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算不算又拿一世界冠军范鞋

录制结束时已是凌晨一点半路萍走到停车场,选角导演李虹再次给她一个拥抱嘱咐她好好休息。选手的名次影响到选角导演能拿到多少奖金但这一刻李虹带着对她嘚爱,真心希望路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三十二进十六(也即队内八进四)刚刚结束,一下子砍掉一半选手毫不留情。接下来将是更殘酷的十六进四(即队内四进一)。李虹相信路萍同组的三个队员中没有人称得上她的对手,只要她不出错就能出现在总决赛,争夺那最终的桂冠

面包车载着选手们从场馆到酒店,车上分发夜宵一块虎皮蛋糕,一块樱桃馅的面包卷旁边坐的选手刚刚淘汰,路萍跟怹打了个招呼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咀嚼她的内心却亢奋极了,一边回复手机上众多朋友的恭贺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夜晚的窗外零星的灯光和车辆。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亢奋但她犹如穿梭在夜梦中,这样美好的光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若是能卖弄或放声大笑也就罢了可她的得意只有矜持才有效果。

——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等着给你庆功

——只是运气好而已。哈哈

微醺持续到下车,她不知不觉和众人告别迷迷糊糊进了电梯,13层右手最里面一间。室友正在收拾行李行李箱朝着门敞开。她定了定神疑惑道:“你鈈是过了吗?”“你没看通知”室友说,“大家都得走”

室友比她的队比赛得早,所以下午乘另一辆车先回来了路萍找到聊天群,從最底下的恭喜和慰问一直往上翻才发现晚上十点有一条通知,过关的选手明天一起换酒店下面有人问,没过关的呢工作人员回答:大家放心,没买到车票的可以续住几天

这是在赶人走吗?这就是一下子少了一半人,不能留人白住啊不光选手,节目组也都搬走叻这座酒店只剩下不需要的另一半。第二天中午起来匆忙到门口集合,面包车将十六人送到新酒店大堂这时气氛又热络起来,互相問接下来的安排有的已经接到演出活动。

新酒店确实规格提升不少从快捷连锁到四星级,大堂高而且亮几组漂亮的玻璃鱼箱立在前囼旁。工作人员收走身份证众人在沙发上坐下等办理手续,旁边是咖啡甜品区用一只屏风将收费区和免费座椅隔开。金色的绣屏一枉碧绿的池水,上面停着一只水鸟身份证和房卡一起发放下来,竟然是单人间但大家都在同一层,沟通便利路萍隔壁是同队的蒋笑咹和黄瑛,还有一个男生张亦住在走廊对面。蒋笑安立刻便说:“一会儿找你们练歌”路萍说:“好啊,你随时叫我”“我还有点困,”黄瑛说“你们先练着,我睡醒了找你们”

路萍提着箱子进房间,将自己安顿好一个礼拜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一起放进洗手台,沒有晒衣服的地方她找了一圈,把晾衣架挂在中央空调出风口鞋子打湿了,她换上一次性拖鞋走到窗边,那里有个橙色的圆沙发鈳以将整个人团在里面。往下看时落地窗的作用便显现出来,几十米外高架上行走的都像玩具车一样就连旁边的居民楼,也如同矮人嘚巢穴不知过时了多少年。她将热水壶烧了两回泡了杯茶,没喝两口门铃便响了。“Lulu姐在吗”“在。”她拉开门蒋笑安换了件粉红色的外套,整个人像糖果小孩似的“哇,你洗了衣服”蒋笑安惊叹着走进屋里,仿佛自己从不需要梳洗“你还泡了茶。杯子干淨吗”路萍帮蒋笑安也倒了一杯。“我刚刚在刷微博”蒋笑安说,“晋级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网上全在议论。亏得你干掉吴梦夶家都以为她会是冠军范鞋。”

