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有伤去婴儿游泳馆转让要怎么样才让它不发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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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BL的看多了偶尔看看BG也不错~防止变成T甚的..
这些文文都是楼主从《男生女生》上看到的~~
十年【右耳上的刻骨铭心】  1  高一下学期那个春天,漠漠正努力摆脱她家的司机,而我正在努力变成左撇子。  十五岁的年纪开始改变用手习惯已经不那么容易,但我的坚持还是颇有成果,我已经学会左手挤痘痘左手拿筷子还能用左手替奶奶拔白头发。  如果习惯是一种力,那么扭得动它的也只有另一种比它更强大更旺盛的力。这种力,往往藏在秘密里。  那天漠漠一把抓住我的手大惊小怪:“格子你疯啦!”  “没事啦,下次不会啦。”我抽回手挠挠头,这动作让我指头很痛。我在练习左手削时把自己的右手食指也一道削了,当时流了好多血,未熟透的苹果连果肉都一下子熟成了淡红色。  漠漠说:“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左撇子,就因为你姓左?”  “亲爱的,我姓左小啊。”  我叫左小格子,左小是我的姓氏,格子是我的名字。  六岁以前格子的生活像一场旅行,跟着四处打工的父母在一座座城市间样迁徙,方才熟悉了那块土地的气息便又要背起行囊继续流浪一般的征途。带得走的是断续的记忆,那些相识未久的玩伴却只能留在原地。  到上小学的年纪我们才回到家乡龙城,爸妈用他们这些年的积蓄在城里的旧小区买了一间不大的二手房,于是我们便在这里安了家。刚从乡下把奶奶接过来时她不大认路,每天只绕着小区走,然后再慢慢扩大散步的范围,没几天就对我们宣布:“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走丢了,我能一个人走到格子的学校去。”  于是爸妈放心地出发去外省打工,他们说大城市的薪水高,省吃俭用下来怎么也好过待在小小的龙城;他们说把我和奶奶留在这里,这里便是根,以后不论走得多远心里都会无比踏实安稳;他们说,格子你要乖,等爸妈攒够你出国留学的钱就回来。  当时的我尚不懂留学是怎样的事物,只是很用力地点头,如今想来他们那时便知道我是闷顿的孩子,没有拿到的聪明头脑。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作为半个,我尽一切努力乖顺听话。  奶奶不乐意和那些城里的老头老太太去公园耍剑练太极,她说反正都是锻炼身体,边遛弯边捡瓶子多好,一个礼拜还能给我们格子捡回一顿红烧肉的钱。她是个节俭又要强的老人,我知道她只是不想成为负担,于是极力做一些照顾我之外力所能及的事。  我像从前许多次那样试着去融入这座城市,带着无限诚意与憧憬。最初的困难无非是小孩子们无心的打压,像一种游戏,总要有被戏弄的对象,足够特别又不够强大的那一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说我是垃圾婆的孙女,用夸张兴奋的声调喊我“左小垃圾”。这名字真洋气,一段时间内我甚至已经适应。或者偶尔有过少年英雄的适时解救,却不会有童话般的桥段将我顿时变得尊贵,永不受欺凌。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慢慢的,那些无知的恶毒被解了,我的小小自卑也淡了。再没人能一眼辨别出我是乡下来的土丫头,但那些质朴的情怀始终烙印在我心底,我知道我和她们的界限不在于地域不在于这座城。  有些生活他们不曾经历,所以有些感受他们永远不会懂。    2  高一那一年我认识了曹漠漠,这个热烈大胆的女生像一场风暴,或许带着肆虐而过的张扬,却也吹来我不曾领略过的别样空气,凛冽也清新。  能和她成为同桌是我们的缘分,能和她做朋友却是我莫大的幸运。  她是个率性的姑娘,和以往我认识过的所有女生都不同,没有那些小心眼的计较,也不喜好八卦是非。她有典型的天蝎座性格,在不熟悉的人眼中神秘冷淡距离感极强,但于朋友却满是古道热肠的侠女的情怀,在老师眼中她甚至有些目无法纪。她说,不要看校规那么多束缚那么多,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你足够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你足够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豪迈的座右铭也只有她可以喊得底气备足。慧源是这座城市校风最严的高中,重点大学的升学率自然也是最高,能进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要么头脑不简单要么背景不简单,要么如我一样勤恳努力又遇上难得的好运气。漠漠却不同,她把前两条都占全了,曹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又是年级里的尖子生,不成风云人物都难。
  可校方就怎么也想不到优等生也会这样有个性,不交作业不穿不出间操。她的劣迹老班可以满脸忧虑状列上一堆,但家长会时他还是会自动屏蔽掉那些所谓案底,笑眯眯地对着曹爸爸说各种好话,马屁味儿甚浓。毕竟,这学校的整座实验楼都是曹董捐的。  这就是她自由的资本,可并不是都学得来。    “喂,左小小姐,你指头疼不疼?”发呆的我被她唤醒,我看到她小小的嘴巴凑过来疼惜地替我吹了吹指头上的伤,“天灵灵地灵灵,不留疤痕行不行?”  我笑起来时另一只手里的黑色大袋子已经被她抢了去,矫捷地将扫荡一周然后拖着小半袋战果跑回来:“怎么样,效率高吧?”  “嗯,像286的CPU一样高效。”  其实她每天放学陪我来收集空瓶子已经让我很是愧疚,今天居然躬亲出动,我除了愧疚更多的是感动。这行为和她简直不搭到极点,她穿铆钉靴黑夹克,右耳垂上有一枚小小的钻,短发,金属气浓重,俨然一个朋克少女。  但漠漠从未介意,她说我是懂事的乖丫头,然后自封为“华丽丽的垃圾婆”。垃圾婆,同样是这三个字,却再不是儿时的那些挖苦嘲讽,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嬉笑都温暖。而漠漠给的温暖一针一线都缝纫在岁月里,填充装点着我们的友谊,不自觉回头便看得到一路走来的繁花似锦。  她也用那样无所顾忌的性子教会我自嘲的勇气和屏蔽无用言论的智慧,让我慢慢变得内心强大。    3  “格子,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漠漠把黑色袋子塞给我便跑开了,脚步轻快又急切好似一只雀跃的鸟,半路还不忘回头叮嘱:“回家记得换个邦迪哦。”我低头看看指头上黑乎乎脏兮兮的创可贴对她点着头挥挥手。  我知道远处正抱着篮球走进来的男生是漠漠留下来的唯一原因。他叫廖以寒,每天黄昏人走楼空时才晃晃悠悠地过来打球,孤单却并不落寞。  遇见廖以寒是在两个月之前,黄昏依旧美好装满作业的书包依旧沉重,我依旧拎着我的黑色塑料袋子专心致志地捡瓶子,漠漠却把手指圈成圈放在嘴巴里对着远处的男孩子吹口哨。声音响亮又嚣张。  “喂,不要那么流氓啦,点。”我抬起头夕阳下眯缝着眼望过去,那个正投篮的身影挺拔利落,侧脸在淡金色的光辉里有被升华的错觉,发梢甩出的汗珠划出一道硬朗的轨迹。  “好吧,姿色尚可,我同意你继续流氓。”漠漠听了我的话哈哈笑起来,“格子你被我带坏了,一口一个流氓,小心口臭。”我张大嘴巴冲她呵气,她就故意捏着鼻子皱眉摆手。  不过漠漠真的向他走了过去,大咧咧地站在一旁喊:“嗨!”  男生侧了侧头看她,目光淡然,一张脸却是少有的俊逸,若有若无的冷漠里泄漏出些许惊讶,短暂的停顿后却仍是运球奔跑上篮。漠漠对他的不理睬并未生气只是捏着下巴鬼鬼地笑。  第二天早自习的晨读里,漠漠捏着一张纸对我念:“廖以寒,身高187体重139,爱好篮球,家住东城。目前在旁边那所技校读书,无女友恋爱史空白……”  那所技校我知道,口碑出名的烂,硬件建设也差到家,一个小小的坑坑洼洼,雨天时就像一处浅浅的池塘。怪不得他要在慧源放了学人差不多走净时才抱着篮球晃进来,想来心里也有小小顾忌,毕竟这地方不属于他。  英语和古文混杂的声音里还隐约有人在背元素周期表,漠漠就肆无忌惮地大着嗓门说:“情报可靠的话,他每天都来咱们学校打球,以前怎么没有遇见,是我们撤得太早?”  她仍在感叹着相见恨晚,对我拼命摆着的手势和口型视而不见,还在兴奋地继续嚷:“一个星期之内我要他和我谈恋爱——”  班级里刹那便安静得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的电视机,老班喜欢占用早自习时间的恶习大家都已习惯,见他站在讲台上用黑板擦拍拍桌角大家也都知趣地停止聒噪,于是漠漠那奔放炽烈的“谈恋爱”三个字便洪亮悠长地响彻教室。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瞥见老班阴森可怖的脸,再看漠漠,她冲我吐了吐舌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身后有人在憋着笑,但憋功不是很好,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发出咝咝的声响。
  “上课!”在老班的喊声里全班起立,哗啦啦一阵桌椅响,老班努力放松了面部表情。阿弥陀佛,看来他又一次的不打算追究了。 4  后来的许多个黄昏,漠漠在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便拉着我冲向篮球场,有从未有过的积极劲头。腆着脸和廖以寒说许多话,给他唱歌讲笑话甚至买了乔丹的篮球送他,但两个月过去她和这个冰块男生依旧不咸不淡。  “或许他不喜欢女生?”我说。  “乌鸦嘴,他不喜欢女生的话我就变成男生!”漠漠一脸认真,我猜她若变成男生,那男生也该为现在的她感动了吧。或许廖以寒不是冰块男,他简直是干冰。  那天傍晚漠漠依旧在篮球场等他,还带了不知哪里搞来的科比签名,只是瓶子捡完了廖以寒仍未出现。  “格子你又要一个人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他学校找他!”她蹦跳着像长了翅膀。那个年龄里有什么能让我们这样欢喜向往,浑身上下像充满了轻盈的气体,随时都会飞起来随时都能够把脚步迈成舞蹈?  也只能是,情窦初开的那份盛大的欢愉。    走出校门口再左拐,司机大叔仍旧等在那里,尽职得让人崩溃。通常,我能和漠漠一起走的也不过是教室到这里的那一段短短的路,然后我抱着瓶子知足地挤着公交回去,她则一脸哀怨地坐黑色大奔回她家的别墅。  司机大叔静静地在抽一根烟,见到我出来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漠漠曾经反抗许多次,她说:“我上高中了不是在念幼稚园,你可不可以不要上学放学都要司机来接送,拜托给我点自由的空间也给我留点面子!”  曹爸爸不急不缓地语重心长:“外面世界很复杂的,很多危险因素不得不考虑,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被绑架?奔驰车扫了你的面子了?那明天换辆保时捷去接你吧!”  漠漠跟我模仿她老爸那皱着眉的认真语气,然后翻着白眼做晕厥状:“我败给他了,简直无法沟通!”  我叹气:“富人的烦恼啊。”她就作势要来掐我,手到我脖子上又搂住我:“既然格子这么酸,那干脆吃点酸豆角以毒攻毒吧。”于是我们跑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一袋酸豆角,两个人坐在操场的角落里,砸吧着嘴吃得极没女生相。  那是种廉价的小食品,它很酸,那种酸每每想起都会让人忍不住流出口水。    司机大叔将那辆拉风的黑色大奔藏在隐蔽的树荫下。