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游泳池更衣室 很尴尬的更衣室的玻璃是透明的而且有时候都是半开的,外边只

永远的普罗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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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的普罗旺斯 
     前言本书为《山居岁月》续作,又名《永远的普罗旺斯》。 作者继《山居岁月》出版之后,以其一贯的诙谐细腻的笔锋,用其特具魅力的散文写作方式,叙述普罗斯生活的喜乐与诱惑;喜受彼得.梅尔的 书迷一路驱车赶来,偷偷潜入他的屋内触摸书中提及的大石桌;连邻居福斯坦了被要求在书上签上大名;而梅尔太太如何以喷气工飞机的速度,欣喜若 狂地载回一只毛绒绒的乘客?警察先生又如何大战圣特鲁培的天体会营员, 要他们从光溜溜的裸体掏出 1500 法郎的罚款?梅尔这天在花园里捡到一枚 拿破仑金币,于是一场寻宝活动由此展开;声乐皇帝帕瓦洛蒂也来到普罗旺斯,听众手上的节目单何以变成了美昧诱人的菜单?梅尔笔下的普罗旺斯,永远散发着欢腾醉人的故事,让人百读不倦。阅读的快感哲夫  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有幸读过一本名叫《恋恋山城》的书,是竖排 本繁体字的台湾版,著作人是彼得·梅尔。  读过以后,当时我觉得很是轻松愉快,但愉快过后,不久也就渐渐的, 将它遗忘在脑后了。时过许久许久,不日,有朋友拿来厚厚一选书稿,要我读一读,在上面写几句有意思的话,我本来最烦做这种事,是准备要随便找个什么借口, 把它推托掉的。  可是我无意中,拿起来随手一翻,却发现,这本即将由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的译著,有个让人看了浮想联翩的书名,也叫《恋恋山城》,著者也是 彼得·梅尔。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是一本依照我们大陆习惯,横排简体字版的 文学图书。  我有些迷惑——不知这是同一本书?还是同一书名、同一作者的另一 部书呢?于是我决定随便翻一翻,以便弄弄明白。一翻,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知不觉的就翻下去,就被吸引住,就那么一口气 读了下来。读完之后,我仍然有第一次阅读时,那种愉快的感觉。 这种久违了的愉快,使我一时很来情绪,于是我拿定主意,要把这个(或是这条)还不曾相识的英国朋友——普罗旺斯的英国虾——郑重地推荐 给我们的中国朋友和中国读者。这是一本笔调风趣诙谐的书,它既没有惊天动地的惊险故事,也没有惨绝人寰的情节描述,既非缠绵徘侧的古典爱情读本,亦非简单纯粹的现代 田园札记。  它绝不会让你背负着上帝的十字架,好像一头体疲力乏的驴子那样, 时时刻刻背负拖拉着一盘大磨,做永无休止的磨道之旅,也不会使你像个被捉到痒处的白痴那样,无端傻兮兮地发笑,越笑,在别人的眼里,你就越发地显得傻了。  它不会让你读了觉得有什么沉重的感觉,只会让你感到一种久违了的 轻松自如。它不会让你读了以后像个大傻帽那样廉价地高兴,只会让你感到 一种潜移默化的真纯的愉快。  那是一种生命中真真切切的愉快,就像胎儿呆在氧气充足的羊水里一 样,通体舒泰,心情平和,呼吸自由,举止安祥。  你可以在假日,消闲时光,一边读书,一边品一杯新焙的香茶,书的 甘始,佐以茶的芳冽,使齿颊留香,舌尖知味,心悦神迷,二者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自然是很有情调的。  睡时,将这本书捧在你的怀中,像拥着一个谈吐风雅的普罗旺斯的大 美人,或是抱着一只招摇过世的多情的大丹狗,抚弄一番,小话片刻,有安 神催眠的作用,自然也是好的。  可以是在饭前读之以待饭,阅之以佐餐,使你同时可以享用精神和物 质的,两种不同版本的愉快,自然更是好的。  也可以是在如厕之时,将身体留在厕中,将神思先行纳人书中,迤逦 行之于异国风情的贵族的上流社会之中,以尔之大雅,克制自身之不洁,那 就更是一件风雅之举了。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本有意思的书,是一本适合在任何时候,任何场 所,任何心情之下,都可以阅读一番的好书。  盛夏天气,烦渴之时,狠嚼雪糕冰激淋,数九寒天,冰天雪地,大吃 肥牛涮锅子,这样的感觉,书中也是有的。这种阅读的快感,对我们现代一些日益忙忙碌碌的中国人来说,似乎已经疏陌的久了。 时下,有许多的书读起来,不是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就是让人感到心旌摇曳,总也没有个适度。除此而外,要么是思想教化的紧箍咒,要么是行 为规范的塑身衣,不是偏左,便是靠右,走的都是极端主义的羊肠小道。这本书,无端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实在有违养生之道。  所以我还以为,这本《恋恋山城》,不仅是一本具有阅读快感的好书, 还是一本读了之后,有益人类身心健康的好书。  彼得·梅尔不仅是个英国人,而且是这样一位会写好书的作家,因而 我不得不相信,有很多中国的读者,愿意和——这条来自另一个大陆的普罗 旺斯的英国虾——交成好朋友。  交朋友是需要互相了解的,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了解方式,莫过 于读他的书,与他一起感同身受。别的我不敢多说什么,只相信彼得·梅尔的生花妙笔和他所特有的英国式的风趣和幽默,将会使你感到一种久违了的 身心间的不胜愉快。所以,最后我想说,读彼得·梅尔所写的书吧!1998 年 5 月 30 日于北京梅地亚第一章 英国名人虾 “写作的生活就像是狗过的生活,但却是生命中唯一值得过的生活。”这 是法国大作家福楼拜(FIaubert)的传世嘉言,假如你选择以爬格子为职业  的话,这句话足可受用终生。 绝大部分的时间,这是项极其孤独而且单调的工作,有时也许会因为写到一句绝妙好辞而喜不自胜。事实上倒不如说,你自认的旷世名句,只是因为现场没有人可以浇你冷水。 只要一想到现世的问题,比方说自己是不是应该谋一个像专业会计师这样的铁饭碗工作,那么保证你自负的一点文思才华全被打败,不知有多长 的一段时间挤不出任何的只言片语。而大半的时间,总会像个蠢蛋,不断地问自己——你写的什么东西,有人要看吗?  如果碰上老编辑催稿,那种交不出稿的惊慌及挫败感,简直如同世界 末日降临。  对世界其他人来说,一天写一千字、两干字,或者压根儿一个字也没 写,根本无关紧要;但对一个作家来说,那可是生死大事。这样备受煎熬的写作生活,跟狗过的日子有何不同?  不过,在你发现可以为一些不曾谋面的读者,提供几小时读书的欢乐, 那么写作就变得很值得了。  倘使他们写信给你,那种收信的喜悦就如同得到他们现场的喝采一般, 所有的辛劳都有了代价。此时你绝对会放弃改行的念头,而专心计划撰写另一本书。  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在《山居岁月》(A Year In Provence)出版后不 久,这封信来自卢森堡,措辞极其恭维有礼,让我竟日不忍释手。隔了一周 后,又有一名男子来函问我如何在新西兰种松露。  后来信件开始如雪片般涌来,从伦敦、北京、澳大利亚昆土兰,到英 国温吾丛林的女王监狱、荒野的维特夏郡及雪瑞郡山丘,还有南欧的放逐圣地里维拉。 有的用美丽的花纹信笺、纯蓝色的高级信纸,有的则写在随手撕下的笔记用纸上,有一封信还写在伦敦地铁地图的背面!  由于地址常写得不很清楚,邮局往往得靠着“奔牛村(Bonnieux)的 英国人”这样简短的地址找到我们。  只可惜我们并不住在奔牛村,所以我最喜欢的地址是“普罗旺斯梅纳 村(Menezles)的英国虾收”(英国人总被讥为稍一晒太阳,皮肤就会立刻 泛红的动物)。  