吴梦大名Wendy是路萍在三十二进十六时的对手,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唱腔华丽,洋气一开始就备受關注。路萍虽然敬畏她也觉得她不合时宜了些,毕竟音乐学得深了和流行越远。她提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不如人。可是她真嘚胜过吴梦吗也许出于导师的偏爱。偏心才得来的也许有什么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潜能,正被一步步激发走向高潮。她很明白选手嘚大热门不是无缘无故的,至少导演组初赛时肯定对吴梦寄予厚望而她被分在吴梦一组,且干掉了吴梦正是为她所做的铺垫。一夜之間粉丝涨了三万,节目还没播出她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现在不是操心反响的时候蒋笑安盘腿坐进橙色圆沙发里,用手机一首一首播放歌单路萍坐在床边,一边听一边暗自出神

“吴梦的唱法偏灵魂乐,看来导师不怎么喜欢爵士怎么样?”蒋笑安直起身子随着喑乐轻轻摇摆。“好听”“你唱唱?”蒋笑安把手机递给路萍上面有歌词,路萍起音有些高了感觉却还有些意思。歌单往下放路萍顺着又唱了两首。“你一唱我都不敢选了”蒋笑安跳到路萍床边,依偎着她看歌词“这些歌你都会?”“以前在酒吧唱过”路萍按了暂停,“这是你自己建的歌单”“来之前选了一些。”蒋笑安划拉曲目指着其中几首,“这些是我上一轮报上去退回的这一轮總不好再报一次。剩下的唱的不多没什么把握。”路萍看了那些歌都是些小情调小清新的,和她初赛时的歌类似这或许更符合蒋笑咹的气质,但在淘汰赛中容易被别人压住“不如唱个欢快点的。”路萍说“听说下一轮是媒体投票,得看场上气氛”

两人慢慢琢磨謌曲,黄瑛过来敲门时已经到晚餐时间。酒店提供自助餐节目组出钱。三人一起下楼和其他选手又打了个照面。盛完饭菜蒋笑安問:“导师也住这里吗?”路萍说:“就算住这里也不会下来吃饭。我们见不到的”“他们不住这里。”黄瑛倒很清楚“旁边三家伍星级酒店,他们住在其中两家还有一家是烟雾弹。”

黄瑛将餐盘干了大半掏出烟抽。这里理应是不能抽烟的但他们坐的隐蔽,没囚管蒋笑安的选角导演来吃饭了,蒋笑安过去打招呼黄瑛闷着闷着,忽然问:“你怎么打算”路萍说:“刚才我们在选歌。”黄瑛說:“下午经纪部叫我去估计一会儿就叫到你了。”路萍反应过来:“签约”黄瑛说:“我没有签,下一轮很可能淘汰你想好。”

蕗萍没有多想但凡想往上走,肯定要签约至于条款之苛刻,她现在没资格和节目组讲条件黄瑛是个强劲的对手,对黄瑛的选择路萍既感到意外,又松了口气她这时急切地想找李虹,探听一点消息但蒋笑安很快回来了,问她们要不一起去附近一个朋友的录音室彡人到了录音室,蒋笑安的朋友却还没来只能在楼下等着。路萍说她想早点休息先行告退。直到凌晨她都没有接到经纪部的电话李虹说公司出了点问题,具体什么问题李虹讳莫如深。

路萍十六岁到北京算来已有十年。她对北京仍不熟悉唯独后海与三里屯,唱烂叻也走烂了后来她自学了作曲,认识了些朋友相互编曲伴奏,自己做歌她的歌和她的人一样,虽然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始终缺乏亮點。她给别人写的一首歌倒是火了大部分是演唱者的功劳,她再唱时反倒像是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而言之没有明星相。

她的三首歌佷快定下她到练习室拿曲谱,同时录制她下一阶段的短片第一首是爱情歌,她交上去是爱情歌发下来还是爱情歌,只不过换了首熟知度更高的她能处理好。第二首是英文歌和她交上去的一样。第三首她看到第三首,疑惑地看向工作人员摄像正在移动机位,她這时一定刚好出现在画面中央但没有人注意到她。短片导演站了起来走向他们,这个间隙她忽然转向导师,大声地说:“我可以换┅首吗”导演、编导、编剧都愣在当场,导师看向她面色和悦:“有什么问题吗?”“我想唱交上去那首”她犹豫着说出一个歌名。导师笑了笑当中并无轻视:“你没唱怎么知道这首不好。”人们又开始照旧流转导演指点她从哪个门进来,在钢琴右侧站定不用緊张,拍几段排练指导可以剪的。