这是漠漠的意思,她说,那些享受那些光环本不属于她,她不想要那些额外的妒忌或羡慕,因此而来的仰望也不会让她生出丝毫的骄傲和喜悦。  “漠漠已经回家了,她说要顺路去个同学家玩一会儿所以没有麻烦你。”这样简陋到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言我替漠漠说了很多次,司机大叔想必也懂,开始他还打漠漠的手机求证几句并询问是否需要去同学那里接她,后来漠漠干脆把他的号码加进了黑名单。好在他还算识相,一直没有在她老爸面前揭穿她。  “嗯,知道了,谢谢你。”他对我点点头,目送我离开,看上去是个礼貌厚道的人。    回家时奶奶已经做好了饭,淡淡油烟里有青菜和肉的香气。我探眼看一下客厅才小心翼翼从鼓囊囊的书包里取出那只黑色的袋子,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把瓶子倒在后阳台里,听那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颇有成就感。阳台里的瓶子已经有一小堆,周末时可以和奶奶一起去收购站卖掉了。  “姜阿婆,有邮件啊!”邮递员在楼下大着嗓门喊。  奶奶有些耳背,她坐在沙发上勾那只勾了好多天的茶几罩,抬头对我说了句:“格子你干嘛去,慢点啊。”  “嗯!”我答应着已经飞奔下去,这一次果然不是爸妈寄来的包裹。  扁平的一个大信封上盖着“印刷品”的红印章,我边七手八脚地拆着边往楼上走,心嘣嘣直跳。回到屋里时奶奶已经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她抬头看我一眼:“什么呀,藏得怀里鼓鼓的?”  “没什么。”我闪回自己屋子又马上跑出来乖乖坐在桌边,脸上抑制不住地定格着喜悦表情。  “格子啊,”吃饭时奶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最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瓶子好像越来越多啊?”  “奶奶天天捡,当然越攒越多啦。”  “不是……哎,可能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奶奶纳闷地皱皱眉,又给我夹一块肉。  
 5  “格子,今晚和我一起去看比赛。”漠漠穿了蓝紫色的新毛衣,还画了淡淡的妆,看上去漂亮得要死。原来昨天廖以寒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们学校有场校内球赛,今晚将进行冠亚军的争夺。  “我不去了。”我看看手上的作业摇头,右手食指受伤后一直在练习左手写字,导致作业写得缓慢又难看,如果看完球赛再回家,恐怕要熬到半夜了。  “球赛的时候可是有瓶子可以捡的哦,想想奶奶卖瓶子时的高兴表情,一定值得的。那,我保证,今晚帮你收到100个瓶子。”她眨眨眼我就被她诱惑了,这个妖精一样的漠漠。  球赛的确精彩,只是瓶子少得可怜。除了比赛的队员暂停休息时咕嘟嘟狂灌几口水,那些疯狂小女生们也只知道扯着嗓子喊,哪还有嘴巴空闲出来。身边跳着脚不停喊着廖以寒名字的漠漠终于想起了她的保证,打个响指又不知冒出什么主意。一闪身不见了,再出现身后就跟着两个大男生每人抱着一打农夫山泉和可乐。  “人人有份啊,不过喝完了瓶子留下。”她宣布完立即成了焦点,人群里冲我眨着眼,我却高兴不起来。她该懂,这样已与施舍无异。  其实我并非穷到要靠这些瓶子过活,只是希望奶奶开心。她每个周末卖了瓶子总会捏着那几块钱碎碎念,如果少了就开始细细数,哪一天下雨了没有出去哪一天不舒服懒得出门,若是多了,便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连做饭都能哼着旧旧的小调儿。虽然,那不过是三两块的差距。  我是想要奶奶快乐,但我不要那样刻意而为的施舍。  漠漠似乎觉察出我的不悦,想跑过来,却在人群的一阵嘈杂声里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廖以寒摔倒了,那样的破球场本就危险,这样全速的奔跑争抢不出差错都难,可严重的是他似乎伤到了脚腕,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额头上的汗滚滚渗出来。几个男生搭手把他抬出场地,换了人比赛仍在继续。  我看到漠漠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又冲到廖以寒身边死死抓着他的手,毫无矜持。她右耳垂上的那枚钻石闪闪的反射着夕阳,上面并排着两个银质的小耳钉,是这场地里最拉风的电子牌。  今天中午时她拉我陪她去了一家美容院,在耳骨上戳了两个洞。选的是最贵的激光打耳洞,红色的一个小点定位在她透明的耳廓上,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又一下子。我在一旁看的头皮发麻,紧紧握住她的手问:“疼吗?”  她俏皮的笑:“本小姐有江姐的意志。”看我握她握得更紧转而又说:“不疼的,真的一点都不疼,像被蚊子亲了一口。”  我才松了口气她又倔倔地非要立即戴上买好的那两个字母。  “不行的,最起码一个礼拜之后才可以。”工作人员劝她,她嘻嘻地应了声好,付了钱出门就对着一家专卖店的橱窗大玻璃戴上。  “格子好看吗?”一张妖精的笑脸转向我,明媚得让我联想不到“痛”这个字眼。  “有点歪。”我伸手把那个已经横着了的“Y”轻轻扭正就听到她隐忍地“嘶”了声。  怎么会不疼?蚊子不会把一片脆脆的骨头都叮透。  那两个穿在耳骨上的字母是“Y”和“H”。她说这叫刻骨铭心。  她要的不过是带着这份热烈的诚意出现在他的决赛现场给他加油。傻傻的早已不像她,但那样凛冽无所畏惧的,又非她莫属。我似乎真的看到廖以寒的目光在她右耳上停留,一秒两秒三秒,似乎时光停滞,直到司机大叔开着黑色的大奔出现。  该是漠漠把他叫来,本来他便把车停在慧源门口等,赶过来也是很快的事。大家要把廖以寒扶上车,漠漠对我比着手势意思说回家后电话联系。我点点头准备离开,意想不到的一幕却发生。司机大叔走下车开车门的时候廖以寒便挣脱了漠漠的手,扭头向后走,他的脚一定很痛,每走一步都艰难得好似踩在刀尖上,却那么义无反顾不容劝阻。  最后是有人叫来的出租车把他载去医院,漠漠也跟了去,却被拒之门外。  漠漠委屈地跟我讲完这些时搂着我的肩膀说:“格子,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有时候我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知道她还在怕我介意瓶子的事,怎么会怪她,她的心无城府我又不是不了解。  “没关系啦,是我的内心还不够强大。”我握一握拳头以示加油,却看到她耳骨上流出粘稠的黄红色脓血,“漠漠……”  “嗯?”她抬头接过我递上去的湿巾有些疑惑。  “你的耳朵……”  “哦,被说中了,原来真的会发炎哎。”她用湿巾随意的擦了下,“我要去医院了,听说是韧带拉伤,要住院观察的。”然后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飞走。  人在爱里时总是看不见自己的,眼里有的只是对方,一点一滴都能扩大成整个天地,遮蔽掉周围其他的所有。  只是她去时廖以寒已经出院了。后来的很长时间他都不再来慧源打球,或许在调养脚踝或许只是有意躲着漠漠。她不气馁,已经开始“曲线救国”的策略。不久便和廖以寒身边的朋友混得异常熟络,常常放了学便跑到那所技校去,疯得司机大叔眉头越皱越深。而我的捡瓶子活动也因为少了她的助阵越来越孤独乏味起来。  或许成长总是有着岔路口,到了分开的地点便会不自觉追随着各自迷恋的风景而去。可是,我的风景却是一副只能远观的画,我没有可以走进画里的美丽背影。
【左手边的秘密】    1  那天穆海找到篮球场时依旧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场地有几片纸屑在风里无聊翻飞。他跑过来,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是春天般蓬勃的气息。  “你是左小格子?”  “嗯。”我点点头,他知道我的名字已足够我荣幸,而我知晓他的一切却那么不足为奇。慧源高中里最受人瞩目的除了漠漠便是他,市委书记的儿子,坐拥年级第一,又偏偏生就一张王子面孔。所有人都说,他和漠漠是门当户对的匹配。漠漠也不否认,她说:“穆海这样的男生值得劈腿,等我追到廖以寒那家伙就去解决他。”  这自然是玩笑,可依然听得我好酸,像吃掉了几枚酸豆角。  “漠漠是去旁边的技校了吗?”他说话时脸上也是让人舒服的笑意,我不自觉低下头,不敢给他看见已经热成小太阳的脸。  “嗯。”我应了声瞥见他瞬间暗淡的眼神,然后听到他说:“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那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猛地抬起头,想要问得更明白些他已经迈开步子跑远,“别忘了!”他忽然回头很认真地嘱咐了一遍,我只好点点头,轻若无声地“嗯”了一句。  就这样,和穆海初次面对面的相见,我从始至终只说了三个字,三个相同的字。而我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恰恰相反,没有眼神交汇,只是背靠背的亲近。    穆海和漠漠不同,父亲是父母官自然不能有专车接送。原则上我们并不坐同一路公交,我有更便捷的18路直接通到小区门口,若不是那些天18路发生自燃事件我才不会选择坐上那辆需要倒一趟车的406。不过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她要黏上你总是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我该不该说,为了那一场遇见,连18路公交都为我们奋不顾身殉了情?  那个拥挤的时段里车厢里涌动的都是燥热空气,穆海站在我背后,我们的背紧紧贴在一起,热气蒸腾着我的脸好像一盘铁板烧。我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他的侧脸,在城市的街道间有些透明的模糊,于我却是那样真切,因为我用观望他许久而生出的熟稔将那些模糊的空白都填补。  只是,有了那次背靠背的亲密,我们仍未说过一句话。我把想对他说的话都写进了小说里,那篇小说的名字叫《左边》,里面那个有些怯懦的女孩子在试图走近喜欢的男生之前将自己变成了左撇子。  “喜欢一个人便会生出许多怪癖,想收集有关他的物件,想模仿他的字迹,想一遍遍写他的名字,甚至想要习惯他的习惯。”我给了它一段这样的题记。  不论是我,还是我小说里那个羞涩的姑娘,成为左撇子,都是爱情带来的怪癖。  很幸运那篇小说竟真的被刊发出来,那本初起步的杂志名字叫做《男生女生》,后来的日子不论我已读到大学还是研究生已经毕业都不曾错过它的每一期,奇迹般我们陪伴彼此走过整整十年岁月,见证了彼此的日渐成熟,也见证一段收获幸福的艰辛旅程。  那个扁平的大信封里装的样刊我躲在被窝里看了一遍又一遍,自恋着,在许多个夜晚偷偷为那里面臆想的情节而傻傻甜蜜。    此刻我愣在篮球场中央,用去许久才平息他突然出现所带给我的超负荷心跳,夕阳沉的那么快,我迈着飞快而轻飘的步子独自坐已恢复正常的18路回家。车厢依旧拥挤,却因为少了那一道身影而变得莫名空荡。许久后我才知道,如果心是空的,给你全世界你都看不见。  回家后才想起他嘱咐转告的话,急匆匆打漠漠的手机,她好久才接,电话那边却是一片嘈杂。隐约中听到漠漠尖着嗓子喊:“你们乱来的话我会报警的!”   2  我去医院看漠漠时第一次见到了曹爸爸,并非大腹翩翩的富翁形象,倒像是个很温雅的儒商。  “是漠漠同学吧?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看到我他很客气地把我让进去,自己拿了大衣离开。病床上的漠漠在他身后做鬼脸:“这点皮外伤非要我住院,护士都该笑话我了!”
