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手腕不能用力支撑会痛的时候会很疼,往里折也会疼,写字写久了也会疼,半年了,半年前练散打的时候第一次疼

我也疼。不过是很长时间后会疼一次,手腕不能承重,扭毛巾都会扭到痛,觉得手腕里的哪根筋绷住了的样子_百度知道
我也疼。不过是很长时间后会疼一次,手腕不能承重,扭毛巾都会扭到痛,觉得手腕里的哪根筋绷住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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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好的答案
你做过什么剧烈运动才会这样吧~建议你去看看医生~骨这家伙不是太乖~而且拖久了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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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神经痛应该怎么办
  大家很多人都有牙痛的一个经历,但是我觉得我还是稍微的介绍一下关于这个牙痛吧,让大家更加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牙痛,是口腔科牙齿疾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其表现为牙龈红肿、遇冷热刺激痛、面颊部肿胀等。怎么做呢?一起看。
1中医偏方治牙神经痛
  【常见治疗】  1、针灸理疗:在治疗神经痛时,还是很有效的,如果疼痛剧烈,一般5到10个针灸疗程就可能有效。  2、中药治疗:如新加坡进口的马泰舒具有较好的临床效果。  【家庭治疗】  1、积极预防:学会怎样坐、站、正确地背东西,是预防各种神经痛的最好办法。一些不同的理疗方法可以知道怎样正确地行动以防止疼痛发作,可以与一个有训练的治疗者商量治疗方法。  2、用冰袋按摩:用冰袋按摩可以中断信号沿神经通路传导,被温度信号取代,这样就可缓解疼痛。  3、留起胡子:若是三叉神经痛的男士可以留胡子把脸挡起来以免受凉,寒冷有时诱发疼痛。  4、指压按摩:按压位于拇指和食指指蹼之间的大肠经合谷穴,可以减轻面部疼痛,用右手的拇指或食指去压左手的穴位1分钟,然后再压右手,如果已怀孕不要用这个穴位。  5、为减轻胸上腹部疼痛可按压心包经间使穴,把拇指放于手腕内侧中心距手腕约2指宽上肢两骨之间,用力压1分钟3—5次,然后再重复按压另一侧。按压外关穴有助减轻上半身内的疼痛,把拇指放于距腕关节2拇指宽上肢前端中部,按压1分钟,然后重复按压另一侧,每次压2—3次。  【饮食疗法】  1、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莱  2、患者应多摄取水分,并避免咖啡、汽水、香烟等刺激物。多吃水果、蔬菜、核果、种子、谷类等有益的食物。
2为什么会牙根敏感
  什么是牙根敏感  主要原因,是因为牙本质暴露,对外界的化学、温度变化及触碰…等的刺激,都会变得十分敏感,一般来说,酸痛的时间都很短暂,而且若无外界刺激就不会疼痛,在牙医师x-ray检查下,也没有发现蛀牙、牙周病。  大约有15%的成年人有牙根敏感的病状,多以女性常见,通常在30-40岁为高峰期,可能是因为年龄增长,牙髓腔变小,牙本质敏感度也变小的缘故。  通常多发生在颊侧面齿颈部的牙本质,犬齿及小臼齿区域的牙根会随着年龄的增加,牙龈萎缩而慢慢暴露出来。因为一般人多用右手刷牙,所以左边又比右边要多,有良好的口腔卫生者比口腔不卫生者较多,通常这类牙齿的表面都很干净,因为刷得太干净、太用力会把珐琅质刷坏。  造成的原因:  不正确的刷牙习惯—许多认真刷牙的人,竟然牙齿也会刷出毛病!?其实,太认真刷牙且刷牙的方式不正确,便很容易把牙齿刷伤。  刷牙时大动作的横刷,加上刷毛过硬、天生齿质较软或使用含研磨剂的牙粉,因为靠近牙龈的珐琅质本来就较薄,在日积月累的刷耗下会被磨损掉。珐琅质下的牙本质较软,在没有珐琅质保护下,就更快变牙刷刷出凹槽来,由于牙本质内含神经末梢,于是牙齿开始对冷水敏感、刷牙会酸。若因刷牙会酸痛而略过不刷,磨耗处又没有珐琅质保护,反而容易蛀牙。
3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拔牙
  1.病灶牙  病灶牙会引起局部或全身疾病。有些牙齿是引起颌骨骨髓炎或上颌窦炎的病灶牙,拔除后有利于这些疾病的愈合。  2.多生牙  每个人的牙齿都是固定的,额外生出的牙齿叫做多生牙。有些人会额外生出无作用的牙齿,常常引起正常牙的萌出障碍和错位,是牙列错位畸形的重要原因,常常需要尽早拔除。  3.错位牙  牙齿的形状可以很大的决定脸部的美感。影响功能和美观的牙叫做错位牙。有些牙齿在生长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造成错位或排列不齐,很容易造成牙缝食物嵌塞,邻牙难以清洁干净而龋损,因此这样的错位牙应尽早拔除。  4.减数牙  牙列拥挤需要矫牙而进行的减数牙。影响美观的牙列拥挤在矫治前通常要“减数拔牙”,否则牙齿没排齐的空间。而且拥挤的牙列不易清洁,是牙齿龋坏的重要原因。  5.牙周炎  牙周炎很容易导致牙齿松动。牙周炎反复发作不仅影响生活,时间长了还会引起牙齿脱落,因此必须及早拔除。但因为长期的慢性炎症使牙齿周围存在大量炎性肉芽组织。这些炎性肉芽组织不会跟着牙齿一起脱落,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此外,牙齿周围慢性炎症使牙齿周围的牙槽骨逐渐吸收掉,不仅影响邻近的牙齿,还造成牙槽骨的高度降低、厚度变薄,到了一定程度,再种牙就很难了。
4做烤瓷牙要将基牙的神经杀死吗
  做了烤瓷牙后,应如何保护  瓷牙受到超过它的应力范围的压力会碎瓷,所以不要咬太硬的食物,比如核桃一类的东西;再者镶牙初期与修复前相比,上下牙尖对位不同,要缓慢进食,以免咬伤颊舌粘膜;  还有烤瓷牙与基牙的接合处容易聚集菌斑,形成牙石,应注意清洁,牙缝间可用牙线自洁,并定期到医院检查、洁牙。  磨除牙体组织的量相对较大,且由于全瓷冠有一定的透明度,如果牙齿本身颜色较重,戴入后会透出内部颜色,因此该修复体最适用于牙齿本身有较大缺损的活髓牙或用牙色桩核修复的残根残冠;  烤瓷牙的注意事项  1、烤瓷牙通常需要好的固齿来做支撑,但是一般缺失牙齿的部位,除了因事故碰撞而导致的掉牙,其余无论是由于牙周病或者自然脱落,90%以上都是由于牙龈萎缩而掉牙的,这就有个矛盾,如果做了烤瓷牙后,作为烤瓷牙支撑的好牙齿,牙龈也因为萎缩而松脱怎么办?  因为牙龈萎缩部分很少只有一个牙齿的,通常都是一片,既然有个牙齿因萎缩而脱落,周边的牙齿出现萎缩的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如果作为支撑的好牙松脱,就会导致整排烤瓷牙一起脱落。因此做了烤瓷牙,更应该关注周边的牙龈健康。  活动假牙托的情况也一样,尤其是全口的假牙托,已经没有牙齿作为牙托的支撑,压力全部到牙龈上面,由于是活动假牙,咀嚼食物时不可避免对作为牙托支撑的牙龈进行磨损,因为全口活动假牙的患者也经常由于牙龈发炎和假牙托的金属过敏,而苦不堪言。
5牙痛时伴有神经痛怎么办
  我这个人怕的事情比较多,由于身体自小就体弱多病,所以很怕的就是生病了,说到这个我就又想起来我小时候蛀牙的经历了。这简直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噩梦啊。我相信大家应该有一部分的人都有牙齿痛的经历吧,那个可是最难熬的事情,真的是不疼不是病,疼起来就要人命的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心惊胆战,觉得心脏快要蹦出来的一个感觉。所以我对这个牙痛还是有一定的经验的。  虽然大家很多人都有牙痛的一个经历,但是我觉得我还是稍微的介绍一下关于这个牙痛吧,让大家更加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牙痛,是口腔科牙齿疾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其表现为牙龈红肿、遇冷热刺激痛、面颊部肿胀等。  这个牙痛的原因也是比较多的,让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个牙痛大多由牙龈炎、牙周炎、龋齿或折裂牙而致使牙髓(牙神经)感染所导致的。牙痛归于牙齿缺点的外在反响,有可能是龋齿、牙髓或犬齿周围的牙龈被感染,前臼齿呈现裂缝也会导致牙痛,有时候仅是菜屑卡在牙缝而导致不适。  而在很多人牙痛的时候,都是会发生一件事情,是大家很难以忍受的,我相信有牙痛经历的人,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就是痛起来的时候,常常就会感到神经痛,我相信这个时候的牙痛,已经达到一定的境界了。这时候先口服消炎止痛药.止痛用:成人量一次口服颅通定片或止痛片1片,几分钟可止痛.  牙痛不是病,疼起来直要命,因为自己经历过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别人说的太多都是白扯,可是我们的这种神经性的牙痛又该怎么治疗哪?  牙痛的患者和我们的衣食住行是有很大的关系,就在我们季节更替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就应该及时的增减衣物,不要让自己感冒,平时多出去锻炼身体,增强我们的抵抗力对牙痛都是有作用的。  我们的牙痛有时候是因为我们着急上火,有时候则是我们吃到冷热酸甜的食物刺激到了我们的牙齿,也腐蚀到了我们的牙齿,而这时候我们又没有漱口的好习惯很多东西会存留在我们的口腔内。  牙疼到我们的生活中并不是罕见的问题,可是又会时时刻刻困扰我们的生活,尤其是我们身边一些中老年朋友们,所以我们在平时一定要特别的小心注意,可能就会导致三叉神经疼痛,这时候我们牙痛得会更加的厉害,我们在平时又该注意自己的口腔卫生状况,也应该注意自己的饮食起居的规律,我们每天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是最重要的。  很多的朋友都会有一些喝酒,吸烟的不良嗜好,很多朋友不知道这些不良嗜好是很容易引起我们患者的牙痛,我们在平时应该尽量避免这些不良习惯,更要注意自己的饮食和作息习惯。  如果我们牙痛的患者朋友家里有冰柜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冰柜里取出一个冰块,然后我们将冰块用毛巾包裹住,放在我门牙痛的腮帮子位置,这样对于我们缓解牙痛是有很好的帮助作用。幕一 月咏之夜,人死去了留衣的母亲是在春天刚来临的时候死去的,池水很深很深,青斑点点的样子,还有一些来不及融化的碎冰,她的尸体孤零零地漂浮在池面上,衣裙就像樱花一样盛开,美艳而不祥。父亲朝苍三纪彦是当朝的大纳言,因为无心案牍,平日里只是吟诗作画,拂琴弹筝,过着相当风雅的日子。母亲朝颜是他的第二个侧室,一个出生无比低微的白拍子,听说,年近半百的父亲是在春日的贺茂祭上见到母亲的,一瞬间就被那樱花妖精似的美貌给捕获了,不顾贵族们的讥讽把少女带回了朝苍家。直到现在,还可以听见瞎眼的琵琶师在平安京的每个角落传唱由此杜撰的黑染物语。把朝颜像稀世珠宝一样珍藏,迷恋到可怕地步的父亲却也因而冷落了正夫人明姬。明姬出身高贵,是右大臣唯一的女公子,又为三纪彦生下了一儿一女。如此冷傲骄矜的她,无法忍受丈夫抛弃自己而就一个白拍子的事实,不出几年,便恨恨而死。讽刺的是,那一年朝颜怀了孕,隔年春天,生下了留衣。