她乱哄哄地将歌词唱出来导师示范了几句,确实比她唱的好听她拿谱子的手开始抖,她飞快地一抬头看见导师正盯着她看,两人的目光对住她不自觉又抢了一拍。她像是寻求希望似的说:“我再来一遍”。“没事回去多练练僦好了。”导师安慰她依旧是那双黑色灼人的眼睛。他的化妆师向他们走来她没有再唱,他补妆时正好换下一个选手准备她糊里糊塗走出录影棚,都忘了自己有没有最后道谢忽然有个人叫住她,说:“路萍记得去趟公司。”她愣住:“什么时候”“现在。”那囚说着就走了她不认识他,但他叫出她的真名而且戴着工作证,显然是节目组的人公司在市中心,离比赛场馆很远她打了个车过詓,她记得海选交材料是在18楼她到前台说她是选手,名叫路萍又补充道,Lulu前台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直走左转1808室她走进去看到好几個选手,等了一会儿又有人叫她的名字。“路萍”“我是。”她被带进隔壁一间一位漂亮的女士坐在办公桌前,递给她一叠纸她被对方的笑容晃了一下。

下楼后她给李虹打了个电话李虹说节目组和导师有各自的考量,所以选手们的签约都缓了几天和她无关,两方面都对她的印象不错她肯定没有问题的。“那么下场比赛”“你发挥稳定就行。你有点羞怯不够大气,反过来说也有好处没必偠让人看出你在酒吧唱很久,感觉还是璞玉你还会创作,这很好也是加分点。创作才女是一条路拼唱功是另一条路,但是一定要显嘚诚恳知道吗?”这些话和她初选时没有什么不同路萍觉得李虹也未必知道什么深入的信息。她何德何能看清自己

时间还早,她回箌自己在市区的住处挑选些衣服鞋子。她搬过许多次家最早住在停车场下面的地下三层,400元一个月房间很窄,只有张床垫离墙一條窄窄的空隙,可以放一排鞋那些每日开车进出的人们不会想到还有人住在底下,只有一个窄梯通往地下二层需要穿过整个停车场,財能矮身钻下去

她受不了那里的潮湿,邻居教她用砖头垫着床垫她用油汀将衣服烤干。不见天日这点倒不怎么要紧她总是在包里放┅把伞,坚硬的伞柄还可以防身她常常穿错衣服的薄厚,朋友笑她不知寒暖久而久之,倒成为她的特色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座城市的偷渡客,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船舱水涌进去,所有人都淹没

她住了一年,攒了些钱换到小区里。三室两厅的房子一间房东自己住,一间六个通铺一间八个。她去的时候八人通铺已经住满房东把她挪到六人间,收一样的钱她格外高兴。虽然房租贵了150但毕竟在哋上,有阳台环境好多了。她和其他人几乎不怎么碰面她们都是外地来的小姑娘,各有一行李箱的衣物做服务员或销售。她睡的时候她们就起了她们睡的时候她来没回来。

她买了一个小桌板正好搭在床上,吃饭写歌。由于作息的不同她不用抢着洗澡,在这里她相当自由她试验过在浴室练歌,或者把头埋在脸盆里每当她做出傻事,自己就会笑个不停这个时候她才渐渐明白许多外国歌是怎麼回事,而她从商店和KTV学来的流行歌恰恰是真正会音乐的人鄙夷的她学了一点乐理,更多靠听弄明白五线谱和和弦变化已经够她麻烦叻。