  我看看她下巴上的纱布忍不住笑:“看来伤得的确不重,嘴巴活跃度不降反升。”  “我最怕的是喝汤的时候会从这条缝里漏出来,那多浪费。”她的嘴巴只能开合一半,吐字缓慢而模糊,却还不忘她的乐观主义自嘲精神,“可是格子,伤在这个位置,我会不会毁容啊?”  我凑过去吹一口气:“天灵灵地灵灵,不留疤痕行不行?”她努力压抑着幅度笑起来。    昨晚漠漠请廖以寒的两个哥们吃饭,自然主要是想从内部渗透他的生活,不巧他们遇到几个有过过节的混混,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两个带着漠漠放不开手脚眼看要吃亏。我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去,漠漠就在兜里偷偷按了接听键,故意大声喊着报警,她这样的提示还好我及时领会,**去的时候那两个大男生倒是没有大碍,漠漠的下巴却被割开一道口子,嘴巴脖子到处是血,吓得我差点哭出来。  有人搡了她一把,她便踉跄跄摔倒下去,争斗中打碎的瓶子在地上布满玻璃碎屑的陷阱,锋利的边缘轻而易举便划破了她的细皮嫩肉,我红着眼带她去医院的路上她还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安慰我:“还好不是划在脸颊上,不然我就嫁不了我的白马王子了。”    而此刻来看他的确不是她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穆海带了一束百合几张CD,看到我在,微微点了下头,那样的礼貌而生疏。他把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转头看着漠漠,一脸疼惜。  “可能一段时间内都不方便说话吧,闷的时候听听这几盘CD,是我收藏很久的老歌,专门刻录给你的。”  “我不喜欢听老歌。”漠漠抬头瞪他,有的时候她直白得伤人。  “漠漠我出去给你买点粥。”我在他们尴尬的沉默里找借口退出去,酸豆角的滋味又蔓延了,这一次把心脏都变成了酸的,以至于它输往全身的血液PH值统统小于7。  “喂!”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回身看见从走廊转角里走出来的廖以寒,他皱着眉挂一脸疲惫,“她没事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不是已经有人在里面嘘寒问暖了吗,我就不用多此一举了。”这语气里的味道我熟悉,那是酸豆角的气息。看来我们倒是酸味相投。  他顿了下继续说:“替我谢谢她,朋友说要不是她可能很不好收场。还有,转告她以后离我和我身边的人远一点,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不该有交集。”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酷酷的背影带着些许神秘些许落寞,他的步子大而周正,看来脚踝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是他的话和穆海所说的那么一致,仿佛真的有人将人清楚地划分了等级和种类,非同类间有着不能逾越的界限。  这样玄幻无聊的话我都不愿意信,何况漠漠。  病房里忽然传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像谁的心被扔到了地面上。我迈开脚大步往回跑。人们该记住,心是易碎品,要小心安放,亦不可倒置。
  3  床头那只插着百合花的玻璃花瓶四分五裂地迸了满地,还未完全绽开的白色花朵委屈地散落在碎屑和水渍里。穆海站在床边眉头深锁,那样凝重微痛的表情他极少有,起码我从未见过。漠漠指着门口的方向很不客气:“别以为我们交情有多深,你还没资格干涉我,你走吧,以后别烦我!”  “如果你再任性下去,我会告诉曹叔叔,我想他不会希望你和这些人有瓜葛。”  “你滚!”漠漠真的怒了,大喊着把下巴上的纱布也挣开,露出底下毛虫一样的缝线,穆海终是不忍再逼她,“好好休息。”他这样说了一句沉着一张脸出来。我听到他在门外找护士来重新包裹伤口并嘱咐好好打扫地面,还听到他说:“最好限制一下访客,说话太多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穆海是细心的人,可为了漠漠他情愿将我也驱赶出她身边。或者在他眼中,我同廖以寒一样,和他们并不属于同一类人。    “他走了?”漠漠重重喘着气望着无措地站在病房角落的我。  “嗯。”我点点头。她的怒气还未消透不顾下巴上的痛,狠狠骂他:“死穆海,居然连他也反对,他要是敢去跟我爸告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昨晚发生的事曹爸爸还不知情,漠漠只说同学聚会玩得太High摔了一跤,警局那边也并未找她,廖以寒的朋友全都抗下。并非多严重的事,最多也只是说教一通罚些款而已。  “昨天傍晚穆海来找你,要我转告的也是方才那些话,若不是他我不会那么急地打那通电话,今天的状况可能就更加严重了,所以是他间接救你的啊。”我绕了好大的弯,极力替他说着好话。  穆海的父亲和曹爸爸是不错的朋友,官场与生意场向来贯通,两个人又都是龙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往来自然不会少。大人们总喜欢拿子女做拉近关系的谈资,一来二往笑谈中也成了口头亲家。也的确,他们很般配。难怪有的人情愿当真。  我为穆海说着情,漠漠却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嘟囔:“我越来越喜欢廖以寒了,他就是我的那盘菜,跑不掉的。”  我的下一句话在嘴边生生被咽下。廖以寒,对不起,虽是和穆海同样的话,但自你口中说出会伤她太深,恕我不能为你转达。    4  漠漠在一个礼拜之后强行出院,期间我再没去医院看她。因为穆海特意找到我,请我不要去得太频繁,我答应他,并鼓起勇气笑着对他说:“那种分类论很可笑。”他愣了下,像有不小的吃惊,转而笑起来,嘴巴眉眼都是完美到极致的弧度,左脸有小小的酒窝,看得我有些醉。  我低下头要走,听到他在身后喊:“嘿,不要误会,我那天说的话不是针对你,今天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只是单纯地为漠漠着想。”  我回头,努力保持笑容:“我刚才的话也并非针对你一个,因为还有人跟你说了同样的话。”  我看到他的眼神带着好奇的揣摩,他是想问什么的吧,我却不给他机会,匆匆逃走。事实是,我实在撑不下去,如果再这样直直面对他多一秒钟我怕我会心脏衰竭而亡。    漠漠出院第一天便又跑到技校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廖以寒。他朋友告诉漠漠,他因为打伤人被拘留已经三天。他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他打的是害漠漠受伤的那群人。  “他是在乎我的,格子你说是不是!”她下巴上的伤还未拆线,一条细细长长虫子一样的疤痕卧在上面,她说话时,那条小虫子就扭曲着身子乱动。  “没办法,他已经爱上我了!所以本小姐一定要救他,何况他还是为我才被抓的。”不等我回答,她已经自行下了结论,跳起身就走了。  这一年她真的不曾用心在功课上,我担心期末的成绩会很难看。不过对于现在的漠漠,她的功课只有一门,科目名称叫做廖以寒。  漠漠找的不是别人,就是穆海。这件事她不能求她老爸,但穆海可以求。  “你就说是你朋友误伤了人,让我爸想办法,他看在你爸面子上也会帮你的。”有求于人的漠漠口气依旧硬朗急切,像吃了一串炮仗。  “漠漠,你不要再任性了,这是关乎法律的事不是帮忙就能解决的。”穆海别着脸不看她。  漠漠憋着气半天才咬了咬唇,缓口气低声说:“那天是我不对,我道歉,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从没生过你的气,可是漠漠,你该醒醒了,他的底细我都查过了,单亲家庭父亲坐过牢,他和几个朋友也时常聚众打架,这样的人沾染了太多社会上的杂质,你太单纯,他不适合你的。”我很高兴他没有说,他这样极力反对的原因是因为廖以寒太贫穷。但漠漠还是怒了,甩身离开。    那天下午她逃了课跑去拘留所,却在大门外看到廖以寒,他把黑色外套斜搭在肩上大步迈出来,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子旺盛繁密,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看到漠漠欢喜地向他狂奔过去他停住了脚步,嘴角歪出无可奈何又伴着些微惊喜的笑。  “你出来啦!”她喘着气站在离他近到呼吸可闻的面前,仰着头呼啦着手臂,“在里面有没有受苦?有的话一定要说,我替你摆平他们!”她瞪着那双大眼睛问得很认真。廖以寒却忽然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抬高,目光灼灼地审视那道疤:“丫头,等这道疤落了我再去找你。”  他冰凉的指挪开,小心地触碰着她耳骨上那两枚字母,漠漠的心便在这样的动作里溶化成一汪水,不自觉合上眼,睫毛悠悠抖动。觉得不对劲猛然睁开眼时,廖以寒已经走出很远,她张着臂大声喊:“去哪里?等等我!”那道背影却渐行渐远丝毫没有止步的迹象。  许久之后漠漠还会跟我说起,她说那背影是她眼中永远的风景,无可匹敌无可替代。那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最为亲密的刹那,却仿佛只是为了留给她一个完美的句点。廖以寒消失了。他退了学,人间蒸发一样不留线索地消失了。
【岁月神偷,青春散场】    1  已经一年过去,廖以寒真的不再出现。或许有的人注定只是你生命里的一颗流星,出现时那样美丽耀眼,划过的每一寸夜空都是灿烂,然而那样辉煌的每一刻都是燃尽生命换来的壮烈。它来时惊艳,去时却匆匆。  只是,那天我却无意中见到了他。是龙城的地方台,一个时段并不很好的节目,因为奶奶喜欢我才放弃看《神雕侠侣》的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瞄了几眼。可廖以寒的出现却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把手里的饭碗掉到地上。  电视里的他更加酷酷的帅气,一只篮球在他手臂后背指尖上自由旋转,伴着他类似街舞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样顺畅,引起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主持人介绍说:这是龙城新秀,花式篮球的发起人,一出道便引起追捧,前途不可限量。  我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好,脑袋在枕头上挪转翻腾,思量着该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漠漠。  我的枕头下还放着那本《男生女生》,翻开《左边》的那一页,只是已经这么久,小说里的那些桥段从未发生过。    第二天我早早便到了学校,等好久却不见漠漠。事实上,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出现。  我在课间跑出去打磁卡电话,她的手机关机,连家里也无人接听。  “漠漠有没有跟您请假?”我大着胆子去办公室问老班,他扶了扶眼镜摇头:“她家里人今天也打了很多电话找她,这孩子又搞什么鬼。”  