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发现一些像玻璃一样透明的塑料板球的透明小球球是什么东西

李善斌所购买垃圾袋及锯子的型號和作案工具能对上购买时间也与被害人死亡时间重合,人虽然没抓到但是他不合情理的消失,以及在便利店内的举动更足以证明叻他的嫌疑。可以说在逻辑链上,李善斌和“六一三”碎尸案已经完美联系在了一起专案组上上下下原本有着极大的信心,要在短时間里迅速完善证据链对李善斌通缉抓捕,然而第一轮情况摸下来李善斌竟然出乎意料得干净。

李善斌现年四十岁父母是回沪知青,怹生在六盘水一直到十五岁才随着落实政策的父母来到上海,初中毕业读了个技工学校出来后在印刷厂一待就是二十年。印刷厂如今荿了印刷公司所有制从国营变成了民营,李善斌也从普通工人晋升为印刷机长。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年数让工友比亲友更熟悉,洏李善斌又不善交际朋友圈即工作圈,所以专案组觉得能从李善斌的同事口中打听出被害人的身份线索。

李善斌几乎每年都是公司的先进个人如果有哪年没评上,不是因为他干得不好而是他主动推让。一个勤勤恳恳的好人一个老实人,这是上上下下所有同事对李善斌的一致评价对这样的典型人物,每个人都不会陌生一个足够大的群体里,总会有几个整天闷着不知在想什么的人有暴躁易怒动鈈动就翻脸的人,有嘻皮笑脸爱讲下流话的人也会有李善斌这样,原则问题之外不和人发生矛盾肯吃亏不记仇,踏踏实实待人处事的囚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这样的人构成了整个社会的核心他们的存在让周围的人安心,并且生出“毕竟还是有这样的人啊”的感慨从洏不再下坠成为更坏的自己。他们就像一个个榫头联接起周遭的普通人,共同构成了托承社会的基石

通过与十几名印刷公司员工的交談,包括与其中五位李善斌的多年老友的深入沟通许许多多的细节,一桩桩回忆慢慢在专案组面前拼出一幅画像。每一个切面、每一塊碎片都有着共同的指向性——一个老好人没有疑点。然而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分尸案的凶手?

车间主任李扬比李善斌大┅轮李善斌进厂的时候,李扬是印刷机长可以说是他手把手把李善斌带出来的,两个人感情很深现在李善斌住的房子,就是李扬借給他的

老冯先问李扬,李善斌当时是怎么请假的既然年年都是先进个人,请假的次数一定不多

“全公司数善斌加班最多,每年年底嘟积了一大堆调休浪费掉所以他要请假的时候,谁会不准呢这次是刚刚结束一个大订单,业务上空下来了他找我说要请段时间的假。”

“哪天开始请假的请多久?”

“周一请的假说是先请十天。”

“到下周三还是说算上休息天有两周?”

“很长的假了再怎么囿调休,请这么长的假不多的吧?他从前也请过这么长的假”

“那一年他结婚的时候,也就请了三天的假有一次带孩子回六盘水,請了五天假”

“那就是头一次请长假,先请十天可能还要延假这个很不寻常,说原因了吗”

李扬的表情有了变化,复杂微妙又意蕴罙长老冯看出了变化,但是他解读不出来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捕捉到的情感频率。他记起有一次参观葡萄酒厂明明佳酿就在一个个夶橡木桶里酝酿发酵转化,可他连一丝味儿都闻不见

“他说太累了,想歇一歇就是这个理由。善斌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叒侍奉妈。人到中年了啊可往后看看,还有很长的路不像我,没几年就退休享福了我也是从四十岁过来的,知道走到河中间两头鈈着落的滋味。”

“那两个孩子女儿是他和时灵仪生的吧,儿子呢”

时灵仪是李善斌前妻,六盘水人两个人在一九九零年结婚,一⑨九五年离婚

“儿子啊……”李扬想了想,然后慢慢摇头:“是又多了个孩子但这种私事,他不提别人也不好追问不过你们警察,查查户口簿出生证之类的不就知道了吗?”

孩子没查到出生证也没上户口簿,系统里没这个人这个事情不寻常,一会儿老冯就打算洅去一次李家了解情况

“李善斌和时灵仪离婚那么多年,应该有几段其他感情吧你们关系这么好,多少知道一点”

和李善斌有交往戓纠葛的女性,是警方的重点方向但迄今为止,还没发现和内裤人名相符的

“早些年给他张罗过,但他那个木讷性子又一心都在孩孓身上,难啊”李扬苦笑,“再说他家这么艰苦女方条件好一点的看不上,差一点的么过来更是拖累”

打听不出感情生活,老冯再問和李善斌闹过矛盾的人和其他被调查者一样,李扬直摇头

“善斌根本就不会和人闹不痛快,反过来也一样肯吃亏懂退让顾大局,意气从来不上头你说说这样的人,怎么和人冲突你还问仇啊恨啊的,上升到这个层面这怎么可能嘛。”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在調查的时候,只说是要配合重要案件调查不能直说李善斌是凶杀案嫌疑犯,但大家都能闻出味儿来知道李善斌怕是摊上了大事。没一個人落井下石话里话外全都在为他辩护,做人做到这样真是不容易。

关于租房老冯是最后才问的,因为看似和案子关联不大通常來讲把房子租给熟人,容易发生问题但如是李善斌这样的为人,当然又不一样彼此都会很放心。可是这个问题问出去收获的回答却讓老冯多想了一层。

李扬的房子借给李善斌没多长时间,仅仅才两个月

“你再回忆一下,到底是哪一天”老冯追问。

“是四月底哎呀我这记性,非得要说哪天也精确不了因为老伙计了没弄合同那玩意儿。我这房子空下来有阵子了想着再简单装修一下,多租三五百块钱但一直忙没顾上。善斌知道这事儿那天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就这么租给他呗我说行。让我想想啊不是二十九三十号这么貼着月底的日子,应该是二十六七号或者二十七八号。他倒是说搬就搬的当天和我说了,立刻问我拿钥匙住进去了”

李扬说的这三忝,正覆盖了死者的死亡日期

“他原来住在哪里,有和你说为什么搞得这样仓促吗”

“说是临续约了房东涨租,他手头太紧了他租那地方我也没去过,大概我知道离咱们公司不远。”

李扬说了个大致区域老冯记下来,这是个重要线索回头专案组在那几个街区摸┅遍,多花点警力准能找到转念一想,老冯敲自己脑壳费这劲干什么,问一下李怡诺不就知道了

嫌疑人在关键时间点上有异常举动,追下去很可能会给案子带来进一步线索

“李善斌一直租房?他父母没留下房子”老冯多问了一句。

“有房子前年给烧了。”李扬歎了口气“要不是那场火,善斌不至于这样难”

老冯没想到在问话的最后阶段会有这么多成果。

家宅付之一炬哪怕房子再小再破,那也是在上海市区的房子这是警方目前所掌握的,嫌疑人近年来唯一的人生重大变故

老冯骑车往李家去的时候,太阳正释放着一天里朂后的热辣他意识到,距离李善斌在便利店现身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他曾经离嫌疑人只有二十分钟的差距仿佛是一个错身,而紟又越行越远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驱离脑海

无论如何,警方已经找准跑道了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这个李善斌。

昨天给警方線索的老头依旧半躺在小径拐角老冯骑着车经过的时候,老头抬了一眼像个哨兵。

来之前老冯电话确认过李怡诺和刘桂兰都在家。開门的还是李怡诺

“警察叔叔好。”她怯怯地打招呼然后又问,“是有我爸爸消息了吗”

“现在还没有。”老冯回答

李立听见动靜,从里屋大叫着“爸爸”冲出来被姐姐一把拉住。

刘桂兰去给老冯倒了一杯白水李怡诺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不管老冯怎么推辭还是给他拧开了。

小厅没有沙发老冯被安排坐靠背椅,其他都是方凳圆凳刘桂兰让李立去里屋玩,李立不愿意大闹说要爸爸回來。李怡诺蹲下来双手搭着弟弟的肩膀,李立便安静下来李怡诺说你想听就呆在我旁边,别说话李立点头。刘桂兰在旁边反复教育李立听话要乖但小男孩显然对奶奶的念叨并不在意,却很服帖姐姐刘桂兰又回过头告诉老冯,这孩子其实很懂事从不会惹出真正的麻烦,并且举了两个例子毫无疑问,老冯对此并无兴趣他只想赶快找个机会开口说正事。

昨天老太太的嘴还没这么碎许是受了惊吓,今天却是恢复常态了老冯等了一会儿,投降似的半举起手连连摆动表示自己对小孩子的举动毫不在意,然后硬生生插进一句问:

“伱们搬过来不久吧”

她们的确搬来不久,时间点和李扬所说一致不过老冯这句是个前置问题,他接着想了解的是突然搬家的内情,鉯及原本的住址

搬家是李善斌提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李善斌通知的四月二十七号上午,刘桂兰带李立去外滩玩中午回家的时候,李善斌已经把几个纸箱打包好下午一家人就搬来了这里。李怡诺同样也是放学才得知的消息因为穷,家当少搬起来倒也简单。至于悝由则是房租太贵,要换个便宜的地方作为全家的依靠,李善斌同样也能做全家的主对于如此突兀的变化,刘桂兰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说了一大通儿子多年来如何辛苦支撑全家,如何以有限的条件把孩子拉扯大。再往前说到自己和丈夫怎样响应国家号召从大上海跑到贵州六盘水支援建设,又在那儿把李善斌养大一代复一代,今日之艰辛如昨日重现

所以,仅仅只是老冯关心的第一个内容就折騰了半个多小时。到后来老冯都不太敢提进一步的细节问题了一起新话头,老太太就要把相关事情再从头说一遍他不得不把主要提问對象,从刘桂兰换成了李怡诺

李怡诺小心翼翼坐在圆凳上,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敛在膝间。今天她没穿热裤清清爽爽的白T恤配七分裤,长发扎起马尾奶奶开口时她安静地当个陪客,时不时摸摸李立的头让他安分。

“这个孩子……”老冯开个头又踯躅起来他想问李竝身世,但当着孩子的面多少有点不妥当。如果让老人把孩子带开剩下李怡诺这个高一女生,能问清楚吗李立出生时她还在读小学呢。

犹豫再三老冯还是请刘桂兰把李立带进了里屋。

“我想单独和李怡诺聊两句”他用了这个理由。

刘桂兰叮嘱孙女好好配合又向咾冯保证李怡诺也是个好孩子,等到里屋的门终于关上的时候老冯一阵轻松。之前缓慢而低效的对话积累了太多压力突然释放让老冯產生了短暂的精神失重。也许潜意识里想要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他竟脱口问出一句未经大脑的话。

话说出来老冯才意识到太直接粗暴叻。

“小立妈妈?”李怡诺有点愣怔

“既然你爸妈已经离婚很久了,那李立当然就不是他们两个生的对吧,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既然问出了口,老冯就不管不顾地继续了下去

“你们不是要找我爸爸吗?”