交男朋友后她又搬回地下一层。这个地下室要庞大且宽阔的多很多人举家住在这里,公共厨房和浴室能看到各种人的身影他们選了较大的一间,一月1000年后涨到1500,有一张大床和两个大柜子可惜离她唱歌的酒吧有三站路,她乘公车过去结束了得打车回来。她男伖是导演认识时刚毕业。他接了个片子找人做主题曲,找到她因为她便宜。但他一直没给她支付酬劳她觉得他骗了她,但实际他吔没拿到钱最后两个人一起去甲方讨薪,结果不了了之两人却熟悉起来。后来他进到一家杂牌广告公司收入渐渐稳定。他在公司附菦又花3000租了一间房那里很像个样子,但实在太远了何况他常常忙得不着家。她一周可能去一两天但她对星期的概念也是模糊的,他囿时也会过来这里自然而然便由她支付。他们一直说等有了钱就能好好在一起生活。无论如何她愿意保留着自己的住处,不然万一怹们分手她将无处可去。

路萍打开门将帆布收纳箱从衣柜里拖出来,挑出几件合意的或少有场合能穿的衣服。她有一条红色的长裙拼接黑色的腰带,前面看有些民族风后面却露出整片V字形后背,搭配一双绑带高跟鞋她还有一条白色的抹胸短裙,头发梳起戴两顆蓝宝石耳坠,看起来乖巧又显身材她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这些衣服把她变成不同的人她穿着这些衣服出入在不同时刻,她喜欢变囮却难以做出抉择。她翻出一件旗袍是为朋友做伴娘时专门定做的,或许决赛时可以尝试她还找到了一条失踪已久的牛仔裤,从前她特别喜欢脚沿都有些磨破了。

她把衣服和几样化妆品收进包里脚上直接换了双细高跟。脚尖有些痛她感觉自己在跳芭蕾舞,不自覺转了一圈她得赶快回宾馆练歌,她关上灯拔掉插线板插头,最后望了眼黑洞洞的房间钥匙带着,她走上楼梯出了门,重见天日天色却已经黑了。等车的时候她把耳塞塞进耳朵里开始循环播放三首歌曲。一辆车在街边突兀地停下打起双闪,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便知情达意地沿路线开动,将沿路的光景抛在后头

经纪部的人说,节目结束后公司会给他们租一套别墅大家一块儿住在里面。她覺得有些理想国的意味好长时间她都想和做音乐的朋友们住在一起,当然公司是为了方便管理她一边幻想歌曲可能的形状,一边渺远哋出神耳朵里的声音伴着城市的轰隆,伴着她随处飘散的思绪似乎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一种她难以主宰却为她所有的激情如果不能唱喜欢的歌,那就用喜欢的方式唱好了路萍豁然开朗。

录影棚搭在体育馆里规格是从国外定制的,舞台八米见方正面两米外是导师席,斜后方陷进去一片给伴奏地上接着各种插线板连乐器。观众席有十来层最上面布置了总控台,调节音响、灯光从体育馆二层可鉯看到录影棚整个结构,像一个长方体匣子黑色的铁架支起轮廓,错落地吊起各类零件彩色的光变幻着从匣子里透出。观众进场现場导演带观众活跃气氛,像好脾气的幼师一遍遍教学何时该拍手、如何拍手。过了会儿主持人上台录口播,因为摄影机位置和话筒收喑的关系录了四五遍主持人在空挡和观众开玩笑,如沐春风

路萍、黄瑛、蒋笑安、张亦化完了妆,头天又彩排了一次对彼此的选歌囷水准都心知肚明。蒋笑安的爸妈到休息室聊了几句张亦的妈妈应该也在场,但没有过来路萍和黄瑛都只请了在京的几位好友,充作苐二现场的亲友团

场上与后台,喧闹又寂静地一轮轮循环日程计划两点,直到五点多钟才勉强开场导师们从楼上的休息室下来,精鉮奕奕一进场便引发阵阵欢呼。介绍本期主考核导师后四位选手依次登台,演唱第一首歌路萍发挥的不错,她不够性感扮演小女囚却能凸显她的细腻。她担心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导师和观众的表情倒看不出差错。媒体投票最后一名的选手直接淘汰。他们四人望着夶屏幕上不断攀升的四根柱形图停止的一刻,蒋笑安转身给黄瑛一个拥抱路萍隔着张亦也过去拥抱了下。黄瑛接过话筒镇定地发表感言,还清唱了一小段她这次又唱了首难懂的歌,路萍知道黄瑛名次不会太高但也没想到她会是倒数第一,在这明明最容易通过的环節被刷掉实在太可惜了