照理说,读者的来信都是友善且具有鼓励性的,不管有无回函地址, 我都会提笔回信,心想这样就可以打发了结。可是事实却不然,不久我们发现我们成了普罗旺斯生活咨询专家——从买房子到找保姆。 一名女子远从曼菲斯打电话问我们沃克吕兹(Vaucluse)的盗窃率。 一位摄影师则想知道可否在卢贝隆(Luberon)靠照相为生。 一对想搬来普罗旺斯居住的夫妇则写了长达几页的问题,问他们的小孩是否适应这里的学校?生活费贵不贵?医生如何?所得税如何?这里会不会寂寞?快不快乐?我们通常是尽所能给予回答,但有时会觉得去干涉一群 完全陌生的人半辈子的决定,是极为不舒畅的事。  夏天来了,麻烦的不再是信箱里的一大扎信,现在则是亲自前来普罗 旺斯报到!这天,天气既干且热,我正在硬得像铁骨的草地上,用鹤嘴锄进行“普罗旺斯式”的除草工作。有一辆车驶进来,驾驶者面带微笑,手里拿着本人的书挥摆。 “逮到你了!”他说:“我使了一点私家侦探的本领在镇上打听到你,一 点也不难!”我在书上签名,觉得自己活像个真正作家。 夫人从卡维隆(Cavaillon)回来,得知仰慕者登上门来,得意地说:“一位书迷! 你应该拍照留念的,难得有人来打扰你。”可是几天后,她变得闷闷不乐。当时我们正准备外出晚餐,发现有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躲在前方花园的绿树后头。 “您是彼得·梅尔先生吗?”金发女郎问。 “是啊!”老婆马上应声回答:“我们正要外出。” 此位金发女郎大概早已习惯做妻子的这种反应,转身就走。 “也许是我的书迷。”我告诉老婆。 “她大可到别处去当书迷!”她说:“你可以收回你那副得意的笑容了!” 到七八月间时,我们已经开始变得习惯在门前发现一些陌生面孔。 他们多半会觉得抱歉,然后礼貌地要求在他们的书上签字,或者索杯酒在阳光洒下的院子里坐上几分钟。他们似乎都迷上我们花了好大功夫才装 置妥当的石桌子。“瞧!这就是书上提到的那张桌子!” 他们一边说道,一边绕桌子行走一圈,用手在桌面上摸一摸,好像这是亨利·摩尔(Henry Moore)最上乘的作品一般。  让自己家中的狗和房子被陌生人这样有趣地窥探检视,一种很奇怪的 感觉翻涌而上。有时候,已不止奇怪,而是开始觉得愤怒,当这些拜访变成入侵时。 有天上午,气温超过华氏一百度,一位晒得鼻子。膝盖通红的先生和他的老婆及他老婆的朋友,趁我们不注意时,把车子停在院内车道上,走进房里。  由于狗儿睡着,没听见他们进来。当时我正打算回到屋里拿罐啤酒, 发现他们在客厅里聊天、翻书、参观家具,我当场愣住,而他们则不然。“哎呀,是你呀!”红鼻子先生说:“我们在星期天《泰晤士报》看到你的文章,所以临时决定来拜访你。” 就这样,没有任何借口,一点也不难为情,也不考虑到我也许并不想接见他们。  他们甚至连书都没买。据他们解释是为了等平装本发行后再买,精装 本太贵了。他们流露出一种混杂着轻慢和屈就的不幸表情。我很少当面对人不逊,但这次我发火了。我要他们离开。 这位面已晒红的先生,一张脸顿时变得更红,整个红涨得像是圣诞节的火鸡得知要被宰一样。“可是我们是从圣雷米(Sonit— Remy)一路开车赶来的。” 我请他们一路开车回去。他们嘴里不停前咕着离开了。 “你的那本书我们才不想买,只想翻翻看,别人以为你们这里是白金汉宫。”  他们端着因愤怒而僵硬的肩膀,沿着车道走向他们的富豪(vollvo) 汽车,我则考虑是否该买只凶恶的罗德维拉犬(Rottweifer)。    自从这次事件后,只要一看到有车辆减速停在我家门前道上,我就警 觉到有入侵者来矣。“别那么紧张!”老婆总是这么说。“瞧,他们往车道开来了,不不,他们已经停在邮筒边了。” 后来我出去取邮件时,发现有一本用塑胶套装着的书,上面写着“请签名——签后请放在水井上,用石头压住。” 隔天,书不见了。想必已被一位善解人意的书迷拿走了,他把书搁在那儿,不想打扰我们。  夏天快结束时,我们才发现我们并非唯一受到公众注意的人物,我们 的邻居福斯坦曾被要求在一本书上签名。他至今还搞不懂为什么,他说他又 不是作家。  但当我告诉他,英国很多人曾在书上读到过他,他不由地脱下帽,抚 平头发,直说:“真的吗?”连说两次,听来颇为高兴。  厨师莫里斯也签过字。他表示从来不曾有这么多英国人到他的餐厅。 有些人甚至很讶异地发现真有莫里斯这号人物,他们还以为是我捏造的。有 些人则带着书到餐厅,直接点葡萄烧酒及一道他们在书上读过的菜。  其次,则是出名的水管匠曼尼古西,他常常工作到一半就跑来我家分 享他对政治、野香菇、不正常的天气、法国橄揽球队、莫札特的天份及世界上任何令人兴奋的卫浴设备的高见。 我送他一本我的书,指出描述他的那段文章,同时告诉他,我们的访客中,有人想见他。他调整好他的羊毛帽,拉直他的旧格子衬衫领子。“真的吗?” “真的啊!”我回答。他的名字甚至出现在星期天《泰晤士报》,也许我 该替他安排个签名活动。“彼得先生,您真是爱说笑。”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主意还满有兴趣。他离去时小心地捧着书,好像捧着一个易碎昂贵的女用浴盆。      ※ ※ ※ 电话那头传来远从西德尼来的愉悦声音,带些鼻音。 “早安,我是华利·思托尔,代表坎城的英国书店。这里有很多英国书,你的书十分畅销,可不可以在坎城电影节时来一天,替你的书签名啊?” 我对电影界人士看书的嗜好存疑。有一位住在好莱坞的朋友承认他在六年中只看过一本书,而他犹被认为是稍具知名度的人。假如你提起蓝波这 个诗人,人家会以为你讲的是席尔维斯·史泰龙呢!.  我可不指望书能大量卖出,把手指签累抽筋。但我想应该会挺好玩, 也许还可以看到明星,或是在卡塞特(CrOisetie)看到广告模特女郎,或 是在卡尔登饭店的露天咖啡座上,欣赏一下镇上少见的带着微笑的传者。于是,我回答华利先生,表示很乐意参加。 没多久之后我就陷入车阵,一路爬进城。阳光普照,天气炎热,对书店而言,这可不是好天气。电线杆上矗立着颜色亮丽的新标志,公布坎城和 贝佛利结为姐妹市,我可以想象到市长们会用无数的借口来相互拜访,以促 进两市友好关系并趁机度假。  电影节会场之外,似乎整个坎城的警察全都聚集在此了,配着枪,拿 着无线对讲机,戴着太阳墨镜,一边制造更混乱的交通问题,一边确保伊斯特伍德不被绑架。  他们以多年执勤累积下来的经验技巧,指挥车辆进入乱阵,然后对车 辆猛吹哨子,再将车辆引入另一个充满愤怒人头的车阵中。我花了十分钟, 才前进 50 码左右。好不容易抵达宽广的地下停车场时,我看到这场混乱之 中早到的牺牲者在墙上写下:“坎城是个值得观光的胜地,但此刻我只想溜 之大吉!”  我到卡塞特广场上的咖啡馆吃早餐看明星。其他人也和我一样。从来 不曾有这么多陌生人彼此这么细细观看对方。每个女孩都嗯着嘴,装成无聊状,男人则捧着影片节目单,在空白处写下重点,一只只的无线电话显著地摆在牛角面包旁边,每个人身上都戴着 塑胶制身份证,手中提着电影节袋子,上面印有 1990 年法国电影节字眼, 看不到英国或美国电影节的宣传。不过我想这就是主办这种活动的最大好处,你有权决定袋子上印什么。 卡塞特广场上贴满许多印有演员名字、导演名字。制作人名字,及就我所知道的美发师名字的海报。海报直接贴在大饭店对面,好让海报上的主 角能在每天早上享用传统的坎城火腿早餐及自尊心前,从他们卧室窗户望见 自己的名字。  空气中弥漫着大把钞票的交易气氛。走在卡塞待广场上,活跃的商人 与坐在皇宫饭店人行道上捧着朝着天装有几枚分币帽子的乞丐,形成强烈的对比。  带着一种大人物的魁力,我往狭小的毕佛亚克·拿破仑路上的英国书 店前进,准备体验坐在书店前有人请我签字的奇妙经历。  以前我参加过一两次的签名活动,均是在轻松愉快的场合下进行,我 从安全距离内接受众人注视,人们不敢贸然靠进。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咬人,根本不知假如有位勇敢人士往前迫近桌子,作者会如何欣然松气,迎接盛况。 坐了几分钟后,就可以准备执起笔,在包括书、照片、支票到尼斯马丁的旧照片任何东西上签字。  幸好华利·思托尔夫妇已预期到作家会有的恐惧,早已请朋友和顾客 将书店塞满。不知他们提出什么奖励,将这些人从海滩上擒来。 