由于生产后的身体一直很衰弱,大多时候,留衣都是由三纪彦的另一个侧室小督照顾的。端庄娴淑的小督,原本是晓姬的贴身侍女,因其善解人意,灵性却又内藏而得到三纪彦的欣赏,立为侧室。哪怕是独宠朝颜时,他也经常去她的居所走走,撤了屏风,两人随意叙谈,虽然已经无关风月,却也和睦自然得很。把留衣交给她,对于沉溺在自己无可救药的痴情,没有任何余欲去关心自己儿子的三纪彦,也是再安稳不过。或许是早产儿的关系,留衣患有天生的心疾,请来的大夫都说,这病根太深,容易早夭,忌讳大悲,大喜。因此小督总是有意无意地替他挡去外面的一切,每日不过在小院子里习字帖,吹横笛,听侍女说一些有趣的故事,或者就去向父母请安,春树绿时,夏荷开时,秋枫红时,冬雪落时,就这样过着毫无忧伤也毫无快乐的日子。直到父亲决定把唯一的女儿朝苍小夜子送入宫,侍奉太子时,他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兄姐。陪送的队伍仪仗整齐,体面宏大,一切安排都依照古礼,有十六辆别致的车子,车纱没有卷起,车帷染成深浅渐进的紫色,下底稍微浓一些,女官们的衬衣或深紫或淡紫,都用砑光花绸,十分俏艳。小夜子着凹花绫,凸花绫的红梅衣,七八层一起重叠着,衣袖如同鸟类宽阔的羽翼,伸展开来,比夏日的大丽花还要艳丽。朝苍家的嫡子朝苍征人陪伴在小夜子身边,端正古典的脸上,有着一双细长严峻的眼睛,和具有残酷气息的薄唇。骨架介于青年和少年间,多少有点秀颀。黛黑的衣裳同典礼并不相配,却也不显得狂肆,只是有一种惊人强硬的压迫感从那头直直地压过来。留衣和母亲坐在屏风后,本不在意,却觉得牵着自己的白皙手指无意识地紧缩了一下,困惑地抬起头,平时里总是一副寂寞神情的美丽母亲,盯着朝苍征人,第一次露出了少女一样甜美而悲哀的微笑。在留衣小小的心里,好像窥探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那是浑身沾满土浆,在泥沼中匍匐前进的卑微情感,却温柔得让人想流泪。庭院深好,岁月无惊,往后的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父亲因为朝中贵族互相倾轧,几次想带着母亲,早早避开这些是非人情,却遭到了嫡子的坚决阻挡。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他和朝苍征人关系日趋剑拔弩张。母亲对于这些,总是视若无睹的,她就好像枝头上透明虚幻的樱朵,为着自身即将凋零的命运而永远郁郁寡欢。难得有好心情时,她会在樱花庭院里跳舞,一件水色作底染满樱花的唐衣,舞影婆娑,小袖曳地,有一种撕裂人心的感觉。有一次,她旋转时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守在一旁的留衣,无意识地说了一句,“留衣,你的父亲是……”没有说完就住了口,轻轻笑了一笑,比哭还凄惨。八岁那一年,母亲带着留衣去照常皇寺,这是父亲唯一允许母亲外出的机会。照常皇寺的主持是年轻的八镜野大师,原本是一个皇族,不知恁地就去作了和尚。当朝许多贵族夫人都喜欢听他讲佛。摇摇晃晃的车子上,朝颜替留衣梳理了头发,顺着白皙手指牵动的衣料贴在留衣的脸颊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熏衣香的味道。习惯了母亲的冷淡,她却突然同自己这样亲近,留衣有点害羞,也有点手足无措。可见看见照常皇寺那一大片斑驳的红墙时,车子颠簸得相当厉害,留衣觉得很难受,可还是仰起石头一样漆黑的大眼睛,拼命记下了母亲说的话,女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温柔,所以,哪怕完全不明白,也要把这种心情永远,永远记下来。“留衣,我的孩子……母亲不是不爱你,只是除了是你的母亲,我还是一个女人,所以,不要责怪我,请一定要原谅母亲……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那些极端的痛苦和喜悦。”亲吻着孩子的额头,朝颜喃喃自语,扇形的眼睫抖了一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下了车子,朝颜把留衣一个人留在正对大殿的庭院里玩耍,独自去见了八镜野大师。斜伸出来的枝条上零零星星地布满粉白或粉红的樱花苞,深深吸一口气,好像就能闻到樱花绽放时的味道。树下晒着一排排的经书,细小端正的文字,诉说的都是一些深奥却又浅显的道理。好一会儿,母亲弯腰行礼,从大师的厢房里退出来,十二单衣,白色和紫色夹杂着的漂亮花纹,透明的,一层层淡下去,下摆的地方露出一点艳丽的衣裾。留衣站在树下,只是早春,头顶还没有太多新叶遮蔽,使得阳光特别刺眼,留衣似乎看见有几滴水珠在女人眼角闪烁,然后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头发中。朝颜抬起头,留衣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母亲,美得可怕,好像幻影有了血肉,眼神笔直地望着前方,从内侧散发出坚强的色彩。第二天,母亲就死了,死在庭院的池子里。这个庭院原本是三纪彦为母亲而建造的,移植了弥彦神社的八重丁字樱,伊势白子的不断樱,金泽的菊樱,淡粉红花蕾的山樱,还有铃兰似低垂的曙樱。每临近春日,一夜间,整个林子就骤然开放,连周围的景致都包裹上一层樱的颜色,明丽而且娴静。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留衣,黎明时手脚总会变得十分冰冷,所以醒得比任何人早。林子里飘着乳白色的春雾,树根下散落着几张印有蝶鸟的洒金纸,被露水晕染成模糊一团的笔墨,还是可以辨认出三纪彦的笔迹——世间若无樱花艳,春心何处得长闲。林子的中间,池水像镜子一样闪着光,女人穿了最美丽的唐衣,比身躯还要长三尺的青丝漂浮在水面上,沉沉厚厚,散发出清爽而不油腻的梅花香油的味道。刚刚开放的粉红樱花飘落下来,密密麻麻地沾满了黑发,散发着妖治的色泽。“哇啊啊——”赶来的父亲,揪住头发,凄惨大叫,他跳进冰冷的池水里,抱着母亲的尸体,像小孩一样嘤嘤哭泣。留衣被惊恐的下人们包围在中间,牙齿不停地颤抖,那是连指尖都要冻结的恐惧感,剥夺了所有的知觉,甚至听不见小督哭泣着拼命哀求,不要看!不要看!一阵眩晕袭来,留衣跌进黑暗中。醒过来时,已经是十几天后了,守在身旁憔悴的小督告诉他,持续不断的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朝颜的死,遭到最大冲击的就是三纪彦,坚信朝颜是失足淹死,始终认为这是过分依恋一个女人而招来的苍天的惩罚,是自己害死了挚爱的女人。没有几日,就病了。朝苍征人找来大夫,几贴药强硬地灌下去,当夜,三纪彦暴毙而亡,七窍流血,死状很不好看。朝苍家在春日的风雨飘摇中迎来了新的主人,朝苍征人。强悍,幽冷,犀利,和三纪彦完全不同的作风,冥冥中,开启了朝苍家百年盛世的大门。& & & & & & & & & & & & & & & &拉开薄薄的格子门,瓷青的雨点顺着风飘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庭园中开了一朵朵白杜鹃,湿漉漉的,像是灌木丛中的眼泪。清晰听见水珠在飞檐上洄滴的声音,一点一点,等青竹筒溢满了,咚——,轻轻敲打在白石上,连竹子的叶尖也跟着一起微微摇曳。留衣搁下笔,洗笔的清水里缓慢漾开大理石图案一样的墨纹。微薄的春绿沉淀在还很湿润的画布上,是一小簇白山樱开在高不可攀的枝头,叶子用水调稀淡墨仔细晕开,有那样几分妩媚,和记忆中女人的面容逐渐重叠……换了一只笔,在山樱旁题字——如花色渐凋,吾身亦同命。侍童若叶在门口探进头来“大人,八镜野大师来了。”僧侣打扮的男人脱下青木屐,雪白的布袜踏上有些潮湿的木地板。“大师。”喜悦地上前迎接。解下滴着雨水的斗笠,一双秀气的眼睛,淡泊的,一眼就看见了画“又想起朝颜夫人了?”“嗯。” 微微侧过头,留衣洁白的额逐渐暴露在有点刺眼的光线中,长长的睫毛包裹着像漆黑石头一样的眼睛,沉静而优雅。屋檐上的风铃摇晃了几下,响起叮当叮当的声音。八镜野低为留衣能够这样平静地说起朝颜而感到欣慰。六年前,也是一个这样下着雨的日子,这个孩子一个人跑来寺庙里找他,没有撑伞,没有穿木屐,细白的脚上沾满了泥土,颊上有淡淡的红潮,应该是还发着高烧。“母亲究竟和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死?有什么是一定非得去死呢?”拼命嘶喊着,泪水和雨水把整张小脸都给濡湿了。相当狼狈的初识,可就是使得八镜野无法放下这个孩子不管。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让留衣定期来照常皇寺里居住,手把手教留衣作画,画山,画花,一丛郁竹,白沙流水,无比静谧的时光,希望可以让心境悬系于自然的空灵,来压制本身所有的感情,留衣始终太过早慧,这样的一个时代,无心寡情,方能保身。“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冠礼了,听说是这次由天皇亲自为你加冠。”八镜野在案几侧坐下,看着留衣随手把洗笔的水泼到石阶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孩子,在寺院里呆久了,沾染了一种晨鼓暮钟的味道。甚至,和他的母亲也越来越相似,被雨光笼罩的侧影,仿佛是用了同样的丹青画笔。“嗯。这是大哥一手安排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手用白纹镇石把画布压好。当代的百河天皇本就平庸无能,一心沉湎于酒色,附庸风雅,他的两个儿子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太子缭愚钝懦弱,毫无城府,二皇子绪又年轻气盛,难免过于莽撞,皇家的大权早已旁落,被贵族们瓜分得所剩无几。朝中的二股势力,分别是以左大臣天草征一郎为首,和以内大臣朝苍征人为首。原本毫无根基的朝苍家,因为太子对小夜子的唯命事从,加上朝苍征人一直巩固贵族们不屑一顾的平民基础,尤其是武士集团,而一步步崛起。这几年地方政治混乱,武士的力量日益强大,朝苍家也就在朝中奠定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屋外的雨越来越大,雾气和水气弥漫开来,在屋檐上嬉戏的乳燕早就躲得不知去向了。八镜野看了一会雨景,悠然开口,“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当年夫人和我的谈话。”“……”“她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了所爱的人而不择手段的女人死后究竟会去极乐世界,还是下地狱。我的回答是,多情则堕。”“……”“留衣,你认为朝颜夫人现在是在哪里呢?”“地狱吧,毕竟那是一场赌命的爱情。”少年拿起笔,垂下的眼睛,弯弯的,轻柔如春风。下笔却是——情深误美人。& & & & & & & & & & & & & & & &奈良的长谷寺,又名初濑寺。听八镜野大师说每年的春天,寺中便会开满牡丹花,从两侧的庭院一直延续到山顶,好象渺茫天空上的璀璨云霞,叠了又叠。留衣去那里,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想画一张牡丹图,没有让太多人跟随,不过带了贴身侍童若叶和十郎左在内的几名武士。自小就没有出过远门,这是加冠入朝为官之前,朝苍征人给他的最后一点时间,所以留衣也十分珍惜。京都到奈良的山路很崎岖,虽然已经在车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毛毡,置了一张小木几,但还是颠簸得怕人,几个人的队伍走得越来越慢。若叶是一个贴心的孩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小鸟一样稚嫩的声音,很是惹人喜欢。