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认真去做就能拳击能升华生活,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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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怜蜜爱、荡气回肠【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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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怜蜜爱、荡气回肠【点绛唇】
腊月,大寒时节。
  虽是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人们的活动反而热络了。因为年关将近,不仅返乡的游子人
潮带动热气,办年货的人又何尝不是雪地冰天中不可或缺的动力来源。
  快过年了!
  这是寒冷天候中唯一值得人们提起兴致、爬出被窝共同参与的盛会——冬天里的唯一期
  即使是“瑞苍山”这样的山区小村落,也处处可见年关将近的气息。
  叶盼融勒住了缰绳,掀起纱帽一角,一双冷锐的美目往前方打量了许久。雪已停,寒冷
依旧,黑色的狐皮披风被风吹得张狂,飞扬在她身后像一方夜幕,极点得她绝色而冰冷的容
颜更令人屏息失魂。那冷艳欺霜赛雪,没得比拟;即使是轻便俭的男装,亦无掩她的气势容
貌于万一。
  她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冷冷扯了下嘴角,奇异地,她闭上眼,将双手暗藏于袖中,似在
冥想、似在休憩。
  突地!在她所立之地的四方雪地中,迅雷不及掩耳的同时,飞窜出四名壮汉,并在窜出
的同时,各自施展了独门武器,一致地射向端坐黑马上那名绝丽女子。由森蓝的寒光中不难
猜出刀刃上必然下了剧毒,只消沾上一个血口,便足以一命归阴。
  叶盼融的双眼甚至没有张开,只有双手一闪,疾速射出四支柳叶刀,并且抽出腰间的软
剑,挥动数朵银花闪耀,每一枚暗器皆被打回原来的地方,或原主的身上。
  惨叫声凄绝,但寒风呼啸得益加张狂,没让其它声音专美于前,一一淹没于狂雪疾风之
中。四条生命的消逝,对天地而言,并不比一草一木的死亡强过多少。
  美艳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扫视雪地上的尸体,以及泛滥如泉的血液,冷淡而不夹温度
  “多可笑!这样恶贯满盈的匪徒,也是流着红色的血。”
  飞身下马,她没一丝情绪波动,俐落地砍下四颗官府要的人头,投入麻袋中。她原本想
走了,但却踌躇了会,终究屈服于自己的一时心软。即使不是为了这四具尸首,也该为过路
人着想;放着这四具无头尸,着实吓人了些!
  她叹了口气,开始挖坑洞。
           ※       ※         ※
  “各位爷,您瞧瞧,这江湖女侠叶盼融,虽是为了银两而四处抓匪徒,手刃之人成千上
百,但从未欺压过善良百姓。她只是冰冷一如她的外号‘冰叶’,可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呀
!上回在朱京,县令大人的儿子不知死活地看上人家美丽,便要上前调戏,被打断一只手是
那小子活该,可惜却因此让县令王大人怀恨在心。他不仅吞了她应得的赏银一千两不说,还
派给她去抓‘联山大盗’的四名头目,分明就是要她惨死在那帮匪徒手上;而,好个叶盼融
女侠,在半个月内捣毁了‘联山’的总部与三个分部,并且花了三天带回四名盗匪的头颅…
…”口沫横飞的说书人连忙传述着最近的江湖大事,众人听得神往不已。
  自从两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叶盼融之后,沉寂已久的江湖中,又有了不少新鲜事可滋平
民老百姓闲聊,更别说江湖上的人士为此而活络了不少。
  没有人知道叶盼融是什么出身,没有人知道她年纪多大、师承何人,更没有人知道她武
功的深浅如何,因为,她只与通缉犯打斗——而那些人都死了。其他蓄意挑衅的江湖人,总
在出手之前呆掉了——被她的冰寒冻呆,或被她的美丽惊呆;何况她的行踪永远成谜。
  她没有朋友,没有居所,更不与人来往。
  出道两年多,世人唯一知道的,便是她与白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其它便探不出什么
了。她叫他“师父”,曾经有人这么听到过。
  但,白煦是不可能当她师父的,毕竟年纪不合、来历不合,尤其是他根本不会武功。
  白煦是“追风山庄”的二少主;而世人皆清楚开阳的追风山庄是商贾世家,有财有势,
与江湖人士多有交流,但却是不习武的。尤其白二少主自十七岁离家后,一直游历于名山胜
川,多与文人雅士亲近,二十岁那年甚至与友人一同进京赶考,得到了状元之名,也是唯一
一个不接受封官的状元。他淡泊面潇洒地行走各地,并撰写一些游志。这样忙碌的人,哪来
的时间收徒,更别说所有与他亲近过的友人,都证实白煦并不谙武功。那么,世人皆不禁纳
闷了,白煦与冰叶侠女之间是何关系?
  没人有胆子去问叶盼融,何况她向来形踪成谜,只好往白煦这边探询;可惜那位翩翩佳
公子,俊美温文的白公子仅是以笑应对,不置一辞,连他走得近些的朋友亦深感一头雾水。
  如果叶盼融那一声“师父”叫得没错的话,再加上他们“师徒”从未曾同行于江湖之中
让人瞧见,那就只有天晓得他们师徒之间会是怎么一回事了。叶盼融终年奔走于缉匪擒凶之
中,除了“冰叶”别号之外,更博了个“女神捕”之名。这盛名还是由刑部尚书吕大人口中
传出,可见这外号的起源,来自多么高的评价与无上的光荣。若不是大宋皇朝没有女官的前
例,那么叶盼融的功赎,早该加封诸多御赐的名衔了。
  不过,看来人家冰叶女侠亦不怎么介怀,除了擒拿罪犯领赏之外,她从未与官府有更进
一步的交流。
  叶盼融——正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岂是一些自诩女侠,却毫无建树的武林
世家娇千金们所能望其项背的?
  在说书人滔滔不绝的口沫横飞中,一抹黑绝冷艳的身影,正飞掠过客栈外的雪地,只有
遗留下的串串马蹄印,辉映着世人所神往的传奇……
           ※       ※         ※
  江湖人传颂着的姣美容貌,此时正卸下黑纱帽,坐在溪水中突出的大石块上,以冰凉的
水净去满脸的尘埃。
  严格说来,并不曾有人真正看过她的形貌为何;那张过度被渲染的美颜,实则大多来自
世人的无缘窥见,益加认定美绝无比。
  比空穴来风更加美上数分的容貌,唯一符合世人揣测的——是永世不化的冰霜寒气。
  从她七岁那年,冰霜已成了她性格中无法根除的本色,也之所以,她有了个新名字,叫
叶盼融。取这名字的人,一番苦心不必言传自见分明,只可惜,唯一能令她冰霜融化的人,
永永远远只有那么一个,不会再多,亦不会再少;除他以外,世人于她皆无视。
  冰叶侠女,独来独往,不亲难近,将是她终生挂在周身的招牌,永不为人而融化。
  掬起水泼向脸与颈,拥有一张丽颜,却从不曾珍视过。甭说没让胭脂水粉关照过,原本
天生雪嫩的肌肤,也在今年初秋追缉荒漠双霸天,而在沙漠蛰伏了半个月,晒伤了自己,至
今步入严冬,仍未痊愈;再加上简便的发髻,以及便于行走的布衣粗服,无法呈现太多婀娜
。男与女的分际,在她而言并无太大的差异,犹如拥有得天独厚的容颜,亦不曾稍加珍惜一
  实在是天寒地冻啊!刚才以树枝戳开冰块,得以掬溪水洗脸,这会儿又凝结上了新冰,
将溪水密封于冰底。她抹开冰上的霜气,在如镜般的冰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孔,也看到前些日
子的新伤——一条由下巴划到左颈,直延伸到左肩骨上的匕痕,忍不住冷冷泛出抹笑。
  毕生少见的几回软心肠,居然都招致自己于险地。那个落难的少女,居然就是她追踪已
久的“千面妖姬”奉徂徕;更奇特的是,奉徂徕不忙着先致她于死地,反而一心想毁去她的
容貌。对女人而言,消灭比自己出色的容颜,会比除去对自己有威胁的生命重要吗?
  也幸好是那样,让她得以取下她的首级,结束她邪恶的一生。多少宝贵的少女生命丧失
在她为了保有青春的手段中,这种妖妇,即使没赏银,仍是要诛灭的。
  容貌向来不是她在意的事,但师父见了,怕不又要念上一回。
  想到这儿,冰面里映出了一张真挚的笑颜,不来半丝寒意。
  向北而去,愈见冰天冻地,但她温暖的归依却也正是在北方,她要回家过年。家啊!对
她这孤女而言,是何其珍贵的拥有,即使“家”只代表了两个人共聚的地方——她与师父一
年才见上一次的地方。
  思及此,便不再对着溪水冥想,戴上纱帽,飞跃上她的黑马,奔驰在雪地枯林间,化为
疾风一般的黑影。
           ※       ※         ※
  “意境居”就是叶盼融心目中的“家”,而意境居的主人,也正是叶盼融今生唯一认定
的亲人——白煦。
  冬天乍临之前,白煦便已回到意境居。这个只有他们师徒知晓的荒村居处,不见些许人
烟,也难怪得以遗世独立这般久远,近十年来皆无人知晓。
  也十年了!清幽绝妙的琴声乍止,坐在门廊前,石桌旁的白衣男子些微吁叹了起来,俊
逸尔雅、不沾世俗污秽的面庞因回忆而失神。
  十年啊!十岁的小女孩,已成为十七岁的明艳少女;而他曾是个十七岁离家的少年,如
今也十年未归了。添上了风霜,洗去了年少轻狂。
  世情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呀!似乎冲动地离家,就是为了要救那位火灾幸存者的小命。当
年倘若他没有路过,没有因为好奇而硬是挤入人群中——他是这般厌恶过多嘈杂与人群的人
;能有那么一次的冲动,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也注定了他必会冲入火场内,救出尚未被烧
伤,但早已呛昏的小女孩。
  打听了左邻右舍,才知道这个问题丛生的家庭会走至这步田地,不是没有徵兆的。善妒
而膝下只有一女的妻子,加上风流的丈夫与因孕而得以入门的妾,悲剧就发生在妾产下男婴
那一夜。那长妻,大火烧了一切,也执意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连自己的女儿也毫不怜惜。
  这对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他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尤其妻妾成群何处不见?他心生警剔于
他所救的小女孩,也许也有其母执拗且玉石俱焚的性格,因此他教育得很小心。在那之前,
他花了好大的心力,才让一个不言不语、没有表情的小女孩回复正常,但却无法让他得回七
岁女孩应有的童稚与天真无邪。
  不算成功吧!毕竟当年他自己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而已,居然就扛下了教养的责任。
然而他并不是个很好的师父,因为,他总是给自己大多自由,没有付出太多的爱去治愈小女
孩心中的创痛。所以啊!今儿个江湖上才会有一个嫉恶如仇的冰叶侠女呀!
  是成功?是失败?近来,他已不大敢去定论了。
  他们师徒一向极少有机会共同生活,尤其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又要求了闯荡江湖,并
且唯一的要求是每年过年回到“意境居”相聚;那时他才真正地认知了事实——他的小孤女
  她拎着小布包袱上路,由受人存心轻薄到渐渐打出名号。他跟在她身后半年才真正安心
,任她去单飞;他也南下游历了名山胜川,如今,又过了几回寒暑啊!