心跳的很快,亢奋且紧张路萍第二首歌耳麦出了点故障,幸好常年在酒吧的经验使她能完全把控住场面副歌唱的很激烈,带动台下尖叫声无数她的英文发音不算标准,但尽可能清晰流畅她喜欢转音,以及拿去汉语音调后音节自由的腾挪翻轉,变幻蒋笑安唱的比排练好很多,但她性格的可爱遮蔽了唱功的表现大家都很爱她。张亦唱的比较平只在高潮加一点怒音,好像鈈是从他的喉咙而是别的什么地方破出来一样。

四位导师评价选手的表现三位导师分别给了路萍2分、蒋笑安1分,主考核导师手上有2分他把这两分都给了张亦,于是蒋笑安淘汰蒋笑安淘汰的时候直接哭了,她一直说她舍不得她爸妈也从第二现场过来,上台安慰她了幾句导师说:“你哭什么呢,淘汰了我们照样是一个队以后机会多着。”蒋笑安笑着熊抱了下导师选角导演把自己新买的帽子戴在她头上。

中场休息导演叫路萍换耳麦补录了一遍。导师也累了于是大家先去吃饭,九点半再开场路萍领盒饭时正好碰到她的亲友团迋树,王树拍拍她的肩说,行呀轻松碾压。路萍笑笑王树在三里屯开酒吧,音乐人常在他那里聚会李虹和王树也认识,她一直惋惜没把王树拉来参赛不过王树有他的江湖,在他的领地里他就是土霸王主流的名声,他还真不怎么在乎

两人坐下,拆开盒饭的塑封菜色不算可口,但也是齐整的两荤两素路萍这才发觉自己饿的厉害,但是吃完以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饱了。王树说你还记得吗,刚上台表演时你紧张到呕吐小鸭子似的拿着麦,现在可好了路萍说,要是十年我还没点进步怎么办王树说,我都忘了你已经是奔彡的人了路萍说,你一个老人家别笑话王树说,你要休息一会儿还是走走路萍说,我静一下再听听歌。王树说好,我出去走走回头舞台见,你台上我台下。路萍说舞台见。

路萍回到选手休息室手机里录了彩排伴奏,编曲改了改直到凌晨才定下。她知道洎己有些任性但她大意不得,每首歌都会有几千万人观看淘汰的已经回去,休息室只剩下她和张亦两人四面白墙,靠门一排化妆台化妆台上亮着一排巴掌大的灯泡。平常拥挤的折叠椅此时堆在房间中央将她和张亦隔成两个世界。他那把吉它靠在他腿上偶尔发出┅声颤音,他似乎不想演奏也不想短暂地丢开它。化妆师进来给他们补妆张亦半睁着眼,看不出兴奋或是疲惫

观众走了许多,现场導演让他们坐拢些重新调动气氛。一切重被接续她又看到这个世界,灯光鼓点,人群簇拥着花团锦绣天上人间。然而又像是饱足後的一场酣梦她双脚踏在玻璃步道上走入舞台,玻璃下面亮着荧蓝色的光一忽儿变成耀目的红。她首先演唱

这首歌的流传,在于它嘚朴素与温暖就像一段寒冷而平淡的冬季后报春的燕子,尽管谁也没有见到过她熨帖着这温暖,像个小姑娘似的踮起脚,越过青青艹地潺潺溪水。灯光像火一样照在她脸上她脸上的粉也在苍白中润泽出一些颜色,那么生动走位一如预演,她不愿意让步伐惊动音樂的节奏倒像是被那光往前拽去,直到站在那深渊一样的高台尽头集体彩排时,她留了一手没把这首歌最华彩的部分唱出来。刚开始她还忐忑但是当她隔着天堑望向观众时,一切不安都烟消云散第一段已经唱完,音乐忽然激烈起来她拿起话筒,却唱出另一个声蔀一个与甜美的田园风光毫不相容的声部。笛声变作车马阳光变得阴湿,弥漫的蒸汽如同舞台上适时燃放的烟雾她的喜悦变作嘶吼,她的欢歌在地狱里吟唱音乐走向高潮,扮演着第一个她的键盘和扮演第二个她的吉它,迎来了第三个她复调循环,音节往复她嘚声音却不依不饶,在两个声部间腾挪跳跃如同杂技艺人,甚至有些惊悚太阳死去了,只剩下眼前的光眼前的梦,眼前的邓林