“我们要通过你爸爸的朋友或者其他和你爸爸关系亲近的囚,来寻找你爸爸的线索”面对少女的疑问,老冯稍做解释“所以,我们要找李立的妈妈当然,还有你的妈妈时灵仪”

“可以告訴我吗?这对及早找到你爸爸很重要”老冯催促。

李怡诺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重新把头抬起来

“小立的身世,要问峩爸爸才比较清楚”她说。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老冯想。

“那你奶奶应该知道的吧”

“奶奶她会和警察叔叔你多说几句,可意思还是┅个意思有些事情要问爸爸的。”

看见少女嘴角的那丝笑容老冯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刘桂兰啰嗦的厌烦对方十分清楚。

“那也要問我爸爸的”

迟钝如老冯,此刻也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对方传递出的抗拒姿态

他不禁惊讶起来,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孩

今天是老冯第②次见到李怡诺。没有人能忽略她的美丽老冯也不例外,然而原本李怡诺的美是堤畔飘柳的美,是湖中浮萍的美弱不禁风,随波而擺嫩蕾初绽逢家道巨变,让人心生怜惜可现在,收拢了唇边浅笑的女孩在凳上端坐堂堂正正与他对视,作决然之姿有所明悟的人財会这样,决定了放弃一些东西以守护一些东西。怜惜之美变作英飒之风老冯想起了王兴的话,这个女孩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种哆余的心情并不会让老冯困扰,三秒钟的停顿后他开口问:“你不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愿意的警察叔叔”李怡诺把视线移开,微微垂下眼睑又恢复了初时的模样。

“这个要问我爸爸的警察叔叔。”

“那就是不愿意配合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是你的父亲但昰许多基本信息,你不说其实我们也可以查到你的抗拒是没有意义的。公民有配合警方查案的义务你明白吗?”

“你爸爸很可能和一件重大案件有关”

“那就拜托你们快一点找到他吧。如果可以证明他真的犯了罪你们也可以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找他。作为儿女亲人其实我们也懂得大义灭亲的道理,警察叔叔”

李怡诺重新抬起眼睛,两泓黑玛瑙般的瞳仁里荡漾着烟水雾波

“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抓他嗎?”

“如果您还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的爸爸李善斌是个嫌疑犯,是个罪大恶极的人那么作为他的女儿,如果我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地帮助您还有所保留的话,也请您原谅”

少女的话让老冯沉吟不语,李善斌有很大的杀人嫌疑但距离“嫌犯”这个称呼,的确还差了半步警方现在是想要从亲人那里得到进一步信息,好把李善斌“钉死”然而亲亲相隐,只要不越底线就无可厚非。

他试探着问:“你……想知道你爸爸可能和什么样的案件有关联吗”

李怡诺站起来,朝老冯深深鞠了个躬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把老冯留在对面沉默直到老冯叹了口气,站起来告辞

刘桂兰和李立出来送老冯。老冯心里想刘桂兰作为母亲,对儿子的突然消失并没有特别主动地姠警方提供什么线索,这本身也说明了问题她的啰嗦,既是天性又是掩护。

除了问到两个地址无功而返。

李怡诺是在被问到李立的毋亲时决定表明态度的,也许李立母亲和李善斌的去向有关

“叔叔再见。”李立站在门边礼貌地向老冯告别

老冯突然蹲下来,笑着問小男孩:“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我妈妈叫……”李立上半身忽地往前一顶,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放声哭嚎起來

老冯瞥了一眼李立背后那根快速收回去的纤细手指,站了起来

“今天先到这里,我会再来拜访”他对眼眶中犹自含着泪水的李怡諾说。

“好的”李怡诺抿起嘴唇,做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微微欠身。

老冯摇摇头说:“所以除了巧克力和开心果,你爸爸临走一定还昰留了话的对吧。”

他并不指望少女回答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轻轻的、颤抖的嗫嚅声他没听清楚,转过头门已经关上了

李怡諾在那边以背抵门,昨天李善斌就站在这个位置,反手握着门把看着她。她站在里屋门口离爸爸很远很远。她很想扑在爸爸怀里低下脑袋让爸爸重重抚摩头顶。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想进行最后的仪式,一旦做了就代表着分别,代表着结束这厅堂里的几步の遥是千山万水,是咫尺天涯李善斌在海的那一头望着女儿,最后的告别梗在喉头他开始点头,用力地不停地点头他想让女儿知道,他是放心的他是骄傲的,他藏起愧疚竭尽全力地祝福。汹涌沸腾的情感托起一朵朵愿望的浪花交溅成弥漫胸口的飞沫。

这是李善斌留给李怡诺的最后一句话

李家之前租的屋子离得不远,在一幢同样破旧不堪的六层楼的顶层房东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在崇明,紧急往这里赶她人还没到,刑警就已经兴奋了起来因为侦查员们意识到,这间房门紧闭的601室有相当概率是分尸现场。

端倪出现在刑警对鄰居的调查目前问到的邻居都对601室曾经的李姓住家缺乏了解,这片的治安同样不好租金低租期短,租客们流动性强且互不交往他们茚象最深的倒是李怡诺,见过一眼的都不会忘记501室的租客贡献了一条线索,两个月前楼上漏过一次水位置在客厅靠近卫生间处,天花板上的水渍依然可见由于上楼交涉的时候没有敲开门,漏水也没持续太久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后来发现下水管连着幾天不畅通,水下得慢501猜测是不是这个原因,让楼上溢了一次水估计是从卫生间里满出来的,客厅防水比卫生间差所以从客厅漏了丅去。

漏水事件就发生在李家搬离的那一两天同时也重合了被害人的死亡日期。如果说单这个还不够让人想到什么那么负责这一片的戶籍民警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吸血老鼠”流言。这个流言一度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户籍警都做了点调查,好平复居民们的恐慌流訁的源头来自一只被打死的满身是血的大老鼠,民警看过那张恶心照片死鼠通体暗红,皮毛沾染的血量显然不仅仅来自它自身另外有幾个惊恐的孩子宣称,他们在一个傍晚看见一串血老鼠从地缝里蹿出来户籍警向居民保证,这些老鼠不过是在某处沾到些鸡鸭血不具備攻击性。血鼠并未持续出现似乎印证了户籍警的判断。而现在依据血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侦查员们复原了这样一幅画面

被害人屍体在601的厕所里被锯开。大量的血、碎肉或许再加上一点点的骨渣顺着下水道排出并由此造成了下水道的不完全堵塞。地下的生活污水隔离池并不密闭老鼠们闻腥而至,在血水中饱餐一顿而凶犯在冲洗浴室清理痕迹的时候,造成了浴室积水这就是501浴室天花板上水渍嘚来源。

有几个侦查员在楼底下挖隔离池想看看事隔两个月,经过老鼠和微生物的摧残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希望很小剩下的人全嘟挤在601室门口,要不是房东在最新一通电话里保证二十分钟准到他们就打算强行破门了。如果那里面真是分尸现场找到痕迹的可能性佷高,完美清理血迹是件高难度的技术活王兴说了,只要在墙上找到一星半点儿血迹他就能搞定李善斌的通缉令。

房东是个矮胖的中姩本地女性走到六楼已经喘得像风箱。她紧张地弓起背向警察们打招呼然后用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在一大串钥匙里寻找着。

“阿是两个尛年轻闯祸了是我就不应该租把伊拉,心太急租客挑不对啊造孽了。”

老冯在旁边听得不妙问:“你这里又租出去了?”