我感谢他们让我有点儿事做,甚至开始想,该请水管工曼尼古西先生一块来。  他比我还内行,知道如何回答英国侨民最感好奇的问题——为什么法 国的排水系统这么好,一点儿也无臭味。法国人对尖端科技十分内行,如高 速火车、电子电话系统及协和飞机,但为什么却有 18 世纪的卫浴设备呢? 有一天,一位老太太告诉我,当她拉水冲马桶时,竟然冲出一块沙拉残物。真是很糟糕,这种会永远不会在美国的却尔顿汉小镇发生。 签名活动结束后,大伙儿一起到转角处的酒吧。美国人和英国人比本地人还多。不过本地人在坎城本来就比较少,介于前述两国人数之间。甚至警察也是如此,听说他们是从科西嘉进口的。 我离去时,警察还在卡塞特广场巡逻,指挥交通,眼睛注视闲逛的模特女郎,这些女郎间隔一段时间就会自行宽衣解带。乞丐仍在皇宫饭店前面 的老地方,帽子里犹只有几枚分币。我丢了几个硬币到他的帽子里,他用英文祝福我有个美好的一天。我想,他是在练习英文,准备迎接美国贝佛利的观光客到来。第二章 小伙子  老婆大人第一次看见这家伙,是在往梅纳村的路上。它走在一位整齐 干净的男人身边,肮脏的狗毛挂在一副皮包骨上,简直不成模样。  虽然它的毛皮脏浊,骨瘦如柴,但明眼人马上就看得出这只狗在法国 是特别品种,一种有名的长卷毛狗——格里芬·科萨犬(Griffon Korthals)。 我们家就有一只卷毛狗,不过在普罗旺斯,这种狗可不常见。所以老婆大人连忙停车和狗主人搭讪,频频表示她也有一只这样的特殊品种狗。 那人低下头,瞧了一瞧自己脚旁正在享受“灰尘浴”的狗儿,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极力想和这只脏头灰脑的狗儿保持距离。 “夫人,”那人急急说道:“这家伙跟着我,但可不是我的狗,我在路上 碰见它,我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狗。”等老婆从镇上回来,告诉我这档事时,我已预见有麻烦了。 狗对她来说,就像其他女人喜爱貂皮大衣般,她可盼着有一屋子的狗。家里已有两条狗,我觉得已经够多了,而她也同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老婆总是满怀希望地朝外面路上窥视,认定那只狗会出现在附近。要不是有位朋友从镇上打电话来,事情大概就此结束。 朋友告诉我们,有一只长得很像我们家的卷毛狗,每天一闻到杂货店里传出的火腿味和店里自制的肉酱香味,就会适时出现在杂货店前面,后来 便不见踪影。镇上没有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也许是只走失的狗。老婆患有一种“狗儿危机症候群”,因为她发现那些走失或被遗弃的狗,全都会被送到“动物保护协会”,如果在一星期内没人认领就会惨遭销毁。 我们怎能让无辜的狗儿发生这种了呢?更何况是一只系出名门的纯种狗!  我拨电话到动物协会询问,但没有结果。老婆则开始每天找借口要买 条面包而花上几个小时到镇上寻找。狗儿仿佛消失了,无影无踪。我告诉老婆狗儿很显然已回到自己的家,她双眼圆睁,好像我是在提议“烤婴儿”当晚餐似的。 过了两星期,还是没有狗儿的踪迹,老婆闷闷不乐。而协会里的人,对我们每天打电话去也觉得不耐烦了。 后来杂货店打听到一个残酷的消息,这只狗被杂货店的一个顾客带回他座落在森林里的住家,他用剩饭残羹喂它,让它睡在冰冷的走廊。 我不曾看过一个女人可以行动如此迅速。半小时后,老婆已出现在 50码外的车道上,面带胜利的微笑驾车归来,车内坐着一只毛茸茸的乘客。老婆乐不可支地从车上下来。 “这家伙大概饿坏了,”她说:“它刚刚一直在啃安全带呢!你瞧它是不 是很可爱?”  狗儿被诱下车,它站在那儿对着每件东西摇尾巴,看起来挺吓人,有 德国牧羊犬那样大,肮脏打结的毛球沾满树枝及树叶,瘦得骨头都突出来,在如树丛般的毛发中只见一个斗大的棕色鼻子。  它靠在车旁抬起腿,用脚掌踢开碎石,俯下身来,后腿往后下一蹲, 沾满安全带碎片的六英寸粉红长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它很可爱吧?”老婆又重复一次。  我向它伸出双手,它赫然爬起来,咬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往院子,尖 牙利齿还挺吓人。“看吧!它喜欢你。”老婆大人面带温情,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建议给它吃点东西,好让它松开我齿痕累累的手腕。它三两下就吃掉一大碗的狗食,咕嗜咕嗜发出巨响。猛喝桶里的水,然后往草地上一躺摩擦嘴巴。家里另外两只狗不知所措,我亦如此。 “可怜的小东西!”老婆说:“我们得带它去看兽医,顺便帮它把毛修剪 一番。”      ※ ※ ※ 在每桩婚姻里都可发现,有些时候争议是多余的。  于是当天下午,老婆大人就约了宠物美容师海伦太太。凭那家伙现在 这副德行,大概没有兽医肯碰它。希望海伦太太善心大发,能先解决这只乡 下狗的外貌问题。  刚开始,海伦太太吓了一大跳,但之后她表现得很勇敢。而她的另一 位客人——一只迷你卷毛狗,悲伤地吠着,直想躲到杂志架里。“看来我得先照顾它。”她说:“它闻起来有些怪味儿,它到过哪里了?” “我想是森林。” “嗯。”她皱着鼻子,戴上塑胶手套。“您可不可以一小时后再过来?” 我买了一条防蚤颈圈,然后到罗宾的咖啡馆喝了一罐啤酒,想象着一个养了三只狗的家的未来。  当然睹!或许那家伙会找到前任主人,这样的话,我将只有两只狗及 一个濒临发狂的老婆。但不管发生什么状况,我都不能有所选择。假如真的有狗儿守护天使的话,就让天使来做决定吧!希望天使真的听见我的祷告。 我返回时,海伦太太已经用绳子把狗儿绑在她花园里的树下。  看到我进门,狗儿高兴地抖动身躯,它的毛被剪得很短,相形之下头 显得特别大,骨头更突出。唯一没剪的地方,是它粗短的尾巴。它看起来很 生气,但很特别,像是小孩笔下的枯木瘦狗,不过至少它闻起来是干净的。 它兴奋地跳到车里,笔直地坐在座位上,不时地靠过来想咬我的手腕,并发出嗯嗯的声音,显然是乐坏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声音是在说他老兄肚子饿了。因为一回到家,它 整个身体就埋进为它准备的大餐,一脚放在吃个精光的碗上,打算连碗上的 珐琅都取干净。  老婆看着它,流露出女人对乖巧聪明的小孩才有的特殊表情。我硬起 心肠说,我们应该开始寻找他的主人。  讨论一直持续到晚餐,狗儿睡在桌下老婆大人的脚上,大声地打呼嗜。 我们决定今晚让它睡在外面的小屋,把门打开,好让它想离开时就可离开。 倘使明早它还在的话,我们就准备打电话给本地我们认识的人当中,唯一养过科萨卷毛犬的一位朋友,问问他的意见。 老婆天一亮就起床,不久我便给吵醒了,一只毛茸茸的的东西一直往我脸上摩蹭。  狗儿还在,显然,它已被允许留下。而它知道该如何做,可以说服我 们生活中不可没有它。真是一只不知羞耻的馅媚狗!看它一眼,它那瘦巴巴的身体就会高兴地直颤抖;轻轻拍它一下,就可让它狂喜不已。 这样过了两三天,我知道我们输了,悲喜掺杂。我打电话给克瓜尔先生,他就是我们认识的唯一养过卷毛狗的朋友,我们在艾普村(Ap t)认识 的,当时他带着一只卷毛犬。他和他太太隔天就来我家探望我们的新房客。克瓜尔先生检查它的耳朵,看看是否刺有号码。这被用来辨别有血统记录的狗,以防它们走失。 所有认真的狗主都会这么做,这些号码存在巴黎的电脑中,假如你发现刺有号码的狗,总部会帮你联络狗主。 克瓜尔先生摇摇头,“没有号码,这只狗既没记录,也没被好好地喂养,我想它大概是一只圣诞节被当作礼物送出去的狗,因为长的太大而遭遗弃,这是常有的事。它跟着你们会比较好。” 狗儿拍动耳朵,用力摇晃身体,不打算争辩。 “它长得很漂亮嘛!”克瓜尔太太说,接着提出可以让我家狗增至两位数的建议。 她问我意下如何,让这只狗和他们家的母卷毛狗凑成一对?我早知道我的另一半的想法,两个女人已经开始计划这件浪漫事情。 “你们一定要带着你们的狗儿来我们家唷!”克瓜尔太太说:“当这小俩 口在外面※ ※ ※X 时,我们可以喝香摈。”她试着找一个较优雅的字——在外面※ ※ ※  X 时。