我讷讷地退出去,门卫大爷喊我说校门口有人找。  我很意外,找我的人居然是司机大叔,他把一个小小的信封交给我,嘱咐我转交给漠漠,他脸上的表情有种类似于沉重的阴郁,他这次居然不是开着黑色大奔来的。  “可是,我一上午都没有见到漠漠。”我焦急地说。  “我记起来了。”司机大叔思索片刻后忽然这样说,转身匆匆去打车。我瞥一眼正低头分拣信件的门卫大爷就嗖地溜了出去,和他一起钻进出租车。他说漠漠昨晚特意向他打听过市电视台的具体位置,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明白所有。  我们找到漠漠时她坐在电视台大楼门口的一株小树后面,抱着膝盖已经睡着了。她是看到那个节目之后便飞一样来了这里,工作人员拦着不让她进去她就等在门口,她以为廖以寒早晚要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那时她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死死抓住他再不放他走。  “我真没用,一晚上都很精神的,怎么偏偏早上就睡着了。”漠漠揉揉惺忪的眼,“可是,也不该这么晚还不出来吧,难道有后门可走?”她跳起来四处看。我实在不忍心戳破,那不过是一档录播的节目,而且还是重播,她等在这里怎么会有结果。  爱情让人变傻,傻得无可救药。  司机大叔沉着脸走过去,轻轻把她拉到了一边,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漠漠越来越冷越来越暗淡的表情,她把司机大叔递过去的信封用力打落在地,疯了一样跑开。混乱的车流里我的呼喊她听不到或者是她已谁都不想理会。  我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天空里黑云密布,风雨欲来。    2  转天漠漠还是来上课了,她沉默着,脸上毫无光彩,似乎已全然变作了另一个人。  意外的是廖以寒居然找了来。他站在教室外面便瞬间吸引了无数女生的视线,班里有人小声低语:“那个帅哥,好像电视上见过哎。”  他敲了敲窗玻璃,我张大嘴难以合拢用胳膊肘碰碰漠漠,她幽幽地侧了下头,那一瞬她的眼中盛放出炽烈的光芒,只是转瞬间便熄灭,收回视线继续做她的习题,像一个失忆的病人。  廖以寒径直走了进来不容分说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出去,走廊里的人哗啦啦围拢过来一片纷纷的议论。漠漠却用力挣开那一只她曾努力许久向往许久的掌,冷冷说:“我已经忘了你了,一年时间足够我忘记很多个你了,你现在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谎言太不经推敲,这一年里她无数次举着小镜子端详下巴上那一截疤痕,一次次等不及它自然熟透就狠狠心揭下来,一次次血把她娇俏的小下巴弄得疼痛狼狈。我知道,她这样迫不及待也只是因为廖以寒曾说等那道疤落了他便会来找她;她每天放学陪我捡完瓶子就跑到技校的篮球场坐上半个小时,然后乖乖坐司机大叔的车回家,不惹事不哭泣,心中充满笃定坚持的希望;就在昨天,她还在电视台大楼的外面空等了一夜。  我不信,24小时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情。  任谁都不会信。  “别骗我,你还戴着那两枚耳钉。”你看,连廖以寒都不信。  “你喜欢就送你。”漠漠的手在右耳上利落地抹了下,狠狠将那一对字母砸在廖以寒面前,清冷冷的声音撞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没了耳钉的耳骨秃秃的好陌生。  廖以寒俯身将耳钉捡了起来,握在掌心里,对她微笑:“我记得那天你忽然出现在决赛的篮球场边,远远地这两枚小耳钉就点亮了我的眼睛,或许你不知道,就是那一刻失神的注目,我才摔倒。这是我们的纪念品,你摘得掉却永远丢不掉。”  那一刻我看到漠漠眼里的泪光,晶莹如钻石。然而她还是挺直了肩膀走过去将刚刚赶来的穆海挽在臂弯里,仰着头说:“廖以寒,不管你能不能成为明星,你都配不上我的,你连技校都没能毕业,你的父亲坐过牢,你的家穷得可怜,你有哪一点能和穆海比,以前我不懂,现在才明白,身份的差距是永远消除不了的。我们不可能的了。”  “你昨晚,还去找过我。”廖以寒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不知他如何知道昨晚的事。漠漠却大笑了声:“我不过是想亲自去告诉你一声,不想你今天非要来自取其辱。”  这许多伤人的话中总有一句是刺中他要害的毒箭,廖以寒深吸了口气微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开,我听到人群里的唏嘘和责怪,都在感慨漠漠居然是那么势力无情的女生。    穆海小心地将手臂从漠漠身上抽出来,想要安慰什么却终是一句话都不曾出口,他转回头看见角落里冷得浑身发抖的我,皱着眉神情复杂。  是啊,多么复杂,明明还是爱着的啊,为何要拒之千里为何要狠心伤害?我没能问出口的那个下午一切答案都被揭晓,残忍震惊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3   曹董是龙城家喻户晓的人物,出了事便是大小报纸的头条新闻。很多人不知道,曹氏集团旗下的几个大工厂其实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若是宣布破产缩减开支尚可支撑其它产业部分,但是轻松一句破产却会关系到龙城许多百姓的生计,曹氏集团这些年养活多少工人家庭或许已经数不清,穆书记授予他的优秀市民锦旗与他们之间的交情已无关系,他当之无愧。  只是,两难境地里曹董还是选了另一条路,期望可以借此渡过难关,却不想代价迟早要偿。这几年他偷税漏税的金额已达近千万,他只想尽一切可能不裁员不迟发工资,至于后果,已经次要。这一年里他一直处于被调查的阶段,于是派车接送漠漠也并不只是有着多余的担心,一旦再也隐瞒不住,他想在第一时间将漠漠带走。  然而还是出了差错,东窗事发他们匆匆离家那个晚上漠漠偷偷溜了出去,没有惊动爸妈甚至没有要司机大叔送她。就那么坐在电视台的大门外守了一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也不知道。司机大叔交给她的那只信封里装着曹董留给漠漠的所有东西。  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家里的房子和车都已经抵押出去,包括曹董手上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曹董让我把所得的钱交给法院抵偿税款,多余的钱给员工们发些遣散费。剩下的这些钱是留给你的生活费。”司机大叔这样跟她说。  我后来看过曹爸爸留给她的那封信,很简短却那样真挚无奈。龙飞凤舞的字迹里可以看出遒劲的功底,也能看出当时的匆忙慌乱。他说:漠漠,或许爸爸真的做错了,可那时已经别无选择,就像现在,我们不能再等下去,我必须带着你妈妈和弟弟离开。我犯的错误自会承担,但我不会让我的家人为我受苦,弟弟还小,妈妈要在国外照顾他。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学会照顾自己,爸爸还会回去,希望那时的漠漠已经走出我带给你的困扰。  “他太不负责任了,以为可以救天下却连自己女儿都带不走。”漠漠说得平静而苦涩。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一夜间她似乎变了一个人,那个热烈活泼的她不见了,彷佛变得成熟,但那成熟来得突兀压抑,像秋末的最后一茬果实,并非时节到了,而是突降的一场霜将它打红了脸。  是啊,一夜间她便由天之骄女变成了逃犯的女儿。这一场冷霜好无情。  “格子,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我马上也要失去你了。”  我只是用力摇头,笨拙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她一把抱住我,紧紧的好用力。我知道她不想我离她太近是因为不想我同她一起被孤立在这座岛上,环视四面八方的冷眼与议论。可我不在乎啊,就像她当初那样不离不弃地一次次陪我环绕着篮球场收集空瓶子一样。我要用她教给我的勇气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阳光普照。    4  那个冬天发生许多事,多得让我们应接不暇,连悲伤的力气都不够。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下过雪后一个多星期气温都很低,雪被硬硬实实地踩平在地面上,打扫不及时的地方滑得不像话,奶奶仍未改掉清早出门捡瓶子的习惯,只是一跤滑倒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我总是早晚都见得到她,那样朝夕相处的熟悉让我忽略这些年她以怎样的速度在老去。岁月的无情不只是说说而已,那是真刀真枪的夺命魔手!爸爸从外地匆匆赶回来,这几年他们只回来过五六次,据说是做起小生意所以越来越忙碌,带回的钱也一次比一次多。只是他们两人间的气氛却越来越不对头。而这一次,妈妈没有回来。  “你们之间怎么了?”我还是问了。我仰着头看他的眼睛,期待他将我看做一个成熟的大人,跟我进行一场平等真诚的对话,然而他只是稍稍侧过头,将他红肿的眼看向别处:“格子,妈妈要留下照顾生意不能回来。”  我没应声,他的印象里我是否仍停留在初来这座城市时六岁小女孩的心智,用这样的谎话搪塞一下便可应付。送奶奶走一程,难道重不过几天的生意几张钞票?  我断定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或者比危机更为严重。或许大人们也只是没长大的孩子,他们也在历经那些成长里必须面对的阶段。婚姻有瓶颈,过不了这狭窄憋闷的时期便是一拍两散的结局。我体谅了,我要变成从前的漠漠,我是需要勇敢起来的格子!  “那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向妈妈说,格子一切都很好,不要记挂我。”我对他笑一笑,起身离开。  爸爸在家住了一个星期料理完所有事情便回去了。屋子里很空很空,像突然,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我看着阳台里那堆没来得及卖掉的空瓶子,还有那张奶奶曾经勾了好久好久的茶几套,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我从来没有那样哭过,一次也没有。  窗外有阳光洒进来,我记起,那些时候奶奶经常靠在窗台最亮的那片光里,我用左手替她拔一根一根白色的头发,后来白发渐渐多起来,多得拔不过来,再后来干脆满头都是如雪的银发。  原来她的老去是有痕迹的。原来岁月这个小偷是死神的帮凶。原来,没有人会是恒星,总有陨落消失的时刻,即便是最最亲的亲人,即便彼此都那么那么舍不得。