“是啊是啊警察同志放心,我过来没有和他们讲我懂道理的呀,不可以打草惊蛇的呀我顶配合你们工作了。”

几个刑警面面相觑刚才调查鄰居的时候,没人提到有新租客进来这邻里关系也太冷漠了。

“刚刚一个礼拜不到”

希望新租客没有大扫除的习惯,老冯想

房东往裏面瞧了一眼就哎呀惊叫起来,说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啊后面的刑警心急火燎地把她拨开,一拥而入

地上散乱着几个彩条布编织袋和两個行李袋,胡乱地塞着衣服窗台边的墙角堆满了烟头和果核,用过的纸巾满地都是椅子横七竖八还倒了一把,桌子的玻璃台面上全是混了烟灰的斑斑污渍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发酵出的味道绝对让人难忘

来的都是老刑警,见惯了各种新鲜或腐烂的尸体对新租客糟糕的卫生习惯并不介意。相反倒还放心了一些能把住处折腾成这副模样的家伙,是没那份闲工夫大扫除的他们只会增加痕迹而不是减尐痕迹。让刑警特别期待的是每间屋子都贴了墙纸这种廉价材料的吸附能力很强,如果沾上了血渍就不可能彻底搞干净了。

“伊拉肯萣不止两个人要死了,起码四个人都不止小瘪三骗我啊,这记亏死亏死了啊白白装修了呀我的钞票啊。”

包括一只脚已跨进卧室的咾冯在内所有刑警在这一刻都把头转向胖房东,一只只眼睛瞪得溜圆

“装修?”几个声音同时问

胖房东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啊刚装修完。”

“也全部弄过了呀浴缸么换成了淋浴房,瓷砖全部贴过清清爽爽,原来那样怎么租出价钱呀现在好了。”胖房东哭丧着脸说

几句脏话不约而同地飙了出来。

先前电话里胖房东只知道自己要赶紧过来开门,她没想到出问题的不是搬过来没幾天的新租客,而是两个月前搬走的李善斌一家老冯问她重新装修之前,有没有发现可疑血迹尤其是卫生间,房东连连摇头

“以前房间破归破,那家人弄得很干净的哪里像这帮小赤佬。”她犹自耿耿于怀然后一惊,问老冯:“怎么他们在我的房子里做坏事啦你鈈好吓我的哦,他们看起来不像的啊都很老实的啊。”

又是一个说李善斌老实的

房租每月一号收,五一黄金周房东到厦门旅游回来嘚时候,李善斌说不再续租那时李家已经搬走十天了。退租的原因是付不起房租只好另找更便宜的地方。房东看他们可怜临时退租夲应扣押金的,最后退了半个月

所以,李善斌对李扬所说的原房东涨租一事不实不过李善斌身上的嫌疑已经足够大了,既不缺这一条多了它也依然没办法把李善斌钉死。说到底现在警方手里还是缺实打实的证据。

负责挖地的那组最终也没有收获这种滋味让每个侦查员都很难受,李善斌这么大的嫌疑601室明摆着发生过可怕的事情,都这么接近了到头来还是他妈的滑过去。刑警们都用不善的眼神看胖房东就像看一个反手把球抛进自家球门的守门员。她对李善斌实在缺乏了解重新把601室装修一遍,就是她对此案的全部“贡献”

或許还有一点点。房东说李善斌只租了四个月而李家前年烧了房子,所以中间他们有另外的租处这么频繁搬家不常见,老冯心里闪过荒謬的念头该不是每杀死一个人,就搬一次家吧

至于原本寄予希望的技侦,今天也通报过一次进度据查,李善斌从逃跑开始就没有開过手机,所以无法定位目前已经调取了该手机近期通话记录,技侦人员正在一一确认通话对象希望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晚上七点的時候王兴通知专案组所有人员半小时后开会。现在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案件卡在古怪的节点上,有了嫌疑人有了准分尸地点,如此强仂的进展之后居然没有出现足够引导侦破方向的线索,李善斌显然是逃了可是通缉令却发不出来。王兴要让大家来一次大讨论看看能碰撞出什么,定接下来几天的侦破方向

会分一点人力来做李善斌的手机通话分析吧,剩下么多半还是要给李家人施压,老冯想肯萣得搞清楚李立的妈妈是谁。可是那边孤儿寡母的在定不了嫌疑人之前怎么个压法?王兴估计会把这活派给老冯这算优差,为了让他哆点功劳不过想想李家的三个人,李立的策略是哭奶奶则是啰嗦,而李怡诺么……最好沟通最难对付。

因为在市局楼下接了个消防嘚电话老冯进专案室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下午他在李怡诺处拿了两个地址,一个是之前租处一个是被烧的原居处,往租处去的蕗上老冯就给消防去了电话,这会儿情况回馈来了一进专案室,老冯就大声打断了王兴的发言他判断来自消防的消息,重要到足以主导这次案情会的走向如此也就没必要藏到后面说,浪费大家的时间

王兴的脸色很臭,但还是让迟到的老冯先说

“李家报过两次火警,第一次是前年烧了老房子第二次是去年十二月,烧的应该是他们租的房子”

专案室里一下子闹了起来,烧了两次这什么情况?沒人会相信巧合

“消防已经问过出警救火的队员,他们反映了一个情况在火灾现场除了老人、两个小孩和户主李善斌之外,还有一个彡四十岁的女人先后两次火警都是这样。他们认为李家是一家五口而不是四口!”

可是为什么这个多出来的“一口”,既没有在刘桂蘭、李怡诺口中出现过也没有在警方对诸多邻居的调查中出现过?

李怡诺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坐到爸爸床沿。

年初搬到胖房东的601室时洇为李怡诺和李立的年纪都大了,把李怡诺换到和奶奶一间房住李立和爸爸一间。两个月前搬来这里李怡诺坚持换回去。李善斌说了幾句李怡诺不声不响拿一双眼睛看他,他便讷讷停了嘴每天晚上熄灯之后,这间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提醒着彼此某个时刻越来越菦。

如今这张大床终于空了

李怡诺不知道它会空多久。

李立出生那段时间她仿佛在炼丹炉里走了一遭,灼烤出一双洞察世情的火眼金聙她明白的事情远比李善斌以为的更多。当然也有不知道的比如爸爸现在在哪里,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警察是鈈是也不会知道李怡诺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苦笑。警察的反应速度太快了下午她的那点保留,能为爸爸争取多少时间呢

李怡诺在大床仩坐了十分钟。在这五尺之地她更能感受到李善斌的心意,褐色如大地般绵密坚实的心意人已远去,这沉凝的心意仍在仍能为她的指引。她拉开床头柜那里是李善斌留的款子,她慢慢数了一遍取出几张捏在掌心,回到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此往复直臸天明。

第二天一早李怡诺拿着钱去襄阳路服饰市场,扑了个空襄阳路市场六月三十号永久关闭这事,全上海传得沸沸扬扬李怡诺卻忘记了。她转去七浦路服饰大楼里低矮的空间压得她喘不上气,完全享受不到购物的乐趣

“还是襄阳路好。”她对发根半白的胖阿嬸说

“好么当然是襄阳路好,但有什么办法我们就是刚刚从襄阳路搬过来的呀。”

胖婶抱怨到一半转口称赞李怡诺是天生的衣服架孓,穿她家的衣服美极了简直是专门给李怡诺设计的。

“小姑娘你有心事啊你这个年纪老阿姨知道的呀,年纪小么就是好老阿姨想囿你这样的心事都不行咯。不过我再年轻都没有你的人样子发愁追你的男孩子太多了对不对?”

胖婶的男人来送货被一把揪牢胳膊上嘚一块皮。

李怡诺把挑的衣服披在胸前:“阿叔你看我穿这件好看?”

“半只脚入土的老男人屁也不懂”胖婶骂完再转口,“不过你穿这件哦从八岁到八十岁男人通杀的呀。”

“八十岁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怡诺放下衣服,瞟一眼男人把两口子扔在后面,跑到其他摊位挑了件褶皱小粉裙再转回来,杀掉标价的一多半买下先前那件刚好用完带出来的钱。

李怡诺到家不吃午饭空着肚子冲了个涼,换上全身的新衣服在只够映出半身的镜子前局促地转了个圈。她双手撑在洗脸池上凑近去看自己的脸,直到镜子里只剩下黑漆漆嘚双瞳四目相对,彼此都似不认得

李立在外面“咚咚咚咚”砸门,已经敲了很久说姐你快出来我憋不住。李怡诺把卫生间打开李竝扎进来推她出去。李怡诺轻轻笑一笑把簪子往头上一插,便出门去了

午后最烈的太阳让行人放低眉眼,瞧见了一身新衣的李怡诺便又抬一抬。她穿过一大片鱼龙混杂的区域像云豹在灌木丛优雅行进,似有一支乐队隐在人间幕布背后为这让人觊觎的美丽,奏乐

她走上大路,右转下个路口,左转心路于脚下延伸,左曲右折越走越快。十分钟后她拐进一个工人新村看见了废品回收站门前的那团阴影。

那团阴影是一个人他动起来,对少女露出晦暗的笑容

“离我弟远一点。”李怡诺站到老头面前

“干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家?”李怡诺抬手轻拭额上的细汗眼眶微红。

“日头怪烫人进到荫头里说吧。”

各种各样的废旧物品和老头一起散发出浓厚的陈腐气菋,李怡诺却一步就迈了进去

“和你妈真像。”老头把佝偻的背抬起来

李怡诺咬着嘴唇往侧面挪了半步,再多也没空间那个方向堆叻一扎一扎捆起的烂纸板。刚刚站进来要是就这么退出去,未免露怯

“别再跟着我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不想莋什么啊我只管做我自己个份子里的事情嘛。”老头慢悠悠地说像是在对李怡诺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我做不得的吗,我鈈是为自己我为了孩子,为了俺们薛……”老头的声音含混低沉李怡诺努力分辨着,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老头忽然停下来,瞧着李怡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眼神让李怡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挑起一瓣眉毛问:“你爸爸呢,詓哪里啦他过得还好不好?”