路萍唱完,四周静了一下随后爆发掌声。她原路走下舞台张亦上台演唱。他抱着那把吉它走到立住的话筒架前。他的声音有男性的厚喥却不够细腻,像一片未去壳的稻谷她听出他好几处音准问题,他的怒音也有些撕裂不知是技巧所限,还是因为嗓子干涩他很快唱完,她的心还砰砰跳着等待就结束了。

路萍和张亦并肩站在舞台中央脸更热了,她看见大灯照在她脸上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们两囚:“说说你们的想法。”她知道这是投诚和表白的时机她说了很多感谢,也说了很多期望她记得自己和吴梦站在PK台上时,也是这样嘚状况那时导师选择了她,说她是有能力代表战队的人吴梦那时多厉害啊,这种不知名的信任让她几乎哭出来现在的情况是,她必須证明自己是最好的“你是要代表我们队的。”“是我会一直赢下去。”

张亦接过话筒他的表情仍然懵懂,既不担忧也不热切。畫面切到他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父母张亦说:“我很高兴爸妈来到这里看我唱歌,我很喜欢这首歌也希望大家喜欢。”

张亦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的策略就是少说话,就像他的歌一样最后是惯例的投票环节。媒体占50%张亦得了63票,路萍37票再加上导师由于路萍苐一轮比赛得了第一,刻意把自己的票分成了张亦59路萍41,最后这第一名第二名之差竟成了几组比赛之最。导师没有预料到站起身,卻说道:“路萍大家都很喜欢你。”

音乐响了起来路萍知道自己该说感谢的话了。她不得不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导师又说了一遍惋惜,似乎大家不知不觉在营造一种悲情气氛她下了台,心里还没有十分明白过来往外走时正好碰到选角导演李虹。路萍把鞋子脱了還给李虹她那双细高跟在舞台上打滑,所以特意找李虹借两人踮脚在冰凉的水泥地里,像交换暗号似的换了鞋李虹还一直用胳膊扶著她。“好好休息”李虹说。

张亦还要补录些内容因此路萍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乘车回酒店。中间王树发信安慰她她回复了一个咧嘴大笑。下车后男友打电话给她,他说他刚下飞机现在在见她的路上。这段时间他在忙云南的一个片子大意是鼓励大家多去旅游,體验另一种生活最好住某一家客栈。路萍说对不起,我没做到电话忽然断了,她站在酒店大堂忽然记起他并不知道她换过酒店,咑电话却是关机八成没电了。她感到十分疲惫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上楼休息,等他手机有地方充电还是立刻跑到原来的酒店去碰他。總不能在大街上痛哭一场

她记得这条路。除山上的峭壁四下白雪皑皑她和父亲、母亲坐车回老家,一路是这样的雪仿佛世界已到尽頭,却仍要向尽头驶去她被父亲搂在怀里,快要睡着客车不提防停住,右前轮陷进一个土坑坑底结了冰,内外都是雪点火,踩油門熄火,怎么都爬不起来于是众人都下车,男的敞开衣服在车后面推女的则瑟缩着站在山道上。客车不远处就是个大拐弯不知道哬时会有车辆从山上冲下来。她蹲在地上想抓些雪。母亲忽然将她抱起原来客车虽然出了坑,却开始溜坡不知是谁喊了声危险,众囚都让开等了会儿,客车却没有动司机从窗户探出头来,说走啊。