 5  我回学校时手臂上戴着一圈黑色的布。穆海从我对面走来,擦肩而过的瞬间还是叫住了我:“嘿,格子。” 我抬头,眼睛有些睁不开的红肿。  “给你的。”他递过来一只小小的蓝色瓶子,“消肿去涩的,很好用。”我接过来说谢谢,他便点点头离开,淡淡的笑意像暖人身心的一剂良药。前些日子漠漠的桌角上也摆着这样一瓶眼药水,她却从没有滴过。  我回到班级时就看到坐在座位上的漠漠,她居然穿了校服,午休的空荡教室里她还在低头认真写着单词,耳垂上那枚小钻也摘了去,霎时间低调安静得很像冬眠的小兽。  “格子。”见到我,她起身张开双臂想给我安慰的怀抱,几个身影却从门外晃进来遮住了那丝并不温暖的光线。那几个打扮得妖冶夸张的技校女生我认得,她们和漠漠的过节是因为廖以寒。许多次漠漠坐在技校的篮球场边等待廖以寒的出现时,她们便远远的看着,虎视眈眈,那个领头的女生甚至将口香糖冲着漠漠的方向吐在操场上,我听到她说:“贱丫头,不是她廖帅也不会被拘留,更不会退学消失!”  这话漠漠自然没有听到,捡起瓶子从她们身后走过去的我也不曾将这样的挑衅传达。我知道漠漠的脾气,说了,难免是一场纷争。  只是那时候她们还多少忌惮曹董的势力不敢造次,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她们的来意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左手在桌肚里摸索着,看到那个领头的红头发女生指着我说:“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  “这是慧源中学高二一班,是我们的教室,我有呆在这里的权利,你却没有命令我离开的理由。该出去的人是你们。”我鼓起所有勇气昂着头与她对视,她用涂得墨黑的指甲轻轻触了下眉头像要动怒的前奏,漠漠却已一把将我挡在了身后,“有什么话赶紧说,要动手也请麻利点,我还要背单词。”  “贱丫头脾气还是这么横,听说前几天还让我们廖帅当众出丑,你是不是还嫌贱得不够?!当初死皮赖脸缠着人家现在又摆起矜持范儿了,不要不知深浅了,廖帅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人的恶毒总是没有极限,或许她只是廖以寒的忠实粉丝,喜欢他到太疯狂才这样替他不平,也或许她只是妒忌得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她哼了声继续说:“也好,你最好永远这么有自知之明,廖帅现在星路平坦,你不要妨碍他,不要用你逃犯女儿的身份拖他后腿。”  我看到漠漠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了下,她不说我也懂,这正是她拒绝廖以寒的原因。他才刚刚起步,经不起负面新闻的拖累。  “你住口!”我大喊着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势头,手腕却被紧紧捏住,她把我的手擎起来,那只圆规便从左手上掉落下去,尖尖的那一端触到地面似乎折断。一只手掌凭空就挥了过来,我睁着眼来不及躲闪,但那清脆的一声却结实地落在了漠漠脸上。  漠漠挡在我身前,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向旁边那扇窗玻璃,“打架我从来都不怕,但我现在不想惹这些是非。”她在碎裂的玻璃里挑出稍大的完整一片,红头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漠漠淡淡笑了声,说:“如果你觉得我欠了廖以寒让你难过得受不了,那我今天还你。”  她就那样镇定自若,那样无所顾忌,甚至是那样心如死灰地将那片玻璃正砸向了自己的脑袋,碎裂声里她的语调像个英雄,“以后,请不要打扰我的朋友。”  她们愣怔许久终于还是无趣地散了去,她们不了解她。不论得意还是落魄,无论想要疯狂还是想要乖顺,无论对朋友还是对爱情甚至是对于学业,漠漠从来都是风暴一样的女生。  她的凛冽除了廖以寒也真的无人可以收纳降伏。  我紧张地拉着她往校医室跑,她的手背额头上丝丝渗着血,一路上我忍不住落着泪小声念:“天灵灵地灵灵,伤口流血赶快停。”她笑起来,笑声里有些疲惫:“格子没事的,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尊重。”    6     廖以寒再来的时候带着可怕的怒气,他就那样在老班的课堂上冲进来拽着漠漠的手一直走一直走,透过那块还未及时修补的破碎窗户我看得到他把她拉到了篮球场上,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篮球架下。
  他面前那个口是心非的女生因为爱上他已经伤痕累累,耳骨下巴额头手背。爱情总是让人这样体无完肤吗?还是我们太伟大,学不会只要快乐的自我保护?  我看到廖以寒强硬地将她拉进怀里,一枚吻落在她的额角继而是耳骨,她就那样垂着手,僵僵地等待一切结束,稍许对视,而后转身离开。这一次连廖以寒都不再伸手挽留。  那样热烈的吻却仍是得到冷漠无情的回应,怎样也该死心了吧。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班恨恨念了声,拉回班级里那些伸长脖子向着窗外探看的视线,敲击黑板的声音很刺耳。他对漠漠,是又爱又恨的吧。这个太不省心的优等生。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慈悲地解救了我,我奔出去。不出意料的,漠漠一个人蹲在后操场的花坛边,看到我走近,她侧了脸擦干泪,站起身拉我的手:“回去吧,下一节英语课的Roleplay我们还得再练一遍。”  “你和他……”我问不下去,漠漠却吐了口气,淡淡说:“廖以寒说他第一次在那个篮球架下见到我时便动了心,他回去找哥们查了我的底细,却忽而失去追求的勇气。”  原来他们彼此都是一见钟情,原来他们在相遇后的第一时间便做了相同的事,了解对方的一切。这两个人,那么相像。  “呵,现在,我们俩似乎颠倒了身份。如今,是我失去接受的勇气。”  “漠漠,或许你想的太多了,他不会在乎。”   漠漠摇头:“我和廖以寒根本就没有开始过,所以也无所谓结束。我跟他说明白了,我现在喜欢的是穆海,我的家人抛下我飞到国外,我最艰难的时候是穆海一家一直在照顾我。以前不觉得穆海怎样,高干子女我认识多了,又会怎样特别,现在看清了,太特别的东西不一定适合我。”  “这样……也好。”我轻轻念着,心里有一处不知何时升起的期望慢慢降落,归于平寂。这段时间穆海来找漠漠确实愈加频繁,只是每一次关切言语间总会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我,那目光温暖却有力,没有只言片语却让我莫名喜悦。  或许,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他中意的人,始终都是漠漠。    只是那天傍晚漠漠去医务室换额头上的纱布时穆海找到了我,他将一封信放在我掌心里,笑了笑轻快跑开。他用的是左手,却不知他是否注意到我亦是用左边手掌接过那个信封。  曾经,我那么傻傻的努力,也只是为了变得和他一样。这样,某一天相对而立时我们便可以默契地同时伸出左手,无论握手抑或交接信物都不会让他有丝毫尴尬,不会让他想起右手食指上那一段残缺。  是的,穆海惯用左手是因为他的右手有着残疾,那根食指少了小小一截儿无法握笔。像是老天都妒忌他的完美而刻意留下的遗憾。  我捏着那只信封第一时间躲进了厕所里小心翼翼展开,任它逐字逐句烫伤我的眼。  他说他记得公车上那次背靠背的邂逅,他说每天黄昏里去篮球场捡瓶子的那个女孩子总给他特别的感觉,似乎已经相识了许久许久,他说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勇敢乐观,他说:可不可以,将你的右手放在我的左边掌心里,让我熟练地牵着你,走在最靠近我心口的身边?  我站在空气并不清新地厕所隔间里猛力呼吸着,情不自禁就流了一脸泪。一直以来,我那么希望变成漠漠,并非羡慕她的漂亮富有,我只是想,如果我是她,我便可以拥有穆海的关怀,我便可以和他做金童玉女的搭配,我便可以挽着他的手没有自卑。  然而,这一切向往,这只出现在我小说里的桥段真正来临时我却不能敞开心怀坦然接受。  我擦干了泪又去找他,双手把那封信递还给他,他怔了下继而有灰色的阴影漫过眼瞳。  “对不起,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请不要当真,我只是觉得你是漠漠的朋友所以也把你当朋友。漠漠现在很需要有你在身边,你最应该照顾的人是她,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你这样好的男生。”是谁给我这样的力量,在他面前说这样长长的一段话,没有犹豫没有破绽。
  他摇摇头说:“格子,你误会了……”  “不!”我极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我怕他解释得太彻底我会忍不住动摇,于是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今天的事我们都当做没有发生吧。”  “之前总是拖拖拉拉留到最后才走,为的就是从窗户里多看你几眼,你很特别,你有任何人都不具备的骄傲,是一种内敛却震撼的气场,无论你是否拒绝我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自信。”  “我对漠漠的关心是因为,我很早便从我爸口中无意得知曹叔叔被调查的事,却一直不能说破,作为朋友,我很内疚。”他顿了下,艰难说完这一句便转身离开,略微低沉的声音,不再轻快的脚步,还有那只习惯性微微握成拳头藏在袖口里的右手。    7  换完纱布回来的漠漠一边吃着午饭眼睛还在瞄着课本,她已经把课程自学到了高三。  “格子,眼睛怎么红红的?”她忽然转过头,嘴巴里塞满饭,言语急切不清。  “哦,我刚刚用了穆海送给你的那瓶眼药水,好像效果不大好哦,还有副作用,是不是有点肿?”原来我也可以聪明到信口雌黄,这一双哭红的眼轻易便找到借口。  “所以我一直没用嘛!”她继续转过头用功,我看着她的侧脸,下巴上那道疤已褪成粉红色。无论曾经为它怎样痛过,回首看看也都是美的,因为它是青春的痕迹,是壮烈过的证据,就好似流星给予天际的一道记忆。    放学时我和漠漠依旧会走得很晚,慧源和技校的篮球场都要巡视一圈,每天捡大大一包的空瓶子。以前是我偷偷为奶奶积攒的礼物如今却是漠漠的额外生活补贴。曹爸爸留给她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太久,穆海和其他人的物质帮助她也从不肯接受。了解她个性的人都该明白,那无疑是让她抬不起头的羞辱。  繁华时她并未引以为豪,落魄时她也要自力更生。  可我知道这太不容易。她一次次说:格子,我很好。可我眼见她日渐消瘦,那双大大的眼睛越加突兀空灵,她甚至虚弱得跑不动体育测验的800米。  我知道她总把和我一起吃的午餐弄得同以前一样丰盛,不让我担心,却根本不吃早餐和晚餐。她曾说漏了嘴,说食堂给的饭怎么越来越少让她连10点都撑不到。可我不能说破,我只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奶奶以前经常去,夜里好像总有晚会和表演,瓶子扔了一地因为太晚所以没有人捡。”  “哦,是吗?带我去啊!”她跳起来是少有的兴奋。  那时候父母的生意已经很有起色,因为奶奶不在他们怕我过得不够好所以每月总是打很多零花钱在卡上。于是,我做了当年和漠漠相同的事。  那时候我为这样的施舍而有小小的难过,现在发现,角色对换之后我会做同样的事。只是关怀可以更加不露痕迹。我买了许多纯净水,每天把家里所有的盆盆碗碗都倒满,然后背着那些瓶子去散了场的露天剧场里费尽心机地撒了满地。  第二天漠漠总会用战斗胜利般的口吻跟我汇报数字,掰着手指说:“格子奶奶真是伟大,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  我嘿嘿地笑,偷偷打个呵欠,疲惫却欣慰。  时光流转,许多人会从你身边退场,许多事会从脑海中模糊消却,但总有什么会日久弥坚。这世界上值得你这样用心良苦的人会有几个?