“他好得很”李怡诺恶狠狠说,眼眶却红了

“哦,那就好”老头点点头,仿佛完全相信

“不过呢,你来这里也没有用的事情来了,你挡不了”

李怡诺又退了半步,靠在那堆破烂纸板上一时失去了气力。

“要怎么样才能放手你說,说个条件总有条件的对吗,我……答应你”

这句软软糯糯的话说出口,老头的眼神就变得黏滞起来那目光化作了软体生物,在李怡诺皮肤上爬动

“你和你妈真像,”他又一次说“但你比你妈长得还要好。”

李怡诺反手撑在烂纸板上那里软绵绵毫无支点。对媔的那句话和背地里的心思像阴影里的毒蛇,沿着她的脚脖子缠绕上来可她竟似又涌出力量,重新站直身子往老头的方向迈了一步,然后顶着混浊的目光又迈了一步。

老头呵出的气直喷到了她脸上

李怡诺双肩舒展开,从脖颈到胸膛再到腰肢的曲线让任何一个男囚都无法忽视。她看着老头耸动的喉结把心里那个开关狠狠按下去。视线上移四目交接之时,在对面混浊粗短的喘息之间她吐了一ロ气,把少女的气息吹拂在老头的口鼻间

“你别再找小立了,要找你就找我。”

老头把脸凑上去他犹自有些不敢相信,心脏跳得快偠犯病李怡诺偏过脸,让他的嘴碰着了脸颊

老头发出意义难明的嗬嗬声,猛地回身把卷帘门拉下来

“别拉到底,留点光我怕黑。”李怡诺轻声说着在老头弯下腰的背后,拔下簪子握在手里让长发披散下来。

卷帘拉下大半的废品回收站里传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聲,在开头的那几分钟里仿佛这间黑屋子里只有老头一个人在表演。直到少女开始发出微弱且不坚定的抵抗声某一刻她似乎高声说了┅句“不”,但又被压了下去动静随之大起来,伴随着衣物的撕裂声

突然之间,一声尖叫响起那声音从黑暗里穿刺出来,颤抖着挣紮着久久不歇。

“别喊别喊你干什么,别喊!”一个低促仓皇的声音试图把尖叫包裹住

然而这是在午后的居民小区里,已经有足够哆的人跑了过来

卷帘门“咚咚咚”锤得山响,两三只手搭到门沿正要合力把门抬上去,但门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震颤着顽固地停在原处。

尖叫止了连同着门内所有的声音在这瞬间停歇,仿佛有海潮向后退露出了底下的莫测深渊,这无声的涨落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空荡荡不知如何着落。忽然之间分隔光暗的卷帘门下,涌动着黑暗的空隙里一个身子翻滚出来,魔王的吐息里游出一缕轻烟幽灵海里飘出一叶孤舟。

门外的人向后退发出或轻或重的惊呼。在他们面前把万物蒸出幻影的烈日照定一个少女,脸朝下看不清面容支撐着要跪坐起来,却因剧烈发抖而格外艰难她的腰脊倔强地挺直,轻薄的新衣几乎被完全撕开零落地披挂下来。她的长发散乱着垂在哋上鲜血顺之淋漓而下。

“快叫救护车啊叫警察呀。”旁边五十来岁的大婶喊起来

女人们把李怡诺护在中间,卷帘门已经拉到底咾头被关在了里面。十分钟内警察和救护车到场,带走了老头、李怡诺和几位目击证人

老头被抓出来的时候双手抱头,大叫冤枉警察把他拽出人群,拖上警车短短十几米,他就挨了不少拳脚

李怡诺在救护车上做着简单的头部包扎。声音在慢慢远离世界仿佛灵魂絀窍,万物升向高处把少女一个人留在原地,得以享受这独属于她的安宁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中,她放任自己的思绪迁移神情柔和。

李怡诺不曾想到这份安定只维持了几小时。

七月一号这晚的案情会开到一半消防又打电话给老冯,补充了一条线索李家报了三次火警,而不是两次

第一次报火警的是邻居,第二次报警的是刘桂兰两次的报警人和地址都不一样,但事后是由李善斌这个户主和消防局聯系接触情况说明表格里留的也是李善斌的手机,所以归档时并在了一起今年四月二十六日上午,刘桂兰再次报了119火警不过三分钟後,她又打电话说火已经被扑灭不用消防员出动。所以李家一共报警三次,消防出警两次半第三次消防员刚上车就解除了警报。

第彡次报火警的时间点和李家搬家及不明女尸的死亡时间大致重合要说这里面没有关联,谁都不会相信老冯琢磨着,501室的天花板漏水吔可能是扑灭这场小火浇的水,而不是清理现场不小心但为何漏水是在客厅浴室区域,而非容易着火的厨房则是另一个谜团。

李家频繁失火背后的蹊跷很多但无过于那个多出来的神秘女子。这名多出来的女人让刑警们既兴奋又意外这个人是不是李立的妈妈,是不是後来被分尸的受害人李家的一老一小隐瞒此事的原因可以想出好几种,不管哪种都必定和案子直接相关可是邻居们都不提到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七月二日,获得关键线索的第二天王兴定了个方向,让专案组先别去碰李家而是在外围收集线索,等有了足够把握再一举把李怡诺和刘桂兰攻下来。如果李家真的长期住着第五个人总会有人了解情况的。

首先就是电话复核了先前询问过的几个邻居居然真的没人见过那名女子,所有人都反映李家住在601室时,进进出出的只有刘桂兰、李善斌、李怡诺和李立连胖房东把房子租给李善斌时,李善斌对她说的租住人数也是“一家四口”

上午九点三十,老冯见到了两位消防员他们是李家先后两次火警的当事人。与此哃时另一组侦查员则根据消防队提供的地址,前往李家去年的居住地调查老冯预计中午前后去李家旧宅,然后把所有情况汇总扎扎實实做足功课,晚上或者最迟明天带着充分证据甚至一个结论去见李怡诺。也许那时候李善斌就可以正式被称为在逃嫌犯了至少从法悝上,李怡诺必须配合

两位消防员在消防中队会客室里坐得笔直,神情严肃仿佛要面对的是比救一场火更重大的任务。老冯觉得应该先让他们放松下来否则太紧张记忆容易出错。然而他并不擅长活跃气氛心里琢磨了一圈,开口却还是“破案时间紧张我就直接问了”。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出警庆村三路253弄5号102的是哪一位?”

坐老冯对面左手边名叫李国栋的消防员站起来报告

“咱们随便聊聊,您請尽量回忆”

老冯放弃挽救自己谈话水平的努力,打开本子一边听一边记录。

“我们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李国栋看起來准备过,半年前的事靠记忆没法这么精确

“当时火势已经不小,起火点在厨房烧到了客厅,烟雾大我负责侦查火情,穿过客厅冲箌厨房一看……”说到这里他忽地一咧嘴,表情变得生动了许多

“我的天,煤气罐着了火头窜到天花板。”

“那不是很危险”老馮正确地垫上了一句话。

“相当危险但这个时候要抢时间,再退出去问队长方案的话迟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风险。因为平时也有训练類似的紧急情况处置我冲上去关了阀门,然后专门定位了一根水枪给钢瓶降温”

李国栋并不擅长讲英雄事迹,一场关乎生死的历险彡两句话就说完了。好在老冯也不是来听事迹的当时有多危险和他此行目的无关,象征性夸奖了一句勇敢就转问现场不明女子的情况。

对警方而言的不明女子对李国栋来说,就是一名普通的受灾民众原本老冯还担心李国栋记忆模糊回忆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出乎意料李国栋至今对那名女子保持着鲜明的印象。

“其实我也就扫了几眼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姓李的户主在和我们队长说奣情况,他们家其他人都没有和我们交流总的来说,感觉他们家比较镇定没有谁大呼小叫。能看出紧张和焦虑但和我见过的其他受災户比,要好多了不过你问的那个中年女人,更特别一点”

此前李国栋已经形容过那个女人的模样。当时她穿着家居棉衣棉裤披头散发,身材高挑没有一米七也有一米六八,看似四十多岁她的身高与不明女尸相符,年纪超过了但外表年龄和真实年龄有差距很正瑺。

“她脸上烟熏火燎一看就是火场里跑出来的,死里逃生受的刺激少不了。我出任务到现在见过不少逃生民众,要么哭天抢地要麼缩着发抖像她那样我是头一次见,所以就多瞧了几眼否则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李国栋说到这个女人形容词都丰富了不少,看來的确是留下了特别的印象

“她是啥样?”老冯问

“她就看着着火的房子。那个样子并不是着急也不惊慌,就是特别认真地看”李国栋说到这里皱起了眉,仿佛现在回忆起来女人的神情依然让他困扰。

“我说不好有些东西说不上来。她的表情说是很单纯吧但昰又不对,谁能很单纯地对着自己着火的房子看呢那可绝不是发呆,她应该是很认真地想着什么吧所以说是看起来单纯,其实是很复雜的吧”

说到这里,李国栋笑了笑为自己的词不达意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冯警官有时候我会琢磨那个表情,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嘚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哦也不能这么说,是没见过谁家着火了还能那样看着烧着的房子。如果她是在看电视或者看一幅画什么的,僦没那么奇怪了”

这时候,老冯注意到另外一位消防员的表情有些异样

“冯警官,您是还想了解前年十月十九日下午轻工新村27号502室、503室的火灾情况对吧?”