  两个月前参加“试剑山庄”少庄主的婚宴,知晓了少夫人乃是个十七岁花一般的女子,
他才又一次迟来地发现,他的小爱徒也十七岁了,是该找婆家的年纪了。
  直到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他的责任才算完结吧!他也有自己必须要解决的事啊!悬宕
了十年,家书一封催急过一封,但他总无法在叶盼融未有归宿前,置她于不顾。那个看似坚
强独立的小孤女,也有属于她不堪一击的脆弱,而他是她的师父
  唯一的亲人。
  迅疾而近的马蹄声令他凝神倾听了会,在十里外,那种奔驰的速度,大抵就只有他的小
徒弟了吧!
  唉!听说她又受伤了,这回要命地伤到了脸。女孩子的脸那般重要,偏她不珍惜。他起
身步入屋内,雪白的衣袍在行走间飘逸如风起。
  将珍贵的药材准备齐全,门外已传来叶盼融的呼声,那令人想念的低嗓音:”师父!”
  温暖真挚的笑意在转身面对爱徒时展现。他有一个冰冷天生的女徒;而他的冰冷徒弟最
眷恋的却是他温暖的笑容,那令她有“回家”的感觉。
  她站在门口,取下了黑纱帽,脚步却已踌躇了,与她激昂的明睁不符合。她强烈渴望他
的怀抱,但生性地与人疏离又令她动作不得。一直是这样的,即使面对着全天下唯一令她信
  白煦哪有不明白的!大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更加美丽,却不甚珍惜以致伤痕斑斑的面
容一会,便温柔地楼她入怀,任她吸取他的温暖与关怀,拍着她的背,低语道:“怎么瘦了
?又不爱惜自己,对吧?”
  他边将她搂入屋内,伸手以袍袖一挥,雕花门板自动关上,不让北风再灌入烧着炭火的
  他是个武功绝顶高手的事,全天下除了他师父与叶盼融以外,怕是不会有第三者知晓了
;加上他向来不逞强、不炫耀、生性淡泊,于是天下人便道白煦只是名才高八斗的文状元罢
了,他向来含笑而不辩解。
  “来,让为师治疗你的伤。”他扶她坐在炕上,吩咐她洗净伤口,便转身调配他的各种
  叶盼融拿湿手中洗脸,也解开衣扣,露出左边大半雪白的肩膀。白煦调好了药,看了倒
是一征,他没想到伤口那般深长。
  “躺着。”
  他检视她面孔晒伤的程度,以及那道长疤痕的状况,最后仍是决定多加一味药,让她整
张面孔都抹上白色膏药。每次见到她都是以敷药为开始,也难怪他的医术可以无师自通到各
种伤口皆能治愈的地步。唉!还真是拜这小爱徒之赐。敷完了药,他检查她带茧双手的情况
,才放心下来:
  “一刻后可洗净,现在别动,我去准备晚膳。昨日猎来的山雉相当可口,看你神色不佳
,不妨小憩一会,知道吗?”
  叶盼融乖乖地点头,得到白煦温柔的笑容回报,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走入后方的厨房;
而她也撤了防备,真正沉入睡梦中。有师父在的地方,她是永远不必防备的……
           ※       ※         ※
  从小让一个男孩子带大,有许多生为女人该知道的事,往往都会给忽略掉,这是无可奈
何的事。直到白煦对医术感到兴趣——他向来对书册有着不可思议的学习欲,由浅入深地研
习之后,才惊觉有关女孩儿成长的变化,他竟是全然无知,不曾指导过他的小爱徒。
  虽然师徒间整整差了十岁,但在其方面而言,他们是共同成长的。在叶盼融十二岁之后
,他使将她托给一户教席人家的媳妇一同生活,每年至少有四个月。
  这孩子不见得是顺服性子,只是安静而孤僻。他怎么待她,她便怎么过日,只是她心中
在想什么,他怕是摸不清的。唯一不容置疑的,是他的小徒弟无坚可摧的躯体里,有着对温
情的强烈渴求,并且只能是来自他。
  也许啊……白煦含笑地看向床上安憩的人儿,心中再一次喟叹。也许啊!不久之后,她
需要的,便是另一个男子的温暖了,来自更强烈的爱情;到那时,他这师父的温暖、万万是
比不上了。只是他对这女孩的关心,会因为她拥有归宿而就此放心吗?
  天下父母心啊……未到三十的他竟也能够体会,真是未老先衰啊!
  “师父。”浅短的睡眠向来在五更天转醒,即使困疲,也不曾因而贪恋床榻的温暖。叶
盼融已坐起身,外头天色尚昏暗,但她已了无睡意。
  白煦回过身看她,嘱咐道:
  “穿厚些,咱们师徒好久没有一同练功了。”言下之意,当然是要到外头对打几回合,
顺道看看一年来,她的功力是否又增进了不少。
  她点头,单衣以外,套上了皮袄。每年相聚,白煦便不断地灌输她更多来自他亲自悟得
的招式,经由对打中一一施注。只有让她更强,才得以使他远在他乡,亦能全心于游山看水
,而不挂记于她。
  外人都传说“冰叶”每年冬天必定闭关入深山绝岭中练习绝世武功,否则不会一年强过
一年。近来江湖人更深信她身上必定有某种秘而不宣的武功秘笈,藏私在某处,且是世人尚
未发现的。
  子乌虚有的事,却成为江湖上野心人士的觊觎,致使叶盼融在擒盗匪的工作之外,时常
遭遇黑白两道的挑衅;加上她从不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往往对阻碍她的人除了一个“滚”字
之外,便是挥掌相向,造就了更多的猜忌,与给别人找麻烦的机会。
  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的女子,却被白道人士划入邪派范畴。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其实不是
以“好”、“坏”来界定,往往是以更多灵活的手段、世家各派间的交流附势,以及欺世盗
名的表面工夫来评定。
  无论名声如何,最终的,仍是要自己本身够扎实,否则便难在江湖上立足。什么样的身
分皆有其烦恼,因此白煦不会期许自己的小爱徒改变她一贯的冰冷方式去迎合白道人士对“
正派”形象的要求。
  他只要求徒弟的本事愈来愈高强,那么,当她对抗匪徒,乃至于寻找想趁机成名的江湖
人士时,能毫发无伤。两三年来,成效是看得见的。这回她回来,受伤的情况已不似往年多
  狂啸的北风,卷起雪花成白色风暴,天空的雪与地上的雪全是森冷的气息,被雪花包围
在其中的师徒,早已无视透人心脾的寒冷,迳自过招数百回合。拳掌过后,便是刀刃相向;
她在退开吐纳尚未完成的瞬间,便又疾冲向白煦。没有人知道她腰间的“银光”软剑几时抽
了出来,便见银光倏抖,笔直挺成三尺长剑,直往对方颈项挥去,凌厉的剑气逼人,周身雪
花全往两边退开。
  白煦些微一倾,银光一刺未中,却未收手,顷刻间他胸腹以上便在银光笼罩中。不知过
了多久,只听“当”的一声,剑光射向雪地,入土三尺,只见剑柄;而柄身上,只轻触着一
根细树枝,也是那一根树枝,让这回合的剑战有了胜负之分。
  从不使剑的白煦,其实最拿手的便是剑器,但因利刃伤人,即使为了防身,也不必以剑
傍身,那是他一向的坚持。不过,四年前他却为了小爱徒打造了“银光”这把剑。
  “‘银光’几乎已与你的心思溶成一体。”他倾身挑起剑,在无人使力之时,“银光”
只像条软趴趴的软铁,不见半点凌厉气势。
  “还不及师父。”她轻道。
  他微笑着将剑扣回她腰间:
  “傻孩子,侍你伤好了,咱们师徒再来一次公平的比赛吧!无须介怀。”
  “敌人不会因我受伤而留情。”她看向飘雪的天空,不意些微抽痛了伤口,但不以为意
,一心仍想着师父刚才防守招式中,出其不意攻击的招式,以逸待劳,反而难见其破绽。
  白煦暗自心疼地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笑道:
  “为师今年打湖北回来,得到一只上好的赤铁,适合锻打成防身的匕首,或六片柳叶刀
。数年前读到南北朝北齐书卷中,得知‘灌纲法’,正好也可以用来土法炼钢一番。”
  这白煦是热爱研读各式典籍的,更爱由典籍的只字片语中去学习一些新事物,或发明一
些什么。大多时候他的游历,都是为了印证或学习书本中曾提起的某件事。
  尤精于医学与炼铁,因为他收养了一名女娃,所以有义务将她照顾得良好;虽不常见面
,并不代表关怀会减少。每一次,他的新研发都会用在小女徒身上。
  怎么会有人这般毫无理由对陌生人好呢?
  行走江湖数年,叶盼融更加觉得师父的不凡与奇特,毕竟这种全身上下充满温暖的人少
见了。世间冷暖,本来就没有谁得对谁好的限定。亲情都不见得有了,更何况素昧平生?
  白煦没给爱徒发呆太久,将她领进屋内,摊开一纸卷轴,亮出他的设计图样:
  “盼融,来,你看这样式可喜欢?”
  “徒儿有‘银光’便够了。”她生性不受索取,亦习惯性推拒。
  “就当为师有造物狂,你就忍耐接受吧!”
  “是。”见师父又执笔在图上画昼写写,她没多言,坐在门槛上以棉巾拭着”银光”。
细雪拂在她冷艳的面庞上,是一阵阵冰冻寒意,绝非普通娇弱女子承受得了的。
  但她不是寻常的娇弱女子,她没有父兄可依恃,命定了凡事皆要靠自己,所以她必须强
,必须坚毅如山,没有份弱博男人代为出头的本钱。
  路,总归要一个人走的。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饶是与师父水乳交融十数年,亲密彷如真正的亲人,但总有必须分
道扬镳的一天,到底仍是得孑然一人了。因此,她许久许久以前,已与”寂寞”打上交道—
—那才是生命中永不会消失的特质。
  所以她从不与任何一个人交心,无论是率性天真的玉婉儿,或温文儒雅与师父有几分相
近性情的南宫卓,或一些在江湖上真正称得上磊落的人……她纵使不排斥,也只是站在远处
,以唇微勾,似笑非笑地望一眼,便走了。
  世间没有永远的相聚,却是有永远的别离,其中滋味她太清楚不过了。
  忍不住望向师父儒雅俊逸的测脸,不知为何,她竟开始感到怅然……
           ※       ※         ※
  “飞月山庄”虽然以经商致富,并且数代下来,富可敌国。但在江湖中,能够占有一席
之地,并与武林四大世家、九大门派并立同等地位,可不是有钱就可以的了,当然也要自有
其独门绝学立足才行。
  当今江湖分布的局势,有九大派、四大家族、南北二庄——北试剑、南飞月。这是白道
之人,也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分法;而行事不择手段、不受世俗礼法拘限的绿林中,则有三
大堡,分别是狂人堡、奔浩堡,以及最为神秘,外人难以一窥堂奥的震天堡。而无论是哪一
堡,行事方式皆令白道中人头疼不已,因为那些人是不按常理来的,可是又未曾犯下什么大
错——至少从未让好事的白道人抓到足以声讨的小辫子。在不受白道规矩规范的情况下,“
白道”人总习惯杞人忧天,以天下不乱为己任,视非同道中人为炸药,只因他们不受领导;
总以为江湖由他们领导才不会出乱子,这种自负自视,也难怪江湖总是有是非争斗了。
  就算没什么事,也会有人生事来热闹一下,否则岂不是太无聊了?