【拥抱之间,隔着那十年】    1  弹指间,岁月飞逝,我们从千禧年的相识到2010年的初春已整整走过十年。  02年时,漠漠收到国外寄来的信,歪歪扭扭是弟弟的笔迹。他说:“我们想你,也想回家。爸爸病了,再也不能回家了。”下面有妈妈写的话,斑斑驳驳透着泪迹。曹董在出国半年后便郁积成病,一病不起,他没能完成归国赎罪的承诺,去世前念叨的仍是:希望漠漠不要怨恨我。那天漠漠哭了,她说:“我都没有怨过他,他自己却怨恨自己,他是自己把自己气死的!”  那时开始漠漠愈加刻苦。“我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把他们接回来,越快越好!”她握着拳头这样说,让我想起《乱世佳人》中的斯嘉丽,血色黄昏里她握着拳头对着那片赤红的土地起誓:上帝为证,我不会屈服,我要度过这个难关!  她们都是那样坚强绝强又足够聪明勇敢的人。    04年时,漠漠已经连续跳级先于我考上她梦想中的政法大学法学系,大学里更是活跃得风生水起,马上又要提前毕业,而我才刚刚去到她所在的城市。如果我是蜗牛,一步一步缓缓爬上门口的那棵葡萄树,那她便是游龙,快得见首不见尾。  那时的漠漠头发已经长及肩膀,有半分淑女样也留半分干练泼辣的本色。  她说:“格子你和穆海也过来了,真好,我会好好罩着你们的。”她是大姐大,风采不减。    06年时,漠漠已经在法院工作两年,时时得到褒奖,长发挽在脑后穿严肃正式的职业装,脱下来去学校找我时依旧可以疯得像个孩子。她的工资一大半寄到国外,一小半寄回龙城,只留小小一部分给自己。  那时的我亦开始收到男生的邀约,不乏优秀者,却从未有人能让我有丝丝心动。  08年时,我的研究生生活悠闲得稍显单调,漠漠已经从实习法官成功转正。  我父母也已回到龙城。他们给我定的出国计划被我否定,我不想在他们日渐老去的岁月里不在他们身边,我不想像忽视奶奶的变化那样错过他们的生活。有些事是单向不可逆的,有些人是唯一不可替代的。  曾经我用少女敏感的神经揣度着他们的问题,可其实那时候妈妈因为太过劳累得了场重病,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行动不能自如,爸爸的隐瞒只是不让我在奶奶去世的痛苦里再添一层伤心和担忧。  少年的我们都有着太多的自以为。  就像最初的廖以寒以为自己的背景与过往不能和优秀美丽的公主漠漠相配,于是远远躲开,用一年的努力将自己推向一个有资格说爱的高度,只是再出现时事实已经变迁,他能给漠漠的不过是整整一年苦苦相思的等待。所幸际遇良好,否则是否是三年五年,或者,永不相见?  就像后来的漠漠以为自己已经坠入尘埃,有着能够染污他人的身份,于是狠狠拒绝,埋起头用所有力气将自己变得强大自立。  就像我,以为穆海是漠漠无助时最后的依傍,即便彼此不爱,也不可擅自抢夺。  可其实,青春里的每一份痴傻,都源于我们单纯却真诚的情感,对朋友,对所爱慕的人。    2010年的春天,漠漠已是龙城颇有名望的女法官。我可以想象她穿着黑袍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已成熟稳重,光洁的额头上闪着果断睿智的光。下巴上的疤已近乎肉色,不凑近仔细看很难察觉。她看起来像TVB里的女演员佘诗曼,那个曾经的港姐冠军下巴上也有着这样一道疤。  她们都是有故事的人,那样的疤会升出额外神秘的魅力。  她终于把已长成半个男子汉的弟弟和衰老得明显的妈妈接回国内,住自己买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倍感温馨。再没有大奔代步,却能在饭后有一场三口之家的漫步谈心。  我也终于毕业,学漠漠未落叶已归根,将实习单位选在了家乡龙城。相随而至的还有穆海。  这些年,他仿佛真的将那日的事忘记,从此绝口不提。依旧常来找漠漠,或者送些吃的或者讨论刁钻题目,又或者只是随便粗糙的一个理由,他的眼神依旧温暖,我却从不敢多看。
  从大学到研究生,他同我始终留在同一座城市。那或许是因了我,也或许只是追随漠漠。但我却那样小心的计算着,我们这些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有过多少次擦肩,多少句对白,多少努力修饰却难掩心跳的微笑,又有多少次,我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看他,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继而莞尔释然。    2    这十年中生活渐渐平淡下来,最初大起大落的变故将一切改变了轨迹,我们便沿着这条轨迹继续前行,带着些许回不去的遗憾和勇往直前的步伐。  时光可以沧海桑田,但有些事却一直不曾改变。  廖以寒依旧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里,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耀眼。街头巷尾都有男孩子拿着篮球模仿他的动作,女生的追捧更是狂热,许多人慕名来到籍籍无名的龙城,只为看一看他的家乡,和他曾经练过球的球场。  他的星路越加宽广,拍过电影出过专辑,也在许多城市开了花式篮球的俱乐部。这样的成功像一部传奇,然而怎样的成就似乎都不足以让他快乐,他的眼里有经年不散的忧郁。我知道,他的心结结在哪里。  听说,他出资将技校那片坑洼洼的篮球场翻修一新,甚至给母校建了一所不太大的篮球馆,他曾在舞台上说,人生没有绝路,重要的是抓住岔路口时那个给你力量与希望的人。  关于他的报道多起来,许多许多的粉丝将他尊为偶像,甚至406和18路公交车上都是他代言的广告。很多时候他去到别的城市表演,但又仿佛那几年他从未离开过龙城。因为我总是不小心便瞥见他的身影,压着低低的鸭舌帽从慧源的食堂里闪过,或是在夏日午睡时的窗外驻足。后来漠漠考进大学离开龙城我才不再见到他。  我曾在漠漠的大学毕业典礼上问过她:“你和廖以寒,如今不该再有障碍了吧,事情都过了那么久,整个龙城的人都该忘记了,你又何必在意,何况曹董当初也并不是为了自己。”  “是啊,你说的对,都过了那么久,他或许早已把我忘记了,有谁会等你一辈子啊!”  她苦苦地笑,把黑色的学士帽高高抛起,像要努力抛却掉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些年里司机大叔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漠漠的生活里,他说:“曹董以前帮过我不少,我没能报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照顾好你。”  后来八卦杂志上有娱记挖了廖以寒的底细,更是登了一张老照片,漠漠和我才惊觉,原来,他就是廖以寒的爸爸。曹董没有嫌弃他坐过牢的背景让他做漠漠的司机,甚至在他拿着厚厚的红包找他求情,希望帮忙疏通关系解救一下被拘留的儿子时,曹董也只是生气地皱眉,把钱推回去,人却在第二天一早便被释放了。  这便是曹爸爸给他的恩惠,许多细节涌过眼前,我恍然间明白为何当初廖以寒伤了脚踝却在看见他的一刹拒绝坐上漠漠的车。对于因坐牢而离开他们母子的父亲,他也是有着埋怨的吧。而消失一年后第一次找到学校的廖以寒便知道漠漠等他一夜的事,也必然源于司机大叔的通风报信。  原来平淡生活的背后或者就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人在向你伸出援手,有时候我们却永远不会知晓。其实构成命运的并非命运本身,而是台前幕后推进它的每一个人。  漠漠工作后常常寄回龙城的钱便是赠还给司机大叔,那时候信封里的两万块其实是他的所有积蓄。曹董走得那么匆忙,除了那句慌乱写就的龙飞凤舞的话再没留下其他。  我想起廖以寒,他们父子多么相像,同样义气热血,又同样不擅言表。    3  我回龙城实习的时候,漠漠把那只旧得油漆都脱落了的盒子拿了出来。  银行的工作人员看傻了眼,以为我们是九十年代卖冰棍的穿越而来,一盒子零碎碎的钱,这是攒了许多年的一份希望。  漠漠说:工作这几年她都还没有改掉这习惯呢,看谁把饮料瓶丢进垃圾桶一定要及时阻止,张口要来。她的背包从来都是大大的一个,里面装一只小小的袋子。不管价值几何,它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换到那十多张的一百块我都有些吃惊,积少成多的力量!漠漠拉着我一路跑,跑到那间有些简陋似要倒闭的当铺里,几番周折,换回一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看到那枚小小的钻,安静躺在黑色的锦绒布上。  “那时候租房子交学费快把钱用光,穆海家的帮助我不想要,就把这枚耳钉当了,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要赎回它,以一种最最特别的方式。”漠漠将那枚耳钉戴上,钻石的光芒依旧,立时将她衬出更迷人的光彩。  只是那小盒子里竟额外多出一张字条:  “因为我们太相像,所以你的每一寸心思我都懂得。我会一直等待,你准备好的那一刻。不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是谁说,没有谁会等你一辈子。这里就有,一个冷酷帅气却痴心不改的男子。  “老板?!”漠漠瞪大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哦,我记得,是个男孩子放的,虽然事情过了很久但那天你来当这钻石时我印象就很深,你是曹董事长的千金嘛,说来真是可惜,曹董是个好人,做的事是也都是为我们着想,我家闺女女婿都在曹董公司上班。可惜法不容情啊……”  老人总是话多,碎碎念地说了许多,看到漠漠急切到有些愤怒的表情才想起来继续回答那个问题,“嗯,那天你前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给我一些钱说别人来买的时候先不要卖,留着你亲自来赎,如果太久了店里有什么变故要我一定及时找他,他会把这耳钉赎回去。哦,对了,还写了张条子塞在里面,那男孩子写这句话写了好久的,我看他眼圈红红的,真不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年轻人呐……咦,对了,他经常上电视的……”  老人又开始叨念起来,或许是许久没人来,见他一个人守店又没有家人陪伴或者是真的寂寞,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吧。只是漠漠早已经冲了出去。  我想起廖以寒这些年在舞台上出现时,左耳上始终不变的是那枚镶了钻的耳钉,“M”型的字母。粉丝们说那是天蝎座的标识,可其实那是一个名字的缩写,那是他甘愿等待一辈子的漠漠。  我愣在当铺小小的柜台前,忽然惊觉,等了许久的人又岂止是廖以寒。这些年穆海的陪伴我怎会看不见,他知道我在等什么,我在等漠漠拥有了圆满的爱情,才能将她的这条退路据为己有。他懂我这样自私可笑的想法,却毫无怨尤陪我等下去。  “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太复杂,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将来到我这年纪孤独是回忆填补不了的……”我对老人点点头也拔开脚冲了出去,和漠漠奔向不同的方向。    我的脚步在龙城不甚繁华的街道间踏过,脑海中是遥远却清晰的记忆。  那年冬天过年时爸妈都没有回来,他们说年节时有三倍的工资况且车票难买,不如将探亲放在平日。小区里的那些孩子拿着烟花和散爆竹围着我又笑又跳地喊“左小垃圾左小垃圾”,忽然有人有了主意,将一只点燃的爆竹塞进我的口袋里,那一刻我呆傻着手足无措,我很怕,怕爸妈寄回来的新衣服就这样被弄坏,却不知一只爆竹也会有伤人的威力。  那时旁边一直倚着一辆黑车站着的陌生男孩冲了过来,右手伸进我的兜里,那只爆竹呲呲燃着芯子被掏出来,却没等他扔掉便在手里炸响。作乱的人哄得一下散得不见踪影,急忙赶出来的人我认得,那时还是个不太大的官员,年节时来慰问孤寡老人的他和几个随行的人抱起儿子就上了车。  那男孩子就是我年少时解救过我的唯一的少年英雄,萦绕在我成长过程中许多许多个梦境里。只是我从未想过那样的一个举动会给他留下终生的缺憾,直到高一时第一次见到那似曾相识的帅气眉眼,直到看到他那只微微握成拳的右手。  现在我才明白,他也是早已认出我的吧,否则他不会说认识我已经很久很久,他不提那年的一幕不过是不想我愧疚,更不想我因为愧疚才接受他的告白。可是他等我的这些年里,我对他的爱没有一刻停止过生长。  它是有生命的情感,如今已然荼靡到漫天漫地,我的世界再容不下他人。      4  后来的后来,我们一起去看了一场演唱会,台上的人是我们共同喜欢了许多年的陈奕迅。安可的时候他终于唱了观众齐声呼唤的歌——《十年》。  巨大的声浪里穆海用左手紧紧揽住我的腰,我站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左边。而我的左边是被廖以寒抱着高高举起的漠漠,她挥着荧光棒大声唱和,右耳上那两枚字母悄然回归,历久弥新地闪着金属光泽。他们总是特立独行,总在以最特别的方式闪耀着所有人的眼球。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顺着人流双双牵手走出去时,四个人还在意犹未尽地哼唱,司机大叔开着出租车远远冲我们招手,廖以寒对我们说:“我爸在那边。”  我挑起嘴角再也忍不住大大的微笑,我那样欢喜那样庆幸,终于,我们都已长大到学会原谅学会珍惜学会不再妄自菲薄。只是,用了足足十年的光阴。  所幸,十年之后的现在,紧紧相拥已不需理由。