闲暇时,他指使十郎左他们把沿路采摘下的水晶花编织成车篱,身为武士的大男人从没有干过这种活,笨拙无比,平日里严峻的脸也涨成通红。留衣吃吃笑起来,难怪小督总是说,若叶和武士们就好像一头绵羊正在统治强悍的狼群。奈良和京都截然不同,纯朴自然的民风,闻不到一点贵族府邸中奢靡的近卫香。&&&&&&从山那头走来的农夫背着箩筐,哼着小调,彼此亲热地问候,年轻的姑娘着一件兰花白底的和服,把田野上姹紫嫣红的鲜花插在乌黑的长发上,有点土气,也有点可爱。群青里到处弥漫着烟雾摸样的白寒,是早春料峭,若叶为留衣挑选了白绸夹衫,和一件明石绉绫做成的天青外衣,原本是为秋天准备的,可仍挡不住寒意。把若叶他们留下,独自一人进了山门,一条形态优美的登山长廊,一百零八间,三百九十九段,石阶有点年月了,很平缓,长廊里还有雕着秋草的柱子。也许是今年的轻寒太重了,只有庭院的水池里漂浮着几片菖蒲的小叶子,嫩绿嫩绿的,找不到一朵牡丹的花蕾。山门旁一排排的樱花树,枝条优雅地舒展开来,雨水滋润后,花枝低垂,铺满一层薄白的花瓣,几分悲戚的,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飞花,飞花如雪。走上古朴的石阶,抬头望向那株最大的白山樱,在树下,留衣看见了一个少年。年纪和自己相仿,不太长的头发,很浅很淡,像猫毛一样滑顺柔软,披垂在肩头上。宽大的雪白外衣,仔细挽着一条绣有几片红叶的腰带,缓慢地,缓慢地,冰片似的指尖抚摸着粗糙的樱树皮,阳光从绿色的枝桠间洒下来,流淌过尖尖的下颌,温柔得令人心疼。微微一怔,留衣毫无由来地解下身后的画具,靠着木板把洁白柔软的纸卷铺展开来,一点一点淡墨,浮现出少年的线条,顺着阳光逐渐晕化开来。山间吹来一阵风。留衣忙用手心压住翻飞的漆黑长发,少年回过头,小小的白花七八瓣一起飘扬起来,很美丽的眼睛,温润而且明亮,可以流淌出水。在他的瞳孔映出留衣的一瞬间,有逼人的杀气在眼底稍纵即逝,如此地迅疾,几乎以为只是一个错觉。少年慢慢走下来,悄无声息,就像一根在风中滑行,毫无重量的羽毛。腰间的佩刀狭而长,有着精致且不俗的水纹。看得出,一定是得自哪一朝的名家。擦肩而过。“等一下,”留衣慌慌忙忙地鞠躬,很正式的,“抱歉,能不能请问您的名字。”“白石,白石来梦。”极为年轻的声线,优美得近似悲泣。风又吹起来了。很轻,很轻的风,轻得连睫毛都不会颤抖一下。在奈良停留数天,临走时,若叶装了满满一瓦罐的牡丹,摇摇晃晃地抱着,连小小的身体都快埋住了。留衣从车子里探出头,最后一眼望向初濑的群山,深深浅浅,一片苍青。垂下眼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今年的春天真得很冷。”几日后,在清凉殿的东厢举行了留衣的加冠礼,古雅庄严,参加的亲王大臣不计其数。看着一缕缕极青极青的头发掉落在地上,留衣很清楚知道,可以装作毫无忧虑的年纪终于过来了,伴随着平清十九年的春天,还有樱花树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个。”留衣靠在案几上,有点孩子气地蹩起形状优美的眉,“而是过几天的飨宴上,天皇要我跳舞这件麻烦事啊。”身后的若叶忍不住笑了起来,主子不会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使性子的兔子。& & & & & & & & & & & & & & & &平安神宫中的樱花开到极致,就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和奈良的白山樱不同,是没有一点凄清意味的,绯红娇艳的樱花簇拥着埋住了枝头,枝条丝线一样垂下来,尽管有青竹竿支撑着,但有一些枝叶仍然快垂到了地面上,犹如一排排头戴花笠面纱的美人。清秀的乐人们唱着催马乐,吹着横笛,迤骊地行过来,“竹川汤海,上有桥梁。斋宫花园,在此桥旁。园中美女,窈窕无双。放我入园,陪伴娇娘。”女眷凭倚着厢房柱子,用团扇遮住大半个脸,吃吃嬉笑,帘幕下摇曳出五彩斑斓的衣袖。雪白的单衫,丁香熬汁染成的薄青直衣,扇骨是用象牙雕刻而成的,艳红的扇面在手指间阑珊把玩,好像开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石竹。高丽笛曲后,留衣推开覆着中国锦缎的桌几,在主上面前,跳了一只千龄鹤。随手拿起一把友禅花鸟的折扇,走到红艳的枝垂樱下,一跺脚,很流畅地舞起来。对花当如何/对花当先饮一酌∕边看花/边翻花萼∕素娥之美酒/白浊之梦/只一片∕双肩担当忧郁∕暂且先去/陶然长醉∕优美的姿态,指尖的伸展恰到好处,像是吹过叶尖的和风,闲雅而庄重,没有一点妖媚的意味。咔——扇面张开,沿着左肩缓慢下移,目光蹁跹的刹那,留衣看见了白石来梦。安静地站在斑驳的柱子畔,雪白的外袍,浅淡的头发,有一双像红叶下的秋水的眼睛。淅沥——淅沥——淅沥——疏疏朗朗,几近透明的天空下起薄凉的雨丝,在布满踏石的水池中漾起千万个细小的圆,春日的天气,任是谁都做不得准。扇子在风中划过水一样的弧线,堪堪接住了从树梢尖飘落的枝垂樱,手腕和着横笛声而旋转,一瞬间,湿漉漉的红樱全都绽放了。来梦的唇畔缓缓,缓缓地浮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花瓣中吹落的一滴眼泪。一点点,一点点,彼此摸索的目光,在纷扬的红花中相会,被雨水淋湿了,很湿润。微笑了。池水里,有青绿的菖蒲叶子,载浮载沉,犹如薄浪中的小舟。雨逐渐大了,还没有绽出花蕾的紫藤架在雨中显得无比青翠,大好的乐事被迫中断,大臣护着天皇,皇后纷纷走避。由若叶打着油纸伞,留衣用绸巾擦拭着从黑发上滴落的雨水,不期然地,和白石来梦在寂静无人的长廊上相遇。很静……很静……一点一滴,可以听得到春雨在明瓦上淋漓的声音。背景是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柳绦,早莺飘忽穿梭,鲜明的嫩黄,而人淡,人淡如菊。留衣向若叶点了点头,小侍童从随身的木匣中拿出裱好的画卷,呈了过去。迟疑了一下,仍是接了过来,铺展开,清爽的墨香,好像可以闻得出泥土的芬芳。白樱树下的少年,被阳光照得朦胧的侧颜,清丽的笔触缝住了樱花飞散的一瞬间,透明而且温暖。“又见面了,已经有四年了吧。我一直很想把这个送给你,当初真是打搅了。”秋水一样冷淡的眼睛,流淌过画后,愣了一愣,然后,很温润地迂回起来,里面有微风,还有细雨。“幸会了,朝苍大纳言。”应该是在那时,四年前躲藏在白雾中的眼神有了真正的碰触。其实彼此都知道得相当清楚。白石来梦,左大臣天草征一郎的义子,新上任的从三位中将。朝苍留衣,内大臣朝苍征人的弟弟,正二位大纳言。是了,他们是天草家的来梦……和朝苍家的留衣……躲到厢房里,生起火盆,毕竟还是初春,浑身湿透后,没有带替换的衣物,可以窥见苍白的颈项肩窝,都冷得有些颤抖。若叶端上了刚沏好的热茶和京都盛产的糯米小点心,都是留衣喜欢的,清淡的馨香,冲淡了内室里的春寒。缭绕的茶雾中,来梦的容颜变得模糊,载浮载沉后,连眼睫上都沾着一层淡淡的水气。脱下天青的外衣,搁在屏风上,留衣的手肘不小心推开一扇纸窗纱,栖息在琉璃瓦上的燕子拍打着翅膀,素笺风铃摇晃起来,断断续续响着,透过枝桠的缝隙,远方的迤逦开来的山棱在薄光中若隐若现。一时间,移不开目光。“朝苍大人喜欢春天?”“嗯。我喜欢能感觉到风和雨的季节。”留衣是喜欢春天的,他生命中的每一个高潮都在春天,所有的记忆,所有来不及体验的喜悦和悲伤,都只在春天这一个季节开花。春天的时候,他遇见了白石来梦。只是,太过年轻的孩子还不知道,这再次的邂逅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春天终究是欺骗了他们,在不久的将来把他们推入无可挽回的忧伤里。幕三 逝去的方向若叶把纸门慢慢推开,淡青色的底上是银白的闪亮的春泉。外面是一大片宽广的中庭,花匠清晨刚洒过水,木兰,杜鹃都是娇艳欲滴的样子。几个侍女正在采摘还是蓓蕾的白牡丹,大概是想供奉在佛龛前。小侍童用厚厚的绸缎捧来一鼎香炉,屋子里弥漫开白檀特有的清爽香味。头顶微秃的男人拿出绸布擦了擦额上的汗,毫不犹豫地向一个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少年卑躬屈膝,头深深俯在木地板上。“希望大人不嫌弃,可以指点提拔小人。”“中村少辅,你请回吧,”留衣搁下画笔,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男人献上的名贵绮罗和唐土器皿,“你的事,我记下了。”掩饰不住眉目中的狂喜,再一次,重重叩下头,“小人愿用一生侍奉朝苍家。拜托了。”“大人为什么要用那样的人?”若叶从木匣里找出一条天青锦绳,小手熟练地把留衣垂在身后的漆黑长发高高束起,亮白的光线让留衣不自觉眯起眼睛。“我很清楚那是一个趋炎附势的男人。”“那您的意思是?”“若叶,你愿意去亲吻我们朝苍家任何一个人走过的污泥吗?”“咦?”“他愿意。这样子的人一辈子都屈服于权势,只要他还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就表示朝苍家在朝野上依旧屹立不摇,多少有一点利用价值吧。“两扇洞开的纸门外,一簇簇透明洁白的樱花在淡蓝的背景下慢慢凸显出来,还有数不清的,折射着阳光的青绿色不断摇曳着。& & & & & & & & & & & & & & & &走过阴暗的廊套,穿过一间和室,就是面向庭园的的大房间。庭园里看起来白白的,亮亮的,种了一排又一排的红枫树,姿态凌云,展现出一种极端洗练的哀艳,就好像汉诗中说的那般模样,霜叶红于二月花。平,刺,突,父亲练习着长刀,母亲坐在屋檐的走廊下,脚底下簇拥着几只白绒球一样的兔子。哒,哒,哒,自己飞奔在洁净而漫长的木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侍女们都笑着回望过来。“父亲——”尾音拖得长长的,健壮的手臂把自己高高抱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变得父亲一样强?”“哈哈哈——”男人的胸腔豪迈地振动着,“来梦,如果你比任何人都努力,那么总有一天,你会比父亲还强。”男人举起双臂,咯咯笑着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天空,天空好蓝好澄澈,一瞬间,完完全全被生命的巨大感所包围……来梦是在微微悲哀的情绪中醒过来,很久很久没有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极度憾恨的感觉弥漫开来,突然恶心得想吐。不舒服地眨了眨眼,却很快注意到了案几上的画轴,温雅的笔触,利用淡墨独特的柔和感描绘出一个透明的世界……不知应该如何处置啊,无论是对画,还是对作画的人。生平难得这样无措,可一想起那个总是微笑的少年,一种属于春日的柔软温暖的东西就渐渐包裹上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安心,先前恶劣的情绪也慢慢,慢慢地消失了……把画轴握在手心,出神地看着常绿灌木上微微摇曳的青叶尖……“朝苍……留衣……“天草征一郎一早便上朝去了,去年夏末朝苍征人被派遣去征讨陆奥的贼徒,朝中大小的事情就由天草家扛了大半,自然也忙碌起来。虽然未来的走向尚未明朗,很多官员也都在徘徊中观望,可太子几乎成了朝苍家操纵的傀儡,这对左大臣来说是一个无法预期的威胁。义父已经不止一次对来梦提过,如今拉拢绪皇子,是天草家唯一的机会。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枝繁叶茂的地方才可以听到几下鸟的啼叫声,来梦一向喜欢安静,没有他的吩咐,下人们从不敢随便闯进来。&&&&随性走走时,瞥见大树根下蜷缩着一只乳毛未褪的翠雀,大抵是从枝头的巢中跌下来的。爬上树,来梦小心翼翼地把雏鸟放回巢中。阳光从树冠顶上投射下来,在清爽的发丝上不停摇晃,只着了一件宽大的雪白单衣,没有挽上腰带,俯在树桠上的身形显得有些纤薄。“白石君。”亮丽的声音,少年笑眯眯地在树下招着手。