  例如今天,白道四大世家以及九大门派新生代的公子哥儿们全聚在“飞月山庄”吃吃喝
喝,美其名为“评江湖,论英雄,饮酒试剑”,但在玉婉儿眼中看来,根本是“白吃白喝兼
等死”!这票深受父荫的二世祖,不必打天下就有好地位等着他们继承,他们唯一该担心的
是——日后怎么制造噱头、博得好名了。
  江湖有是非,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而造成诸多没必要的杀戮。
  就说十五年前吧!一票白道中人拼命追杀“绝命女煞门”,以讨伐“妖女”为名,将一
票女子赶尽杀绝,最后杀死所谓女魔头的高仲雄,被推为武林盟主——不过,那家伙同时也
在当天死于坠马,然后其下一一封赏,各自博得好名号。天晓得绝命女煞门做了什么伤天害
理的事,也不过是一群广收失意失婚女子的门派,然后不小心拾得了一本“捞什子秘笈”,
便该遭殃了!当年高仲雄以“魔女拾得绝世秘笈,倘若练成,必成武林大患,大家必须制止
悲剧发生”,居然也号召了白道所有人去参与打弱女子的行列,之不要脸的!
  后来,也就是经过了五年,才真相大白。原来当年的“女魔头”容春晓,竟是高仲雄始
乱终弃的女子之一,他生怕那女子习得高艺,第一个拿他开刀,便先下手为强。
  唉唉唉!天晓得还有多少偷鸡摸狗的事发生过呢?玉婉儿拿着毛笔,疾书了一副卷轴,
  身为飞月山庄的小姐,自然也代表了天生的好命;好命到每天等吃、等嫁、等死,然而
她唯一的嗜好是纪录“武林志”来打发时间。不过,她的武林志是不被承认的,由于并不站
在白道的崇高立场下笔,所以不被承认。这实在是太客观,容易令白道人脸上无光;笔风太
过讥诮犀利,一些“侠士”看了不吐血才怪!尤其她擅用对比法来衬得伪君子们无所遁形,
说真的,要她不是飞月山庄的千金,只怕会议很多人冠以“妖女”之名追杀,最后落得像容
春晓那样的下场。
  所以,她一向庆幸自己投胎得不错。
  不过,也由于身世太好,致使她不能轻易外出抛头露面。尽管江湖上不少侠女之流,但
在玉家是行不通的,玉老爷子可是以高尚千金小姐来要求自己的女儿们,绝不容许她们沾上
些许江湖流气。
  唉唉!
  何时她才能再见到神交已久的冰叶呢?
  这一点又是她不能成为公认的武林志撰写人的原因了;对于她心仪的人,极尽捧褒之能
事,光是书写冰叶的事迹,便用了八十七个卷轴。
  “哈揪!”
  真的在亭子发呆太久了,即使暖袄加身,仍是感到寒意不绝。
  身边服侍的丫头,立即又是端暖炉、又是端热汤地忙着,贴身丫头更是道:
  “小姐,进屋了吧?”
  “那边的客人醉死了没有?”她指着“赏雪院”的方向问着。
  “正热和着呢!大少爷已运功逼去几次酒气了,刚才陈伯端着巾子走近,不小心还给大
少爷周身的酒气醺醉了哩!真是了得!”丫鬟们笑成一气。
  玉婉儿让丫头们收拾文房四宝,迳自低首沉思……
  自小,她便充分展现了对书本的悟性,于是玉老爷子便请西席来授学,记性超强过目不
忘,令玉老爷子惊喜之余,又怕她学得大多、太快会短命,于是便让她沉浸书中,不让她习
  外人只知道她才学极高,却不知道她的才学已然成了父兄议事时绝对要谘询的要角。在
江湖上,太过突出是会遭忌、遭灾的。男性无妨。毕竟热中于扬名立万;女性的话,若无心
争名争出头,大可不必去抢什么首席之位了,否则只是徒染一身麻烦而已。
  “他们在聊些什么?”实在没有过去与那票人应酬的心情,却又忍不住想了解这票急欲
成名的公子哥们心中以谁为目标。
  江湖上永远不绝的纷争,来自不管你是白道黑道,皆要以撂倒某名人来出名。没有人耐
烦慢慢累积名气,既有一蹴可几的捷径,何须循正途远道慢慢来?
  先衡量自己功力的深浅——虽然向来自己高估了数倍,再去寻找可能与自己功力不相上
下,却又“好狗运”闻名于江湖的人。
  刚去送酒回来的二名丫头回应小姐的问题:
  “他们都在聊现今江湖上有名的邪派人物哩!”
  “什么叫‘邪派’?除去九大派、四大家、二大庄之外的所有江湖人吗?”她笑嘲。
  另一个丫头又道:
  “而且不脱二十几岁的名人,其中还有小姐最为仰慕的冰叶女侠哦!自从秋末她猎杀了
‘邪鬼’郑匡之后,已被武林人评为江湖十大高手的第五名了,因为郑匡正是公认的绿林高
手第五名,他们便将冰叶往前提升了两个名次,众公子们皆不服呢!”
  “哦?那么可见有人要前去踢下这一块招牌了。他们要挑战人家,还得先找到人,并且
胡乱按一个罪名才行,这是白道的规矩。”她纤手拨开胸前的落雪,走向回廊,正欲往自己
的则院走去。
  贴身丫头镜儿挥手要小丫鬟们收拾东西,便紧跟在小姐身后。由于她身分高些,可以与
主子谈更亲近的话题:
  “小姐,老爷安排这些世家公子前来作客,其中不乏真正才俊,身家更不必说了,为何
小姐不肯过去结交一下呢?奴婢想,那也是老爷的意思。”
  “才俊?这辞儿只须用财富、身家堆砌起来,有何了不得?”
  “这些全看不上眼的话,莫非小姐想嫁神仙?”镜儿对小姐的眼光感到不可思议。
  玉婉儿扬声而笑,看向天空一会,才侧过身子看丫鬟,轻飘飘的衣袂在转身时汤出一波
波翩然姿态,衬得她妍丽之姿益加光采。
  “是,我就是要嫁神仙,去跟我爹说吧!”话完,小跑步穿梭在回廊中,灵动如仙。
  不理会身后丫头的呼唤,在喘息的片刻,已给自己定下了明年的计画。
  不被世人承认的武林志又何妨,前朝唐人可以写出那么多别的传奇,到了宋朝,为何不
能?她也来为则“宋人传奇”吧!就从冰叶女侠的传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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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跃过一个旧年头,即使清冷的天气依然,却让节令给订下了春天的气息。
  令人依恋的日子彷佛总是过得比较快,不该恋栈,自是要早早上路。
  叶盼融已着手收拾衣物,远处的炊烟是师父为她饯行所猎来的山猪,正在烘烤中。大多
时候,白煦是茹素的,而且从三年前开始几乎不沾荤,但他禁止她也吃素;以前是怕她长不
大,尔后是要她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她的吃用向来简便,倘若再一心吃素,只怕无法兼顾
身体所需的种种养分,而白煦学医,他可以。
  她被说服了,同时也明白自己欠师父的恩情又多了一项——白煦是为了她的杀孽与安全
而长期发斋愿,不再沾荤食。
  这次回来,所有的吃食皆来自山中的草药蔬果。大过年时节,他允许她吃素,不过今日
猎来山猪,代表她回山下之后,不能再吃素,得过回原来日子了。
  打理得差不多时,白煦也正好割来一块刚烤好的肉块放在餐桌上。
  “盼融,吃饭了。”
  “是,师父。”她走过去布碗筷,盛好白饭,师徒俩对坐,就见白煦不断把肉片放入她
  “师父,太多了。”她提醒着,再不阻止,只怕肉片会堆高到梁柱上去。
  白煦温柔笑着:
  “今日一别,或许又是一个年头,你就让为师的为你多做一些,好吗?”
  她只好点头,领受师父源源不绝的关爱。
  “师父也今日下山吗?”
  “明日才动身,还得将猪肉分送附近贫户,安顿好了再走。”他审视爱徒颈子上那一道
长长的伤口,已无大碍,只剩一条白浪,他叮嘱道:“给你的药,得每日早晚涂抹,直到白
浪消失。明白吗?”
  “是。”
  基本上,只要伤口脱了痂,不再疼了,叶盼融便当成伤口痊愈,不会再涂上什么伤药,
所以在她身上留下许多辉煌的痕迹,这向来是白煦无可奈何的。但这次伤及脸蛋,他便不得
不再三叮咛了。女孩子家,至少要注重一下容貌吧!何况她长得美丽,天下间女子求之而不
能得,她自己不在意无妨,但也不要伤其完美才是。
  “下次再见时,为师不希望见到你颈子上还有痕迹。”他手掌轻抚上她下巴的刀痕。
  “徒儿知道。”他已再三说着,她岂会置若罔闻地违背?即使是麻烦了些,她也会做到
  明白她终究是听进去了,白煦才放心地改了个话题:
  “盼融,你也十八了吧?”
  她抬眼看了他一会,才应:“是十八了。”
  “行走江湖数年,可有中意的男子?”问及此的同时,不免在心中暗笑自己才步入二十
八岁,却已像个四、五十岁的老爹,直拿子女的终身大事为生活的唯一目标,这真叫“少年
老成”呢!
  中意男子?
  她首次露出诧异的表情,顿了许久才道:
  “我该想这种事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该想了。”
  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师父不也独身?”话毕,才深感自己无体而冲动;她不该对唯一的亲人如此无状的。
  白煦愣了一愣,应道:
  “不,为师已有未婚妻,不算独身。”
  不知为何,这个突如其来,并且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居然使叶盼融心中猛狠地撞击了下
!怎么回事?她竟然为此感到窒闷,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师父已有了……师母?”
  “唉!那也是为师离家十年的原因。”
  “她……不好吗?”
  她的问话令白煦惊奇。他这向来孤傲的女徒向来惜言如金,也从不追问与自身无关的事
,怎么突然会对这种他人之事感到关切?
  不过,白煦向来对这个小爱徒的疑问是尽其所能去解惑的,于是明白道:
  “她很好,只是不属于我。”
  “是人们所说的‘爱’吗?那种东西令您不回开阳?”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个长舌妇
那般的追问不休。每一个问题丢出来,都令她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舌头。
  他握住她泛白关节的小手,不明白她何以略显激动,只道:“事实上,为师痴长你十年
有余,却也是同样不识情滋味,这是我们都该学习的。”
  心中浮上了更多的问号,但她坚令自己不许再问了。努力吃饭,不是因为腹饥,而是不
让自己的嘴有所空闲,因为,她不许自己再有无法控制的行为出现。
  “男子比较禁老,也禁得起闲言;但女孩子就容易被嗤短流长所伤,再过个两年,闲话
就来了。”
  “我不怕。”
  “但我怕。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要你被伤害。”不理会世俗,并不代表不在世俗红尘
中生存。既要存于这种环境,尽可维持自己独行风格,却多少要为他人所扰;白煦总是不忍
有许多不堪加诸在她身上。何况这孩子的冰心,也许可以经由真情来融化为春水,她会活得
更快乐一些吧!她是他的徒弟、他的责任,而他多希望她能丰盈地活着,才不枉他在十年前
救她出火场。生命原本就该活得光明快乐,不是吗?