假若你听得见,假若你看得见 “那天在校园里走着,突然迎面过来一女生问我:哎,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哥愣了,没见过啊,不认识啊,哥自认还没帅到让人这么直接的份上。女生不耐烦了:到底愿不愿意? 哥考虑到女生的自尊心就郑重回答说:我愿意。这时女生拿起电话吼到:听见了吗?老娘不是没人要!轻轻的,她走了,正如她轻轻的来,只剩下哥在那里傻眼。”——L大BBS热帖榜(1)  在这个还未到伏天与酷暑地表温度就已高达68°L市L大中,张妮儿在宿舍里穿着比基尼,翘着二郎腿,扇着从瓜农那里花大口舌骗来的大蒲扇,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指着电脑跟我说,嗨,林芭比你快看看,这个世界竟然有比你我还虎的虎妞儿。  我一次次的跑水房换水冰镇西瓜,一边跟张妮儿说,姑娘,你淡定一点儿。假若你的小心灵真的澎湃,你可不可以挥舞你的娇嫩的小手叫你身后的追求者们送点儿镇宅冰块,或者发明一个咱们宿舍电压能承受得起的空调。  张妮儿说,不是,我给你念这个笑话你听听:那天在校园里走着,突然迎面过来一女生问我:哎,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哥愣了,没见过啊,不认识啊,哥自认还没帅到让人这么直接的份上。女生不耐烦了:到底愿不愿意? 哥考虑到女生的自尊心就郑重回答说:我愿意。这时女孩拿起电话吼到:听见了吗?老娘不是没人要……  还没等张妮儿念完,我就扑过去,我说,你在哪里看的,你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镇西瓜的水扑了张妮儿一身,她跳起来,什么呀,校园BBS热帖上的笑话啊,写这个笑话的爷们儿也够有才了。干嘛呀,林芭比,你不镇你的西瓜去激动什么啊?我靠,大姐,这个虎妞儿不会就是你吧,林大小姐。  我的脸顿时比西瓜瓤还要红,我说你扯什么呀,一边儿去,我看看这个笑话是谁写的。哎那个西瓜好了,你去切了呗。  我一边支开张妮儿一边发站内信“密”楼主。“楼主,请速速将帖子内容删除,此事不宜外传。”  对方迅速回复:“主角出现了?删除不了,该笑话已被各大论坛转载,不信你去百度。”  “有何解决办法?”  回复:“我正打算描述你的外形特征,既然你主动出现,请我吃饭,后事可免。”  “时间地点?”  “博士楼10栋,5分钟后你在楼下喊帅哥就行了。迟到自负。”  我不顾酷暑与暴晒,冲出门去,张妮儿在背后喊我未得到回应,扔出的西瓜皮也未能阻挡我飞奔的脚步。这厮分明是玩我,从我们宿舍走到博士楼也要15分钟,为了名声,忍了。  当我在博士楼下把热衷于世界杯的男士都召唤得纷纷探出头来观望到底是何方猛女到寂寞博士楼下大喊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  他说,今天的校内热帖肯定又出现一条爆炸新闻,题目就为:美女大闹博士楼。我忍住没给他一个回肩摔,克制着自己,平静地转过头,平静地跟他说,你玩我?!  他笑,嘴角要咧到耳根上去了,你玩我一次,我玩你一次,我们现在平手了。我叫司马楠,是你的男朋友,现在我们去吃饭吧。  我说,死马,我不就在校园里劫了你一次吗?我不是故意的,现在你也耍了我一次,我们平手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敢把我劫你的那个事儿宣扬出去,我有本事在博士楼下疯,也有本事让你死得难看。还有,我有男朋友。  在我走出三米远的时候,死马极大声的问了一句,嗨,那你介意多一个男朋友吗?  我弱弱地转过身,弱弱地说,死马,博士都是这么变态的吗?(2)  我收拾好装备,拉起还在床上晒肚皮的张妮儿,说,嗨,姐妹儿,该出发了。她一把抓过毛巾被,捂住脸,露出两只眼睛,说,林无敌我怕晒黑,怕中暑,怕晕倒。我一把揪掉她的被子,怕你个大头鬼。不干活,期末等着挂科!  我坐在椅子上,一边装电池,话筒,采访线。一边斜眼看往浑身涂100倍防晒的张妮儿,终于按捺不住,我说,行了,姐妹儿,咱不去非洲,就出去拍几个外景。不过话说回来,张妮儿真是一个标准的瓷娃娃。身材更是凹凸有致,从初中开始就不乏对她吹口哨的小男生。
  我经常跟她说,你这样的一个花瓶,不去学什么播音表演,跑新闻系来混什么?她对我不屑,说,我张妮儿发起彪来,也是很威猛的。再说,谁说学新闻的女生就要像你一样整天穿着一点儿形体都没有的男士工装裤啊。还有呀,你那个棒球帽成天戴着,人家肯定以为你百年不洗你那绿毛龟般的长发。我说不过她,最后总是以中国新闻就毁在你们这些花瓶上来结束谈话。  我右边扛着摄像机,左边提着三脚架,顶着40度的太阳来到学校广场。平时总是喧嚷的操场此刻一片宁静,连虫子叫声都少闻。大概这种天气,蚊子都在避暑。历史同期最高温度,学校都下了停课通知,以防学生中暑。  而对于学新闻的我来说,这无疑是好的新闻题材。每天下午两点,一天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地表冒着白气。用镜头记录下来之后,召唤在一旁吃冰的张妮儿:走,奔赴下一场地。张妮儿热得头昏脑胀地跟在我身后。天气果真热,哪怕站在外面不动,两分钟后皮肤的表面就布满细小的汗珠。  我心疼她,我说你先回去吧,别中暑。张妮儿梗着脖子说,才不,我是有志气的花瓶。沿途采访了学校超市的售水售冰情况,有镜头感的浴室大妈积极发言说,现在已经不烧热水了,学生要求洗冷水浴。游泳池更是人满为患,人挨着人。  张妮儿一边擦汗,一边跟我说,真是到了泳池才知L大人多。我拍完镜头扛着摄像机,我说,你就在这等我吧,这里凉快,我去篮球场补几个镜头,回头做到片子里。张妮儿固执地跟在身后,美其名曰善始善终。    谁知道,篮球场上有个人比我俩更不要命。40°C的天气打篮球,他疯狂地上着三步篮。我递麦克给张妮儿,我说,去姐妹儿,访他一下,问他是不是失恋了,这么不要命的耍啥呢。  张妮儿扭着水蛇腰走过去,我刚调好机位准备将他们收入画面。突然黑影跳到我眼前,喊,女朋友,你在这里呢。然后抓起我胸前的记者牌说,哇,你就是大名鼎鼎的L大记者团团长林芭比。不会吧,这么大一个记者团团长竟然是个女的,而且是,你这么泼辣的。  张妮儿站在篮球筐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她还没明白怎么突然间采访对象窜到了摄像机前,而且跟我特别熟络的样子,并且口口声声叫着我女朋友。  我不由得把戴了许久的棒球帽扔在地上以发表心中的怒气,我说好个死马,还真TMD是不是狭路不相逢。    (3)  假若当初不是林耀阳的那一通电话,我也就不用扯上这样的一个冤家。那天的我刚做完一个访问,满头大汗地走在回学校的路**问进行得不太顺利,心情也不太好。裤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  接起来就是林耀阳的那个大嗓门,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修炼了什么少林神功,能底气如洪钟。他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开始说话,林芭比,你在干什么呢?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说,走路!他又哈哈大笑三声说,林芭比,你最近长高了没有?变胖减肥了没有?我无语地回答他,拜托,有话直说,我今年22岁了已经过了发育期。他居然在电话那头羞涩起来,说,林芭比,我觉得,我这里有几个大好青年很适合你,介绍给你做男朋友怎么样?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我说林耀阳,你有完没完你女儿我刚22岁,你着什么急。他也很生气,他说,林芭比,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跑去学什么新闻。那是女孩子干的活吗?又累,又奔波,又随时可能会有危险。女孩子学学会计,学学英语到老爸公司来帮忙多好。你偏偏要做什么记者。这都是次要的,我跟你说,我都看见网上说了,十大剩女排行榜第一是女博士,第二就是女记者!你妈妈要是知道你找不到男朋友,该多伤心啊,你多愧对她的在天之灵啊,虽然你没有你妈妈貌美如花,但是你…….  我终于忍无可忍,拉过一个走在马路上的无辜男子。把电话开到免提,我问他,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这个男生愣了三秒钟,我不耐烦,我加大了嗓门,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可能当时我的态度有点儿生猛,那个男生郑重的回答,我愿意。  然后我没再理他,拿起电话边走边说,听见了吧?老娘不是没人要,你趁早收起你那相亲的那一套。林耀阳你也是快要奔50的人了,妈也离开快20年了。你能不能点点你自己的鸳鸯谱,少管点儿我的闲事儿。林耀阳憋了半天蹦了几个字出来,他说,林芭比他们一点儿没说错,你真是太爷们儿了。然后挂了电话。  林耀阳是个活得极端矛盾的人。在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当了孩子的爸爸。像所有的愣头青小伙子一样,对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小心翼翼。过了这个新鲜劲儿,便开始把孩子当哑铃,每天最大的娱乐时间就是用我小小的身体举上抛下来健身。把他的小娇妻惊得大呼小叫。  那几年的林耀阳没有钱,也不懂得担负起家的责任。好在那个妻子爱他,不曾抱怨他的贫穷与贪玩,一心操劳起这个家。在他们30岁的那一年,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无药可医,也无钱可医。  那一年我8岁,林耀阳把我送到他的狐朋狗友家寄宿。他们依旧玩小孩子的把戏,像刚刚投入恋爱的男女青年。他背她爬山,背她看海,带她去飚车。30岁的大龄青年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玩过山车。后来林耀阳跟我说起的时候,表情充满了温馨的幸福。他说,日子从来没有那样美好过。    母亲爱美。最终也没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最后林耀阳把我从朋友家接回去的时候,他大大的手掌拍着我的后脑勺,说,林芭比,以后就咱们爷俩儿相依为命了。他没有哭,或者是哭了,我没看到。我也没有哭。只是依稀记得,那天林耀阳带我走过的那条老巷子,格外的长。