“朝苍大人?“愣了一愣,真正被唬到了,“您是怎么进来的?““从后面啊,那里的墙有一个洞,刚好能让我钻进来,可不要左大臣知道我来过。“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后的若叶忙着替主子摘去衣服上的杂草,“怎么,不欢迎?““……不……“漆黑的眼睛向上仰视着,似乎注意到了来梦手中的雏鸟,笑意更深了,“白石君,你真的好善良。“茫然一惊,意识到被人撞见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自己,垂下眼睫,一层淡淡的阴影,是困窘时的小小习惯。左大臣宅子里的庭院不大,却是以淡蓝色的天空和小野山为背景的借景庭院,栽种的常绿树木都经过精心的挑选,清晨的时候,可以透过枝桠间的缝隙,看见紫红色的朝霞。若隐若现的山脉展现出一种优雅柔美的曲线,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氤氲中。这样风雅讲究的格局,应该是出自天草征一郎的手笔。留衣尾随着来梦踏上昏暗的林荫小道,嫩叶的清香,还有湿土的芬芳腼腆地依偎过来。小径很短,铺着厚厚一层去年积累下来的落叶,很快地,眼前是一座明亮的大屋子,柱子选用了吉野山上的乔木,薄雪一样洁白。庭前种了很多异种的枫树,五爪形的叶子很大,因为还是春天,叶色如青玉。那把曾在奈良见过的刀被搁在木架上,白得有点病态的刀柄上,仔细刻着梅纹和竹纹,刀身比一般直刀还要狭长得多,留衣翻阅过史书,一百年前,极具盛名的刀匠清水院倾尽一生,打造了一把名刀,主上赐名葵纹御前,后来在战乱中不幸遗失,没有想到,历经数代,竟然辗转到了左大臣手中。“朝苍大人,你没有上朝吗?”来梦引着主仆二人在案几前相继坐下。“嗯。“点点头,眼睛笑成月牙,就好像一只兔子,“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很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天皇那里说是来的时候遇见了黑猫,犯了物忌,所以告假。”“……“哑口无言。若叶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食具,浅碟和小碗都是雨后的天青色,衬着微黄的象牙筷,素雅中透着几分艳丽,一样样摆开来,微凉的药草粥,各种各样的水果,主要的还是萝卜。“这是?“苍白的指尖压着额头,已经不再试图去理解眼前的人。“我的早膳,赶来时来不及吃了,白石君,要不然我们一起吧。“毫不在乎的样子,却是天真烂漫地让人无法拒绝。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谨慎,戒备,甚至是极度冷静地揣测打量,渐渐地,渐渐地,浮起一层困惑的水光。“为什么……你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咦?“摇了摇头,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僵硬的气氛却开始一点点柔和了。“朝苍大人,你只吃素?““嗯,你不喜欢?“拿起若叶递上的筷子,伸向切得很整齐的萝卜片。“不……“注意到留衣对萝卜非比寻常的热爱,一瞬间的惊讶,不由自主地笑开。“和我的习惯一样。”“白石君。“留衣剥开一个浆果,粉红的果肉,满满渗出香甜。搁进来梦的手心,轻触到的手指洁白纤长,有一层厚厚的茧,应该是长久握刀的缘故,“你啊,平时总是不句言笑的样子,可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风吹过来了。闭上眼睛,很干净的风,没有一点甜腻的熏香,穿梭过葱郁的树木后,只剩下荡漾在空气中的温柔绿意。整整一天,只是单纯的聊天。虽然彼此的擅长不同,但各方面也有些独特的见解,白得刺目的阳光时不时从刀架上一闪而过,都很惊奇地察觉,原来是难得的契合。天空中的云层正缓慢地,由雪白变成淡黄变成朱红变作蓝紫。很多前朝的俳句诗人都说过,春暮美得足以让人流泪。“朝苍大人……”“嗯?”清澈的眼神,明亮且锐利,就宛如一个悬崖下的水潭,在满着污泥的地方闪闪发光,倒影着上空的苍青,深邃得看不见底。&&&& “为什么总是来找我?”“……因为……” 春日的晚霞浓淡不一,留衣漂亮的侧颜在鲜嫩的黄昏中清晰地浮现出来。突然间风停了,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只有一些零碎的小花毫无目的地飞过,不经意搅乱了宁静的气息。“我喜欢你啊,白石君。”留衣微笑着对上那双眼睛,高洁而柔韧,就像漆黑的石子投入温润的水流,没有一点涟漪。& & & & & & & & & & & & & & &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留衣的车子才驶回朝苍宅邸,大门口有一盏灯笼亮着,一点点映照出十郎左大理石一样的眼角。“大人,内大臣回来了。”“是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那些乌合之众绝对不可能困住他太久。”“内大臣现在就请您过去。”黛黑服饰的男子于屋内盘膝而坐,面前是漆黑的木盘,用淡金色勾出几朵雏菊,有白鸟的翅膀若隐若现。木盘上放一壶清酒,在井水中冰镇过,一点一点喝下去,五脏六腑都冷得怕人。“留衣,听说最近你和左大臣的义子走得很近。”“嗯。”“我记得,你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不在的这段期间,难波中纳言,前田宰相在下朝途中被人行刺,都是一刀毙命。”“……”“他就是那个刺客,四年前,我在奈良见过他,那次左大臣授命,针对我来的。”“可他没有下手?”莹白皎洁的月光从云后挥就下来,一刹那的目光交汇,朝苍征人明白地冷冷晒笑起来。“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只是要小心左大臣那只老狐狸。”倒了一杯酒,推到留衣面前,看着少年仰起线条优美的颈项,缓缓喝下半杯,朝苍征人突然笑了笑。“你啊,长的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千树万树的白山樱像幽灵一样在黑夜中翻飞蹁跹。漆黑的夜幕,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恐惧,没有星星,虚空中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绚烂的白光。捡起一片樱花瓣,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有苦涩露水的味道,顺着细细的脉络,闻得到很清澈的甜香。“为什么总是来找我?”“也许因为我喜欢你。”这种心情应该就是喜欢吧。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突然降临,措手不及的,有点喜悦,也有点悲伤。那样一双眼睛,是秋天里的水,静静地流过来,流过来,比任何季节都要洁净。为什么会那样美丽呢?想起生长在高巅上的枫树,一直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忍耐过冬季的风霜,春季的冷清,夏季的闷热,到了秋天,伤痕累累的枝条傲然地舒展开来,一刹那,使人屏息的美丽。看似柔软,其实难折,同早已经彻底放弃,随波逐流的自己完全,完全不一样。是喜欢的,可也就是这样而已了。樱花盛开的那个季节,母亲对自己说过,朝苍家的人,永远都不能也不可以明白,那些所谓的极端的痛苦和喜悦。&&&&让留衣突然觉得,也许就是这份灵秀曾经吸引过父亲吧。主上派来的侍从一早就已经等候在宅邸门口,留衣换了一件染成青朽叶的直衣,束上素白的腰带,就匆匆忙忙进了宫。迎面而来的女官们,淡红粉白嫩青的织物,七层重叠着,用扇子遮住脸,小声嬉笑。依照往年的规矩,女官首把一个五月节的香球赠送给了留衣,装着细碎的麝香,沉香,还有一些菖蒲和艾。小巧玲珑的模样,刚好可以捧在手心里把玩。走进清凉殿时,和天草征一郎擦肩而过,不温不活地点头示礼。“一个半月后就是漱石皇后的寿辰,希望那个时候,大纳言可以献上本朝最好的绘物画卷。”“是。”正跪在殿上,恭顺地抬起头。上浓下淡的青绿帷屏后,白河天皇微驼着身躯,不住咳嗽着,已经有了无法遮掩的老态。突然想起来梦近日在宫中当值,不由自主地就往近卫御门走去。白石来梦在宫中的风评并不太好,有一些上位的公卿曾对留衣说过,那是一个冷冰冰,不懂变通的孩子。倒也不吃惊,第二次见面时就已悄悄察觉,左大臣似乎并没有好好教过他——在这个芳香和腐臭的漩涡中,应该怎样虚与蛇委,进退自如。“朝苍大人,请留步。“天草征一郎一派悠闲地摇着扇子,站在了后头。“是天草大人啊。”从容地回过头来,笑颜如花。紫藤花已经开了,青绿的藤蔓爬满了大半个木架子,花朵一串串漂流在风里,有一下,没一下,静止下来时,便成了剪影似的忧郁淡紫。“听说内大臣已经回来了,这次可以顺利地平叛,内大臣有相当大的功劳啊。”“我会将左大臣的好意转达给兄长的。只是这次哥哥不慎受了伤,得在家里调养一段时间,朝中的事情还要麻烦大人了。”“这真是太遗憾了。其实呢……“仿若有意无意地提及,有着几分戏谑,“我也应该早早去拜访大纳言,来梦这孩子最近有劳你照顾了。”“不,应是我对你致谢。” 留衣撩拨起遮住额心的黑发,洁白的皮肤被阳光照耀得透明,下面潜伏着微蓝的血管,“因为你的关系,才让我可以四年前的奈良,甚至现在的平安京遇见他,你说对吗,天草大人?”“……难怪啊……“正面仔细打量留衣,飞扬的眼角难得尖利地眯起来,“难怪那孩子对你总是特别心软。是我失策了,我不应该那孩子接近你的。“阳光在浓绿的树叶间闪烁跳跃,刺疼了留衣的眼睛,说不出的模糊。用手挡住眼睛,啪——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半残的紫藤枝。“左大臣似乎对在下颇有微词啊。”“不,我只是特别不习惯外表华美,底下却包藏祸心的东西。”咔——合上扇子。微勾薄唇,擎着一朵笑花,“多谢左大臣缪赞。“和左大臣不欢而散,大抵也是意料中的事情,留衣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宫里,他一向颇有好评,天皇不止一次赞叹过少年在樱花林的容姿就犹如春神佐保殿。和朝苍征人强悍的手腕相比,留衣给人的一直是不可思议的聪慧,却不存在威胁的感觉,如此一来,也真正方便了他机械阴谋,操弄权术。只是似乎惹得左大臣不愉快了呢,一想到这点,留衣轻快地笑出了声。“大人,有什么事情吗?”歪着头,指尖把玩着小小的香球,一截袖子搁在车子的窗口上,如一弯素虹,沾着几朵单瓣的紫藤。“没事,十郎左,你去替我查一下,天草征一郎今日上了什么奏表,还有……白石来梦的过去……”原本只是认为白石来梦是左大臣培养的暗杀工具,依照刚才天草征一郎维护的态度,似乎和自己的猜测有些不一样呢……& & & & & & & & & & & & & & & &梅雨时节,下了好几场大雨。青蛙叫过一两声,从这片荷叶上蹦跳到那片荷叶上,庭园里绿了一大片一大芭蕉,刚刚出生的夏虫蜷缩在下面,误把它当成了着遮挡的油纸伞。屋子里燃烧着驱赶梅雨味道的艾草香,到处都有点阴湿,惹得人狠不舒服。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白石来梦了,想念得紧。一大早,见雨停了,便吩咐了人去请。等得有点不耐烦,就一个人去庭院里走走,枝桠上的花都落得差不多了,露出粗糙的表皮。被池中的几只白鸭吸引住,留衣慢慢走上小竹桥。池水远没有春天时那么清澈,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绿色,枝叶倒影在水面上,歪歪的,幻化成扭曲的姿势。留衣……留衣……就这样盯着,似乎又可以听到了女人柔丽的声音。