  但他的心情只会被心领,而不会被接受并且实行。白煦看在眼底,自然是有数的。他这
个为人师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是为她找个如意郎君了。
  他多希望叶盼融有一天能真心地大笑,全身充满幸福的彩光,到那时,他才会真正地放
  会有那么一天吗?
           ※       ※         ※
  江湖三大堡中,行径最令人侧目的,便属“狂人堡”了。
  堡主楚狂人行事诡谲、阴沉难测。高兴时可以捐出所有银两赈济黄河大水的难民,不高
兴时放任属下打家劫舍、四处踢馆,而且毫不管制。所以狂人堡不仅令江湖人头疼,其几名
手下也正是各地官府急欲捉拿的犯人;可惜一直无人敢撕下悬赏的榜单——或者可以说曾经
有心捉人领赏的人们,早已一一驾鹤西归而去。
  要说开春以来江湖上有什么大事,使得说说冰叶女侠的事迹了。
  十天前,她路过梅县,看到贴着一张悬赏十万两白银的罪犯画像,知晓了这名无恶不作
的大盗四年来一直在梅县猖獗、无所不为,去年甚至抢了一批京城运来要用做济助灾民的粮
草银两,使得两三百户水灾灾民死于饥贫交迫,让当地县官不惜下重利悬赏;即使县库并无
法真正凑出这一笔钱,这当然也是江湖人士不再前仆后继的原因了。流血流汗抓人,送命不
打紧,怕的是领不到钱。
  令冰叶女侠撕下悬赏画像的原因是——半个月前,那名大盗奸杀了一名新娘,并且杀光
新郎一家数十口。
  若说叶盼融两年多来诛杀的恶人,首先不饶恕的,便是奸杀掳掠之淫贼,再者是杀人成
狂的败类、谋财害命的人,最后才是不断上前挑战想成名的江湖人;而最后这种人她向来不
杀,除非有人死缠不休,非要有一方死亡为止才肯罢手的那一种。
  不再心慈手软,实因已受够了教训。
  既是路过梅县,她便不会放着不管,她决心诛杀这一名败类。
  江湖人为之鼎沸的,是她必然会因而惹上整个狂人堡,因为那淫贼屈陉——正是狂人堡
的副座,全堡数下来他排第二。江湖人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惹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无妨,
但惹上一整个堡,就不明智了。
  楚狂人这人从不讲理,也不理会世俗眼光,更不许有人踩到他地盘上叫嚣,尤其看不惯
有人指着他鼻子说他治理手下不严,任其胡作非为——通常一旦有人这么指责时,他只会更
放任手下去胡作非为,以“满足”世人的指责。没人敢惹他,因为他武功深不可测、招数奇
诡。当年武当功力高深的掌门人,曾在十招之内被打得气血翻涌,功力散了一半,往后便不
再有人敢上门去挑衅了。
  就不知这冰叶对上楚狂人时,会是谁幸存?
  但已经有人押注冰叶必败了。楚狂人被排列为绿林第一高手,这女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休说楚狂人了,她能不能诛杀掉屈陉,可也是个大问题哩!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叶盼融对上了屈陉,也相信不久之后,狂人堡一定会派人解决掉她
的。所有的人都在静观其变,更有为数不少的人涌来梅县准备观战了。
  这些人之中,自然有着一名美丽的少女,也就是玉婉儿。如果她找到哪边有人做庄下注
的话,她一定会以全部的身家赌叶盼融必胜;可惜她找不到,也没空赌钱,因为她正忙于书
写冰叶传奇,只待有更新的事迹来让她大书特书一笔。
  说真的,她不太能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叶盼融,搞不好见到了也不太认得,因为,叶盼
融一向在人前以纱帽遮脸。她曾经有幸见上一面,并未曾真正看清她的长相。
  据说很美,她想也是。
  她非常想与冰叶有所交集,但往往没有时机。叶盼融永远都是忙的,而玉婉儿非常了解
,当一个人办案时,身边不宜有亲友来累赘,否则会被对方当成罩门利用;非常不幸的是,
她玉婉儿武功十分不济,所以永远都没有好时机与女侠结交,真是令人扼腕!
  像此刻,客栈内坐了四成满的客人,角落靠窗的那一名黑衣黑纱帽女子,几乎肯定是叶
盼融了,但她只能坐在楼上流口水,大大仰慕,却不敢下楼打扰。因为她武功不好,也因为
更重要的事是——她必须当一个客观的撰写人。
  何况叶盼融的清闲绝不会太久,因为正主儿未出现之前,总会有几只阿猫阿狗来串场一
  “喂!你是‘冰叶’叶盼融吗?”
  “我们兄弟是‘西山双雄’,他叫左山虎,我叫右山豹,想跟你较量一下。我们可不是
你以前遇上的那种脓包,我们很强的!”为了要证明自己很强,两名难兄难弟各自举高了手
中的狼牙棒以兹证明,其中右山豹还挥向桌面,想来个下马威。
  力道十足的狼牙棒被两根手指轻轻地拈住,犹如它只是片棉絮编成的物品似的,却见右
山豹因施力过度的面孔已由红砖白,下巴正兀自颤抖不已。
  左山虎看情势不对,捞起狼牙棒,直接抡向叶盼融的后背:“妖女,看棒!”
  棒是不必多看的,因为才一眨眼的光景,那根棒子已被平削成数十片碎片飞散在四处,
除了双手紧握的地方幸存之外,基本上棒子已属不存在的过去式,而右山豹还正在努力地拔
着武器哩!
  “走开。”没有温度的冷声亦不含任何杀气,只是深深的不耐烦。
  她对人性的认知向来没有更细微的体会,也或者根本是毫不在意。当她以不费吹灰之力
扳倒他人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会丢得起这种脸;也之所以,在明知斗不过的情况之
下,那些想扬名立万的人绝不可能因此打退堂鼓的,否则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没有人乐意当个笑话。
  她的警告自是被当成攻击的指令,没有了武器,两兄弟直接以拳袭击。
  就见冰叶突地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周,飘飘的衣袂挟着凌厉的风势,直到她又
一如刚才的姿势坐回板凳上;两名寻仇者也横飞出门外,除了哀号,不能再有其它动作——
因为他们同时也被点了穴。
  她一向不伤害这种无聊之人,又讨厌纠缠不休,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教他们滚远一点,
耳根才会清静。
  缓缓喝下最后一杯茶水,她眼光透过黑纱,寻向客栈幽暗的一角;在那暗处,有一双狂
蛰的眼在注视她,含着毫无疑问的兴趣与势在必得。
  窗口拂过一阵寒风,吹开了她面纱些微屏障,她冷然的美眸曾有一瞬直直与那人相对,
她的心升起前所未有的警戒……
  这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而他们一定会对上。
           ※       ※         ※
  “狂人堡”从来就不是个有制度的门派,堡中之人的组合全是各地不受欢迎的人种,自
愿投入其门下皆可以;但若要论地位,则要看你能打倒谁了。
  楚狂人就是这么奇诡的一个人,全以武力论英雄。要是哪天自认可以打倒他的,都可以
来挑战,但不自量力、走不出五招见败的低下武者,小命就得自加珍重了,因为,他不会手
  这样算来,屈陉可以说是全狂人堡第二大高手。如果他有胆子挑战堡主的话,要称第一
搞不好也成。近几年来,屈陉不断地加强自身修为,打的便是这种主意。当老二已太多年,
有天也该当老大来过过瘾。
  但在那一天未来到之时,他仍是会对楚狂人有所“尊敬”的。
  狂人堡的“虎啸厅”是首脑人物用餐的地方,并且是用来吹嘘自己近日来又干下了什么
江湖大事,以自抬身价的地方。难得堡主今日愿意前来用餐、因为行事诡谲的他向来独来狂
往,不与手下亲近的;而这当然也是屈陉甘做第二的原因,他根本是真正在主导全堡运作的
人,只差一点正名而已。但不管事并不代表楚狂人没有实权,到底这票不法之徒服膺的仍是
暴力与最强者,而楚狂人是公认最强的。
  “堡主今日好高的兴致,与弟兄们一起用膳。”屈陉微笑地起了个话题。
  楚狂人长着一张粗犷而狂野的面孔与体魄,最令人寒颤顿起的是——他有一双无比邪魅
的眼。既是狂得目中无人,又狠得六亲不认,致使向来无人敢逼视他的眼;尤其怕他某种邪
念一起,光芒乍现时,他可是什么也不管的。他只求痛快,不问利不利己。
  浑身漾着邪气,让他充满着骇人又吸引人的特质;加上他粗犷而英俊的脸孔,永远使得
女人想臣服他脚下,求取轻怜蜜爱的眼光。
  此刻,那一双邪眼对上了屈陉讨好的眼,直看到屈陉避开些许才问:
  “听说有个女人决定摘下你的人头。”
  闻言大笑了出来,笑声中有无比的意气风发:
  “听说冰叶是绝世美女,正好让我尝尝鲜、拔个头筹,我老屈还不知道绝世美女玩起来
是什么滋味哩!”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娃也敢拈他这老江湖的虎须,简直是送死!她要是真的
美丽便罢,待他玩腻了,再给她个痛快;若其貌不扬,他会让她死得很难看,直恨自己为何
要生出来受这种折磨。近来他又研究出不少酷刑,正缺人试验。
  楚狂人撇了下唇色,问:
  “何时要迎战?”
  迎战?小女娃也值得他用这辞儿?屈陉又再度怪笑出声,但才要出口,却被一粒花生米
打入嘴中,而他整个人往后翻滚三丈远,直摔到门外,令他吐出一口血,并且和着两颗门
  楚狂人只是轻轻笑道:
  “别笑出那种声音,我不喜欢。”没事人似的,他亲切地挥手要他坐回来。”来,快回
来告诉我你的计画。”
  止住了体内的气血翻涌,屈陉在起身时又吐出一口浊血,心中因了悟自己依然差他大多
,而恐惧顿生。老天爷,楚狂人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厚?
  连忙逼出一抹笑,坐回椅子上。既惹不起这男人,哄着他暗中控制亦可,绝对不宜撕破
  “我准备先派三批高手去对付她。如果她能赢,必然也元气大伤,到时我只消坐收其成
就可以了。”
  “你就把冰叶看得如此不济?”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缺了两颗门牙的声音,因漏风而显得怪里怪气。
  “近几年你奸淫了不少女子,尤爱在人家新婚之夜办事是吧?”他闲闲地问。
  偌大的虎啸厅,自楚狂人落座之后,一直无其它杂音,尤其在副堡主被打飞出去后,其
他首脑们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屈陉也不敢再有什么放肆的举止,连回答也颇为小心,但他不认为堡主会介意烧杀掳掠
的行为。因为当他有兴致时,自己也会乐在其中,但堡主的喜好天天在变,最难捉摸的是他
永无定向的心思。也许此刻,他想玩起“大义灭亲”的把戏呢!
  “怎么不回答呢?”楚狂人又问,语气中已掺了些不悦。
  屈陉连忙回答:
  “近来我已不做那档子事了。”
  “沉迷于女色,莫怪功力十年来无一长进。”他冷冷说着。
  “但用以对付冰叶,已绰绰有余。”屈陉傲然抬高下巴。屈屈一个女人,有何对付不了
?待他收拾了那女人,堡主必然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蓦地,楚狂人笑了出来,双眼迸发邪狂之光:
  “好!那我拭目以待!”