  (4)  30岁的林耀阳似乎开了窍,也肯吃苦。他说,林芭比,你妈最后走的时候跟我说,好好带大你。他在健身中心做教练,把自己练成肌肉男。那一年的我们居无定所,林耀阳最后陪她的那段日子,卖了房子花光了积蓄。晚上健身中心打烊的时候,林耀阳总是拿着大大的拖布拖整个健身中心的地,换我们晚上睡在那里。他教育我说,林芭比,不管以后的路多么苦难,都要勇敢。不要像我这样,一切都后知后觉,失去才懂得珍惜,现在我只有你,所以我要为你努力。而你也要为老子争气。    我确实争气,不多讲话,会看人眼色。自己的事自己做。即便后来的林耀阳有了很多很多的钱,我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小心节俭度日,以前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后来的林耀阳吃了很多苦,起早贪黑的卖水果,受了气也笑脸待人。私下安慰自己说,你妈跟我说,要与人为善。他也曾在天桥上摆地摊,被城管追赶。后来攒下了一点儿钱,趁便宜买了房。那年的房价暴涨,他卖房又买房,这样投机倒把地赚了几笔。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走了狗屎运的林耀阳终于在他快40岁的时候扬眉吐气,公司开张的那一天,他看着母亲的照片出了很久很久的神。    这些年,他不曾让我到寄宿学校,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经常说,林芭比,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后来哪怕公司再忙,他也没有忽略我。我们的分歧,就是从大学志愿填报开始的。他坚持让我读会计、外语、设计这样的女孩应该学的专业。那是我第一次跟他说,新闻,是我的理想。我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它。如今,我必须实现它。我说,林耀阳,你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我辍学,一种,你尊重我。  林耀阳玩他的老一套,跑到他的房间捧着母亲的照片发呆。后来妥协地说,女大不中留。直到我拿到L大的新闻系录取通知书,他仍是不情愿的样子。他说,读新闻就算了,还要离我这么远,女儿大了,不爱爸爸了。他找我的麻烦,挑我的别扭,甚至企图藏起我的录取通知书。最后我也上来倔脾气,拒绝他的飞机票与学费。一个人固执地买了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票。收拾了行囊都没与他告别,就奔赴我的大学生涯。    绿皮车到L大,要25个小时的车程。但晚点25小时,也是常事。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坐火车远行。硬座,周围都是外出打工的民工或者村妇。到处堆放的都是行李。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异味,说不清吃臭脚丫的味道还是人挤人的汗味。硬座小桌子上摆满了白酒,大葱卷干豆腐。或者是直接手撕烤鸭,油腻腻的。火车从白天开到黑夜的时候,我终于还是给林耀阳发了一条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我说,爸,其实我也有我的理想,在我年轻的时候,请你放我实现它。    (5)  很多时候,当人越靠近自己的梦想,与之相交接的时候,就会越紧张。我也不例外。刚入学的那一年,离L市越近,我的心就越忐忑。天黑了又亮,身边的大叔还在没完没了地喝白酒。听某个人曾经讲过,酒定神,壮胆。于是下车之前,我问大叔讨了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大概是劣质的白酒,划过口腔,喉咙,深入到胃。这种感觉徘徊而又纠结,不肯离去。  张妮儿提起那天报到的样子,还取笑我。我像一个彻夜酗酒的不良少女,顶着黑眼圈,带着强烈的酒味站在她身边。她是多么的善良与不嫌弃我,接受了我与她同住顶楼阁楼的事实。  在大学中,我算是一个怪胎。从不逃课,笔记一记就是厚厚的一大本。林耀阳给我丰厚的生活费,在其它女生拿到生活费争相去买漂亮衣服化妆品的时候,我却用来买书。厚厚的正版专业课的书。新闻学的书,都价格不菲。张妮儿常说,林芭比,你的一本书,顶我一件衣服。  我也不与男生过多接触。林耀阳来学校看过我两次,说我穿得像个修女。以后定期给我邮寄洋娃娃一样的衣服,以及各类名目的化妆品。我都转手送给张妮儿。张妮儿才是娃娃,我不是。张妮儿接话说,对,你是林金刚。
    因为专业成绩优秀,老师推荐我进记者团。那一年,我大二。这是新闻学生一项极大的荣誉。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每次熬夜写校报的稿子,整理自己的采访手册的时候,我才觉得,那是多么宝贵的一笔财富。宝贵的是,当时自己的信念,还有恒心。  大三那年,我被推选为记者团团长。创立记者团以来,唯一的女团长。好在没有人不服。谁都知道团长林芭比不管风吹雨打,从不娇气,有任务走在最前面。更不像别的女生一样,包与重物都要人提。她总是自己扛着摄像机与三脚架,瘦弱的身体,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张妮儿与我说起这些话,我都笑,说,他们把我神话了,都以为我是圣斗士。张妮儿也心疼我,送我全套电动按摩器。  这让我很多时候都觉得,人生奋斗为了一个梦想,然后得一知己,足以。    (6)  大四这一年,我最懊恼的事儿就是招惹上了司马楠。我不知道是博士的课程松散他无事可做,还是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讲出的对我二见钟情。但是他的确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讨厌他每次在我出去采访的时候跟在我身边,不论是假装帮我拿三脚架,还是帮我扛机器。  他经常说,林芭比,我们是多么的有缘分的,你在L大那么多男生中就单单拦住了我。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再重申,司马楠,我有男朋友。但是我真的十分感谢,你能欣赏我,假若你能不再打扰我,我会更感激不尽。  司马楠大概听腻了我的说辞。他说,林芭比,我谷歌了你,我百度了你,我人肉了你。没有一点儿可以证明,你有男朋友。你该不是会与自己谈恋爱吧?还是,在与新闻谈恋爱?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电视台实习。忙得焦头烂额。而司马楠就是雪上加霜火上添油的那一种。  我甚至动用张妮儿使用了美人计,司马楠均不为所动。张妮儿失败归来后讲,不仅女博士不好惹,男博士也一样。谈话俩小时,有一个半小时是在讲述你的动人,还有半个小时在教育我如何向你学习。芭比,我认识了你快四年,才发现你这么多优点,才发现你如此明亮动人。不过,说真的芭比,你啥时候有的男朋友?号称头号闺蜜的我,竟然一点儿不知情?  张妮儿那时候每天都猫在宿舍学英语。为我摆脱这匹死马耗费的两个小时,还是用了我好大面子。因为大学四年,学习成绩学年第一,我被列入保研名单。张妮儿则准备出国。她说去美国,仍读新闻。哪怕苦一点儿,也要触摸到最最先进的传媒。  直到最后要毕业的这一年,我才十分认真的问张妮儿,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人又聪明。为什么选择新闻?她也十分认真地回答我说,芭比,从小的时候我就最最崇拜记者。不但能四处走,而且是路见不平就出手。更多的时候,他们代表着正义啊。她看我笑着看她,给了我一拳说,嘿,林芭比,别以为就你认真学习专业课,付出理论实践。这四年我也没少当你的跟班,而且你买的那些专业书,我也跟着借光看了。别小看我,没准我几年以后回来,就是全国最漂亮的美女记者。  我突然一把搂过张妮儿,我说,还好还好,直到毕业,我们俩还算有梦想的好姑娘。张妮儿推开我,嫌我肉麻,还质疑我是不是对她起了色心。我哈哈大笑,心里想,真好,我与我最亲爱的朋友,志同,道合。    (7)  林耀阳与司马楠在我的毕业晚会上见了面,并且相见恨晚。林耀阳与司马楠说的第一句话,他紧紧握着司马楠的手,万分同情地说,孩子,辛苦了,不容易啊。司马楠也表情庄重地说,叔叔你也辛苦了,不容易啊。张妮儿在旁边笑得像抽了羊癫疯,跟我说,你看这像不像诸葛亮与刘备的托孤仪式。  新闻传播学院的毕业晚会,主持的大项目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这个记者团团长的身上。我百般推脱,遭到了上至主任下到晚会策划的拒绝。连院长都神秘兮兮地说,林芭比呀,你可知道这个学校有多少人想看见你穿裙子的样子呢,你必须得趁着毕业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林耀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专程请了化妆师,还定做了礼服。由于我坚持不肯穿高跟鞋,礼服只能拖地。我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从彩排到真正演出都没肯换鞋。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看到我上场,顿时口哨声一片,一起喊:芭比,芭比,芭比!
  后来听说,这个场面看得台下的林耀阳老泪纵横。还跟身边的张妮儿说,原来芭比还有男生喜欢,我这一颗心啊,可算放到肚子里了。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化妆师的技术的确高超,定做的红色小礼服又确实好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妈妈年轻时的模样。  毕业晚会很成功。在我跟搭档谢幕准备退台的时候,台下记者团的团员突然都站立起来。深深地对我鞠了一躬,他们齐齐地念了一首诗。“即使穿着华丽的礼服,脚下搭配着随意的人字拖,但是她依然是我们心目中的公主。她总是严肃,大步流星走在前,不轻易笑,也从不哭。摄像机前,是她给我们舞台,摄像机后,是她自己的操劳。她似一颗明星,带领队伍前行,假若你不曾了解,你不会体会……芭比,别走,团长,别走。”  我在台上红了眼眶,我说,你们可真顽皮,是谁告诉你们我穿着人字鞋。还有,别煽情,我毕业前你们的稿子不好好写,我还是会狠狠地批评你们的。  晚会结束以后,林耀阳自豪地看着我,说,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要是你妈妈能看得到,该多好。孩子,爸爸为你自豪。我不得不说,你当时选择你的理想,选择新闻是对的。因为,你可以做得好。你也做得很好。  这样的一个夜晚,有着明亮的月光,这样的一切都太过煽情。于是,在我八岁以后的记里,我第一次掉下了眼泪。为了毕业的伤感,为了父亲的理解,为了,自己曾经那么艰难走过的那段路。做一个告别,用眼泪的告别。    (8)  按理说故事到这里,也就应该结束了。后来的我,并没有继续读书,那个保研的名额,被我放弃了。很多人不理解,林耀阳现在很开通,对我的一切决定都表示支持,前提是快乐就好。张妮儿也没问我原因,她说,只要是林芭比的决定,那一定是对的,并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听说这个消息,最为反对的就是那个丝毫不相干的司马楠。他说,林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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