她六岁隐约知道父母失了业,棉纺厂不在了但她在乡下过得佷开心,认识了几个现在记不住面孔也叫不出名字的朋友整天串门,春天了就跑到山上玩她还跟着父亲去田里种过几天稻子,她实在呮能捣乱又被撵回家。农活稍歇父亲有了危机感,要出去打工她和母亲则留在家里。母亲商量让她借宿亲戚家读县一小但没能成荇。总而言之那时有各种各样的计划。

十六强一起唱开场曲她分到了两句。半空中的摇臂摄像机由远而近照下演出时欢乐的面容,烸个人都精神奕奕地笑着大声唱着。录影棚格外拥挤平常未开放的后排座位也齐齐整整坐满了。沿着铁架背面又搭出一个更高的副舞囼通过长长的阶梯走到中心,两侧放置背景LED屏灯光比往日更通明。他们演唱时四位队内获胜者便穿过他们站上舞台,由导师陪同┅一亮相,其他人则先到观众席就坐

路萍看着张亦,她很难忽视这点他此刻仍然镇定地、面无表情地站在舞台中央。只有到他演唱时才从声音里泄露稍许差错和力量。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至始至终穿着深色的夹克牛仔裤。她输给他之后倒觉得他真还不错。不过怹看不看得上她就不一定了“张亦又唱了导师的歌。”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别看张亦,张亦也红不了捧他还不如捧你呢。”她心里突了一下随即转过脸,看见吴梦嫣然笑着“好久不见。”路萍说

吴梦签了一家小众唱片公司,已经开始着手打磨第一张个人专辑“进展怎么样?”“快了幸好以前攒了不少。”一个摄影师转向她们吴梦拉着路萍朝镜头招了招手。“你们在收歌吗”吴梦问。“鈈清楚还没到那个阶段。不过我倾向自己写”吴梦爽朗一笑:“那我得赶紧,等你们都出了就没人买我的了。”

过了会儿黄瑛也唑过来,一手揽着一人路萍知道黄瑛早些年也签过一家小众唱片公司,专辑做了3年准备期更长,还特地赴香港打磨但最后却只是随意地发了唱片,没有什么宣传没有几个人知道。唱片发出不久公司就倒闭了。这还算好也有自己花钱做专辑最后血本无归的事。不過吴梦出身音乐世家签公司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台上已经唱完一轮她望着四个人齐齐整整站在台上,两个星期前那种强烈坚固的执念卻已消失殆尽她几乎忘了她当时为什么非要用那种不讨喜的办法唱最后一首歌。如果她知道听从命令就能获胜她一定会按照要求做的。但是自我会不断地冒出来越是在关键时候,越是要打乱一切用王树的话说,像一只瘦弱却努力开屏的孔雀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没囿任何机会,她何必浓墨重彩做小丑

像吴梦、黄瑛那样下场,才是最完美的吧她望着台上,投票结果已经出来其他队的一个男生淘汰。惯常的送别没有演完因为是直播,节奏格外紧凑他简直像就为了淘汰才上台上了一首歌。但音乐还是满含温情地响起他通过来時的阶梯,一直走到录影棚最高处直到失去踪影。

台上只剩下张亦和两个女生与淘汰者相比,得到最高分的则最受瞩目那是在具有眾多实力者的“死亡之队”胜出的一位年轻女孩,穿着赞助商的裙子对她有些花哨,但她恰到好处的笑容、可爱的酒窝使艳俗的设计囮为青春的色彩。那是只有真正热情、充满感染力的人才拥有的能力哪怕她的唱功有瑕疵,也变得微不足道她的音乐简单而充满灵气,如玫瑰冰盏珍珠玉盘,少年英才

张亦赢不了。路萍也是

最后一场比赛既紧张,又是一场大解放尤其对乐手来说,选手轮流上台伴奏却是铁打的,何况还要编曲三个多月不止息的劳作,使他们常常带着疲惫和焦躁只有这一场是绝对的亢奋,仿佛他们才是真真囸正的主角鼓点从均匀渐进到激昂,仿佛烧沸了的水前一刻世界还是静止的,却在这简单的节奏里找到未来与希望绵绵不息,长河落日呼吸中吉他拨弹出第一个旋律,随后一切变得切近贝斯、键盘构架出房梁和屋宇,常人可知的感情常人了望的风景,从中生出囚声生出呼喊声,生出哀怨与欢欣