           ※       ※         ※
  自意境居出发之后,白煦的行程即是返家。追风山庄如今已大致由大哥接手,不断地传
来消息要他回家。离家十年,确实也该回去了;许多事情早该有个了断,此时应已恰当下决
  他行走的路线,巧合地正与徒弟相同。如今也到了梅县;见江湖人大多聚集于此,不免
有些许诧异。
  “白公子请留步!”
  正要踏进一家客栈,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叫声。
  白煦回身看去。咦?可不正是武林四大世家新一代的少主人?
  南宫卓、慕容慎文、唐浚、费北歌,这四位年纪相当,容貌出色的公子们,被江湖人封
为“风流四公子”——指的是他们容貌、武艺、才华皆有一定水准,并且深受江湖女子仰慕
;而其中,白煦唯一认得的只有南宫卓。他是一个儒雅斯文的男子,出道至今从未杀人,更
少让他人流血;以乐于助人而博美名,所以令白煦印象深刻。
  “南宫公子,久违了。”
  一一介绍过后,众公子才道明来此的原委。
  南宫卓曾见过叶盼融一面,在惊为天人的同时,自是倾了满腹仰慕之心。他与白煦并不
相熟。但因他是传言中冰叶的师父,无论真实性有多少,他皆有意深交的。
  而其他公子们自然也好奇这对“师徒”的真实性;尤其此刻全江湖因冰叶对上狂人堡而
沸腾,对于她谜一般的身世,更是好奇不已,所以愿意放下身段结交这一名文生。
  白煦凝眉思索了会:
  “明日与屈陉决战飞沙谷?这屈陉擅使毒,有风相助,更是有利于他。”
  “之前三批人马袭击冰叶时,也有用毒,并无伤她分毫,我想她是游刃有余的。”来自
四川唐门,感兴趣的便是用毒与解毒。唐俊明日欲去观战,便是这个原因。
  叶盼融对毒的研究并不深,如果再阴毒些的手段,她应付得来吗?白煦不由得有些担心
  “白公子,听说冰叶是令徒,传言可是属实?”南宫卓仍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某方面而言,在下确实被她叫唤一声‘师父’,然而,我能传授的实在有限。”他含
蓄而保留地回答。
  众人当然也不认为他能传授什么武林绝学,唐浚第一个断言道:
  “想必白公子给予冰叶不少医药上的帮助,两三年来她的战迹辉煌,却都带伤,没有一
次赢得漂亮。”
  “是呀!听说她美丽非凡,可惜一身肌肤怕是伤痕累累了。”费北歌不胜惋惜。美人如
玉,何苦自虐?躲在男人羽翼中安憩,不是更好?慕容慎文笑得暧昧,直问白煦:
  “白公子可曾见过她身上的伤口?”这种轻佻的口气,令在座之人皆诧然且尴尬,实在
  “慎文,你——”南宫卓急欲制止。
  白煦坦荡地回应:
  “她确实受过不少伤,而在下一直希望能找出更好用的药来令她伤口好得更快,不知慕
容公子是否要提供药品,所以才这么问?”
  “白公子虽无‘神医’之名,其医术应也是可以上台面的,哪须我这门外汉班门弄斧?
我不信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你正值少壮,而那位冰叶据说美丽无双,你们这对‘师徒’真
的只是表面上的关系吗?”慕容慎文间得可直接了。望向白煦俊雅难匹的容貌,虽无习武者
那股英气勃发,倒似有古时宋玉的风华;因经纶满腹,眉宇间充满睿智之光,这种“腹有诗
书气自华”的神采,再加上天生的俊美容貌与从容和善的气蕴,在在令四大公子相形失色,
输在气度与神采、输在气定神闲的从容,甚至也输在容貌的比较上。较为心高气傲、又自恃
身家武学过人的人,自是难忍下这一口气,语气便多有冲撞。年轻所以气盛,好身家所以依
  白煦哪会听不出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只是向来他就不是会与人发生冲突的性子,更不会
以口舌之战让人脸上无光;但不予以理会,不见得他人就会就此作罢。他迟疑要怎么回应,
但身后娇脆的声音已经代为回话:
  “哟!我以为探人隐私是三姑六婆才有的嗜好,怎么你们这些‘伟大’的男性也这么明
目张胆地逼问人家的私事?要不要再创个‘四叔七公’的辞儿来符合各位的行为啊?否则光
只有‘三姑六婆’这辞儿在撑场面,未免太寂寞了?”玉婉儿其实一直就坐在这票人的后方
,本打算用完了午膳就赶去听说书人口沫横飞地道出近来江湖上的消息,不过这些人之中,
居然坐着她心仪女侠的师父!当下她的耳朵竖得半天高,一如其他闲杂人等相同。她也怀疑
手无寸铁、半点武功也无的白煦,怎么可能会是冰叶的师父,不趁此机会认得岂不遗憾?尤
其她们家与追风山庄有商业上的往来,她比别人更明白那个商贾世家并没有出什么不得了的
武功高手,顶多有防身之用,却不列入江湖人高手评价的法眼。
  “婉儿!?你怎么在此?”费北歌倏地起身,讶然不已。他们费家与玉家同居应天一带
,因此多有往来,当然不会不认得应天第一才女——玉婉儿。
  “哦,是费二公子,久违了!”玉婉儿装作好讶异地说着,一双明媚大眼早溜向她好奇
的白衣男子身上去了。
  这一看,令她不禁大大赞赏了起来!好一个浊世佳公子,不愧是文状元之魁,其尔雅的
气度是她未曾在其他男人身上看过的;沉稳而内敛,宽厚而善良,且不因年轻便有着不知天
高地厚的气焰与逞强斗凶的霸气。很好,很好,一个真正的伟男子!
  白煦被她这么直率地盯着良久,不禁有些赫然,起身拱手:“在下白煦,不知姑娘有何
  “指教是没有,不过,白公子,与其待在这儿被某些陌生人骚扰浪费时光、夹带无礼放
肆,倒不如动身去寻找令徒,看看她有何准备不周全,加以帮助不是更有意义?毕竟明日之
战,大意不得。”
  世家公子有放肆的特权,世家千金自然也有目中无人的权利。她摆明了就是要让刚才出
言不逊的人下不了台,并且损得他灰头土脸。
  “你说什么?我哪里放肆无礼?”慕容慎文拍案而叫。
  “我指名道姓了吗?我骂疯狗你凑什么热闹?奇怪了!”她闲闲地指向客栈外乱吠的几
只野狗,堵得慕容慎文发作不得,兀自涨红面孔。
  “白公子,我想你该动身了。”她将桌上的包袱交到白煦手上,不由分说就推人出去。
  “这位姑娘——”
  “玉婉儿。”她挥手。
  他微笑拱手:“谢过。”他确实忧心叶盼融,不知她有无受伤,毕竟她对毒的认知并不
深,倘可必须快些找到她才行。能在分开余日又见上面,便是缘分,表示一定有他使得上力
  “跟着他走,一定可以看到冰叶。”费北歌站在门口说着。
  “我们这一趟前来,不就是想见识一下这位女人吗?何不跟上?”唐浚兴致勃勃。
  南宫卓阻止:
  “各位,咱们已无礼于白公子,不该再做这种事。”
  “对极!各位的行径简直可耻至极,探人隐未免探得太超过了。”玉婉儿环视神色各自
不周的四人,微微一晒:“我也要走了。见识了四位公子,方知‘百闻不如一见’的真正释
义。”流泻出的笑语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随着她走远,费北歌第一个跳脚:
  “我的天!她不会是一个人由应天是来?那我可不能放她一个人行走,太危险了!各位
兄台,我先走一步了。”一个纵身,他追随佳人芳踪而去。
  剩余三位公子,神色各异地站在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口沉思了起来……其中最不开心
的,当然是被冷嘲了一顿的慕容慎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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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叶盼融的性格中,绝对不存有“依赖”这两个字。在每一年的冬末,她只允许自己有
几天小小的脆弱,也就是当她见着了师父,与他一同生活的那几天,但以后的日子,她是不
依赖任何人的。
  也之所以,在她因吸入不知名的毒粉而全身剧疼如针扎时,她没有想过要求助师父,或
任何一名解毒高人。
  这是屈陉向来惯用的伎俩,先派手下来探虚实,不断地用毒来测验她对毒的认知。她早
知道的,只是没料到第一次使毒无效后,再放了第二次,却令她功力散得只剩三成;并且每
运一次功,便消失更多些。屈陉知道他成功了,于是下决定在明日“解决”掉她。
  每一次的失误,皆是她的经验。既然她以前可以活过来,自然这次也行;再不济,她也
要与屈陉同归于尽。她相中的罪犯,绝不会在她手中错过。
  火苗上正烤着一支柳叶刀,待刀面已足以热得煮热任何食物时,她在手背上划下一刀,
红中带黑的血液滴了下来,但同时也因表面皮肉的焦灼而收住了血口。冷汗透过重衫,而下
唇也咬出一排血痕;她抹了去,也看了下,是纯然的血红色。
  她淡淡一笑。很好,她还有时间去对付那只淫贼。随意以袖口抹去冷汗,摆在身前地上
的瓶瓶罐罐,全是师父特意调制的各式解药与伤药。没有细分,她将所有的解毒丸全倒在手
上,打算全吃了。
  对医学,她并没有很深的认知,也没有很良好的慧根去理解种种药性,所以她才会在今
天解不了稍为难缠的毒。
  不过,对于生命向来没有太高的期许,种种活下去的方式,又怎会放在心中去留意?
  师父总是担心她太过随意对待自己,不许身体发肤有所伤痕、不许风吹日晒、不许吃得
太差,或亏待自己……
  思及此,便忍不住真心地笑了。她笑容的唯一来处便是来自他啊……
  但,她仍是故我。
  正要将药丸全部吞下,突然某种不属于树林的声音令她警戒,抄起地上所有物品飞上茂
密的树林枝桠间,隐去了鼻息。
  白煦骑着马在林间穿梭好一会了。他知道叶盼融的习性,每当她备战或思索时,葱郁的
树林是她唯一会去的地方。愈是人迹罕至、无路可行的林子,愈是她会去的地方。在这梅县
,就只有这住满毒蛇的林子是平常人不来的地方。
  已经一个时辰了,但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她一定会在林子的某一个地方。他担心的是她
或许中了毒,无力去解,便放任毒去行走全身,这孩子总是做这种事。
  极细微的呼吸由他头顶上方传来,泄露出无心的讶然。他抬头的同时,叶盼融也飞了下
  “师父!?”
  白煦没让她落地,飞身过去楼住她后坐回马背上,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迟滞。
  “你的马呢?”他边驱马行走,边为她把脉。看到她手背上被火炮过的刀伤,不自觉拧
起俊朗眉峰。
  “寄放在客栈马厩。”她张开右手手掌问道:“哪一颗是可以解我身上这种毒的?”
  “都不是。”他语气中挟着叹息。虽然早就知道她应该会有的处理方法,仍是忍不住想
念一下:“盼融,你该联络我的。”
  她只是淡淡扯了下唇角,没有回应,而白煦也没追问下去。确定了她的毒后,立即快马
加鞭驰出树林,往一处空置的废屋中行去。
  此时此刻,安静、安全才是他们师徒需要的,而且在治疗过后,白煦所要训诫的话,可
能比他这辈子说的话还多。
  天下父母心吧?不是吗?