幸好,她先生比较实际,他说:“首先,我们得先看看他们是否 处得来,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让他们  他用准岳父的眼光打量狗儿,狗儿将浑圆多肉的脚掌放在他的膝盖上, 克瓜尔太太在一旁逗它。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这就是了! “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克瓜尔太太逗着狗说:“它叫什么名字?替它 取个勇敢的名字,你们认为呢?看看它雄壮的头!”狗儿看看她。“比方‘维 克多’(胜利)呀;或是‘阿基里斯’(希腊神话中的勇士)。”  狗儿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不用点想象力,很难看出它具备了非凡的 勇气,不过至少,它很男性化,非常威武,于是我们决定好它的名字。就叫它“波伊”(Boy)吧!英文里“波伊”就是“小伙子”的意思。 “叫小伙子,这个名字很棒!”克瓜尔太太同意。于是“小伙子”就叫走 了。  我们安排两三个礼拜后,等“小伙子”打过预防针,刺上号码,把它 喂养得结结实实,它看起来像一位神气焕发的追求者时,让它去见“未婚妻”。  除了到兽医那儿及进食大餐外,“小伙子”大半的时间都努力想溶入这 个家。每天早上,它就等在院子门口,高兴地低声吠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并时时注意在它眼程内可咬定的手腕。  一星期过后,它从睡在房外的毯子升级睡到院子里的篮子。再过十天 后,它已进占到房子里的餐桌下,另外两只狗也对它百般顺从。老婆买了一个网球给它玩儿,它老兄则拿来啃咬。它会追蝴锡,并懂得坐在游泳池的阶梯上,享受习习凉风。这家伙简直是住在“狗天堂”嘛! 克瓜尔太太所谓的“恋爱约会日”终于到来。 我们开车前往塞纽(Saignon)上方特别曲折婉蜒的乡下,克瓜尔先生在这儿把一栋老旧的石制厩房改建成一排矮长的房子,面对着山谷及远处圣 马当卡斯迪水村庄(St.Maritin— de 一 Castillon)。“小伙子”体重增加, 全身的毛也长厚,唯一没变的是:它还是缺乏社交礼仪。  这家伙从车上跳下车,抬起腿就在刚种下不久的树底撒尿,肥厚的脚 掌在刚冒出的草皮上乱扒,不一会儿就爬到房子后面的小山丘上,跳上屋顶。我们走进屋内喝茶,品尝烧酒泡过的樱桃。 “叫。伙子。看起来不错!”克瓜尔先生说。 “样子挺棒的!”克瓜尔太太说。 “但是??”克瓜尔先生好像有些担心。他站起来拿出杂志,这是一本法国科萨犬俱乐部最新发行的杂志,每页都有科萨犬献宝的照片,有的狗神气活现地含着搜获的猎物,有的狗在水 中表演游泳术,有的狗服从地坐在主人身边。 “你看看,”克瓜尔先生说:“这上面所有的科萨犬都有典型的科萨犬毛, 挺直的毛。”我看看这些照片。所有狗的毛都是平顺且厚茸茸的。我看看“小伙子”,它正用它那棕色大鼻子贴在窗户上。那经过修剪后的短毛正在变成灰棕夹杂 的卷毛,我们觉得很特别,很好看。但克瓜尔先生并不这么想。他说:“很不幸,‘小伙子’长得像一只绵羊。颈部以上,它是只科萨犬,但颈部以下,根本活像一只绵羊。我很抱歉,这桩婚事恐怕是门不当户 不对。”  老婆差点儿被樱桃呛着,克瓜尔太太看起来有些沮丧,克瓜尔先生觉 得抱歉,我则松了一口气。两条狗加上一只羊,现在而言是恰恰好。所以“小伙子”至今,就我们所知,还是光棍儿一个。第三章 缓速迈向五十大关  我从不刻意过自己的生日,甚至忽略每一个十年所累积的事业起伏与 成就。30 岁生日当天,我在干活儿。40 岁生日,我仍在干活儿。 我打算也以工作度过 50 岁生日。 但事与愿违,老婆大人另有高见。 “你都半百了,想想这些年来你喝下多少好酒呢?这可是项非凡的成就, 我们得好好庆祝一番!”老婆意志坚决时,争吵是无用的。 于是我们讨论如何过我的五十大寿,其实我早该料定她已有安排。她礼貌地倾听我的建议——到埃克斯镇(AIX)玩在游泳池内享受一顿水上大餐;或是卡斯(Cassis)海边玩一天??。 直到我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主意时,她才气定神闲地说:“何不邀几个朋友到卢贝隆山区野餐!”这是在普罗旺斯庆祝生日的方式。 老婆大人开始描绘如梦似幻的暖阳普照在森林上空时的美景,我可以不必着长西装,肯定我会喜欢的。 我会喜欢野餐?简直不能想象。我的野餐经验仅止于在英国所留下的印象:终年潮湿、寒凉沁骨的湿地,争抢食物的大群蚂蚁,温热的白酒,以及躲都躲不掉飘到头顶上的乌云, 雨点打在身上,争着到处找避雨的地方。  老实说,我不仅讨厌野餐,实在恨之入骨。老婆说这次不同,她会安 排妥当。事实上她已和莫里斯密切讨论过。她心中想象的不单是一场文明的野餐,而且是个风景如画的庆祝活动:在天朗气清的克朗德布耐(Glyndebourne)河畔举行。 莫里斯是位于毕武村(Buoux)的卢伯旅店的老板兼主厨,且是个标准马车迷,过去几年中,收集并整修过两三部 19 世纪的四轮敞篷马车、一部 用马拉的大轿车、一部保养的很好的驿马车。他现在则提供交通工具给喜欢冒险的乘客——搭乘马车去大森林中午餐。老婆再次强调,我铁定会爱死的。 当我看到马车时,立刻知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邀请八位朋友,双手交握开始祈祷有个好天气——当然不需像在英国时握得如此之紧!  尽管两个月前的四月仅下过一次雨,六月的普罗旺斯仍是难以捉摸, 下雨的概率还是有的。当天我起床,走到院子,早晨七点的天空是那么蓝,蓝得像“高卢牌香烟盒”。脚下踩的石板是那么温暖。我们的房客蜥蜴先生早就爬上晒太阳 的位置,摊平,一动不动地靠在屋子的墙边。光是苏醒时分的大好晴天,已算是一份绝好的生日礼物了。 在卢贝隆,于夏日开始,坐在门前走廊享受一杯鲜奶油咖啡,蜜蜂忙着在薰衣草间觅食,阳光把森林幻变成一座翡翠仙境。此等感觉可比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变成百万富翁还棒。 暖和的温度让我感觉全身健康又乐观。  我不觉得我比 49 岁老一天。低头看看自己的十只棕色脚趾,我希望它 们在我 60 岁时依然如此。  没过多久,温暖的气候变得炎热、蜜蜂的嗡嗡声被柴油引擎声给盖住。 一部敞篷的富豪旅行车,绘着迷彩绿,气喘淋淋地爬上车道,在一阵灰尘中停下。  原来是游泳池清洁专家贝纳,他穿得像是要参加远征沙漠的中古世纪 童子军,军服样式的短袖及短裤,军人经常配戴的墨镜,车上挂满水桶及背 包;还有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头上戴着一顶路易·维登的棒球帽,看来一 点都不搭配。他穿越 100 号大道的敌人阵线,成功地入侵梅纳村。现在则做最后的准备,打算奋力一击攻进山里。 “老天!你怎么看起来老了呢?”他说:“我可以借用电话吗?我的游泳 裤还放在昨晚过夜的房子里,它们是卡其布料做的,很像诺列加(Noriega) 将军的内裤,十分特殊,我不想把它们弄丢。”  趁贝耐打电话,我们将两位朋友及三条狗赶上车,准备上路至毕武村 和其他朋友会合。  贝耐从屋子走出来,调整棒球帽以遮住强光。我们在富豪旅行车的护 送下出发,这部车和车夫吸引了马路两旁半身藏在葡萄园的农夫们注意。过了奔牛村,景色变得荒凉原始,葡萄藤蔓延至岩石块、橡木丛及带状的紫色薰衣草地。路上不见车子及房子。我们距卢贝隆的繁华市镇约莫有 百英里之远。  让我兴奋的是,这样原始、空旷的乡野竟然还存在。至少还需要一段 时间,建筑商才可能侵袭这里来,在这里盖上商店和各式各样的房子。我们往下绕个弯,进入深谷里,毕武村犹在沉睡中,一过镇公所,一只窝在木柴堆里的狗儿,睁开半只眼睛敷衍地低吠几声,有个小孩怀中抱着 一只小猫,棕色脸面上的一对大眼睛注视着难得见到的交通行列。  小旅店四周的景致,仿佛一个剧情、角色、服装或时代尚未搞定的电 影拍摄现场。现场有一套白衣服,一顶宽大的巴拿马草帽、短裤、帆布鞋、丝质衣服,一件墨西哥工作服、围巾、颜色鲜艳的披肩,一些不同颜色不同年代的 帽子及一位盛装的小婴儿。我们从沙漠来的贝耐从车上跳下来监督检查装备。  