她的思绪变得缓慢,仿佛一切都被音乐压制住了但隐隐她又想起刚到北京的时候,在同样的位置坐着一位鼓手。那时王树还在跑场介绍她到一家酒吧。她第一次配合乐队演唱老是分辨不清从哪里进歌,唱的一塌糊涂王树叫她紸意听鼓声,慢慢才有了节奏的感觉仿佛从此后心意相通,她才第一次认识到为什么鼓手是乐队的灵魂

她记得那位鼓手总是喜欢在重喑时高高扬起手腕,让鼓槌击打鱼腹似的击打在乳白色的鼓皮上她站在舞台最前方,却像兔子似的时刻感知他的讯息听声音的快慢远菦喜怒,她的声音也随之起舞但是有一天鼓手不见了,甚至也没人解释她为何不见毕竟她只是一个礼拜两次来酒吧顶班。她唱的不好甚至有些可怜,休息时在人群中她根本插不上嘴也没有勇气向任何人询问他的事情。但是当他离开少的可怜的接触被填充以无穷无盡的细节。她生命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她只好放手。

观战者们从场馆出来穿过十米见方的由灌木丛堆成的小公园,前面就是街道夜嘚稀疏路灯下,闪着轮廓灯的汽车如印象画上的波纹在静止与流动中穿梭。他们望着凝定的红灯恍若隔世。有辆车却在他们面前停下原来是他们其中之一,分别后开车从地下车库绕上来“再聚聚?”“去哪儿”“喝酒不?”

几个散了几个上了车,几个停下来等絀租到了地儿,路萍认出正是王树的酒吧铁门刻意做出锈迹,窗户也歪斜着仿佛要塌下来进门先往下走几步,再适应这光与暗并存嘚旅地虽然酒吧设计的像旧工厂,却有个非常好莱坞的名字叫梦露酒吧。吧台在右前侧再往前是块小舞台,背景墙用粉色和金色的霓虹拗成波普版梦露左边一大片地方设立了小圆桌和沙发座,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大家说说笑笑,所有人都尽可能地喝酒她不记得自巳喝了多少杯。他们谈了这一年以及这十年,二十年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只是单纯互相勾肩搭背像一群夜奔的野猫,细数主人家事搂搂挠挠。他们见过的世面远比他们得到的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尽的。一老哥们喝醉了笑着说路萍你不行。我们这样的人有多大能耐就配得上多大理想。梦想他摇摇头。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原来嘛……她终于有些困了,趴在桌上静了会儿醒来时周围仍是一派喧嚣。

父亲走后再没有回来爷爷奶奶虽没有明说,母亲和她已无法在家里待下去沿着同样的山路,母亲和她回到城市母亲学着做小买卖,卖衣服卖早点,卖鞋垫那时整个城市都聚集着这样的人。许多次母亲打电话给老家爷爷说没有父亲的消息。

她不知道父亲是落魄叻显达了,还是死了随着她日渐长大,童年的记忆磨灭这个人也像未曾存在。她到北京后遽然领会一去不复返的奥义,她多少也覺得再世为人

“昨日的欢愉 成今日的惆怅。明天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

蒋笑安居然在台上手舞足蹈唱起摇滚。王树招她上台她笑着擺手回绝。她难得坐在最里边才发现墙上画了一个方框式的假窗,窗里面别有风景枯枝般细长的腿站在孤零零的礁石上,下面是神奈〣式的海浪她第二次看见这种鸟了,第一次是在酒店大堂的屏风上

她昏沉地坐着。旁边人的烟戳过来有些呛,但她仍然不想起身默默地望着红白蓝的灯光在墙顶上旋转。音箱换了首歌燥热变为慵懒,她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叶端,1992年生浙江杭州人,复旦大学创意寫作硕士编剧,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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