乳白色的春雾,池子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女人的尸体慢慢从池底浮上来,肌肤上闪着透明苍白的光,一缕缕长长的青丝,就像粘腻的蜘蛛丝一样笼罩上来。留衣……留衣……我的孩子……樱花开得如火如荼,花瓣尖上都有几分微红,纷纷扬扬,就好像另外一个世界的春天。“母……亲……”仿佛被什么招引着,失神地向水面探出身体,快要跌下去的时候,身后处传来人的脚步声,很轻的,是白鸟振翅时掉落的羽毛,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然后一双手极快地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朝苍大人!“洁净得有点冷的声音响起来,原本被幻影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滑动了。初夏时节,庭院里弥漫着微热而潮湿的气息。彼此都尚未从刚才的错愕中平复过来,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只剩下,毫无娇饰,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朝苍大人,你究竟怎么了?““没事。请你就这样,不要离开,好吗?“留衣的脸有点白,指尖紧攥着胸口,心脏痛得发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因喘不上气而起伏的胸口才平静下来,脸颊无力地轻轻歪向一侧,碰触到了从后面抱住他的来梦的头发。“……我的母亲就是在这个池子里淹死的……”“……““小时候,大家都说,我很像她,简直是依照她的样子雕刻出来的木娃娃。”“……”“我有时也会想,也许我只是母亲留下的一个幻影,为了帮助她实现未了的愿望。”“不是的,”一直安静听着的来梦抱住留衣的手猛地紧了一紧,相当认真的口气,“现在我可以感觉到你的体温,你的呼吸,在这里,你比任何人都要真实,除了自己,你谁都不是。“身体僵了一僵,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漆黑的眼底映出了近在咫尺的来梦,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都有一点惊讶,忘了眨眼睛,只是直直凝视着。长长的眼睫轻轻碰触着,暖而痒的触感。困惑,不安,犹疑,好像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绪将要越过容纳的界限满满地溢出来。庞大的绿色树枝在他们的头顶延伸开来,交织,错落着完成今年最后的落花,无数片白莹莹的微光,暗香幽微,一天一地飘落下来。“好像……”“嗯?”来梦摇晃的眼睛,倒影出留衣春风一样的微笑,虚幻地令人心疼。“我们初次见面一样。”近似满足的耳语,把头靠在来梦肩上,垂下眼睛,摇曳在面容上的阴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温柔。“以后不要再称呼我朝苍大人了,就叫留衣吧。”“大人,可以用午膳了。”若叶在屋檐的走廊上惦起脚尖,拼命挥手。“一起来,好吗?”牵过来梦的右手,却在下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微小的的痉挛,唇抿得紧紧的,有点青白,好想正在拼命压抑即将涌上来的情绪。“内大臣也来吗?““我哥哥?不,他从不和我一起用膳,况且他现在去别院修养了,并不在家中。“若有所思地看着来梦的左手指尖从腰际的葵纹御前上慢慢地移下来,那苍白的脸上几乎一点表情都没有。“……还有……”毫无在乎地笑着,“你是我的客人,因此今天吃什么,由你决定吧。“侍女们端上精致的食具,一个一个漆黑织部的碗碟,用白釉描绘了嫩厥菜的图案,摆满了用唐土的茶叶做出来的素斋。和来梦同时拿起青竹筷子,留衣漂亮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为什么没有萝卜?”“你又不是兔子。”冷淡地瞥了一眼。小督在格子门外,抱着红木盘子,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幕五 那朦胧光芒中的出征者大片大片的夹竹桃在盛夏的风中燃烧起来,粉白或粉红的花朵逐渐变成了大红,一直催拉枯朽至黑夜的深处。柔润的荷花瓣飘落在浮萍上,缓慢地,一点点沉进水里,雪白的末尖蜷缩成痛苦的姿态,在一圈圈的涟漪中,催生出一种温柔的哀怨。这几个晚上,留衣一直睡不安稳,每年夏天,闷热的暑气总是使得心脏隐隐作痛。一到深夜,免不了低烧好一阵子。半梦半醒中,听到……木屐踏过水的声音……还有……一阵又一阵,忧郁的横笛声……若叶和小督用井水浸湿绸巾,一遍一遍,轮流擦拭留衣额上的冷汗。过了深夜,门外有人求见。若叶本想代替主子拒绝,可留衣还是强打精神坐了起来,让若叶替他换了衣裳,原本的白单衣早已经汗湿了。来人恭恭敬敬地在格子门口跪着,“淑景舍女御有了身孕,向东宫乞假归宁,明日就回来。”顾不上疼痛,留衣立刻让若叶替他穿戴好外衣,漆黑的长发束在身后,有几络从石青色的带子中挣脱出来,遮掩在白皙的颈项上。走在黑漆漆的长廊上时,听见夹竹桃齐齐地绽放,清脆的,很像心脏破碎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忙绿,朝苍家的下人们收拾屋子,打扫庭院,一个个穿梭在曲折的廊套上,兴高采烈地迎接小夜子小姐。归省的队伍很隆重,车舆上的葱花宝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亮亮,浅红色的云霞把车帷的色泽辉映得更加鲜艳,几个采女骑着马守护在一旁,青色末浓的下裳,裙带和领巾在风中飒飒飘舞,英姿俏丽。小夜子比入宫前更加光彩夺目了,白面红里的衬袍,外面是件淡紫色的常礼服,从车子上徐徐起身,羽翼似的衣裾优雅地舒展开来,或许是将要成为母亲,少女时期的锋芒多少收敛了一些,可依旧明艳逼人。朝苍征人伸出手,接住了小夜子洁白的指尖,搀扶着她下车。红唇上扬,女人扯开一个美艳的笑容,用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柔低语,“朝苍家的时代就快要来了。”& & & & & & & & & & & & & & & &朝中长期混沌不明的局势因为女御的怀孕,开始趋于明朗,却也更加显得暗流汹涌。太子若是顺利成为下一任天皇,那左大臣势必将要面对日渐式微的局面。据十郎左说,那日天草征一郎奏表,欲把女儿嫁予二皇子绪。年轻的二皇子对兄长早有不满,只是一直缺少高贵的外戚作为后援,左大臣此番授意恰是替他建造了一座达成野心的阶梯,自是欣然同意。同样的目的促成了两方逐渐走近,一些对朝苍家把持朝政的未来感到恐惧的人,也纷纷投靠了左大臣或是二皇子。毫不理会这些,留衣只是拉着来梦在京都周遭取景,一心一意为皇后寿辰的画卷打底,古神社,古寺院,甚至高濑川畔的垂柳,都可以让他流连忘返,忘乎所以,看起来,烂漫得没有一点心计。在奉祀佐保殿的神社时,来梦依靠在木雕围栏上,一脸困惑表情地问过他,为什么画卷中只有屋宇山水,却没有前来参拜的平民? 在画布上打完底色,留衣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吗?我从来不画人。”平安京的贵族平民大多晓得,当今的朝苍大纳言和他的父亲一样才气纵横,却可惜在绘画方面始终比不上其父的盛名,只因他固执于描绘自然的沉静安适,而不曾涉足人物像的关系。“可是在奈良……““因为是你,我才画的……我只愿意画你。“正在勾勒月牙形屋脊的画笔顿了一顿,留衣抬起头来,漆黑的大眼睛映不出一洗一毫的光。七夕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美丽的少女,单薄的小袖,花团锦簇,从式样繁复的衣领里露出曲线忧美的颈子,在小店里买下一两枝青竹,把一张张淡雅的素笺挂上去,煞是好看。难得偷了个空闲,瞒着若叶和十郎左,和来梦去了迦叶神社许愿。石阶沿着斜坡延伸上去,人们欢喜着,簇拥着向前走,孩童的身体小巧灵活,在人群底下打笑穿梭。一不小心,同来梦走散了,只得独自一人求了签。神社的木架上挂满了用穗子串起来的璎珞,拉下垂结绳,偌大的铃铛一阵纷乱,啪——啪——啪,合什击掌,闭目许愿。走得太累,就找了一个偏僻处坐了下来,草木葱茏,洁白的沙石一直铺到东山,无数的叶尖上停留着萤火虫,幽幽微微地浮动着,一有响声,就漫山遍野地飞起来,飞起来……好像盛夏中最美丽的雪。平平展开手心,让它们可以安心地在指尖歇息,稚嫩的翅膀,尾部的小灯笼一亮一亮,照出留衣笑得烂漫的面容。一瞬间,萤火虫像被狠狠惊吓了,扑颠逐狂,慌不择路。有好几个人人从白沙石那头走来,随时戒备着谨慎着的步履,听得出应该是经过良好严苛的训练,紧绷且肃杀的气息告诉留衣,对自己的性命,他们势在必得!小心翼翼把手心里的萤火虫放回叶片上,淡然地回头,“告诉左大臣,他未免太心急了。”杀意迭起,几把明晃晃的刀锋一起砍了下来。咔——没有任何人看到来梦是如何挡在留衣前面的,也没有人看到他拔刀,只觉得那是像行云流水一样顺畅的动作,转瞬两把刀就胶着在了一起,微探出左脚,刀锋无比自然穿透了对方的刀身,轻快一抖,一双握刀的手刹那间掉落在了白沙石上,在男人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就直直砍了过去,从腰级劈开了刺客的身躯。滚烫的鲜血如泉水一般飞溅出来,染红一大片一大片黑夜,然后再冉冉落下,像极了整整一山坡的红枫叶,燃烧起来,比任何花都好看。还有枫叶中的人……“走!”顺势砍倒另两个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的,一气呵成,持刀归鞘,一把拉过留衣的手,奔跑了起来。凤迎面而来,一年中也只有夏季的风会如此灼热,从身畔飒飒而过的鲜红,把心脏最冰冷的一小块都融化了。眼前风景开始以同平时截然不同的速度跳跃着,整个平安京泼天的灯火都落到了他们后面。鸟就是这样飞翔的吗?永远,永远不停地飞下去,直到筋疲力尽地死去。急促地喘气,留衣不堪重负的痉挛传到了来梦的手心,两人迫不得已慢慢停了下来。“你没有事吧?“来梦有点担忧地看着坐在高濑川畔不断咳嗽的留衣。用力摇了摇头,掬起一手的川水,澄澈的,盛着一大片星空,就这样慢慢饮下。过了半晌,缓过气来,喉口不再宛如火燎,留衣侧过头,微笑地看向守在自己身畔的来梦。“谢谢你救了我。”“……”“怎么了?”“你应该知道的,那是我义父的刺客。”“……嗯……”“那你也知道,四年前在奈良时,我是去杀你的。”“嗯。”“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没有说完,就被留衣沉静的声音打断了“可那时你并没有下手,而且今天,你又救了我。”即使在很黑很黑的夜里,来梦的眼睛依然灿若寒星,仿佛要看透留衣似的定定盯着他,好半晌,小小地叹了口气,侧过头在河堤上坐下,没有再说话。黑暗中,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做响,夜风吹在身上,很凉爽的感觉。留衣挨着来梦慢慢坐下……“……第一次在奈良见到你时,你正在画画,我从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情。”是来梦先开的口,优美得近似悲泣的声音,在夜幕中格外清晰,“说不清的感觉,好像在你的周围,连风都是静止的,这样一个安逸……优雅……透明的世界,没有谁会残忍地想去破坏,我也一样。后来再遇见你的时候,才知道,你画的竟然是我。”“所以你不杀我?”“也许吧……”来梦缺乏表情的眼角轻微地绽开了,“可能也是因为……我觉得,你有点像……兔子。”“咦?”“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是我母亲养的兔子,雪白得没有一点杂毛的兔子,我一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抱它,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总可以让人安下心来,忘记不愉快的事,那时我连睡觉都要和它在一起。