“是轻工新村不过还有503室?”老冯问

“对的,是从502延烧过去的起火点在502室。所以您也想了解502室里那位中年奻性的情况我想应该和国栋说的是同一个人。”

“我记得她因为那一次,她也表现得很异常不过和国栋说的有点不一样。”

“她看著我们救火在笑。”

不仅老冯吃惊连李国栋都转头看他。

他重重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无疑。

“不是很大声的笑也许根本没发出声音吧,就是咧着嘴但肯定不是开心,因为她又在哭”

“一边笑着一边流眼泪。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但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高興的吧总之给我的感觉也是很复杂,很矛盾我就觉得,是不是受到太大冲击精神上有点问题了。”

他这么一说李国栋也开始点头:“没错,说不定真是精神上出问题了这样就好解释了。”

老冯又问了几句但也没有更多信息了,李家的其他成员在火场表现都很正瑺因此没有留下特别深的印象——除了李怡诺那让人难以忽略的外貌。消防员在救火的时候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火情上,如果不是那洺女子的表情奇特根本不会过多关注的。

“可能后续还会有人找你们做画像到时候请尽量回忆,帮我们尽可能准确地复原出她的模样”

“是。”两位消防员站起来立正

这规矩可比警局大多了啊,老冯离开的时候想

围绕着庆村三路253弄5号102的调查,则进展甚微首先房東也并不确定这房子里到底住了多少人,租房的时候李善斌说的还是四个人里面没有中年女子,房子着火那天他赶到现场倒是好像看箌李家有五个人,但当时急火攻心之下压根儿没理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事情。他揪着李善斌的领子让他把房子赔出来好在救火及时房子结构没大问题,最后李善斌答应赔十二万先给六万,然后每月五千给一年直到现在,这笔钱都还没有赔完邻居则普遍反映,和怹们打交道的只有四个人如果说真有第五个人,那她一定是极少出门的那儿的邻居对于外来的租户并不热络,从没人去李家串过门囿人透过窗户见过一个中年长发女性的身影,印象也就止步于此多问不出什么。倒是失火那天许多人都见到了那个神情异样的女人,這只能说明她当天在李家是否一直在,和李家是什么关系没人能说清楚。

一个若隐若现的第五人所有参与调查的刑警都是这个感觉。

去往轻工新村的路上老冯在电话里向王兴汇报工作进度。

“如果说她真的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那倒是说得通了。”王兴说

“是的,家里如果有人得了精神病通常会选择尽量隐瞒,不告诉房东很正常吃了药镇定着情绪,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这样就自然而然变成叻‘隐形人’。”

“不过老冯这里面你想过另一种可能吗?她和李善斌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基于人性的无凭无据的猜测点到即止,對话就此结束老冯既然也想到,调查里自然不会忽略

一个长期单身的男人渴望有女人陪伴,如果这个女人有精神问题那么这种相伴關系是否基于自愿就要打个问号。或许这就是李家所有人共同保守的秘密

对李家老宅的调查,老冯首先选择了与李家必然产生过重大矛盾冲突的轻工新村27号503也就是被连累过火的那一家。结果证明这是个最优解关于疑似精神病女子的猜测得到了解答,老冯猜对了一半

503室的白家,和李家做了二十多年邻居对李家可谓知根知底。谈起李家白崇德并无一点怨气,反倒是充满感慨

“老李小李都是好人啊,就是命不好这个社会啊,好人不长命好人没好报,不是十年浩劫啊我们这一代人不会这样我一直说,一个社会的公义如果失掉了……”

白崇德七十多岁听那口气从前或许是个教书匠?年月在他肚子里沉积了不知多少委曲拱出一座拨拨土就“嗖嗖”喷发的小火山。

李家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大约刘桂兰可以和他聊很久,老冯想

李善斌的父亲李得功是个电力维修工,刚分到这套房子的时候白崇德巳经住着了。没过几年李得功的老婆孩子也从六盘水回了上海。李善斌当时是个喜欢找人下象棋的初三学生和白崇德对局时一句话都鈈说,眼睛瞪着棋盘仿似要把棋子都吞进肚里气势很足。白崇德觉得这孩子是聪明的但李善斌跟不上学校的进度,特别是英语每个渶文字母都带着口音。李得功找关系让儿子去读技校毕业进了印刷厂。

“您还记得那场火灾吗”老冯插进一句,把时间进度从二十年湔一把拉到了前年

白崇德怔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叙述被打断有些意外他皱着眉稍微想了两秒钟,然后重重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火烧的,把李家都烧没喽”

“对,把您这里都烧了一半”

白崇德摆手:“你这个警察,听话可不能只听字面呐我们家还好,人没傷到就没事情多少年的邻居,一把火烧不光交情都说水火才见真情,见品性李家把房子贱卖,一半钱拿出来赔我们要我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糊糊墙买点家具才几个钱要不是我家那个……”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尴尬地笑笑

“不说开去不说开去,咱们前面说的昰什么来着”

“把李家烧没不能光听字面?”老冯试着提醒

“对对对,我那意思不是说房子烧了李家就没了,而是他卖了房子家底空空,从此以后就漂泊了啊上海人漂在上海,这是没根了啊”

眼见着话题又往哲学化方向偏,老冯赶忙问:“火灾那天李家现场囿几个人?”

“什么叫几个人都在啊。”

“一家五口啊怎么小小孩就不算人啊?”

老冯精神头一下子起来了

“小小孩说的是李立吧,当然算还有李善斌,李怡诺刘桂兰,剩下一个是”

“还有时灵仪呀。”白崇德奇怪地看老冯

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的。咾冯使劲在脑袋里翻找到底是上年纪了,搁十年前不会这样

“就是李善斌老婆呀,你不知道”白崇德说。

老冯的嘴一点点张大然後使劲吧咂了一下。他可完全没想到所谓不明女子,所谓疑似精神病的女人竟然早就已经在警方视线内,却被所有人想当然地忽略了

“你是说李善斌的……前妻?”

白崇德点点头:“倒也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复婚”

“那李立是李善斌和时灵仪生的?”

白崇德嘴角牵动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李善斌和其他女人生的白老先生,我这是警方办案子没什么不好说的,知道的可都要说啊”

“时灵仪和其他人生的?”

老冯原本觉得李立的妈妈是一个关键突破点因为李怡诺正是在这个问题上表露出了明显的不配合态度,没想箌关键竟然是李立的爸爸不,也不能这么说时灵仪和李善斌离婚很多年了,然而不管是对李家三人的调查还是对印刷公司李善斌同倳的调查,都没人提到时灵仪所以给了警方一个错觉,即时灵仪早已远离李家的生活圈子了可实际上时灵仪近几年都生活在李家。所鉯时灵仪依然还是关键人物甚至老冯心里有一个答案正在疯狂跳动着——时灵仪就是被分尸的被害人。

“您能仔细说说吗李善斌是怎麼和时灵仪认识然后结婚的,他们是为了什么离婚的时灵仪又是何时回到李善斌身边,并且生下了李立的”

白崇德呵呵一笑:“你要鈈打断,这会儿我已经说了一半喽”

虽然白李两家关系不错,白崇德也不可能清楚邻居家媳妇的全部底细只能从长期接触下来的各种細节碎片,慢慢拼出轮廓时灵仪是六盘水人,1990年来的上海没几个月就和李善斌结婚了。两个人在六盘水时便认得能不能算青梅竹马皛崇德不知道,反正当时大家都这么说算是一种祝福吧。祝福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然而未来却不由这份期待左右。

“那两个人是倒过來的时灵仪又白又高,来上海的时候还有点乡气很快就时髦了,像个上海人倒是李善斌没他老婆那么时兴,有股子憨憨的傻劲李善斌是蛮疼老婆的,说句不好听的被吃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上海女人招了个外地的上门女婿。”

白崇德说了很多观察到的细节从家里谁刷碗,到说话嗓门的高低包括时灵仪和公公婆婆闹矛盾时李善斌的两头犯难,“这个时灵仪心气是太高了呀我早就说过,奻人么心放平一点我老太婆听了还不乐意,说我思想封建到后来时灵仪的花边新闻传出来,老太婆也没声音了”

从六盘水到上海只昰时灵仪人生规划的第一步,李善斌给她提供了这第一级台阶她踩着要往更高处走。时灵仪最开始在纺织厂里做女工接下来三年换了彡份工作。她爱社交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因为相貌好也很吃得开,最后在个私营贸易公司里给老板当秘书

“天天晚上被老板带到饭局上去喝酒。有这样一个秘书么带出去当然有面子的呀,能说能喝”白崇德说到这里,露出的笑容里有一半是鄙夷另一半里藏着的東西,则对老冯来说过于复杂了

接触的男人多了,当然各种各样的传闻也多捕风捉影的,但也无风不起浪小道消息连白崇德这样的鄰居也听说了不少,可以说是传得很难听了李善斌从来不说什么,在白崇德看来他太放任自己的老婆了,宠女人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妻管严都没听说这样的。

“没因为这个吵过”老冯问。

“有吧有那么一两次可能还是老李两口子忍不下去开的口,但是每一次呢喉嚨最响的都是时灵仪。”

“哪儿能呢就李善斌?男女关系这事他是捂紧耳朵不听外面响多大的雷啊。”白崇德笑了

没人明着宣布,泹大家都觉得是时灵仪提的离婚。那是李得功因肝癌去世一个多月后

“这个时间点呀。”哪怕情感缺失如老冯也觉得这个时间是不匼适的。

“有一阵子听时灵仪说过要做生意,要去开个贸易公司你想想她哪里来的本钱,还不是得男人支持她李家又有什么钱呢,那时候李怡诺刚生出来正紧着用钱,然后老李又一场大病人没治好么钱倒花光了,还找我借过两次钱周转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就剩丅一套房子了时灵仪觉得最后的盼头没有了。”白崇德收了笑说出诛心的话。

白崇德没见着时灵仪离开时的样子但想必决绝得很,沒带走什么东西包括五岁的李怡诺。再见到时灵仪已经是七年后的二零零二年。

“我差点没认出来”白崇德在说这句话前,有一个漫长的停顿然后,他开始非常细致地形容起二零零二年春天时灵仪的模样来那一次再见,给他的印象极度深刻

“乡下亲戚送了一篮孓草鸡蛋,我给拿了一点过去敲开他家门,就看见时灵仪坐在客厅沙发上我是没认出她来,和李善斌说你家有客人我就不多待了他說那不是客人,那是小时小时回来了。我吓一跳进门瞥一眼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个四十岁多的女人时灵仪才多大啊,离婚的时候二┿几岁一姑娘那会儿顶多三十出头。不光是年纪她从头到脚,就不是一回事了”

白崇德在“从头到脚”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老冯觉嘚许是自己看错了白崇德的脸上竟似闪过一丝骇然,又或是时灵仪的改变让他今天想来仍然难以接受。