           ※       ※         ※
  他不是十分精通医术,但他认得许多名医、神医之流的人物;而由朋友口中以及医理书
籍中,白煦听闻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疗法。“知道如何使用”与“实际去使用”之间,约莫差
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是医术并非“知道”就代表是医生了。
  由于常常替叶盼融包扎伤口,所以白煦可以说是精通无比,并且可以研制出更精良好用
的创伤药来造福他人;但在解毒上,要步入更厉害的境界,可能必须是个的爱徒开始常常中
毒才得以使他在经验中求进步,不断地研发新药品才行。
  看来,时机是到了。他只能苦笑,由《医书草志》中抬头看了看上方梁柱,才看向躺在
床板上的叶盼融。
  他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不过伤脑筋的是——这种毒的解毒方式。适才他已给她服用下
抑制穴道不断散功的丹丸,不过终究要解开毒,才能让她明日再去与屈陉交手。
  他的思考令叶盼融注意:
  “师父,无法解开,无所谓了。”
  他不赞同地扫了她一眼。才拉来她左手,看着上头已凝结的药膏,轻刮了下来,再以另
一种药涂在上头;瞧见她下唇也有伤口,顺便抹了下。
  “不是无法解,是这两种仅知的方法都极不好。”
  她抬肩,无言地询问。不意却看到白煦居然红了俊脸,她讶然:“师父?”
  “第一种,是以内力贯穿你所有穴道内积存的毒,但同时,也会将你剩余的功力也散光
了。在半个月之内,你不会有任何的功力来自保,自然地无法赴明日的约。”
  “不要第一种。”她不会失约,也不允许屈陉活过明日以后的每一天。
  “第二种……极不恰当!你不能更改时间吗?没有人会笑你的。”
  “不更改。”她岂怕人笑?她只是不要让屈陉活着而已。“第二种不会消失功力,是
  “是的,甚至更可以恢复回七成左右的功力,但……但那会使你的贞节蒙上污点,为师
做不来!”
  贞节?那种东西于她何妨?她冷笑了下。猜测:
  “是要与男人交媾吗?难道我中的竟是淫毒?”
  “不是!盼融,你是女孩子,应知道那是女人第二生命,不该轻贱笑弄。”
  “如果有天我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失去清白,我不以为我该以死谢罪于世人。要是我能
自主,并且决定失去它,又怎么能因为可笑的未嫁身分而自缢?不,那不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生命只有一种,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名称。”她很少说这么多,结尾之后轻问:“师父会以
为我如果失去清白必须死去,才不算辱没您吗?”
  “不!”他急切地回应:“为师只是陈述世人的看法。盼融,你可以不在意,却不可以
因此而糟踢自己,明白吗?”
  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
  “说说第二种吧!我明白不是与男子交媾,那还会有什么?”
  “服用冰莲珠果,在一个时辰内将毒逼在周身各穴。为了不使功力散尽,只能以唇去吸
出每一个穴道内的毒汁,而压住外在的功力;每吸出一穴道之毒便灌入真气,直到完全吸尽
之后,为师再运功迫使穴道内的真气会合入你丹田,行走十二天,便功德圆满。如无误差,
你可以恢复七成功力以上。”
  “那就用这方法,如果不耗损师父功力——”
  “不妨的,世人皆知为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不会告诉她,到时剩三成功力
的人会是他,而且必须调理半年才会完全复原。如何使爱徒明日克敌致胜,才是他此刻唯一
  “何时开始?”
  “此刻吧!因为师父还有一些解毒的知识要教你,再迟就没时间了。”他从袖袋中抽出
白布巾,坞住双眼绑起来,深吸了口气:
  “把衣服全脱了。”
  “是。”不期然的一抹心悸,荡漾了整片心湖,这不是她会允许自己产生的感觉。猛然
吐纳了几次,才平定了心思,将衣物全脱光,盘腿坐在师父身前。
  “吃下冰莲珠果。”他平稳而温暖的大手平贴于她的肩背间,直到感觉她已吃下。他使
出力道,缓缓引导药物发生作用,并且一一指导:“气蕴丹田,别施力,让为师逼出毒使
  每一个穴道的点触皆精准而快速,不去思考自己手指下触抚的是一具十八岁丰泽晶润的
娇躯。在游走周身各大穴时,许多该碰的与不该触碰的地方,此时全然不该有男女之防的顾
忌;然而,真正令双方难堪的,是下一个步骤——他必须吸吮出她穴道中的毒汁。
  将她翻转过身,双掌推向她胸,逼她吐出第一口毒血。汗水氤氲成雾气,笼罩住两人身
形,身下的坐垫与衣物全然如同由水中捞上似的。热!无比的热阻隔了初春时节应有的霜寒
之气;他们独有的小世界中,充满了各种燥热之气。
  叶盼融极力抱元守神,不让一丝杂念入侵自己脑海中。虽闭住双眼,但仍是明白师父的
疗伤动作已进行到男女不能交触的阶段……不知为何,她潜意识开始强迫自己默念武功口诀
,让自己满身满脑子想的都是口诀;那样一来,她便不会有脱的思绪产生了。
  但……她知道师父放平了她,知道两片温柔的唇由她头顶的穴道开始吸吮出毒汁,知道
了他的右掌正护佐她胸口的心脉,不让她歪了心神……
  她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他的身形与味道。为何这个认知令她无法平静?挣扎要被
胸口而出的欲望源何而来?她的心在奔腾什么?热血因何而狂沸?她想要些什么?又是什么
令她这般冲动?
  不!不——千万不要想下去!她蓦地明白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狂乱心思所汇聚成的方向,
那昭然若揭的某一个不愿被揭穿的答案。
  但……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气息……那是早已不可或缺的,属于她的生命之源呀……
  汗水流得更急,两方的喘息声不知来自不同的因素,或相同力持的心境……这样的肌肤
相亲,是何等的磨难呀!
  如果今天受伤的是别个女子,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这个疑问同时跳入两人的心湖中,却,都相同地没有再探索下去的勇气。
  一切,早就该这么着的,切切不可探出明确的答案,因为没有人准备去承受。
  一切,就这么着吧……
           ※       ※         ※
  治疗的过程直到四更天,叶盼融汇聚真气行走十二周天,吐纳完毕才算功德圆满。但接
下来的时间,并不代表她可以充分地去思考天亮之后的比武,因为白煦凝重的神色,表示出
他要以师父的身分和她详谈了。
  他向来不是一个严厉的师父,更可以说是温柔得天下少见的男人。但当他绷起脸时,则
代表他出于忧心忡忡,实在坐视不下去,才会出口训诫他人。
  而截至目前为止,白煦这辈子唯一训诫过的人,便只有令他担心叉疼爱的小女徒了。
  叶盼融吃着师父调理的药膳,静坐在一旁。面对着世间她唯一在意的人,纵有再多冷漠
看世情的心,不愿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却仍是安坐一边,等着师父训
  “盼融,是为师教得不好。”思索着种种训辞,终究不舍严辞以对。何况,徒弟有难,
自是师父不济,才会令徒儿遭受危险。如果他更尽心尽力去教她更多事,今日她也不会受宵
小暗算。若他没有恰巧与她同一路途,此刻的情况便糟了。
  “师父早知道徒儿对医术不在行。”她拧起秀眉,不愿师父自责。他总是先怪自己,再
关怀别人,她宁愿他别这么做,因为,这种方式比惩罚更令她难受。
  “但身为江湖人,对毒的认知应有一定的程度。为师对此并不深谙,莫怪你容易遭人以
毒暗算。”
  “徒儿不爱听这个。”她别开头,颊边滑落一撮不驯的青丝,映得她蜜色的肌肤更形出
色;但颈间的泛白疤痕,却也折损了些许女性的美丽。
  他瞧着了,只能叹了下。适才疗她身上的毒,才发现衣物遮蔽下的玉体可是充满了难数
的细碎伤痕啊!这孩子知道他不爱她身上有痕迹,同时也不耐烦照顾自己,便用在他看得到
的地方耐心地抹药,看不到的全然不在意,任其伤痕化为疤,永远存在身上做辉煌的纪录。
  真要训斥也训不出什么严厉的话,他只能转口道:
  “除去了屈陉,你有其它计画吗?”
  “没有。”她向来漫无目标地南行或西行,冬至时再北上,路过不平再临时行动,从不
会有所刻意。
  白煦沉吟了下:
  “那这样如何?为师正要回开阳‘追风山庄’,你与为师一同前往如何?”
  “为什么?”
  “因为我近日会研习毒物方面的医书,并且在开阳有一名解毒名医可以请益。直到为师
调制好更上佳的解毒药品让你傍身,你再与我分开。这样一来,我才能稍稍放心。”
  叶盼融拧着眉,静默地看着师父温柔而忧心的俊脸。她总是麻烦师父,令他担心的。虽
不喜欢见师父因她而烦扰,却又明白这样源源不绝的关怀、永不止境的付出,是她赖以维生
的泉源。如果她尚觉得人世间有一点点可爱,必是因为世上有白煦这么一个人。
  “我会在追风山庄与师父会合,但不一同走。”她轻道。
  “路上互相照应不好吗?”他低问。
  而她不语。
  她的仇人不少,想靠打败她成名的人更多。师父向来没让世人知晓他武功卓绝,游走五
湖四海,广结善缘,而从无人寻仇。如果与她一同走,师父不会有太安稳的日子可以过。既
知如此,何必劳烦他,到后来他只会沾惹更多的麻烦而已。
  “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看清几分她的顾忌,伸手轻拍她手背:“为师不张扬你
是我爱徒之事,并不代表我怕人知晓。表现出孑然一身的你,行事才能全然地无牵挂。怕是
你弃嫌为师无名于江湖,会受人轻侮的目光。”
  “徒儿不会!”她急叫。讶然师父居然在语气中添了薄责,直到望进师父和煦的笑眼,
方知这是他小小的计谋,心下不禁诧异,又有几丝懊恼。
  “你当然不会,一同走吧!让师父也沾沾你的光。”
  “如果师父心意已决,使儿当然无话可说。”师父真正的用意,她岂有不明白的?尽可
能的范围内,白煦总极力想保护她。尤其今日中毒被他遇个正着,恐怕会有好长一阵子,又
要惹他挂心不已了。
  就像一名慈爱的父亲,永远害怕羽翼下的雏儿受一丁点伤害;即使再明白不过,小小雏
鸟早已羽翼丰硕,却永难放下那颗父母心。
  他像她的父
  偏开螓首,心下不知为何而沉重,几乎快要不胜负荷了!
  轻风徐来的初春时节,拂面的为何竟是躁意?那春寒料峭,吹不化冰凝的心境,犹如来
自非亲情的温情,终究也只是外来的施舍,教她万般难以承受。
  何时,她最渴求的竟也同时是她最厌恶的呢?
  她的贪婪,在步入十八岁之后,又划大了它的版图,只是渴盼的领地会是什么?
  自厌自鄙的情绪让她冷艳面貌更添加了分冰霜,望回那一湖温柔的包容,她只能失神…
  不能想、不该想,她只是一无所有,注定漂泊了度残身的孤女,任何短暂的依恨,都只
是偷来的片刻,终究必须正视自己真正的面目——一个孤儿。
           ※       ※         ※
  一贯的黑纱帽、黑色劲装,她的身上永不会有第二种颜色,犹如她的面孔永远难有冰冷
以外的光采。
  今日的飞沙谷不负其名地让风吹得益加张狂。表面上,飞沙谷只见要决斗的两人,但暗
地里怕是藏了不少多事人正等着看结果吧!