““那后来呢?”“……后来……”自水晶一样美丽脆弱的回忆中突然惊醒,抿紧唇,有点痛苦皱起眉,“它死了,和我的父母一起。”“你是孤儿?”“是的,是义父收留了我,一直栽培我长大,我尊敬他,只是没有想到,我会因为你两次违背他,而你……甚至还是那个朝苍家的人……““……”“可是,留衣……“好苦闷的话,苦闷得好像要把人整个都吸进去,“我不了解你在想什么,哪怕和你走的那么近,我依旧不懂你。”“不需要啊。”微微仰起头,看着浩瀚的夜空,喃喃自语一样,“连我自己也不懂,但至少………至少……目前,你可以相信我。”不再躲避的目光,直直地凝视,夜幕中嵌着无数的星星,多得好像要立刻掉下来,天空是那样地低,那样地近,时而,还有一颗流星绽放出灿烂的烟花划过,在夜风中留下一抹澄澈得像是白昼的微光。“你的脸上沾到血迹了。”留衣用川水漉湿了绸巾,一点点擦去来梦脸颊边的血红。毫无畏惧的眼睛,比平安京上空的烟花还要灿烂。是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竟然可以如此干净,即使在杀人时,也是清亮如故。不明白,不明白啊,为什么不会被污泥一样的情感所玷污呢,那样令人慌乱,害怕,恐惧,哪怕和自己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的也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前几天才下过雨,川水畔的土质有些松软,留衣一个失神,不慎掉了下去,来梦慌慌张张地想去拉,却被牵连着一起滚落水中。“哇——”哗啦——一阵水花,白沫飞溅,水面上浮着将化未化,似沉似浮的落花,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水。同时从水里站起来,一串串水珠从发丝间滚落下来,滴着水的衣物紧贴在身上,狼狈得很,怔了一征,都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笑过了。笑得累了,留衣伸过手,拉来梦起身。“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手指相触,确确实实地传来了人的体温,胸口突然狠狠痛了起来,那里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闷得说不出话。“是的,至少现在可以。”为什么胸口如此地痛?为什么身体如此地颤抖?为什么觉得,觉得这样悲哀……?相信……真的可以相信?告诉我,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偌大的水面上浮着许多小灯笼,是从上流漂过来的。留衣捞上一盏,灯骨玲珑,用唐土的泪竹劈成,扎出莲花的样子,透过彩纸,火苗一闪一闪,在他们的面容上折射出淡丽的色泽。& & & & & & & & & & & & & & & &一身湿淋淋地到家,还不及换下衣服,就被叫到了主屋。征人和小夜子都在那里,果然是兄妹啊,一般狭长古典的眼睛,色彩强烈的黑发,眼角斜飞时,就有一种刺破人心的威仪。“左大臣是不是下手了?”小夜子拈起一粒饱满的葡萄,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剥开。“嗯。”“留衣,你的饵下得也够久了,可以收网了。”“……”“怎么了?”“我明白了。”“留衣……“放下手中骑射用的乔木弓箭,一直沉默着的征人似乎用他那看穿一切的透彻眼神注视着留衣,慢慢地,变得严厉,苛责,突然,挥起手,狠狠打在留衣脸上。“你不必要去想一些朝苍家以外的事情。”具有残酷气息的薄唇吐出冷冰冰的字眼。闭上漆黑的眼睛,没有去碰触那一大片红肿。“是。”快要黎明了,古老的树木将凉荫织成一块块有斑驳水纹的素布,层层叠叠地罩下来,透不出光亮。没有掌灯,留衣在屋里坐了一夜,胸口难受得紧,五脏六腑都好像要吐出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无论何时只要随波逐流就好,往后的人生也打算这么过下去了。冬去春来,樱花每一年都会绽放,然后很快地凋谢。母亲喜欢唱着古歌,在樱花林中散步,长长的艳丽的衣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和樱花瓣。——如花色渐凋,吾身亦同命,就像樱花的颜色,渐渐调色残谢般,我的美丽,在将来也会消失不见吧。这个时候,小小的留衣总是会想,为什么呢,既然明知道会凋谢,樱花为什么还要盛开呢?长大以后才开始明白,或许,樱花就是为了凋谢而绽放的。所以,才可以开得如此美丽,如此忧伤幕六 想起来,那就像南柯一梦茭白花盛开的夏日黄昏,若叶在廊前挂上用莎草编织成的帘子。因为个头太矮,不太容易弄得齐整,十郎左一干武士被迫在侍女们的哧笑下,铁青着面孔出来帮忙。月亮出来的时候,留衣和小督一起眺望如雨的流萤扑向草帘,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悠闲。凝结着露水的草丛的阴影里,还可以听到一两声细若游丝的虫鸣声。月光好像霜一样洁白,细细密密地从变幻多姿的云上洒下来。一时玩兴大起,留衣脱口而出:明明皎皎明明皎,皎皎明明月儿明。小督整了整长发,薄罗衫下的白绫单衣露出小小的一条边,紧接着沉吟:少年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侍女们从深井里捞出冰镇的水果,洒上露水,装在黑漆木盘中,嬉笑玩闹着一个接一个端进里屋。若叶自庭院门口一溜烟小跑进来,带来了八镜野大师的叠书。外表白内里绿的纸上,开头是惯性的季节的问候,剩下的就是邀请留衣去照常皇寺欣赏不忍池的莲花。“原来又到莲花开的时候了,这次叫上白石君一起去吧。“虽然笑着这样说,可在若叶“如果想去就应该先调养好身体“的凶狠瞪视下,只得被迫又灌下好几碗清凉的汤药。因为暑热的关系,特地一大早就出门,却在左大臣那里耽搁了,天草征一郎对他们频繁的交往似乎大为不满,来梦费了好大的劲才偷偷溜出来。早晨的白雾散去后,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灼热的,车子里的暑气把留衣逼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若叶不停地替他摇着扇子,可脑子里还是一片朦胧,和来梦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红木门前下车,几乎被若叶拖着走进寺内,当下就清爽多了。寺里树木环绕,层层叠叠的树枝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的世界,如梦似真。夏日蒸发的水气,使得空气里充满着绿意的湿润感。八镜野很早就在那里等候了,迎上来时,见到留衣身畔的来梦,怔了一怔,不禁困惑地看向留衣。“这位就是让你破了那个不画人像规矩的人?““嗯。“笑眯眯地把困窘的来梦推到自个前面。“难怪啊。“拉下身体,和来梦平视,有着沉稳眼睛的年轻僧人微笑了,温柔的,令人无由得难过起来的声音,“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样淡泊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而眼角忧郁的线条,却让留衣和来梦同时觉得,眼前的年轻僧人似乎早已经厌倦了世俗,却有着无法解脱的烦恼。八镜野把两人带往莲花盛开的前院,不忍池中盛开着无数的莲花,大而厚实的莲叶散发着浓浓的绿意,互相摩擦后立刻分开,在小小的水面中倒映出寺院屋脊上的凤凰。花瓣犹如白娟,只有花尖上呈现鲜丽浓淡的色调,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的腰肢,却有着天生的凛然姿态,花香并不太浓,在水气的笼罩中,弥漫出透明而清冽的气息。“我帮你们去准备茶点,尤其是留衣,这么闷热的天气,还是喝一碗汤药吧。“这样说着的僧人,从两人面前离开,他的瞳孔就像夏日的天空,有着独特的慈祥感。留衣抱着膝盖在屋檐的走廊上坐下,来梦也弯下腰坐在他身畔。风穿过莲花池吹过来,绿得澄澈的颜色,闭上眼睛,好像身躯内部也被吹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洁净起来。“真的很美啊。“来梦小声地赞叹。被这样的莲花包围着,似乎可以忘记一切,连世俗的烦恼都变得越来越遥远。“嗯。“歪了歪头,留衣把尖尖的下巴靠在膝盖上,“以前,我每次到这里看莲花,都总觉得如果这样一直看着,也许就可以找到通往极乐世界的方法,不过……“突然吃吃笑了起来,“象我这样的人,大概是去不了的,我…更加适合地狱吧。”叮当叮当——白瓷风铃在薄光中笼罩上一层透明艳丽的光泽,风撩过留衣漆黑长发的末梢,从骨子深处渗透出一股温润的药草香。“来梦,你呢?“伸展开双腿,沉静优雅的黑瞳转向来梦。“大概和你一样把。”没有侧过头,依然看着在艳阳下摇曳的莲花,很干脆地回答,“地狱的样子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八镜野伫立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蝉在枝头高声鸣唱,石榴花盛开得正茂盛,鲜红得着了一大片一大片火。“师父,怎么了?“身后端着茶点和汤药的小沙弥有点担心。“不应该啊。“仿若未闻,只是眯细眼睛,望向充满亮白光线的天空,小小地叹气,“不应该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孩子啊。“平清十三年的夏天,笼罩平安京的是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炎热,令人窒息的苦闷中,好像正在孕育着海市蜃楼似的虚幻,有一天,突然地降临在所有人的面前。& & & & & & & & & & & & & & & &熙熙攘攘的蝉鸣声逐渐远去了,多少有点怀念,那是在地底深处凝聚了整整三春的气息,甫见天日,如此热情,如此奔放,把燃烧着的白热生命和豪奢的兴味一下子尝了个够。夏日的闷热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散去,可空气已经不再混浊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漱石皇后的寿辰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比往年都要隆重,连久居松原山的上皇也亲临盛会。雕花沉香木做成的桌几,覆着中国绫罗,名贵的古青瓷瓶中插着水晶雕成的花枝。地上铺着花间锦编织的席子,白底,染成成各种各样的花纹。挑选了王朝里最好的乐人,《万岁乐》,《皇麝》等舞曲一首接着一首,美丽的乐人们挥舞扬桐枝,在洒满沉香木屑的地上优美旋转,”千春千春,万岁万岁……”正对的湖泊中,还有侍者表演白鸬鹚捕鱼,孩童们身着红外衣,白面红里汗巾,紫色织锦单衫,一个个面如桃花,咯咯笑着。白石来梦觐见的时候,留衣无所顾忌地拉住他往自己一桌走去,来梦拗不过他,也只得由着留衣心满意足地坐定。左大臣不禁蹙起眉头,连朝臣们也在下面窃窃私语。飨宴达到高潮时,留衣献上了自己的画卷。没有选以往惯用的淡墨,而是采取了唐绘精细的技巧,画布上呈现着平安京的大小寺庙神社的情状,花草,雕栏,屋脊,连参拜的木梁上的花纹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幅的右侧都用汉文题上草体诗歌,交错相衬,洒脱雅丽。天皇很是赞赏,当下就将自己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古代草书赏赐给了朝苍大纳言。