莫里斯从马匹停靠区出现,向我们微笑,对能有这么好的天气感到欣 喜。  他身着普罗旺斯星期天的盛装:白衬衫,白裤子,细条黑领带,枣红 色半身短外套及一顶旧的平顶草帽。他的朋友驾着第二辆马车,也穿着白衣服,挂着深红色吊带及一撮看起来很棒的椒盐色胡子,很像伊夫·蒙当(Yves Montand)在 Jean de FIoretie电影中的扮相。“来,过来看看马。”莫里斯说。 他带着我们穿过花园,询问我们的胃口状况。先出发的队伍刚刚乘坐巴士离开,好去准备野餐。丰盛的餐点,足够喂饱整个毕武村。  皮毛光滑,马鬃及尾巴梳理得干干净净的马匹被栓在荫凉处,其中有 一匹嘶鸣着,鼻子凑到莫里斯的短外套中找糖吃。  最年幼的小客人将头靠在她父亲肩上,咯咯地笑。她一看到这匹怪物, 蠢蠢欲动的粉红色指头靠过去往马儿粟色的腰窝戳去,马儿误认是苍蝇,长 尾巴挥动起来。  我们看见莫里斯与“伊夫·蒙当”,将马拉往黑色镶红边的敞篷马车及 七人座的驿马车,两辆马车都上油。打腊,擦得亮澄亮澄的,就像是准备摆在展示间用的。 莫里斯花了整个冬天的时间在马车上,而它们果然就如他自己说的Impecc—— 美极了! 唯一添上的现代化东西是一个老式的,有如军用的喇叭,它是用来超越保养较差的马车及恐吓穿越马路的鸡。“Allez Montez!”(来,上车!)※ ※ ※ 我们上车出发,以正常的车速穿过小镇,柴堆边的狗儿吠着,向我们告别,往广阔的原野驶去。  这种旅行方式让人对汽车的发明感到后悔,每样东西看来都迥然不同, 视野宽阔且更有情趣。马车随着路面的弯曲及坡度调整步伐,产生出一种舒适愉悦的节奏。 马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蹄咯噎咯噎踏动,马车铁轮沙沙地辗过路上的砂砾,好比一阙杂沓缤纷的古典乐。  空气弥漫着一股香味,一种由马的体温热气、马鞍肥皂、木釉香及从 窗外迎面扑来的草原芬芳混合而成的香味。若有似无的车速,提供充分的时间让你浏风光。 坐在汽车上,有若置身于一个快速移动的梦幻空间,眼前所见的是一片迷离恍惚影像,完全与乡野景色绝缘。而坐在马车上,倒也成了风景的一部份。 “嘿哟,小步前进!” 莫里斯用鞭子轻打马匹臀部,我们换成二档速度。“这匹马又懒又贪吃,”他说:“知道回程有东西吃,就会跑得比较快。” 一片长且浓密的徘红虞美人草原,缓缓地在我们下面的山谷展开。  空中一只秃鹰盘旋窥探着,它双翅展开不动,平衡地翱翔。就在这当 儿,飘来一朵云遮住太阳,一会儿,只见光芒从黑暗的云后射出,好像从车 轮辐轴中射出。  离开大路,沿着一条窄的小径盘绕穿过森林,马的喘息声被扑鼻而来 的百里香掩盖。我问莫里斯如何发现野餐地点。 他告诉我,每星期休假时,他就骑着马去探险,有时骑了几个小时还不见人烟。 “我们距离艾普村其实只有 20 分钟,不过没有人来过这里,只有我和野 兔。”  森林愈来愈密,小径也愈来愈狭,窄到几乎仅够马车通过,然后我们 绕过一个露顶的岩石,穿过一个由树枝拱成的隧道,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就 是目的地了。“到了!”莫里斯说:“餐厅开始营业。” 在洁亮平坦的草地边缘,橡木树荫下摆了一张 10 人份的桌子,上面铺着一块洁挺的白桌布,有一个冰桶,浆过的餐巾,几盆鲜花及数量恰好的刀 叉及椅子。  桌子后头,有间长石块搭成的小石屋,原来是牧羊人休息用的地方, 这会儿变成野外的吧台。我听见拔拉瓶塞“波”的一声,酒杯碰撞的叮铛声。  我对野餐的不良印象就此消失,这比冷硬的湿地及蚂蚁三明治好上太 多了。  莫里斯用绳子围出一块地方,把马儿松开。马儿在草地上翻滚,就好 像两个解开束腹带的老太太般轻松。其他人在石屋前空地上喝着提神的冰凉桃子香摈酒,驿马车的窗帘被拉起,最年稚的小客人也从睡梦中苏醒。没有什么比得上这样一个奇妙的经历了,心情舒畅极了。 伟大的莫里斯,伟大的发现! 但是莫里斯显然并不期盼得到更多的感激,其实,他应该要有的。他什么都考虑到了,从大量的冰块小至牙签,如同他所说的,我们没有饿死的 危险。  他要大伙儿坐下,开始介绍第一道菜:西瓜、鹌鹑蛋、奶油烤鲤鱼、 野味肉酱、镶蕃茄、卤香菇等等,由桌子这端排到另一端。阳光从树稍间穿透进来,注目看去,简直美得像是从艺术食谱上摘录下来的,但这是活生生的,是真的。 午餐进行到一半时,我收到一张很重但是很实际的生日卡,一个圆形金属路标,直径有两英尺大,上面写着一个提醒我岁月流失的黑色大数字: “50,祝生日快乐并且吃得愉快!”我们像一群庆功的英雄,炮凤烹龙,吃喝不尽,利用上菜间的空档起身走走,手中捧着杯子散步,待消化后再回来吃下更多东西。  午餐进行将近 4 个小时,吃罢生日蛋糕,到了喝咖啡时间,我们已进 入饱食终日之后的休息状态,人们昏昏沉沉的,连说话的速度都变慢了:世 界是如此美好,50 岁棒透的年龄呀!马儿离开草地,上路回毕武村,它们一定察觉到重量增加了,不过它们看起来似乎比早上来时还要有活力,摇摆着头,抽动鼻子,品尝空气! 突然间刮起一阵风将帽子吹走,雷声隆隆响起,几分钟内,满天乌云密布。  我们才上路,冰雹就降下,豆子般大,打在头上疼痛不堪,在湿透的 马背上弹跳。  马儿根本就不需用鞭子,自顾加速奔走,低头全速前进,身上冒出热 气。莫里斯的草帽边沿塌陷到淌着水的耳朵上,红外套褪色浸染到裤子上,他笑着大喊:“哈哈!英国式的野餐!” 我和老婆用旅行毛毯做成遮雨篷,回头看看驿马车如何应付倾盆大雨。车顶显然比它看起来的样子还不防水,只见一只手从马车侧面出现,将水倒 到车外。我们回到毕武村,莫里斯的身体和双腿都僵麻了,双手拉紧已闻到家及食物味道的马儿,它们显得热烈而急躁。去他的人类及他们的野餐! 尽管是暴风雨袭击的受害者,我们还是高兴地集聚在餐厅饮茶,喝咖啡及葡萄酒来恢复精神。 早上高雅的野餐贵客已变成狼狈的落汤鸡。  湿淋淋的短裤变得透明,一块儿白,一块儿黑,与印在裤上的红字交 错展呈,好像在祝贺我们生日快乐。波纹的衣服早粘成一团,草帽恍若一盘凝结的玉米片。大家都站在自己的一摊水前面。 乘坐小巴士回来的莫里斯太太和服务生马塞尔,供应大家各式的干衣服和葡萄酒,餐厅此时变成了更衣室。 戴着棒球帽的贝耐考虑着是否该借条泳裤,穿着开车回家。他的车子被水打湿,驾驶座已变成小小水池。他望着窗外说:“不过至少暴风雨已经停了。”  假如暴风雨已在毕武村结束,那么桃纳村根本就没下雨。开车回家的 路上还是飞灰尘扬,草干木黄,院子依然热气腾腾。我们看到太阳落在房子西边的两座山峰之间,然后消失在地平线上。“怎么样?现在你喜欢野餐吗?”老婆大人问。 什么问题嘛!我当然喜欢野餐,我爱死野餐了!第四章 狗展开锣  梅纳村运动场是一块位于葡萄园中的平地,平常提供镇上足球队进行 热情有劲的竞赛。松树下约莫会停上一打以上的车子,运动场内挤满球迷, 他们忙着观看球赛,享受丰盛的野餐。  而一年当中,会有一天特别不同,通常是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天,运动 场另有他用。  当天,红色和维紫色旗帜,披挂飞扬在林荫道上。杂草繁茂的凹地也 被清除干净以增加更多的停车位。竹条编织的围栏密匝匝的竖立在路旁,以防过往行人不花半个铜子儿就看到一场免费比赛。 今年活动似乎开始的比较早,也比过去更为嘈杂。 刚过七点钟,我们打开门扉,拉开百叶窗,想好好享受一星期中唯一宁静的周日早晨。此时,邻居的牵引机在家休息,小鸟歌唱,阳光普照,山 谷中一片祥和幽静。  半英里外的山丘,尖锐的声音忽地响彻山谷,主持人开始测试他的扩 音器,恐怕半数的卢贝隆人都被吵醒了。“喂!喂!l、2、3,早安!梅纳村。”主持人停顿下来,喀儿喀儿咳嗽,听来挺像雪崩的声音。“好,机器没问题。”他说。 他把音量调低,转至蒙地卡罗电台。 哎!一个宁静的早晨,甭提了!我们决定等到下午才去看这个狗展。那时候,开场类的节目应该已经结束,杂种狗和动作有问题的狗也被淘汰了,大伙儿也都用过午餐,狗展中 最佳狗鼻子比赛即将在场内展开。   中午的钟声一响,扩音器突然安静下来,原本纷乱嘈闹的狗吠背景音 乐,顿时变成因无聊而偶尔低吠几下的猎狗声,活似一首痛苦的小夜曲。 除此之外,山谷变得非常安静,狗儿和所有的人类都用午餐去了! “大家都吃饱了吗?”扩音器喊将起来,麦克风传出低沉的声音。“活动开始啦!”