  风很狂,愈狂热,对屈陉的优势更加有利;他压箱宝贝“摄魂散”正等着人受用哩!尤
其知晓楚狂人对这次决斗有着异于平常的兴致,说什么他也要赢得风光,让世人不敢小觑。
一个小女娃,只够他消遣无聊而已。
  隔着十丈距离,屈陉只看得到黑色衣裳包里下健美傲人的曲线,对于传说中的天仙相貌
,倒是分毫难以窥见。但那身子便已十足受用,他呵呵怪笑,想像着待会儿当着世人眼前尝
她味道的美景。想要他命的女人,就得彻底受到凌辱,才会知道男人是天,女人贱如泥,不
知天高地厚是不行的。
  强出头的女人,是该受一些“小小”的教训。
  “看来,昨天的毒对你而言没有妨碍,嘿……”不可能没有妨碍的,这女人只是在逞强
,因为施效的药量足以使平凡人彻底废掉。如果她来得及保命,也只剩一成功力去残喘。今
天的比斗对他而言,已昭示了大胜利的结局,何况他还有更凶狠的药可以用。
  没有废话,她抽出腰间的银剑,微微一抖,软剑霎时坚挺直立,散发如虹凌厉的气势。
对于人渣,她连吭气都赚浪费。
  这是生死斗,没有君子可言,招式的对峙更不必留情等对方看出破绽。在屈陉身形扑来
时,她亦拔身而起,挥出她招招狠厉的剑式。
  随着银光闪动,一道黄粉在双方交手时逸散成金状由半空中罩下,并且传出了屈陉张狂
的怪笑;再度立定回对峙局面时,叶盼融的黑衣黑帽全沾上腥臭的黄粉。她微微踉跄,剑尖
点地,支撑自己短暂晕眩的身躯。
  而另一边由狂笑起始,直到亲眼见到自己左右、左手、左小腿滑落到地上,大量腥血喷
出来时,才意识到剧疼已贯彻心脾,狂笑转为狂啸……
  “你——你——”
  还没完呢!
  她的冷笑恰巧因狂风吹动黑纱而展现在屈陉眼中,但他看到的也只到这里了;逼近的银
光掠向他的下盘,再折返向他的颈际,去势,取头颅,一气呵成。破败的身体疲倒于黄沙中
,那颗充满不置信表情的头颅滚落在她腿边。
  任务完成,她终于吐出隐忍的那口污血。
  “盼融!”一道雪白的人影奔跑向她。
  一道由树林中掠出的黑影,以非人的速度更快地欺近她。
  她的身后是白煦的怀抱,前方掠来的是不知名的人物,并且昭示着危险,没有思索,她
  不知是毒已攻心,或来人太强,她的银剑被震落,并且一只强悍的手眼见已要抓扶住她
。她咬住唇猛往后退,在退入白煦怀中的同时,射出她袖子中的柳叶刀,笔直地袭向黑衣人
  不料她尚有余力攻击,黑衣人只来得及微闪,让刀面险些划过他整片右颊情势诡谲地定
在这一瞬。
  楚狂人狂蛰地盯视叶盼融,盯视她双手已泛紫黑。半掀的黑纱看清了那张绝色面孔以及
崛傲得无人可比、无坚可摧的气势,他大笑了出来。
  “很好!我终于找到足以匹配本座的女人了!”
  她没有搭理,转头靠在师父身上。他的怀抱代表着安全与温暖,逞强的意志因而彻底溃
  白煦为她把脉,连点她周身数十大穴。这孩子!总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早告诫她屈陉
会使小人手段,叫她别冲动,她仍是做了。
  他必须快些为她解毒!
  白煦唯一想到的只有这个。抱起了她便要往他的马车而去,那道疾风似的黑影闪至他的
  “你是谁?”楚狂人邪气地询问。
  “在下白煦。”即使心急如焚,他仍一贯温文以对。
  “她的文人师父?”话毕,毫无徵兆地冲向他,出手便是奇诡的杀人狠招。
  他要抓取的是白煦的心脏,更是想探知他的底。
  白煦无法动弹。除了昨日医治叶盼融令他元气大伤之外,此刻抱着爱徒,更不容他罔顾
她的安全而迎面以对;更何况,向来与世无争的他,并不会毫无理由与人动手。
  不能,也无法迎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怀中人儿的安全,于是个背过身,等待这名
狂男子的攻击。
  楚狂人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当然不会因为白煦背对他而收手,但他并没有攻击,因为
白煦的背部突然被两只手臂紧楼住,极力要护卫他背后的空隙,不让人有机会伤害。
  他住了手,眼光与叶盼融对上!
  她的面孔由白煦的肩头向后望,冰寒地迎视他,眼中明白地表示了谁也休想伤害白煦的
  楚狂人玩味地笑了。很好玩,不是吗?
  他倏地将怀中的某物飞射向白煦背部,叶盼融以手刃劈开!
  “刷”的一声,那物品制成碎片,白色粉末充满淡淡香气,撒了白煦与叶盼融一身。
  原来是一只装着粉末的瓷瓶。
  楚狂人笑道:
  “我要定你了,女人。无论是什么方式,你会成为我的人!真有趣,这文书生怎会是你
的师父?”
  一如年来时的突兀,他的消失也在一瞬间看不到其踪影。
  叶盼融没有理会闲杂旁人的狂言,她只是心焦地拍着白煦身上的粉末。
  “师父,这——”
  “这是火淬茴香,恰巧解开了你身上的‘摄魂散’。”白煦放下一颗心;在尝过粉末后
,化开了深锁的肩。
  “那人你认得吗?”他轻问。
  她摇头,连面孔也未曾正视,何来认得之说?在她心中,唯一深烙的面孔只有他,永远
不会有别人了。
  “下次要向他道谢。”他吩咐。
  “他伤害师父。”她面孔冷凝,表示出拒绝。
  “他住手了,不是吗?”
  她只差没冷笑,但师父的话却令她猛然思索出不对劲的地方:“师父!您的功力
  “没事。”他拍拍她,往马车而去。一迳和煦的笑,手指轻抚过她的睡穴;她体内尚有
余毒,应多休息才是,其它小事,她就别挂心了。
  那个男子……喜欢盼融是吧?粗犷而狂放、长相亦不凡,就不知道人品是否正直,会不
会真的对盼融好?他衷心希望会有那么一个端正温柔的男人,来成为她的港湾。
  不知爱惜自己的盼融,该嫁给爱惜她的男人呀!
  为什么他的心既喜又悲呢?
  是天下父母心吧?行走十年江湖,真把他磨得老了!看着怀中的小爱徒,他不自觉地笑
  有些苦、有些喜,还有更多莫名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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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昨日起便不曾出现了。
  叶盼融凝神闭目,将耳力扩张到极限地搜寻方圆数十丈内的波动,再一次确定没人之后
,她才收摄内力,吁了口气。
  在与师父同行的期间,她戒杀;而在处世原则上,她对于偷摸行为的容忍一向很大,除
非暗处的人现身对她挑衅,或施展一些小人招数,否则她向来视若无睹。
  但此刻与师父同行,她不希望有什么意外产生,因此会特别注意周遭的动静。她并不会
去追究这数日来潜伏在一边监视她的人是何方人马、有何企图,依她凡事不畏不闪的态度,
来者何人已没有差别。不过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只代表着“麻烦”即将来临。
  最近她惹过什么人吗?除了手诛了屈陉那厮,倒也没其它怨恨可以招来;而那个淫贼,
正是狂人堡的首领之一。如果要报仇,大抵也该派人追来了,那一盘散沙似的亡命之徒,能
出什么菁英?
  不管是谁,手刃了绝不必感到愧疚。
  些微的脚步声轻盈地移来,在三丈外,她便已起身看过去,也看到了玉婉儿俏丽的笑脸
,纯真无垢的神情由美好安康的家世而来。不能说是不知世间愁,却是没真正遇着悲苦的
  人心既是偏的,老天又怎么可能会公平?眼前不是最好的印证吗?
  纯真而聪慧的玉婉儿,世故而沧桑的叶盼融。
  “叶姊姊,我可以过来打扰你吗?”
  “有事?”罩着纱帽的面孔,只以平板的声调回应。
  “我是想今晚的路程约莫会到阳迟县,我们玉家在那边有个别业,今夜在那边落宿可好
,让小妹尽一分心。因为老是叨扰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玉婉儿走近她,在三步距离止
住。虽然一心想亲近,但她天生的好人缘似乎对冰叶没用,她也只好站在寒意不强的地方
  “我师父怎么说?”
  好厉害的冰叶,怎么知道她先问过白煦了?
  “白公子说你不喜寄住他人的地方,叫我取得你同意后方可安排。叶姊姊,你不会让我
失望吧?”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话完,越过她,迳自先走回马车的方向,没再看向玉婉儿
企盼的美颜。
  她对玉婉儿有好感,却不代表她愿意亲近到打破陌生人的藩篱,各人还是走各自该走的
  “哎,姊姊!等等我!”玉婉儿拎起裙裾,追在冰叶身后,遗憾自己给她的好感没法子
更进一步。
  蓦地,冰叶定住身形,让毫无防备的玉婉儿迎头撞上,来不及呼叫,便看到有一抹白影
飞纵而来——咦?那个人不是慕容慎文吗?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就见叶盼融从旁侧开一步,慕容慎文先发制人的招式便落得无功而返,立定在她们身后
,不减原有的狂傲本色;但狂傲之外,却暗藏着源源倾慕,以及渴望佳人注目一撇的心思。
  呀啊!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呢!玉婉儿低低笑了出来。因为发现了他这愣呆的幼稚行
为,也发现了叶盼融对情感的认知不仅无视,更是无感;以至于不明白为何声名显着的四大
世家公子会巴巴地黏着她不放,跟着他们师徒餐风露宿,实在是好玩哪!她的传奇志又有东
西可以为了。
  叶盼融并没有出声质问慕容慎文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着他,等他解释或出手。
  “在下深知叶姑娘武艺卓绝,远望不吝赐教。”
  无知又逞勇的世家子!
  她鼻腔微哼出一股冷气,不再有所停留,便回马车去了。
  “你怕了吗?不敢迎战,代表你根本是浪得虚名!”
  伊人愈走愈远……
  “我……我不相信你没有与白煦睡过!你们名为师徒,其实根本是掩饰你们的私情而
  玉婉儿是最先被激怒的人,她转身大叫:
  “你以为胡乱开口伤人,便可以得到佳人青睐吗?你以为侮辱佳人两句,佳人便会为了
自证清白献身予你吗?慕容慎文,你没品!”
  “滚开!我找的人不是你!”慕容慎文追过来,伸出大掌便要将玉婉儿推到一边,不让
她碍着了他的视线。
  但人还没拍着,他已被一股巨力挥开,直撞到一株大树才停住,而他甚至不知道谁对他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功力竟不济到不知何人对他出手!