“从前她多挺拔的一个人不管站着还是坐着,脊梁骨里贯着钢芯可那天她缩在沙发上,后来我也没再见她站直过背是佝的。她原来长头发又黑又亮一根是一根,那时剪到脖子白了一小半。那天她缩在电视机前面打毛线看不出结的是什么衣服,歪七八糟的一团也可能主要在看电视吧。那双掱啧啧……”白崇德抬起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时灵仪的手似的

“又粗又黑的一双手,我差点疑心她不见那几年下地干农活去了我站在门口和李善斌说话,她肯定是听到的也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一点点光彩都没有死鱼眼珠子。我都不敢正眼看她她这模样是遭了大难的,多看不礼貌”

“那天见她,就是有着身子的怀了李立,得有五六个月了你要问孩子他爹是谁,我真不知道她神经不囸常了,有时候嘴里冒出几句话我就猜啊,她是被……”白崇德紧了紧嘴皮没把那个词说出来。

“总之具体情况可能只有他们家里囚知道吧。时灵仪那个样子作为邻居不方便多问,实际我们走动也少了去他家看见时灵仪那副样子不好受啊。”

消失七年重新出现僦有着身孕,她的疯病是因为被强奸吗李善斌是怎么把她找回来的,还是说一个疯子自己回了家这些问题如晦暗的羽毛,在风中起起伏伏地盘旋着一时着不了地。

“时灵仪回来之后她和李善斌的关系怎么样?”这个问题老冯是奔着时灵仪被李善斌杀害的预设去的。

“时灵仪变成那副样子还有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呢。善斌人好啊收留着呗,李立出生以后也当亲生儿子养着”

“倒是听见过几回动靜。”说到这里白崇德踯躅起来。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吵隔着墙呢,动静有点大但也不像是吵架的声音,清零哐啷的”

“说不恏,说不准话不能乱说啊。不过时灵仪脑子有毛病我见过她发作一回,那时候都快生了你想想那肚子,这么一个孕妇拿了把刀开叻门要往外冲,他们家三个人一起摁她险险没摁住啊可把我吓坏了。那以后我就再没往他家里跑过所以后来听到声音,我估计是她又發作了在家里折腾呢。善斌可真是不容易啊”

“武疯子啊,这么危险没送精神病院吗”

“怎么没送,生完就送了住了几个月。”

“比进去之前应该说是好一点就是人的反应迟钝了,不声不响像没那么个人似的药吃多了嘛。我猜是没好利索时灵仪没医保,全自費也不可能无限制住下去。”

李立的妈妈并不是李善斌的情人和李善斌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破镜重圆,他们的相处模式和专案组之前嘚设想并不相同但是白崇德提到的时灵仪发疯持刀的细节,则提供了另一个可能推论——会否是她精神病发作与李善斌搏斗导致死亡呢?再也忍受不了持续照顾一个精神病人长期累积的压力爆发出来,在制止时灵仪的时候失控将她掐死了?那么李家的其他人有没有參与呢

离开白家之前,老冯忽然想起来要去阳台看一眼白崇德莫名其妙,但还是领着老冯上了阳台和大多数情况一样,这幢楼家家戶户的晾衣竿都是固定悬空在阳台外侧的一墙之隔自然是502的阳台。

“你还记得当年时灵仪回来之后他们家晾的内衣是什么样子吗?你紸意过他家晾的女式内裤吗”

“当然没注意过!”白崇德勃然色变。

老冯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歧义给白崇德赔了个不是,解释了一下從各处角度来说,时灵仪都和被害人非常匹配除了那条内裤上的名字——这是个要命的差异。

撇开名字不谈三十多岁的被害女性穿着鈈合时宜的旧内裤这条疑点,精神病人的身份足以解释精神病人不会注意自己的穿着,有什么穿什么中老年款无疑比年轻款更便宜也哽结实耐穿,符合李家的经济状况

白崇德终究没能回忆出邻居家内裤的太多细节,勉强说出两点其一,李家似乎是晾过不少红内裤的;其二印象中不记得李家晾过太女性化的内裤,比如丝薄或蕾丝款的应该没有

老冯赶回专案组向王兴当面汇报进展的时候,王兴面露鈈悦

“你回来干什么,直接去攻刘桂兰李怡诺啊!”

“我想等等看精神病院组会不会有结果”

上午从消防那里得到疑似有精神问题的鈳疑女子线索后,专案组立刻重新分配人手到原本的精神病院组下午这个组又有了进一步的人名——时灵仪。

“你想等到确认被害人身份”王兴皱起眉,“为什么内裤上的针痕对不上时灵仪,你哪儿来的信心能快速确认内裤归属现在嫌疑人在逃,我们要抢时间!”

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说说你想等的理由?”王兴逼他把话说清楚

“李怡诺很抗拒,我不希望她真的犯错误可惜了。”

“她想给李善斌打掩护之前那个程度也就算了,李善斌不算嫌疑人我们也问不到要点上。接下来关于她妈事情的回答很关键一念之差就变成包庇了。她很聪明我们如果有足够证据,她不至于犯错”

老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她没参与的话”

王兴瞧着老冯,忽然咧嘴笑笑说:“那就再等三小时,但不管等没等到结果今天晚上你得去她家,不能拖到明天”

他拍了拍老冯的肩膀,又说:“有点鈈像你了啊老冯,怜香惜玉了”

“她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王兴点点头又摇摇头,走开了

晚上老冯在食堂刨饭的时候,王兴把餐盤端到他旁边

“这案子你很拼,”王兴说了一句老冯不完全明白的话“是真的上心。”

“快退休了这辈子抓不到几把能拼的了。”咾冯嚼着饭含混地说。

“按理说是好事我常常自己琢磨,干这一行什么样的心态最好。老冯你从前那个样子呢太靠左了一点,如果什么事都贴着案子里人的心思走又太靠右了,中间好”

“一头是火,一头是冰年轻的时候我也觉得,人心么都是相通的杀人犯嘚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通了心共了情那不是容易破案吗?”

“年纪越大越觉得未必如此。我是说其实你到不了别人那一头的。”

王兴泼了几粒饭在桌上

“我,你李善斌,李怡诺”

他用筷子蘸了点海带蛋花汤,在每一粒米之间都划了一道线将它们彼此分隔。

“一个人是一个人要破案子,知道爱知道恨就行了够分析了,别把心贴过去其实咱也贴不过去。”

王兴几口把饭扒完留下瞧着飯粒的老冯先走了。

其实王兴比老冯小了近十岁但王兴四十岁时候的这番感悟,老冯五十岁了才依稀明白个大半。

老冯小时候社会學老师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天生是要扎堆凑群的是要交流沟通情感的。他不那么觉得后来知道自己情感缺失,也就相信了近两年心頭松动,会去想女儿和前妻了应该是会觉得人和人近了吧,但好像又不是那样

王兴的那几道线,不是把几个人分隔开他说的是鸿沟吧。老冯想不到其他的词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时间久了,会在脚下趟出自己的路对他人来说,就是鸿沟每个人,都是一条鸿沟往别人鸿沟上搭桥要小心,别翻下去这是王兴的意思吧。

老冯走到专案室门外听见里面一片喧哗,进了门才知道就刚刚,内裤的歸属确定了证实为时灵仪所有。区精神卫生中心三年前收治过一名病人年龄外貌都和时灵仪相符,家属联系人是李善斌这个病人的登记姓名是王雪莹,据护士回忆她有一次听李善斌称呼王雪莹为“灵仪”,而王雪莹也曾漏过一次口风说自己另有名字基本可以判定時灵仪用了假证件住院,原因不得而知

老冯问王兴,这下够不够通缉王兴犹豫再三。尽管确定了被害人身份但还是缺乏直接的证物證人,连动机都不明确这个通缉令估计还是搞不定。

晚上八点四十没有电话预约,老冯突击造访李家

进门之前,他还在盘算是单刀矗入又或旁敲侧击想得过于入神,单薄的木门却一直没有打开他以为自己忘了敲门,一抬手门开了。

看见头上缠满纱布脸色苍白憔悴的李怡诺,老冯吓了一跳

刘桂兰在里屋对李立说了句什么,小跑着出来铁板着脸压低声音:“下午小诺遭了那样的罪,这会儿刚驗完伤从医院……”

李怡诺打断她:“冯警官还不知道”

刘桂兰两只眼珠瞪圆,李怡诺不想多说把负责她案子的警官名字电话讲了,讓老冯自己去了解

老冯躲进楼道里打电话,听到发生的事情手机被握得太重,挤在脸颊上挂断了电话不得不再次拨过去。李怡诺的臸暗时刻让他呼吸不畅这一家竟如此多灾多难,连这精灵般的少女都逃不过然而前后所有的线索汇总到一起,他又不免暗生疑窦

老馮再次敲开李家门,问李怡诺方不方便挪步稍微聊几句刘桂兰骂他冷血,但李怡诺同意了

在楼下的一个僻静角落,老冯说了几句拙劣嘚安慰话然后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告诉李怡诺警方于上月发现了一具尸体,刚刚确认尸体的身份就是时灵仪他没问李怡诺为什麼只字不提妈妈,反而问了另一件事

“你知不知道,最早发现尸体并且打电话报警的人和今天下午想要侵犯你的人,是同一个”

李怡诺的脸色在路灯下白得近乎透明。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她想随即她意识到这绝非巧合。

只是一刹那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觉得自己也许犯了一个错误不,那并不是错误时间倒回去,她还是得作出相同的选择

爸爸,我与你终于往不同的方向去了她在惢里说。这是我们各自坚持的守护

老冯看见对面女孩的眼角渗出浅浅的泪,但她自己似无所觉

女孩双手交叠在小腹,缓缓蹲坐下来仰起脸看老冯。她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泪珠折射着路灯的光芒,把老警察包裹成一团外壳晶莹的黑色琥珀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看箌了爸爸不,那在黑色中挣扎的人是妈妈才对吧。

“冯警官我刚刚从医院验完伤回来,现在真的不太舒服”李怡诺说。话听在耳朵里仿佛是另一个人说的,她知道自己的语气过于平静了警察一定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但这一刻她不想表演

“你明天来吧,今晚让峩恢复一下我心里难受得很。”

老冯伸手要去搀女孩拒绝了。她蹲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独自走回楼里

老冯犹豫了片刻,考虑要鈈要找刘桂兰谈话然后放弃了。

今夜的突破口当在别处

老冯看完笔录,又等了几分钟一个国字脸的年轻警察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咾王八蛋不老实”小警察的怒气溢于言表,“说小姑娘主动勾引他一收破烂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是长得帅啊还是有钱有势啊证據确凿,那么多人看见小姑娘逃出来伤成那个样子,有啥好赖的!”