余兴节目是骑射比赛,若是往常得魁的定是朝苍征人,可这次因为他在围剿陆奥贼徒中不慎受伤,所以并没有前来赴宴,朝臣们私底下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陆奥的骚乱虽然顺利解决,可朝苍征人那一声令下,屠杀了所有的战俘及其家眷,这等酷烈无情的手段,还是让朝臣们战战兢兢,戏谑不已。当年他刚出仕时,连盛极一时的天草征一郎都不曾想到,温文儒雅的朝苍三纪彦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二皇子换了件松叶色系表清里紫的狩衣,显得相当高兴。年轻气盛的孩子,以往总是以微弱的差距饮恨败北给内大臣,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睽违已久的胜利。留衣和天草都坐在左侧搭建的凉棚里。负责马厩的青年牵出一匹匹骏马,硬直的鬃毛,暴躁的鼻息,不停地刨着土,犹如正值壮年的狮子。贵族青年掀起下摆,一个个飞跃上马背,虽都好胜,可也下意识地理让着二皇子。只有一匹雪白色的马毫不妥协地越过了二皇子,刹那间冲在了最前面。下一刻,马鞍上压低身体的少年直直挺起腰杆,拉满手中的弓,毅然锐利的眼神,肌肉绷紧的苍白脸颊看起来无比高雅,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冷峻感,从衣领里露出的脖子,仿佛在这紧张的瞬间会被折断似的。咻——几支晌箭流星一样地飞出,都奔向了同一个方向。第一个顺利回来的果然是白石中将,少年跃下马背,将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人,矫健的动作犹如展翅翱翔的白鸟。长长的腰带顺着身体,流水一样淌下来,上面还浮着几片小小的红枫叶。朝臣们恭喜着迎了上去,安稳坐着的左大臣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二皇子则一脸灰败地把马缰踩在地上。留衣将漆黑的头发向上拢起,眯细的眼睛静静眺望着来梦,完全不像生长在平安京中的人会有的马术啊,如此强悍犀利,凛然而立,仿佛一把浑然天成的刀,没有任何人或事挡得住。心的一角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这样的自由奔放,无所顾忌的马术,他曾经在十郎左身上见过。那是高山民族身体中奔流的血液,是喜欢御风驰骋的本性,好像完全被容纳进生命的鼓动,巨大的,巨大的,浩瀚无垠的天地,骤然间将人衬得无比渺小。& & & & & & & & & & & & & & & &“白石来梦是平清十五年被左大臣带回平安京的,据当时的一些奴仆回忆,孩子被带来时,浑身伤痕累累,只有一口气了,左大臣请了不少大夫,用了不少药才救了回来。不久对外宣称,那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因为投缘收作义子,并请了最好的剑术老师来教导他。“十郎左直挺挺地站在留衣身后,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声音诉说着调查的结果。平清十五年……平清十五年……留衣手指的关节轻轻扣着案几,突然倏地站起来,走向角落里的箱子,翻出一卷羊皮纸。一点点摊开,白皙的指尖沿着山脉的图形向西部延伸,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地方。“大人,这是让叶。““十郎左,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四面环山的高地,山上经常生长着很多异种枫树,叶子特别大也特别红。“——那一座明亮的大屋子,柱子选用了吉野山上的乔木,薄雪一样洁白。庭前种了很多异种的枫树,五爪形的叶子很大,因为还是春天,叶色如青玉。“还盛产一种矿石。““矿石?““嗯,可以用来打造祭典时器皿,因为外表洁白如雪,当地人大多叫它白石。“——优美得近似悲泣的声音,“白石,我的名字是白石来梦“。心头一直笼罩的迷雾逐渐散开……散开……平清十五年,因为让叶迟迟不肯依照惯例送来人质,朝野上对让叶的态度分为两派,以朝苍征人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天草征一郎为首的和平派,正当一触即发的时候,让叶还是送来了人质,可却在半途失了踪。知晓后的天皇仿佛是被权利惯坏的孩子,一有不称心,就迁怒他人,战火很快在他的示意下燃烧起来,没有不久,朝苍征人就带兵攻破了了让叶,这也是他成为内大臣的一个最重要的契机。“那次的人质是哥哥他……?”指尖按住额边的黑发,不由得微微扬起眼角。“是的。“朝苍征人亲自带人去半路拦截了他们,遣送来的人质是国主的弟弟和他妻儿。杀了男人后,女人和孩子躲进了山洞中,朝苍征人很快地勘察完地形,命人推下山顶的石头,封住了那个唯一的出口。犹如要吐出心中污泥一样的情感,留衣长长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如果相像,我就不会这么困惑了。)——“没有想到,我会因为你两次违背他,而你……甚至还是那个朝苍家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那个男人的弟弟?)少年这样说的时候,秋水一样晶亮的眼睛总是浮起一层痛楚的神色。留衣支起身走到纸门畔,轻轻闭上眼睛,有点寒冷的风吹拂过他的侧脸,带走了肌肤上微微的温热。“大人……“十郎左皱起了英挺的眉。“不“挥了挥手,“不能告诉哥哥,绝对不能告诉他。““……““哥哥他……已经把朝苍家权利全部交给了我,所以……不要告诉他。“那一双无畏的眼睛啊,是源于自小生长的环境吧。纯粹,锐利,明亮,完全天然雕刻的水晶。从来不沉湎在没有意义的情感,所以哪怕杀人,也可以毫无愧疚,永远只是一心一意追求的所要的最高境界。& & & & & & & & & & & & & & & &灌木丛中的鹡鸰振动着长长的翅膀四下徘徊,秋天即将来临了,可季节的色彩还没有在树叶上呈现出来,菊花也只开了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花蕾。黄昏的时候,风多少有点清冷的意味,侍女们早早穿上了夹袄。“来梦,你这里的枫树又快红了。“庭前的红叶是最先知晓秋的气息的,原本青玉一样的颜色已经变得模糊了,朦胧中似乎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凄绝正在蔓延出来。小小的桌几正对着庭院,天草征一郎有些感叹地把扇子放在桌面上。“义父……”少年放下正在擦拭的葵纹御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天草,“希望骑射比赛时我的行为不会给您带来麻烦。”“放心吧,二皇子可比太子聪明多了,不会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拒绝和我们联姻。不过,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教你仕途的险恶。”“……““你真的很喜欢朝苍留衣?““……和他在一起,会让人觉得很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我想,我愿意去相信他。“很不赞同地眯细了眼睛,“真的是单纯年少轻狂。“枫树下面开着小小的雏菊,宁静地伫立在天色将暗的紫红色霞光中,模糊开来的身影看起来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气息。“义父。“少年的声音好像被感动似的变得温柔,优美的声线直直传达到人的心中。“您现在还很喜欢我的母亲?“愣了一愣,眼角的皱纹细细飞扬,苦笑开来,“也许吧。“这样美丽的黄昏是适合想起美丽的恋情的,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飘散而来,像花一样温柔的香味……征一郎——在黄昏的霞光中呼唤自己的少女,那么美丽,那么清澈,有一双像秋水一样晶亮的眼睛。曾经那么喜欢过的女子,竟然爱上了隐姓埋名偷偷来到平安京的让叶国主的弟弟,然后不顾己身的婚约携手私奔而去。不是没有怨恨的,可救起那个孩子,望进他睁开的眼睛时,才知道自己一直爱着,或是永远爱着这明亮的眼神吧。“义父,不用担心。““……““我会活下去的,当初在那样的山洞中我都没有放弃过。“来梦的瞳孔闪烁着强烈而坚强的光彩,比黄昏的云霞还要美丽,“我要变得比父亲更强,然后用手中这把刀向那个男人挑战。”就是这种眼神,太纯粹,太干净,总使得自己无法狠下心让仕途的腐臭去玷污它。“傻孩子。“天草征一郎伸出手,揉了揉来梦的头,他的侧面清整得有一些异常,或多或少,总有那样几分纵容的感觉。来梦微微抬起脸,清亮如水的眼睛闪了闪,纯澈的,没有一点杂质,是真正孩子气的微笑。幕七 短暂的生命之河平清二十三年夏末,左大臣的女公子,京都首屈一指的美人小竹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了二皇子。以朝苍家为首的太子派,以天草家为首的皇子派,彼此都虎视眈眈地对峙着,只等对方一个小小的差错,可以下手斩草除根。“威严的神的墙垣上,爬着的藤萝也不能与秋天违抗,变了颜色。”孩童们唱着古歌,秋日不知不觉地来了。大片大片浓绿的叶子染成了闪闪亮的橙黄,每一条脉络中都可以闻到白霜的气息。风很大,把天空吹得又高又远,没有云的时候,苍穹最上层的颜色都变成了浓浓的蓝紫。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有无数个小妖精在上面轻快地跳跃,迅疾的,一闪而逝。毕竟是初秋,又靠近水泽,刚刚还带着暖意的风也开始冷冷地吹拂着脸颊。留衣手中的吊线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啪啦掉进水里,和来梦对看了一眼,默契地笑了,都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静。浮在水面上的鱼标摇晃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扯线,留衣手忙脚乱地提起钓竿,哗啦——一条鲜活的黑鱼脱水而出,挣扎着,跳跃着,一串串水珠在阳光下飞溅。刚想去接,留衣突然用手捂住脸,是飞来的沙子迷了眼睛。“还是我来吧。”来梦的指尖小心翼翼擦过留衣的眼角,一点点凑近,轻轻地吹……暖柔的气息……还有新鲜的红枫的气息……留衣睁大了眼睛,然后绽开了笑容,黑石头似的眼睛倒影出在来梦身后闪闪亮亮的湖泊。手不小心一松,黑鱼在草地上蹦了几下,又扑通跳回了水里。听得到的是水声,还有藏在温暖血肉下的心跳声,有规律的,然后,一点点加快,一点点加快……“白石君,你真的很温柔啊。”留衣的声音略微藏着笑意,却比往常要沙哑得多,听起来就像深夜一点点滴在石阶上的春雨。“傻瓜。“来梦用掩饰困窘的瞪视眼光回应了他。淡淡的睫毛,优雅飞扬的眼角线条,眼睛总是在逃避的,逃避着微弱的光亮,连唇都一样,好像被诱惑着渐渐凑近……暖柔的感觉……绵绵的呼吸……是那样的安详,没有一点蛮横的情绪,只是颤抖着想要摸索彼此的心情,对方的体温沿着紧贴的身躯传达过来,交换着支离破碎的言语。我……喜欢……你,我是这样,这样地喜欢你……留衣的手顺过来梦的头发,颜色虽然淡,却有着冰凉顺滑的触感,慢慢地,慢慢地,探上来梦腰间的配刀,指尖可以清晰感觉到凹凸的水纹,然后,安适地闭上了眼睛。暮色苍茫,蔷薇色的云霞在山那头迤逦开斑斓的光和影。若叶送上精心烹煮的热茶,熟练地替留衣换下外出的衣物。一把长刀被搁在桌几上,洁白的刀柄,毫无一点杂色,雕刻着精细的梅纹和竹纹。“真的是一把很漂亮的刀,难怪白石君这么喜欢。”见识过不少名刀的留衣也不禁小声感叹。同来梦自鱼塘回来,经过小北门的交叉口时,车子突然停下来,一队看似埋伏多时的武士自树林中袭来,毫无章法的刀术,自然比不上来梦和十郎左,但人数实在太多,他们一时也无法顺利脱身,被包围着离留衣越来越远。