  “你——唔!”他才叫出一个字,却吐出几口浊血,不能置信地盯着黑纱。殷殷期盼突
然一阵风吹来,让他得以看到一丝丝绮颜玉貌,只要一点点……
  “怎么了?我们听到打斗声——”南宫卓等人听到打斗声,飞奔而来。
  白煦最后抵达,而叶盼融投入他怀中,快得让人眼花;而她的黑纱帽也因她面孔深埋他
怀中,飘落地上。
  这孩子处在极端气愤的情绪中。他不愿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轻拍怀中因怒不可遏而抖
颤的孩子,搂她寻向另一方清静之地。
  一黑一白的背影,自成一方世界,而那世界很小,只能容纳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隙
可客人介入;痴望着他们走远的所有人,不自禁让失落的怅然留了满身。
  玉婉儿第一个回过神,冷瞪着慕容慎文:
  “你该庆幸有白公子在,否则今日你不会有全尸可留下供人安葬!”
  “怎么了?”唐浚皱眉地看着受伤的拜弟。
  “没事!”慕容慎文怒吼一声,又咳出一口血。但他不理会,只森然地盯着玉婉儿:“
少作态了!你不也心仪那臭书生?你以为白煦会看上你吗?”
  玉婉儿坦然以对:
  “显然我并不幼稚,知道喜欢不代表占有,不代表定要侮辱他人到无地自容,甚至造谣
也无妨。”
  不屑再与那烂人舌战,她仰首走开,直到走回马车边,才悠叹不已。她相信,冰叶的故
事,必是她毕生写来最精采的;而她呀,千万则陷入其中,混成一气才是。
  但愿上天保佑。
           ※       ※         ※
  “为什么生气呢?”搂了她许久,直到她的颤抖平缓,他才轻声问着。
  “我不该生气的。”行走数年江湖,再难听的流言都听过了,她不该为这种无的放矢生
气,不值得,也不该放在心上;然而她仍是发怒了,狂涌而上的莫不是嗜血的腥意,只想将
慕容慎文劈成碎片。
  “人有情绪上的喜怒是正常的事,不该压抑,慕容公子说了什么?”
  “他污蔑我与师父之间不清白。”
  白煦微微一怔,搂她的手拍抚着她肩:
  “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嘴,要怎么渲染本就是随人去。我们只要能做到坦荡无愧于天地,
就别介怀了。”
  她看向师父:
  “师父喜欢那些人吗?”
  “相遇自是有缘,不该纵容好恶去挑剔他人的。只要是人,当然便会有优缺点,何不做
到欣赏他人优点,包容他人缺点呢?那样一来,世间便没有不好相处的人了。”
  “不一定愉快的相处,何必勉强?”她虽嘴上不说,但心中永远抗拒群体行动的生活;
只因师父向来随和的性情让她不忍违背,不然,她早先走一步去开阳了。
  这些人之中,当然有不讨厌的人;但之于陌生人要由不讨厌提升为喜爱,是一项费心的
工程,她并不打算投诸些许心力来营造人际关系的圆融。
  不需要,因为她对“人”从未有渴盼。
  知道爱徒的性情孤傲,思想很难改变,但白煦仍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这世间原本就是由‘人’组合而成,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没有人能做到不需要他人的
地步。而且我们更不能预设‘不愉快’的未来而直接抗拒外人,当然也许两三年来,你遇到
的人猥亵多于磊落,阴暗多于光明;但不可否认,这世上仍是迷人的。就拿你来说,你是人
人口中又畏又怕的女侠,你不与任何人往来,但你努力在做着铲奸锄恶的工作,同时也令世
人赞扬。有人为善,有人行恶;有人建设,有人破坏。上天怎么安排一切,我们并不不知道
,但我们该为自己的安好而庆幸感恩,对人性多一分宽容。你应也看得明白,慕容公子嘴巴
不好,但心地是不错的。也许,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呀!”说到此,他微笑着。在望向爱
徒不解的眼神时,动容不已地低喃:“盼融,你是个相当美丽的少女,倾城名花受万蝶竞相
朝拜,又正值绽放,哪止得了潮水般的仰慕?”
  仰慕?她秀眉拧起,依然是满盈的不解。
  最后,她只是冷笑:
  “仰慕?这种情境怎么可以轻易去寄托呢?只因为美丽吗?那多可笑!”
  这孩子对感情的鄙视一如对世间阴暗的厌恶相同,白煦是不希望她这样的,却又因为没
有实例足以举证,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男人的仰慕常常出色相的美丽而来,这是不争的事
  于是他反问:
  “那么,什么样的仰慕才是你觉得可以接受的呢?”
  她怔了怔!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令她无从回答,她只能看着师父温雅的面孔发呆。
  这是一张她最依恋的面孔。他的眼包容了世间所有的温柔,源源不绝地展示着对生命的
热诚;他的唇中发出的都是关怀的字句,真诚而悲悯;而他的手,将她由火场中抱了出来,
始终坚定地拉着她一路走来,毫无理由地对一名孤女付出宝贵的岁月与教养的心力。这双手
,始终紧拉着她、扶着她。
  这是仰慕的来处吗?小时的孺慕之心,在成年过后,依然叫“孺慕”吗?或者该自动转
  那么,这又是什么心态呢?为了霸占这温暖,所以轻易将亲情改为爱情。在这样的动念
驱使下,她与那些看中她外貌的人有何不同?
  她依恋他,是孺慕、是仰慕、是恋慕,但那又如何?纯粹只为了保有他的怀抱、他的笑
,不让他人抢走罢了,是不是?
  太陌生的课题,不宜深究,却必须严苛地自律。这个男子……教养了她至今日,是她欠
了他太多太多……永生永世的衔草结环也报不了点滴,又怎么能纵容自己的私心,再榨取更
多来自他身上的温柔?
  “你在想什么呢?脸色这般冷厉?”白煦拉住她的手,发现她手有些冰冷,轻轻将她双
手包在他温暖大掌中。放在下巴轻呵着气。
  她垂下视线,不让师父察觉自己眼中对温情的渴盼;那样无止境的苛求,令她以自己为
耻。可是她却舍不得抽回双手,尽其所能地汲取……她为何如此贪得无餍呀?
  “温暖一些了吗?”白煦轻问着。
  她点头,缓缓抽出自己的双手于那温暖之中,也看着她那多处伤疤的双手、粗糙的掌心
、伤痕累累的手背,她哪里美丽呢?
  乍看之下的精致,绝对是禁不起仔细审视的;全身上下,何处敢妄称无瑕?她是自惭形
秽的,甚至偶尔回想起十日前师父为她疗伤,看尽了她身子的瑕疵,便不由得羞赧盈满身。
这样的身子,哪敢妄想经解罗衫、面对心仪男子,来博取他爱怜的一瞥?
  “怎么不说话了呢?不生气了,好吗?”
  “师父……”她看向他:“我不相信老天会为每一个男女配上姻缘,一定有什么人会给
遗漏。倘若我也是遗漏的人之一,注定今生要孤寡,师父会因此而对我感到失望吗?”
  “如果穷其今生,你都没遇上想托付的男子,那为师自是不勉强。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幸
福,希望你过得更好,而不是孤单过完一生。”搂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沉重的心情努力展
现乐观:“上天不该再苛待你了,你会幸福的。”
  她只是看着他侧脸,完全不答腔。
  同样有一双眼,他永远迎向光明;她却只看到晦暗。
  天地万物皆有趋光性,渴盼的即是温暖的抚慰。
  但她是因何而趋向光源呢?是他这个人?还是放不掉多年来温柔的依靠?只想长长久久
  她,并不是光明磊落的女人,想要的东西太多,却又要不起。想狂放地独占一人,又深
知自己的不够格;多么阴暗的心性,根本与她手刃的那些歹人无二致。
  所以杀戮便成了她的宿命。当她的手愈脏,希冀拥有光明的痴心就会不断地消蚀,直到
她麻木到达想也不敢想的地步。
  那时,椎心的痛楚便不再那般深重了吧!而她的人也将彻底地沉沦,没有阳光,也不再
渴求阳光,一切,就合该要那样结束……
           ※       ※         ※
  四大山庄的公子与玉婉儿在那一天的事件之后,便告辞了他们师徒。
  虽然跟随他们,探知更多的事,或趁机增进冰叶的好印象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好友这
般无状,其他人便不好再打扰了。寻了个藉口先行离开,而玉婉儿不作停留,则是不想介入
人家师徒的相处时光中。
  白煦天生就有易使人亲近的温暖气质,一不小心会为之深陷,玉婉儿不否认自己芳心倾
动;也之所以在未陷太深时,抽腿走人。如果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属于自己所有,放弃并给予
祝福才是最明快的作法,何况她同时也这般喜爱着叶盼融。
  所以突兀加入行程中的五人,在第二日清晨便离开了。他们直接奔向开阳,各自在心中
琢磨到开阳后“巧遇”的时机,只因他们都不打算放弃。
  对此情况,白煦吁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叶盼融真的不会与外人亲近,甚至抗拒得几
乎成日不言不语。不见得是厌恶,只是不愿与任何人友好。
  可惜呀!他一直觉得南宫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选,谦冲有礼且性情极佳;但同行数日,叶
盼融却是不开口,以纱帽阻隔出封闭的空间,不让人探询。
  这孩子这般的偏激,该如何是好?
  离开阳尚有四天的行程,今日中午他们停在“昆县”,并且上山采药,拜访几名他熟识
的老翁,就见叶盼融先往林子中走去,而放他与种药老者品茶;即使是慈蔼的老人,她仍是
抗拒绝不亲近。
  “那丫头全身是寒冰。”种药老者笑着说。
  “失礼了,高伯。”他欠身赔礼,接过童子送来的棋盘,准备与老翁对奕。
  “全身杀气,很是骇人哪!”老者抚着长须:兴趣仍在冰叶上头。“只因杀气重,所以
只看到血光,真的很不好。”
  白煦停下摆棋的手,认真地问:
  “高伯有何高见?”
  “现在跟着你,便好了许多。她有凛然正气,但造杀孽也是不争的事实。想得太多、大
过自残,这娃儿的心太深沉,不好去了解;而且她的眼中看不到生气,这并不好,真的很不
好。”老者一双看透世情的眼,浮现了沉重。他活到八十来岁,从没见过有人会生那样的一
双眼——没有任何生气,彷如随时死去,也是平常小事。
  “是我的错,太贪图自身的自由,没有注意到她——”
  老者打断他的自责:
  “有些人的性情天生就注定了,或者由后天的环境养成。如果她经历过不堪的生活,并
且成了她抹灭不去的烙印,我想,那是谁也无力去扭转的了。”
  白煦望向树林的方向,不再言语。
  “那女娃面相看来是不错的,而且有你这个贵人扶持,想来也不是短命的样貌,放宽心
  除了点头,还能如何?
  心不在焉地输了老者两盘棋之后,他告罪离开,往树林中去找叶盼融。
  怎么做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呢?寻寻复寻寻,永远不得其法;而他们师徒相处的时间是
这般有限,他还能做些什么吗?或是任她一迳地过这种日子下去。
  一个不快乐的人,如何有美满的未来?得是要她先存有憧憬,才能创造呀!
  在高老的闲谈中,益加发现自己付出的稀少;然而对于性格已然成型的叶盼融,他已无
力扭转乾坤了,可是他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对吧?叶盼融一定有她期望的东西,如果他
知道,就有着力点去为地做一些事了!
  边走边想,在眼波不经意的扫视中,他看到了树丛后方露出爱徒的螓首,不禁叫着:
  “盼融。”稍一飞纵,已来到她身边,却也顿时冻住了他唇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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