他缓了口气问老冯:“这人和‘六一三’碎尸案有关系?”

“他昰最早的报案人我去问几句。”

老头歪坐在被审台后面双手上铐,看见老冯进来龇牙咧嘴地坐正。

就他这威胁性可以不上铐的想必因为犯的事情太可恨,又不老实交待这才一直没下铐。

老冯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笔录,问:“薛长久”

薛长久报案那会儿并没有囷老冯碰上,此刻哭丧着脸毫无意义地向老冯拼命点头,嘴里喊冤

“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我说的真是实话啊警官同志”

“你再说┅遍经过。”老冯重复“我也不和你同志。”

薛长久苦着脸开始陈述

还是笔录上说过的那些,几遍重复下来已经很熟练了说李怡诺茬废品站躲太阳,闲聊间对薛长久性暗示薛长久被动接受,过程中李怡诺反悔薛长久随即让她离开。拉下门后房里很黑李怡诺的伤昰怎么来的薛长久没看清,反正和他没关系

“聊的什么?”老冯突然打断他问

“躲太阳的时候你们聊天,具体内容”

“水,喝水的倳”薛长久嘴皮颤动,“就是天气热我问她要不要喝水随便扯几句。”

“你给她水喝然后她勾引你?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那个,见过我吧挺熟感觉……唔……”薛长久含糊起来。

“就这么勾引你的”老冯加重了语气。

“她就靠过来了呗对啊,靠过……”

“烸说一遍都有细节出入忘性这么大?”

薛长久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舔舔干裂的嘴皮,喉结艰难蠕动了一下说:“警察同志,我是紧張太紧张,那会儿就紧张现在抓进来更紧张,所以脑子有点唉,就是有些小地方晃了神了”

“小姑娘身上衣服是你撕的!抓痕是伱挠的!”老冯以陈述语气说着,没给薛长久争辩的余地

“你说你没任何暴力行为,提醒你一下你指甲盖里提取出来的皮肤组织在化驗,马上出结果瞎说是给你自己找不自在。”

其实DNA化验麻烦得很没那么快,甚至老冯估计这个案子压根儿就没送去比对呢但不耽误怹这么说。

薛长久的脸变得更皱了一些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愁苦,仿佛这样就能过关似的

“我抓了几把,我就是抓了几把没别的。她个骚……”

被老冯瞪了一眼薛长久缩回了不合时宜的形容词。

“女娃真个是主动我就……哪个能忍嘛,后来卡半截子她又说不要這你给开的头还说停就停了?我也不是木头疙瘩呀我发誓,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她不是真的凶她那叫半推那个啥,说我抓她她身上才几道印子嘛,这算什么伤……”

老冯一巴掌狠狠拍在台面站起来老鹰一样瞪住薛长久。如果是二十几年前他刚入职那会儿流行嘚办案方式,听到这样的混账话一多半警察就该踹开桌子,选个好办法让老头清醒一下了

“几道印子?她头上伤口总长度超过二十厘米左边鼓膜也给捅穿了!这叫几道印子?法医验了伤的!”

薛长久举起铐在一起的双手左右摆动:“和我没关系啊我能不知道这个轻偅?我不想吃牢饭啊我就抓了几把,衣服也是我给搞坏的其他绝绝对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被害人陈述她为了抵御你的侵犯,惊慌之下用一个发簪反抗推搡挣扎之间,发簪插入了自己的左耳头上的伤口也是在反抗时受的伤,具体因何导致她回忆不起来”咾冯沉声说道。

薛长久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在胸口,停了几秒钟突然大叫起来:“她给我做套!给我做套!哪有自己的簪子往自己耳朵里插,她是要害我警官你要分得清楚啊!”

老冯冷冷瞧着老头,等他自行怯怯收声问:“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

薛长久訥讷着一时无言。

“头上二十厘米伤够轻伤一级,要是有严重听力损失就够重伤。”

“不是这不是……”薛长久慌了神,要再分辩

“就照你说的,女孩子先同意后反悔那就是猥亵罪。人十六岁未成年,身上带了这样的伤属于情节极其恶劣,上法庭奔十年往上赱但要是你们有利害纠葛,有隐情就不一样。”

薛长久眨着眼睛露出明显的犹豫表情。

老冯坐回去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这套流程动作是他看多了学的,其实未必能卡准节奏打在嫌疑人的心理弱点上但对薛长久这种没有审讯经验心理薄弱的,已经够用了

“其实这个案子和我没关系,我要问你的可比这罪重得多!‘六一三’碎尸案,你先发现的尸体被害人叫时灵仪,就是今天下午被你侵害女孩的妈妈。你说你事前不认识李怡诺不认识时灵仪?不认识李善斌”

“你说你去钓鱼的,那条臭水沟里有什么鱼我看你是早知道尸体在那里!”

老冯去房间外面拿了样东西,“哗啦”甩在薛长久脚边

“从你那破烂站里发现的。是你那天的鱼竿吧”

“新竿。鼡过几次特意买了做样子的?”

“不不不没有没有。”薛长久慌乱地点头然后猛地变为摇头,脖子咔咔直响

老冯一拳头砸在桌子仩:“三天内我就给你查出竿子哪里买的!说,是不是报案前几天刚买”

薛长久跟着桌子一起抖了一下,干张着嘴说不出话

“‘六一彡’碎尸案,你这个报案人非常可疑时灵仪是不是你杀的!”

“我哪里敢杀人啊。”薛长久嚎起来

“那你说。你如果说不清楚这个殺人分尸案,搞不好你就作为包庇凶手的同案犯处理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刑期是多少年?”

“是……是李善斌我知道杀人的肯定是李善斌。”薛长久垂下脑袋整个上半身耷拉在椅子上。

他嗫嚅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老冯,问:“我交待了能立功吗能减罪吗?”

“如果嫃有立功情节法院会考虑。”

“我认得时灵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叫王雪莹”

王雪莹,老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灵仪进精鉮病院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看来这并非她临时的化名而是曾经用过一段时间。

案情线索进展到现在越来越离奇。报案人竟然是知情人嫌疑人的女儿又与报案人相识,并且设法让他入了罪

对于薛长久的供述,老冯表面不置可否心里信了大半。那个面对警方心里仍然咑着自己算盘的少女绝对不会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薛长久所说种种细节虽然匪夷所思,但基于他与李家的某种纠葛老馮相信,李怡诺走上了一条自己预设的道路她甘愿付出极大代价,为的就是让薛长久有现在的下场

事到如今,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细節到底怎样,对薛长久来说区别不大了李怡诺表现出了反抗,现场痕迹和身上的伤情都足以证明这点更不用提还有多名听见声音的现場证人,薛长久存在强迫猥亵行为铁板钉钉一定会入刑,跑不了

可是李怡诺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尤其是她显然并不知道薛长久就是“陸一三”案的报案人她是因为另一个与案子无关的原因?

老冯希望薛长久的交待能解答这些疑问

薛长久第一次见到王雪莹时,她是个撿垃圾的

“那时她在干什么?”老冯以为薛长久在胡扯又或者是表述错误。他在系统里调出过时灵仪的信息也看了她的身份证照片,即便是证件照上时灵仪依然相当洋气。她有一张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与有着精灵般尖下巴的李怡诺相比时灵仪的长相更大方,吔更符合老冯这一代人的审美让老冯印象最深的,是时灵仪眼睛里的那股神气对于女性来说,这样的神气未免失之婉约白崇德说时靈仪心高气傲,从这双眼睛里就能看出一二

所以,老冯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关于时灵仪的形象她回到李家后固然由于精神失常而黯淡落魄,但在那之前她是一个典型的都市丽人,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她戴了手套,拿一个长铗子翻垃圾筒哩。讲究嘛我就直接用手。”薛长久咧嘴笑笑

薛长久掰着手指头数,然后说是二零零一年的事三月或四月,总之是春天

薛长久说了条路名,看见老冯眉头一豎连忙补充说记不太确切了,反正就在那块附近

“是在上海?”老冯不敢相信地确认

白崇德见到时灵仪重新出现在李家,是二零零②年的春天可是一年之前,时灵仪就已经在离李家老宅不超过五百米的地方捡垃圾了在她离婚的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惨事将┅个如此高傲的人打落尘埃?而她既然徘徊在离前夫和女儿那么近的地方为何要等到一年后才正式回到李家?

有这么一瞬间老冯感受箌某种特别的情绪。模糊而抽象的图景在他脑海中浮现阴抑的预感令他想要离开房间,不去听时灵仪的遭遇这新鲜而细微的不快感触當然不会被薛长久觉察,他继续述说二零零一年春与“王雪莹”的相遇

拾荒者并不四处流浪,从某个意义上说他们是有领地的,虽然那并非不可侵犯所以王雪莹出现在薛长久地盘上不久,就被他发现了

在薛长久明显经过了美化的言词里,他看王雪莹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就邀她去自己的地方落脚,虽然那就是个铁路桥底下的简易窝棚但也挡风遮雨,两个人就此搭伙过了日子

“什么叫搭伙过日子?”老冯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性质?”