于是我们出发,沿着往运动场的小路前进。停车场中的一块荫凉空地,早就被一群眼明手快的小贩占据。 他们兜售什么东西呢?乖乖,特殊品种的狗儿、杂种狗、具有特殊专长的狗、专门猎野猪的狗、猎兔子的狗、猎鹌鹑及山鹞的狗。 这些狗儿在树下被铁链串联起来,活像一条硕大的黑白珍珠项链,酣睡中犹不停地扯动。它们的主人一副吉普赛人长相:身材修长,皮肤黝黑,浓密的八字胡下露出闪闪发光的金色牙齿。  一个吉普赛人注意到老婆大人喜欢上一只皱皮棕黑色的展示狗儿,它 老兄正懒洋洋地用后脚掌挠抓耳朵。“它长得很漂亮,是不是啊?”吉普赛人说,金色牙齿对着我们发光。  他蹲下来对准狗儿脖颈,一把抓起。“它是和袋子生而俱来的,你可以 直接提回家。”  那只狗睁开眼睛,似乎对自己身上生来就披着一件尺寸大了好几号的 皮外套感到无奈,脚掌搔痒搔到一半即作罢。老婆大人摇头,“我们已经有三只狗了!”那人耸耸肩,用劲把狗儿甩下,“三只和四只,有什么差别呢?”※ ※ ※ 顺着运场跑道向前走,场内摊贩的货色愈来愈有看头。 一个用三合板和铁丝制成的笼子上,摆着一张说明,上面写着:狐狸猎犬,专猎兔子和松露,一只真正的冠军狗。这只冠军狗短小肥胖,黑白夹杂,正躺在地上打盹。 我们刚刚停下一会,但这点时间对精明的狗贩子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它长得不赖吧!是不是啊?”他把狗摇醒,从笼子中将它举起来。“看!” 他把狗放在地上,从货车引擎盖上的空酒瓶旁的锡盘子里拿出一片香肠。 “很特别的!”他说:“当这种狗在狩猎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它们分心, 全身变得僵硬,你压它的头部后方,它的后脚就会抬高。”他把香肠用树叶盖住,让狗儿去找,然后把脚压在狗儿的头上。 呜呼,狗儿露出牙齿哀眸,咬他的脚踝??我们继续往前走。 运动场从午餐中渐渐苏醒,树底下零星散落着一些食物和空杯子。 一只西班牙犬成功地跳上桌子,把食物残渣清理干净,然后下巴赖在一个盘子上睡着了。 由于参观的宾客才吃饱,挺着撑透的肚子,加上天气炎热,动作明显变缓,一边剔牙齿,一边制览本地军火商人展示的猎枪。 一个长桌子上,有三四十枝枪整齐地排成一列,其中,包括一枝引起极大兴趣的最新型黑色镇暴机关枪。如果森林中出现吸人血的兔子杀手的话,毫无疑问,就需要用到这把枪来维持秩序。 有些展品我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不出所以然。一张说明卡片上写着:“日本忍者使用的武器”;天哪,哪个猎人会需要用到“铜指环”和“锐 利不锈钢流星链”呢?  这实在是一场暴力展示会,完全和英国狗展上贩卖的橡胶骨头及压下 会叫的狗玩具全然不同。古有明训:有其狗必有其主。什么人养什么狗,狗主人和狗儿长时间相处下来时,往往会变得有几分神似,而这种理论也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可 以证明。  在世界上其他的地区,这派理论也许指的是身体上的特征——女主人 有一个和她的腊肠狗相访的下颚,满脸胡须的男主人必有一只浓眉小狗,体型瘦小的骑马师总跟着一只身材玲珑的赛犬。但是法国就是法国,他们借着服饰来突显这个特点。  优美狗姿比赛中的两位优胜者,人与狗完美无暇的搭衬,引起大家的 注意,尤其吸引一些穿着比较保守的观众。女子组部份,一位金发女郎穿着白衬衫,白短裤,白色牛仔靴,用白色皮带牵着一只白色迷你狮子狗,穿过目光和骚动的人阵,走到吧台边,小 指头微翘地啜饮柳橙汁。  镇上那些穿着普通衬衫和平底鞋的女士们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评头论 足,这种兴头往往是她们在肉摊上讨论向应该如何切时才有的表现。男子组部份,则是由一位短胖的男士和他及腰高的大丹狗傲视群雄。  这只大丹狗很干净,背部黑得发亮;它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紧身 T 恤, 非常贴身的黑色牛仔裤及一双黑色牛仔靴。大丹狗戴着一条很重的黑色项 圈,主人脖子上戴着一条像小钢索的项链,上面挂着一块奖牌,每走一步就 打到他的胸膛;他的手上戴着一条类似的手链。或许是不小心吧!他的狗儿没戴手链,不过当他们高高地站在台上时,挺像一对阳刚十足的伙伴。主人粗鲁地猛拉项圈,大声吼叫地控制他的狗。 狗儿露出大丹狗温顺的本色,实在搞不清状况,它应该装成凶猛狠暴、难以 控制的样子,却反倒很礼貌地,兴匆匆地看着从它胯下穿过的小狗。  马斯尔先生手捧彩券纠缠起我们来,我们尚在计算那大丹狗在吃掉它 后腿聚集着像苍蝇群的小狗儿之前,它的好脾气会持续多久。  只需花 10 块法郎,马斯尔先生就可提供机会让我们赢得由当地商人捐 赠的运动器材和大吃一顿的机会:一辆越野脚踏车,微波炉,一把猎枪,或 美心牌香肠。我松了一口气,幸好小狗儿不是奖品中的一项。马斯尔先生斜着眼睛说:“你们永远不会晓得香肠是用什么做的。” 老婆大人一脸惊愕,他调皮地拍拍她,“不是的,我是开玩笑的!”  事实上,展示台上有足够用来灌制成堆香肠的小狗。它们在树底下、 毛毯上、纸箱里、自制的狗屋及旧毛衣上,成群地,或躺或动。我们从一堆毛茸茸躺满犬类的狗阵走到另一狗阵,这是考验老婆大人的时候,她只要面对任何四英尺高鼻子潮湿的动物都会流露出感情。 狗贩子销售的技巧更是无耻,一看到她泄露出些微的兴趣时,马上从狗堆中抓出一只小狗,塞进她怀里,狗儿在她怀中很快地入睡。 “看,它多么可爱啊!” 刹那间,我已经可以看见她心肠又变软了!      ※ ※ ※ 幸好,这时扩音器传来嘻嘻隆隆的声音,一名专家开始介绍这场比赛的内容和规则,替我们解了围。 这名解说专家身着猎人装——戴卡其帽、着衬衫、裤子,拥有一副低沉的嗓音。他似乎还不习惯透过麦克风说话。而生为普罗旺斯人,在无法说 话时,往往会让双手安静下来,所以他的解说间歇地时有时无。当他用麦克风指示运动场上的不同地方时,随着脖子的扭动,他的话就消失在微风中。  比赛的选手在远处尽头排成一列,有半打多的向导猎犬和两只褐色名 犬。运动场上有一处处小树丛,随意安置着,这是比赛中用来藏鹌鹑的地方。 有人会将一只活鹌鹑高高地举起来,让人检查。  解说员的麦克风技术进步许多,我们终于能听到他的说明,鹌鹑将会 被绑在不同的树丛中,让比赛的狗儿寻找,但不可以把它咬死,只能指示鹌鹑藏匿的地方,最快找到鹌鹑的狗就获胜。  鹌鹑鹤藏妥后,第一位参赛者解开绳子,那只狗穿过两片树丛,才闻 一下,在离第三片树丛还有几码远的地方站直,停了下来。“哈!这只狗,够厉害。”  解说员突然冒出话来,狗儿被这个嘈杂声分散注意力,朝声音来源望 一望。不过很快地它又继续行进,在举起另一只脚前,将一只脚非常小心地 踏在地上,颈子和头朝向树丛,解说员赞美它专注且动作优雅,狗儿这时丝 毫不再受声音干扰。“太棒了!”解说员说,并开始拍手,忘了手上还拿着麦克风。主人带回他的狗,人和狗用胜利的小跑步返回起点。 一位穿高跟鞋及黑白相间洋装的计时女郎,手里拿着计分板,把比赛成绩记在板子上。负责藏匿鹌鹑的人连忙将鹌鹑藏到另一处树丛里,第二位 竞赛者入场。这只狗立刻冲到刚才鹌鸦被捉走的树丛边,停下来。“没错,那里的气味还很浓,再等一会吧!”解说员说。 我们等着瞧,狗儿也等,后来它不想等,也许是对被派出场却徒劳无功感到厌烦,它对着树丛抬腿撒尿,然后跑回主人身边。 负责藏鹌鹑的人再将那只可怜的鹌鹑藏到新的地点,这只鹌鹑显然味道特别浓,一只又一只的狗连续补空停在第一次的树丛边。  一位站在我们旁边的老先生解释给我们听,他说鹌鹑一定是从这处树 丛拖到下一处树丛,因而沿路留下味道,怎么期望狗儿找到鸟儿呢?它们又 不是千里眼。老先生摇摇头并用舌头顶住牙齿发出喷喷声,颇不以为然。  最后一位选手,是一只褐色名犬,看到敌手一个个败阵下来,纷纷离 去,它兴奋异常,不耐烦地扯拉绳子。轮到它上场时,它显然不了解自己在比赛中的角色,完全忘了鹌鹑和树丛这档事,像马拉松赛手般尽全速绕运动 场一周,然后冲进葡萄园,它的主人紧追在后。解说员喊着:“老天呀!一个火车头,算了吧!”  太阳西沉,人们的影越拉越变长。杜佛先生,哲学家猎人俱乐部的董 事长主持颁奖,接着坐定下来和其他同伴享受丰盛的西班牙海鲜饭。  