尖像是被数千根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地疼起来。耳边更是嗡嗡作响,似乎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王爷,我知那相思毒歹毒无比,会叫中毒之人夜夜想起生平最沉痛之过往,叫人痛断肝肠,还会梦魇,回到最痛苦的回忆中去……”吟千行在一边道,“不过我有办法,可以化解王妃的痛苦。”“什么办法?”郑允浩抬起凤眸,急切地盯着他。吟千行缓缓道:“有一种极其珍贵的草,叫五色草,它可以解除任何毒药发作时所带来的痛楚,服了五色草之后,中毒者完全不知道自己中毒的深浅,也不会感受到毒发的痛苦,但身体仍然会如中毒一般虚弱,而且毒发的时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那正好……”郑允浩叹了口气,神情淡淡的,但垂在眼睑上那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的情绪,“无论最后有无解药可解,他都要没有痛苦的,开开心心的……”“王爷放心,五色草在我草庐里,等王爷回京,我便可送到王府。”吟千行抱拳道。“好,有劳你。”“王爷言重了。”郑允浩转身欲回房,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脚步那样沉重,如同灌了铅一般迈不开步。口中更是直发苦,涩得叫人张不开嘴。他扶住墙,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面对此种情况,自己竟是什么都做不了!他急着赶回来,正是为了召吟千行回来,赛扁鹊和元硕可能不善解毒,可吟千行身为制毒高手和解毒高手,能解奇毒,什么千奇百怪的毒都难不倒他,可如今,他竟也束手无策……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中毒入五内,病入膏肓,最后呕血而亡么?难不成重来一世,还是落得劳燕分飞生死离别的下场么?不,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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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 龙困浅滩(一)韩非与金希澈在水中月的热情邀请下,住进了南越王府,一住便是三日。“希澈哥,咱们一起去芳韵书院看戏吧?”水中月兴冲冲推门进来,结果看见韩非与金希澈正搂在一起,几乎就要亲上去了,他脸一红,忙转身往外走,“你们继续、继续!”“回来!”金希澈猛地推开韩非,表情凶恶,却是掩盖不住面上的绯红,韩非见了,只是笑了笑,眉眼中带着宠溺。门口的水中月捂着眼睛退回来,口中强调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谁要跟你说这个!”金希澈恶狠狠道。“啊?那就是一起去看戏?”水中月惊喜地把捂眼睛的手放下来,随即跑过来凑到金希澈面前兴致勃勃道,“希澈哥,今天戏班子唱流传在东神的《山河恋》,听说可好看了!”金希澈不答,反问道:“你家夜苍梧呢?”“他处理政事去了吧,哎呦管他呢,咱们一起去看嘛!”“哼。”金希澈冷笑一声,面上带着些讥诮。韩非向夜苍梧提出交易,可夜苍梧表示要“考虑几天”,随后便一直没了消息,非澈二人住了三日都毫无收获,便有些耐不住了,尤其是金希澈,他向来风风火火,如今更是奈不住性子:“戏,我陪你去看,不过你去跟夜苍梧说,他若再不表态,我们明天便要走了。”水中月看着表情慵懒中带些冷意的金希澈,有些不适应,道:“为什么要走?你们才来了没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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