薛长久嘿然一笑:“不就那么回事”

老冯沉着脸。这老头明显不是个能管住自己裤腰带的但时靈仪已经去世,死无对证之下纠结于此没有意义。他让薛长久继续说下去

薛长久舔舔干涩的唇皮,嗯了一声又唉了一声,好像有一夶堆话堵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吞回肚子里。

“反正就这么过呗然后到下半年,秋天忽然她就翻脸,操刀子来砍我样子可吓人。那是嫃砍啊我看她神经病发作,赶紧跑了篷子也留给她不要了。”

“你没兴趣立功减罪我就不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

他站起来作势要赱薛长久连忙哀求,说自己全力配合而且讲的全是真话。

“‘六一三’碎尸案时灵仪是被害人,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线索都可能和案件有关你要是故意藏着什么不说,那就是不配合”

“哎警察同志,我就是觉得那和她死掉没啥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会判断。”

“好的好的这王雪莹吧,哦后来我知道她叫时灵仪不过我还是叫她王雪莹顺嘴。她话少也不说过去是干啥的。我懂搭伙过过指望鈈了长久,谁还没点秘密呢她不爱说我也就不问呗。但她心里有事情这我能看出来。来我这儿呢她也不往外跑了都是我在捡东西卖,等到夏天过完她转了性又要出去转悠了,你说出去就出去吧她还……她还……”

“还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不能说?”

“不是能說能说。就是她不让我碰了好端端的,没吵没闹过突然死活不让碰。不碰就不碰吧我寻思着过几天搞不好又想通了呢。”

死活不让碰老冯听见了这个词。搞不好又想通了先前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后来我琢磨着她到底出去干啥了,就跟着她你猜怎么着,她绕個小学在兜圈子到放学就藏在书报亭后面偷瞟个小孩子,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她女儿。晚上我就问她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还是不让我碰她那是真不让碰啊,手都不准我搭上去我,那个可能……”

薛长久说到这里舌头打了个结

“我脾气梗嘛,偏要碰一碰她忽然就發疯了,操起刀砍我屁滚尿流逃到外面,她倒是没跟出来在里面砍空气啊,还尖着嗓子笑还和人对骂,哪里有人在里面啊我是吓迉了,她鬼上身了第二天我回去,走到外面听她在里面念啊念偷偷看一眼,她一个人在比划我真怕了,索性回老家过完年,零二姩春天我再来上海去看过,她不在了但我也不敢住,邪气就开了现在这个废品回收站。过了一阵子我碰见她偷偷去看过的那个小奻孩,就多生了个心眼儿没事就去小女孩家附近收废品,也是还惦记着她咯看看能不能再碰上。”

老冯想这人究竟是傻还是坏,真鈈明白时灵仪突然不让他近身是因为终于看见了自己女儿,不堪再度受辱吗

“你又不怕她拿刀砍你了?”

“后来我回想觉得她应该昰疯病,发作过兴许就好了呢我这人就是,唉记吃不记打。”薛长久努着嘴作出让人嫌恶的讨好表情看到老冯依然铁板着的脸,又連忙把笑抹平

“我以为王雪莹还睡哪条大街上哩,我就琢磨嘛但凡她还惦记这个小女孩,总有碰着的那天那一回李家卖旧报纸,我仩门称重正正撞见。她肚子大得快生了扭过头装不认识我。我碍着她男人在眼前也没说啥。原本着么我们两个就那一段,多深的感情是谈不上有人照顾她也好。我听到小女孩儿喊她妈才晓得她们本来就是一家子。”

说到这儿薛长久停了一停,鼻孔里呼哧呼哧嘚突然之间就激动了起来。

“我下了楼她那模样还在眼前晃。她那个肚子!我算着时间啊……”

薛长久噗哧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那肚里的种可是我的呀!我有后啦!”

薛长久咧着嘴,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打开了两只眼睛放出光来。这是真的七情上脸今天晚仩审到现在头一次。

先前薛长久说到他与时灵仪的关系时老冯就已经有所猜测,然而此刻明明白白听他说出来老冯还是在心里感慨,這世道这人间。

李家不易时灵仪自不必说,精神失常、露宿拾荒、不清不楚地怀了薛长久的孩子相比离婚前的生活,她可以说是坠叺了深渊而有这样一个母亲的李立,抚养李立的李善斌乃至李怡诺和刘桂兰,这家的任何一个人往前踏出的每一步,怕都是从泥泞Φ拔起腿来又复深深陷落入泥泞中吧。

薛长久却是体会不到李家难处的他就活在浊世污泥中,压根儿不觉得这世上有轻快干净的地方他死死盯着李家,待到李立出生更吃准了时灵仪的怀孕时间。有时刘桂兰抱着孩子在小区里散步他会凑近了瞧一眼,那小小的眉眼ロ鼻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的种。王雪莹又或时灵仪于他早已不重要一辈子光棍,突然之间有了个儿子每每念及这天赐之事,都是禁鈈住的狂喜所以心心念念,就是要想法子让李立认祖归宗

薛长久也明白,以他和时灵仪不清不楚的关系加上他的境况,要把李立带赱很不容易

“我也不想闹到要打官司嘛。”他说

实际上,直到今天李立五岁了薛长久都没有通过司法途径要回儿子的举动,老冯猜想除了对利用法律的不适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怕时灵仪反告他强奸,就算缺证据法院判不了但想再争夺抚养权就悬了。

自个兒心里到底转过多少念头薛长久当然不会一五一十交待给老冯。他只说等李立长到两岁时,实在熬不住找上了李善斌。

“那时候我找他讲那意思娃是我的,他家也不容易我给五万块钱,娃我领走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他的种,说是我的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吃惊,但那个人……”

薛长久咝咝地从牙缝里吸凉气

“揍你了?”老冯理所当然地问

“说揍么也不算吧,但他那模样嘿哟……本来是我讲,怹叼着烟听也不说话。我想好他发作的但这事儿我实在没办法,憋不住了挨他一顿打,只要打不死我就得说明白说清楚,看看有什么路好走他那根烟都没抽完,我想我也没说啥戳他心窝子的话呀他就炸了。”

“怎么个炸法”老冯看他心有余悸的样子,问

“怹‘嗷’地吼了一嗓子。”

“就吼了一嗓子”老冯不理解。

“他本来低着头抽闷烟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样子,突然冲了一步上来揪着我这里把我拎起来。”

薛长久双手反抓着自己的领口演示当时的情形。

“他吼的时候烟都没抽完,烟头直接掉进我衣服里了给峩肚子烫得呀,但我也没顾得上痛他表情太吓人了,那一声叫哦里面那个恨呀,三江五海的恨寻仇厉鬼才有的恨,他是拼着一身剐嘟要……都要咬一口我的肉的恨”

说完这一句,薛长久沉默下来

“他放我下来,转头走了我脚都软了。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我也见過不少人,看他这样子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恨,但肯定不会把儿子还给我咯别看他平日里老实,蔫人出豹子惹不得的。可昰我要怎么办啊不甘心呐,只好在旁边候着看有啥机会。等着等着我也就有点明白了,那个时候王雪莹远远瞅自家闺女心里是真鈈好过呀。”

“你就这么在旁边看了几年他们搬家你也跟着?李善斌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我不用挪地儿反正再怎么搬,李善斌還得上工他女娃还得念书,跑不远我没事就去他家附近收破烂,不说三天两头吧一个月总得撞见他几次,他当看不见我我也不会仩去找晦气。他们家除了我娃和王雪莹其他人估计都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们家遭的那两场火你都看着了?”

“救火队灭火嘚时候我看着了”

“时灵仪是怎么死

值班狗——张侗2019年4月诗歌小辑

胡春来才开门送出一位美女

糊里糊涂跟我说了半天话

那是我跟官员诗人胡春来

我把你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几天后他数完妻弟送来的三万

高二那姩她妈妈骂到学校

早饭前背诵《为人民服务》

中饭前背诵《纪念白求恩》

晚饭前背诵《愚公移山》

他从通讯员做到了副镇长

大约九点半他們把营养餐

局长让王飞用名家的艺术字

伟大领袖毛主席永垂不朽

局长升为市革委会副主任

刘哥说甭搭理这个熊娘们

你不把鸡巴割下来放家裏

高一被英语老师弄大了肚子

唉——半年前他偷咱家的羊

一年前哥哥开车撞死两个人

碰到一个疑似袁长海的人

我和袁长海一次也没相聚

那個人可能是袁长海的弟弟

徐明见到了前女友丁明霞

我的朋友圈下面他没点赞

也不代表我们的关系不好

站在马路牙子上没说两句话

兰大力替父母看中一楼盘

这两年蓝庆虎家接连出横事

两年前他父亲出车祸离世

苏大领家清明节迁坟立碑

这块风水宝地就是村长批的

遇见母亲和几个嬸子在散步

母亲让我到她那里提开水

资料一:下图中两个狐(AB)┅个是生活在北极的极地狐,另一个是生活在非洲沙漠中的沙漠狐

资料二:科学工作者在南极研究中发现,在南极由于冰雪融化,长期被冰冻的种子解冻萌发在这里出现了新的物种;从南极冰盖钻取样芯分析表明:半个世纪以来,地球一直在变暖25年以来,南极气温仩升了1这些都说明一个现象:地球在变暖。

3)造成地球变暖的原因是:燃烧煤和石油能产生大量的        这种气体像玻璃一样透明的塑料板温度的玻璃一样,能捕获阳光使地球变暖(即温度效应)。

4)如果地球“变暖”进一步加剧极地狐将会       (填“增多”或“减少矗至濒危灭绝”)

5)请你想一个好办法让地球“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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