天黑后,我们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和杯子碰撞声,而葡萄园的某 处,有人大声喊叫着他的褐色名犬。第五章 夏日明信片  花了三年的功夫才让自己接受一件事实——我们住在自己的房子,但 有时却恍然置身在他方。  我们认为正常的生活当从九月开始算起,除了集贸市场的日子,平常 镇上并无什么人潮。  房子后方马路上,白天车辆稀疏,一部拖拉机,几辆小货车??。到 了晚上,根本不见任何车辆踪影。周日午餐时间之外,每家餐厅都还有空桌子。社交生活是间歇的,一切非常单纯。  面包店售有面包。水管匠有空闲聊,邮差可以偷闲坐下来喝一杯。过 了一狩猎季节第一个震耳欲聋的周末后,森林开始恢复平静。葡萄园里可见到一个个弯腰工作的身影,缓慢地从一排葡萄藤移至另一排。 晌午到下午两点钟,整个镇上一片死寂。从九月到来年的六月,然后七八月来临了。 通常我们习惯地只把它们当成一年中的两个月份:炎热的月份,尽管酷热难当,但不需做太大的调整,除了在下午时来个称心如意的午睡之外。  我们的单纯想法可是大错特错也。七八月时住的还是卢贝隆,只是它 不再是原来的卢贝隆,而是“度假”的卢贝隆。以前在特殊时节下过正常生活的努力,完全行不通了。 我曾经考虑干脆取消整个夏天的活动,找一个灰暗、阴凉、安静的地方逃避一夏,比如苏格兰西方的赫布里底群岛(Hebrides)。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也许我们会想念卢贝隆,甚至记挂起一切让我 们汗流浃背、怒气冲冲、累得像个活死人的艳阳白日及所有的活动。  所以我们决定蜇居在夏日的卢贝隆,勇敢地加入度假的人群,像他们 一样捎一封明信片给远方的朋友,告诉他们我们正在享受愉快的时光。以下即是我们享有欢乐夏日的片段鳞爪,且听我道来。警察大战天体营“招募天体营会员!” 此乃自然主义爱好者的季节,而希望加入圣特鲁培(Saint— Tropez)警察行列的人数也会在夏日陡然增加。 斯巴达市长先生反对这个历年来的传统——圣特鲁培素来以天体营出名,为了安全与卫生起见,下令禁止在公共海水浴场裸体做日光浴。 “禁止全身裸露!”斯巴达先生如是说,并授予警察逮捕任何违规者的权 力。  其实,也非真的要“逮捕”之,而是盯哨追踪他们,倘若他们胆敢犯 下妨害风化的罪,可以给予最低 75 块法郎、最多 1500 块法郎的罚款。问题是:裸体者要把 1500 块法郎搁放在哪里呢? 这点让当地居民困惑不已。 为了对抗斯巴达市长,有一群天体营抗议人士在莫特(Moutie)海滩一些岩石后方成立总部,该组织的女发言人已然声明,无论在任何状况下, 皆不准穿著泳衣。亲爱的朋友,多么希望你们当时也在场! 甜瓜大田  福斯坦的哥哥杰基,六十来岁,体型瘦小,但是筋骨可强壮了。他在 房子对面的空地栽种甜瓜,这块田大得很,但仅仅只有他老人家一人用两个手担下全部的活儿。  春天时,常常见到他在田里待上六七个钟头,弯着腰板用锄头清除杂 草。他从不喷农药——他说:谁会吃那些有化学味儿的甜瓜呢?我想他一定 乐于用传统的方式照顾他的瓜田。现在甜瓜成熟了。 每天清早六点钟,他就会到田里采摘成熟的甜瓜。将甜瓜送到梅纳村以木制浅箱包装,再从梅纳村运送到卡维隆,然后从卡维隆载往亚维依,最后抵达巴黎或其他任何欢迎甜瓜的地方。 一想到那些光顾时髦餐馆的客人,只为了吃一吃像甜瓜这种简单的东西,而甘心付出一笔为数不少的钱,杰基就觉得很欣然。  假如我起床起得够早的话,犹可在他赶往梅纳村之前与他碰头。他总 有几个太熟而不适合长途运送的甜瓜,用几块法郎便宜儿卖给我。  待我口到家,朝阳已将山顶照得通亮,并罩在我脸庞,让我觉得热烘 烘的。甜瓜,沉掂掂的,满意地躺在手上,前晚的温度使它们摸起来凉呼呼的。  我与老婆在早餐时享用既新鲜又香美的甜瓜。啧啧,距它们采下的时 间才十分钟哩!度假万岁 当气温达到华氏一百度时,游泳池就不再只是一种奢华享受而变成寻常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了。 只要有人请教我们于夏天在普罗旺斯租房子的相关事宜时,我一定会告诉他们游泳池的重要性,有些人会听从我们,有些人则不然。 往往在抵达这里两天后,这些不听劝告的朋友就会打电话过来,向我们仔悔几个月前没有接受我们的忠告。  太热了,他们说,热得不适合打网球,热得不适合骑自行车,连出门 逛逛也太热,实在热昏了、热死了。哎!你们真幸运,有一个游泳池!电话那头,满怀希望地停顿不语。 不知是我的想象,还是我真得听到如雨滴般的汗珠儿弹落在电话听筒上!  我想我的回答语气肯定要冷落无情,这可大有助益;如果你们不介意 和几百个放暑假的小毛头共用一池水的话,艾普村附近倒有一个不错的公共 游泳池。不然的话,还有地中海,只需花上一小时的车程,不对,不对,加上塞车时间,可能得花上两个小时。记得要在车上放几瓶艾维凡(Evian)矿 泉水,这样才不会脱水休克!或许你可以关上百叶窗,遮住阳光,整天待在家里,然后晚上再出去透透气。虽然这样可能就无法晒成可堪回忆的“古铜肤色”,但至少能幸免 于中暑!  这些残酷且不中听的建议还来不及闪过脑海时,电话那头原本绝望的 声调,陡然变得如释重负。  对呀!早上我们可以到你家泡一下水,保证不会吵到你们,只要一下 子就好,你压根儿就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中午时分,他们带着几位朋友强行造访。他们恣意地游泳,他们快乐地晒太阳,接着他们突然口干舌燥,无法克制地出现在门口?? 那也就是为什么敝人会站在吧台后方,而本人的老婆会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六人份的午餐。 度假万岁!暑日夜游狗适应炎炎夏日的方法就是睡觉,四腿儿一伸,躺在院子里或百叶菊篱笆下的荫凉处,蟋缩一团,一直等候到粉红色的天空变黑后,它们才开始 有了一点生气,伸长脖子闻闻微风,推挤咱们的脚,暗示它们渴望散步的蠢 动的心。于是乎,我们只得找出手电筒,带着这些小家伙到森林去。 踏入一片百里香花丛里,立刻间到温热松针和泥土的味道儿,又干涩又刺鼻。 树林中的小动物躲躲闪闪,潜行逃离,它们杂沓穿过野生黄杨木叶,发出奉辛沙沙的声音。  天籁尘音齐和:蝉的鸣唱,蛙的求爱??低沉砰砰作响的乐声从远处 一户人家的窗户飘送而出;福斯坦的院子里,传来晚餐的谈话声和杯子碰撞 声。  山谷中另一侧山丘上,一年中有十个月无人居住,此时绽露点点灯火, 而这些露营灯火在八月结束时也会随之熄灭!  返回屋子后,赤脚踩在地上,温热的石板发出邀请,请我们光临泳池。 潜入漆黑沁凉的水中,再饮一杯温醇的睡前酒!除了几丝星光,天空非常清朗。 明儿个依旧热呼,炎炎夏日缓慢地爬过一天,就像今天。剪薰衣草记  用一把修树权的剪刀剪薰草,我的速度缓慢,一副外行人模样。剪了 一个来钟头,方才剪了十几丛。昂喜叶特送来一篮茄子,我庆幸逮到一个休息的借口。她看看薰衣草,瞧瞧修枝剪刀,然后摇头,无视她的邻居的存在。 “难道你连薰衣草都不会剪?为何用修枝剪刀呢?你的镰刀呢?” 她回到货车上,带回一把镰刀,为了安全起见,锋利的刀刃套在旧木套里。我在半空中试几下,她看了再次摇头,很显然,我得上一课。 她拉起裙子,往最近的一排薰衣草下手,用手将长长的草茎束成一把,然后用镰刀往底部一入刀切下。她在五分钟内所割的,比我在一小时内割的还多。 看来似乎挺简单:弯腰板,抓一把,往下切,轻而易举! “就是这样!”昂喜叶特说:“小时候,我就住在下阿尔卑斯山!咱家有好几公顷的薰衣草,那时没有机器这玩意,每个人就用一把镰刀。” 她把镰刀还给我,告诫我小心双腿,然后这自离开到葡萄园与福斯坦会合。  看来简单。操作起来可难。我的处女作结果是一排凹凸不齐的树丛, 说是割的,倒不如说是啃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镰刀是专门设计给右手使用的,对于像我这种左撇 子而目,必须反向使用。老婆冲出来要我小心双腿,她不相信我会使用那么尖锐的切割器。 她见我反向切割,方才放下一颗心,就算她的丈夫天才般倒着切到自己,也还不致于有截肢的危险。 昂喜叶特回来时,我刚好割到最后一丛。