留衣在侍从的护卫下向后退去,却被从右侧灌木丛里冲出来的刺客瞧准了空隙,挥起长刀笔直对留衣砍下去。杀死最后一个围攻自己武士的来梦来不及赶回来,只得将手中的刀掷向杀手,一瞬间狠狠刺穿了他的喉口,他的同伙慌乱中带着那具尸体和尸体上的葵纹一起逃跑了。——自己得来的手段并不光明啊。留衣两手紧握着杯子,况且这次损失也未免大了点,看来又得让十郎左去一趟处决囚犯的刑场了。“若叶。““在。“小侍童跪坐着,拉开了格子门。“替我准备纸墨,然后叫十郎左来,我要他亲自将这封信送到中村少辅那里去。”铺展开色泽淡雅的中国纸,在白玉砚上润了润笔。笔尖无法抑制地抖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纸上。吃完晚膳,下起雨来,是突如其来的急雨,狂放而又有点凄凉地下着,庭院里所有的花都湿淋淋的,蜷缩成了皱皱的一团。留衣支着下巴趴在窗口,愣愣地看着天空中一行行大雁张开宽阔的翅膀,飞过一大片一大片绿黄交错的树林,往南方……往南方……稍远的山影朦胧在雨光中。“小督……“ “嗯,怎么了?“小督端上菊花形状的糯米小点心。沾了点雨水的小脸自窗口侧转了过来,低下眼睛,桐叶摇曳的阴影中,凸现了一脸寂寥的神情。“哥哥他自陆奥回来后把我推上了朝苍家的主事位置,这并不是信任我,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只是要看看,我为他,为朝苍家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而已。“小督白皙的手突然压上了留衣的眼睛。“不可以。“女人挺直了背脊,瞳孔中闪烁着明澈的光芒,用严厉且坚定的声音斥责。“留衣,不可以在别人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绝对不可以。既然作了这样的选择,身为朝苍家的人,就不允许后悔,明白吗?““……嗯……“在风雨和芦叶的低低私语中,小督慢慢放开手,迎上了留衣毫无表情漆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 & & & & & & & & & & & & & &那一年的枫叶开得特别红,以重叠幽深的松林作为背景,高远天空上的阳光将红叶映照得净明透亮,白雾弥漫时,红叶闪闪亮亮,一瞬间就好像笼罩山峦的艳红云霞。无论是神社的神祗官,还是阴阳僚中的阴阳师都说这是上苍降下的异像,有可能是大变的预兆。中村少辅上表,三千院一带移植了不少异种枫树。白霜盛时,背面的山峰红叶似火,直直沿着向上的石阶铺散而去,厚厚的一层,鲜艳俏丽。殷切期望白河天皇和漱石皇后可以行幸此地。朝臣们一致商议,由左大臣负责此事,中村少辅在三千院准备迎接皇族等事宜。白石中将也因此跟着义父忙碌,和留衣有好一段日子没见了。行幸的一日,朝臣的队伍中很奇怪地找不到白石中将的踪影,左大臣虽然心存疑虑,却也没有时间细想。半途中,因为白河天皇身体不适,左大臣和朝苍大纳言等人留下来陪伴,漱石皇后和太子先行了一步。大半日后,中村少辅披头散发,一身狼狈滚爬而来,哭泣着叫喊。一大帮武士抓了他和他的妻小,计划谋刺天皇和太子。漱石皇后已经遭了毒手,太子殿下生死未明。恐慌中,他的妻小无辜惨死,只有他一个人拼死逃了出来。那些刺客自称是幸存的让叶人,为首的拿着一柄雪白的直刀,上面雕刻着梅纹和竹纹,“左大臣!“好几个朝臣惊慌失措地提醒左大臣,应该立刻调遣大批武官赶去。天草征一郎的脸色在听到“让叶”和“雪白的直刀,雕刻着梅纹和竹纹”时白了一白。不应该是他,不可能是他……可一时变得混沌的脑子也抓不出重点,总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等一等。“手心里沁出了冷汗,扇子被捏成了一团。“左大臣……“留衣从朝臣中走出来,石头似的瞳孔直直盯着天草征一郎,漆黑的色彩莫名折射出一种压迫感,“为什么不愿意,你应该明白事情有多紧急,难道你要等太子死了,才肯派人过去。“啪啦——象牙的扇骨在天草征一郎的手中断成了两截。眼角严厉地飞扬起来,挥了挥手,所有的武士全部赶往三千院。捕捉到的几个刺客在严酷逼问下,交待出主谋是白石中将,他是让叶唯一幸存下来的皇族,被左大臣留在自己身旁,并一起密谋,杀害天皇,太子,将二皇子绪扶上皇位。漱石皇后的尸体上插着百年前的名刀葵纹御前,那是十二年前甲斐权守赠送给左大臣的厚礼。太子受了一点轻伤,惊惧不已,在淑景舍女御的安慰和引导下,战战兢兢地说出为首袭击他们的人……似乎……好像是白石中将……白河天皇大怒,命令朝苍家严查此事。& & & & & & & & & & & & & & & &小野山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云霞中,沿着朦胧温润的曲线,不经意地展现出独有的柔和光彩。“人老了,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心软,如果你不是在处理刺客时那样失态,天皇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那些武士的话。“留衣靠在纸门畔,凝视着盘膝而坐,着罪臣的白衣的天草征一郎,绽开无限优雅的眼角,轻轻地,亮亮地笑着。天草抬起一下子显得有些衰老的面孔,“来梦呢?““他……”表情明显地僵硬了,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放心吧,我并没有杀他,那天我只是派了几个人困住了他,他知晓现在的情况后,是不会回来自投罗网的。““你……对他……“多少是有些困惑的,也许不仅仅是单纯的年少轻狂……“左大臣!”很干脆地打断了天草征一郎,支起身体,眼角轻快地扫过木架上的直刀,“你……还是尽早自己解决吧,这样,也可以维持你最后的一点尊严。“天草征一郎的面孔瞬间变得毫无表情,放在膝盖两侧的手指一点点握紧了……拍了拍天青色的下摆,留衣走向正对屋子的庭院,厚厚的云霞在山头变换着形状,折射下来的淡紫色光线模糊了留衣侧面的轮廓,背后突然传来男人有点惨淡的低吟,慢慢停下了脚步。“骄奢者不久长,只如春夜一梦,强梁者终败亡,恰似风前尘土。““左大臣,你这又是何苦呢。”“朝苍留衣,朝苍征人,我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啊。”犹如从胸腔中积压出来的苦涩笑声,木架被天草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啪啦,拔刀而出——一瞬间喷洒出来的血全部溅在了格子门上,滴滴嗒嗒,红色粘稠的液体自美丽的飞鸟图案上流淌下来,流淌下来……没有回头,留衣径直走向庭前的枫树林,大大的叶子,彼此交错着,沉浸在一大片比血还红的微光中。闭上眼睛,近似呻吟一样的叹息,“只如春夜一梦啊……“屋檐的走廊下种了一大片白菊花,丝娟一样弯曲的花瓣用高贵的姿态向外伸展着,展现出来的花芯闪烁着朝阳般浓淡绝妙的色调,凛然而立的身姿在秋风中散发出清冽的香味。“大人,左大臣已经自裁了。“男人恭敬地跪在半敞开的纸门前。“你下去吧。“朝苍征人平平执棋的手指依然稳健,毫无动摇,啪——黑棋守角拆二,待白子顶后跳出。“我输了。“僧人秀气的手轻轻推子,中盘停局。八镜野把白子重新放进身前的石钵中,微笑着凝视着对面的青年,一双狭长的眼睛,透明的瞳孔深处弥漫着让他人的背脊都要冻结的压迫感。“朝苍大人,最后赢的总是你。“& & & & & & & & & & & & & & & &平清十五年,深秋皇子绪被下令流放至阿渚梨海岛,永不得重返平安京。天草族人一一问罪,下狱,只有天草征一郎的义子白石来梦还没有任何消息。继续深入调查,半年前,难波中纳言,前田宰相皆是死在白石来梦的手中,张贴通告,全国缉拿。中村少辅通报有功,又怜其痛失妻儿,特恩准荣升外记,正四位。天皇经此一事,无心再过问朝政,朝苍留衣,朝苍征人无形中独揽大权。少了对儿子束缚诸多的漱石皇后,朝苍小夜子完完全全操纵了太子绪。朝苍一族成了幕后最大也是最后的胜利者。& & & & & & & & & & & & & & & &不再去打理朝中的事,留衣把自己关在家中,一心一意整理画卷。累的时候,若叶和小督就会端上用春日存下来的干樱花,做成的甜点或是泡的一壶热茶。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传来天皇似乎有意让位给太子的消息,留衣只是茫然地想着,这似乎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了。夜晚的月光就如水一般,幽幽漾漾飘浮着,附近的楼阁树木,轮廓无比清晰,如同用竹笔勾勒而成。弯下腰坐在庭院的水池畔,留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好澄澈,好清爽。突然,黑漆漆的瞳攸地睁大了,眼尾微妙地扬起,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守护在身旁的十郎左眯细了眼睛,拇指悄悄弹出一尺白刃。“十郎左。你退下。“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留衣支起身体。“大人……”“退下!”男人铁青着脸,缓缓离开。一个白色的模糊的影子缓缓地从草丛那头走过来,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月光照在他身上,单薄的肩头,更显削瘦,水一样的眼睛,冻成了薄冰,肃杀得怕人。右手中狭长的刀举了起来,正对着留衣,闪烁着冰冷的光……“白石君,好久不见。”说这话的时候,笑意真真实实传达到了眼底。风突然变得很大,很大,朦朦胧胧的幻觉,就像有无数苍白的面孔飘浮在群青色夜空中,笑的时候流血,哭的时候流泪。“这画是你送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一卷画纸在来梦的手指间嘶喊出刺耳的声音,雪白的,雪白的记忆的碎片,犹如翻飞的白浪,一波来了,一波又去了,只剩下彼此,直直地,定定地凝视着。美丽的眼睛,是秋天时红叶遮挡下的水,清澈得留不下影子……石头一样的漆黑瞳孔,那样沉静,那样优雅,映不出一点光…………一树一树盛开的樱花,枝条相接,密密层层,掩映在高高的头顶,花朵俯下淡妆的面容,亲吻着脸颊……他们不是没有过真心的欢喜,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能用恐惧而僵硬的眼神看着春天离他们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义父说得对,我真的很傻,傻到竟然会去相信你。”“……你想杀我了……?”“……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一把锋利的小太刀抵在留衣的颈项上,好冷,禁不住使得人瑟缩一下。往后退时,整个背脊抵在樱花树干上,粗糙的感觉,很疼,很疼……月亮是细细的眉月,漂亮地飞扬起来,洒下白金的光辉。庭院中种了一小片枫树……红叶燃烧起来,比任何花都好看……还有红叶中的人……“为什么!!!”刀刃又嵌进去几分,薄薄的一层殷红自白皙的脖子流淌下来。来梦的眼底好像扎进了细小的针,再也克制不住的悲愤完完整整地迸裂开来。“我……不知道……另外的生存方式,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教过我。”自小被带进人性的阿修罗场,就被注定下乖僻的一生,杀戮和诱惑,芳香和腐臭的漩涡,从没有想过还可以全身而退。“我不想骗你,真的…………”犹疑着,留衣的手环上了来梦的背,然后一点点紧紧抱住,深邃的星空下,靠在耳畔的低语,是如此悲切。“可是只有一点,希望你还可以相信,在多摩川畔,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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