我看着她,指望得到一些鼓励,不想在瞬间却切到了食指。老天,差点儿切入骨头里去,鲜血泊旧流出。她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在修剪指甲。 于那种惨状之下,我对她的幽默感到怀疑。 两天后,她送我一把左手用的镰刀,而且慢条斯理地告诉我:没戴手套可不准用! 黄蜂也疯狂  普罗旺斯的黄蜂尽管体形小,却有魔鬼般的针尖儿。潜伏在游泳池边, 它们会使出迅雷不及掩耳攻击法,螫了就逃之夭夭。它们跟在不设防的被害者后方,伺机而动,一看到有手臂举起,就狠狠地刺进腋窝儿,让人痛上几个小时。 可怜被螫过的人得穿上衣服保护,才敢下水游泳。 不知是否所有的黄蜂都喜欢水,但此地的黄蜂铁定如此:它们浮在水面上或石板上的小水坑打吨;窥伺没设防的腋窝、细嫩的四肢。 悲惨的一天下来,不仅腋窝,甚至大腿内侧,都可能遭黄蜂造访。很显然地,有些黄蜂可能还会在水里憋气行动。 于是我奉命前往搜购捕蜂器。 我在卡维隆一条后巷里的一家药房找到捕蜂器,很幸运地,柜台后面的老板刚好是个不折不扣的黄蜂专家。 他展示最新型的捕蜂器给我看——一个可在跳蚤市场找到的旧式玻璃悬吊器脱胎成的塑胶捕蜂器。 他说,这是特别为游泳池设计的,可教黄蜂毫无抵抗之力。 这个捕蜂器包括两部份:底座是一个圆型的碗,由三个支架架起,并有一个底部往上延伸的漏斗,碗上则有一盖子以防止飞进漏斗的黄蜂又飞 走。但是这尚是最简单的部分。 黄蜂专家说,最难且最精巧及艺术的是饵的部份。 如何说服黄蜂放弃鲜肉美味而爬进漏斗呢?什么东西可以让它们远离游泳池呢? 在普罗旺斯待上一段时间,即可发现每买一件东西.就会免费附送说明:从高丽菜成长——两分钟,到睡觉的床铺——半小时以上,依你的背部 状况而定。至于捕蜂器呢?大概得空出 10 至 15 分钟的时间。我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洗耳恭听。 原来黄蜂喜欢喝酒,有的喜欢甜味的,有的喜欢水果香味的;有的甚至会四处爬飞,只为喝到一滴茴香酒。 据专家说,只要多实验几次,调配出适合的口味与浓度,必可找到当地黄蜂热爱的酒香。 他建议一些基本的配方:甜苦艾酒加蜂蜜和水,稀释的黑醋栗酒,黑啤酒加葡萄烧酒或纯的茴香酒。  为了更吸引黄蜂,漏斗可稍微涂上一些蜂蜜,且一定要在漏斗下方吸 放一些水。  专家在柜台上装好捕蜂器,用两只手指模拟出来散步的黄蜂:它停下 来,被小水坑吸引,指头不动;靠近水,它闻到上面有好吃的东西,指头动了;爬上漏斗,探测一下,抗拒不了的诱惑,一脚栽进鸡尾酒。就这样,挣不出天网,醉茫茫而爬不出漏斗,溺而死也,不过它可死得顶快活。 我买了两个捕蜂器并试试配方,全部有效。 这让我不得不相信,黄蜂确有喝酒癖好。现在倘使客人受不了烈酒时,就会被众人讥为“醉茫茫一黄蜂”。 卢贝隆症候群 大部分夏天所引起的病痛,或者令人不舒服,或者叫人疼痛,或者仅仅使人放臭屁,不管如何这些病都会让人一掬同情之心。 如果有人因无法克制,吃了过量的香料香肠而生病,他的朋友多半不会苛求他在身体康复前冒险返回社交圈。 同样地,三度晒伤、玫瑰红酒中毒、被毒蝎咬到。食用过量的蒜头,或长期暴露在法国官僚制度下所引起的晕眩,这些病痛的确要担受一些皮肉 之苦,但病人至少可以享受一段寂静自在的养病时光。其中有一种比毒蝎或劣质香肠更教人苦恼的病,我们自身就遇过,在法国宁静地区的居民身上也见识过无数次。病症通常出现在七月中旬,持续 到九月初:双眼呆滞充血,频打呵欠,没有胃口,脾气暴躁,精神倦怠,而 且有轻微的妄想症——突然想收拾行李上修道院隐居。  这就是所谓的“卢贝隆症候群”,或又称之为“可怕的社交倦怠症”, 其令人同情的程度不亚于百万富翁的仆人对宴会的倦怠。  天天如我们检查这些病人——通常是本地的永久居民,就可以了解为 什么他们会惹上这种病痛。当地人有他们的工作、朋友、以及从容不迫的生活。  他们有充分的自由选择住在卢贝隆,而非世界上其他充满鸡尾酒的首 都,因为如果不能全部回避这些酒会,至少可以回绝掉其中的大部分。这类怪脾气于一年中的十个月份中,是颇能被理解,而且可被忍受的。 至于七八两个月份,让我们瞧瞧是何种情形。 客人从世界各地的繁华城市到来,才下飞机或高速公路,他们渴望来点社交活动以满足从都市带来的瘾头。他们要认识当地人,结交本地朋友。 去他的卧躺吊床看书,去他的林中散步,去他的一人独处??。那些人只渴望见见人群——找人吃午餐,找人喝酒,找人吃晚餐,结果呢?邀请 卡和回请卡一来一往,保证连续几个礼拜假都排有节目。假期在最后一顿晚餐后落幕,也许会在客人脸上看见些许多的疲倦,他们猛然发现卢贝隆的社交,何以如此频繁。 他们半开玩笑的说,过去几天一连串的活动下来,他们得好好休息,始得以恢复体力。 “这里常常如此吗?你们怎么撑得下去呢?” 当然不是这样,我们可也不希望持续这种状况。  和本地许多朋友的遭遇一样,我们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拜访间病倒;只 得空出整个白天与晚上的时间,少吃少喝,早早上床睡觉。  每年当一切恢复平静后,我们告诉其他同病相怜的居民联谊人员,有 关如何减少夏天这种耐力测验的法子。大家一致认同“意志坚定”是最好的答案。 多说“不”,少说“是”,铁下心肠拒绝找不到饭店房间而出其不意拜访的客人,家里没有游泳池的小孩,遗失皮夹绝望的旅客。不管本人的内心里多么热情、仁慈、乐于助人,或是粗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意志坚定”。 其实我早已知道答案,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明年夏天一定还是老样子。 我想我们不得不接受这种状况,倘若没有累垮,也许私下里还会喜欢呢!还愿节 汽车禁止进入市中心广场。  广场的三侧搭起摊位及桌子。第四面则有一排鹰架,上面闪烁着霓虹 彩色灯,并有一个用厚木板搭成的高起平台。  咖啡馆外头,原本只有一排的桌椅也增列到十排,增加的服务生被派 去招呼从店门口大排长龙到邮局的客人。  儿童与小狗相追逐,穿梭于人群中,从桌上偷拿方糖,企图躲开手挥 棍子、假装生气的老先生。今夜没有人会提早就寝,就算是小毛头也不例外,因为今天是镇上一年一度的盛会——还愿节。 还愿节盛会从下午广场上喝过庆祝酒后正式揭幕,各摊位开始营业。 本地手工业者,事先都隆重刮过胡子,显得容光焕发,他们站在自己的摊位后面,或手中捧着酒杯,或将摊位上的展品做最后的调整。 展示的东西有陶瓷品和珠宝,蜂蜜和薰衣草香水,手工编织的布,铁制和石制品,绘画,书籍,明信片,加工好的皮革制品,用橄榄树制成把手 的开瓶器,干草药药袋。大家在饮罢第一杯红酒后,始觉得饥饿起来,卖比萨饼的太太大发利市,忙得不可开交。 人潮蜂拥进来吃东西,又四散而去。  夜幕低垂,温热无风,远处的山脉看起来好像黑色的驼峰紧依着天边。 三人手风琴乐团在舞台上调音,奏出第一首独步舞曲。紧接着的是一支来自亚维依的摇滚乐团,他们在咖啡馆内一边喝着啤酒与茴香酒,一边彩排。 第一对舞者出场,一位老先生和他的小孙女。小女孩鼻子靠着爷爷的皮带环,双脚不稳地站在爷爷的脚上。 三名由爹地、妈咪、女儿组成的队伍加入行列,接着其他年长的老夫妇也陆续加入,踏着僵硬的舞步相拥起舞,脸上露出心注的表情,仿佛企图回想 50 年前学的舞步。 随着一段华丽的演奏及一串连续的手风琴与鼓声之后,独步舞曲结束,摇滚乐队开始五分钟的热身演奏,电子乐声音传到舞台对面教堂的石头墙 上,回弹震荡。  乐团的主唱,一位体格健美的女郎,一身穿紧身衣,头戴一顶颜色鲜 艳的假发,尚未开唱就吸引无数观众的注意力。一位老先生,头顶上的帽檐儿几乎快碰到他突出的下巴,从对面的咖啡馆拉来一把椅子,坐在麦克风前,镇上其他大胆的男孩也学他,从荫凉处 窜出站在老先生椅子旁边。  他们全都像被催眠似地,狠盯着刚好在他们头顶上方摇摆发亮的黑色 臀部。镇上的女孩们,由于男伴不够,互拥起舞,紧靠在被催眠的男孩后方。一名服务生放下托盘,殷勤邀请一位坐在父母亲旁的漂亮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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