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看到一辆车,汽车尾部的标志看着像是扑克牌黑桃代表的黑色的黑桃,这车什么牌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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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克牌标志 做完了第一个 还有第二个!我领了任务之后 什麽也没有,只有时间
犯罪就是涨进度条的方法黑桃任务是叫你在规定时间内让进度条涨满,用机枪狠揍一辆汽车报废之后继续攻击那堆残骸是有效的涨进度方式,必须两个以上,看你的本事了。如何“勾引”警察,为的是换上警服。V点的任务就是叫你把两个警察引到那个车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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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可能是让你炸车里面有坐穿黑色夹克的人的车,比悍马小很多,直接输,bigbang好像是让你炸“牧马人”(车牌)是很像悍马的那种车。 你还可以输入秘籍
拿着微冲射击看到的所有车辆。听到一声脆响,破坏程度就会增加一点,直到加满为止。在2分钟内完成。用枪狠揍一辆汽车报废之后继续攻击那堆残骸是有效的涨进度方式。最好先在路上放几辆车,然后用微冲(别用加特林)
如果不急着过的话,可以把存档发给我,我晚上给你看一下。Q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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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爆车就可以了,但要小心,会有警车来,还会有直升飞机,建议躲到暗处射击,如任务店后面,射够了就打LEAVEMEALONE,就可以了!
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尽情破坏,方框满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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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看到辆汽车,尾部的标志像扑克牌里的黑桃,这是什么牌子的车?
我有更好的答案
长安得老标像黑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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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的秘密》
《纸牌的秘密》10 黑桃7
……—个神秘的星球……
  我拿着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阅读小圆面包书里头这长长的一段描述,眼睛都看得疼痛起来。这本书的字体是那么细小,以致于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有时会停下来问我自已,我到底有没有弄清楚书中的意思。说不定有一小部分是我凭空编造的呢。
  我合上书本,坐在车子后座,呆呆望着公路两旁的高山,心里头一劲想着艾伯特。他跟我一样失去母亲。他跟我一样,父亲很爱喝酒。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爸爸说:“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圣哥达萨德隧道(St.Gotthard Tunne)了。’它直直穿过前面那座高耸的山脉。”
  爸爸告诉我,圣哥达萨德隧道是全世界最长的公路隧道,全长超过十六公里,前几年才通车。在那之前的一百多年间,山脉两边交通依靠一条铁路隧道。铁路修建前,来往意大利和德国两地的僧侣和商旅,得从圣哥达隘口(St.gotthard Pass)穿过阿尔卑斯山。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到过这里啰。”爸爸下了这么个结论。我们的车子驶进了长长的隧道。
  穿过这条隧道,几乎花了我们十五分钟。驶出隧道后,我们经过一个名叫爱洛啦(Airolo)的小镇。
  “欧罗里亚(Oloria)。”我说。我穷极无聊时就会在车上玩这种游戏,看到的城镇名称和交通标志,都把它们的字母倒过来念,看看里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有时果然会发现一些有趣的意思。譬如,Roma(爱)。这不是挺好玩的吗?“欧罗里亚”这个名字也很别致。它使我们想起童话里的国家。
  只要稍闭起眼睛,这一刻,我们就仿佛在开车穿过这样一个童话国家。
  车子往下行驶,进入一个散布着小农庄和石墙的山谷,然后渡过一条名叫提齐诺(Ticino)的河流。爸爸一看到河水,情不自禁地眼泪掉了下来。自从我们父子俩在汉堡码头散步之后,爸爸就没再掉眼泪。
  他突然踩刹车,把车子开到路旁停下,然后跳出驾驶座,伸出手臂,指着那条蜿蜒流淌在两座峭壁之间的河流。
  我冲出车子时,爸爸已经掏出香烟,点上火。
  “孩子,我们终于来到海边啦!我已经嗅到海藻的味道了。”
  爸爸常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这回我担心他真的神经错乱了。最让我觉得不祥的是,他说完那句话,就闭上嘴巴不吭声了,仿佛他心里头只记挂着海洋似的。
  我知道,这一刻我们身在瑞士,而瑞士这个国家并没有海洋线。虽然我对地理不甚了解,但是眼前那一座座高山却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我们现在距离海洋很远。
  “您累了吗?”我问爸爸。
  “不累!”说着,他又指着那条河流。“我大概还没告诉你中欧地区的航运状况吧?我现在就告诉你。”爸爸看到我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马上补充说:“别紧张,汉斯.汤玛士。这儿不会有海盗的。”他指了指周遭的崇山峻岭,继续说:“我们刚穿过圣哥达断层块。欧洲的大河,有许多从这里发源。莱茵河的第一滴水是在这儿形成,隆河(the khone)的源头也在这一带。提齐诺河从这儿发源,然后汇合壮阔的波河(the Po),流经意大利北部,注入亚得里亚海(Adriatic Sea)。”
  我现在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谈起海洋。但我还没来得及把刚才那番话想清楚,紧接着他又说:“我刚说过,隆河的源头在这里。”他又指了指眼前的山脉。“这条河流经日内瓦,进入法国,在马赛西边数里的地方注入地中海。莱茵河在这儿发源后,一路流经德国和荷兰,最后注入北海。欧洲还有许多河流,在阿尔卑斯山上喝下它们的第一口水呢。”
  “有船在这些河上航行吗?”我问爸爸。
  “当然有啦,孩子。这儿的船不单只航行在河上,它们还航行在河与河之间呢。”
  爸爸又点一根香烟。这时,我又担忧起来,说不定爸爸真的神经错乱了。有时我怀疑,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大脑。
  “比方说,”爸爸开始解释,“你驾驶一艘船沿着莱茵河航行,或沿着欧洲其它重要河流航行——隆河啦,塞纳河(the Seine)啦,罗亚尔河(the Loire)啦——你就能够抵达北海、大西洋和地中海的任何一个大商港。”
  “可是,不是有高山阻隔这些河流吗?”我提出疑问。
  “有是有,但是,只要你能在山与山之间航行,高山也就不会成为障碍了。”
  “你到底在讲什么呀?”我打断爸爸的话。我最恨爸爸不好好讲话,一个劲的打哑谜。
  “我在说运河呀,”爸爸终于揭穿谜底。“你知道吗?利用运河,我们可以从欧洲北部的波罗的海,一直航行到欧洲南部的黑海,不必经过大西洋和地中海。”
  我还是不明白,只好拼命摇头。
  “你甚至还可以航行到里海,直抵亚洲的心脏地带呢!”爸爸压低嗓门兴奋地说。
  “真的吗?”
  “真的!就像对圣哥达萨德隧道一样真实。不可思议啊。”
  我站在路旁,望着山中的河流,依稀闻到了海藻的浓浓气味。
  “汉斯.汤玛士,你在学校到底学了些什么呀?”爸爸忽然问我。
  “学会乖乖坐着,”我回答。“一动也不动静静坐着,可不容易啊,我们花了很多年才学会呢。”
  “唔。如果老师在课堂上跟你们讲欧洲的航运线,你们会乖乖坐着听讲吗?”
  “我想会吧。”
  爸爸过足了烟瘾,而我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也告一个段落。我们回到车上,沿着提齐诺河继续往南行驶。路上经过的第一个城镇叫贝林左枘(Bellinzona),城中有三座中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碉堡。抚今追昔,爸爸开始讲述起十字军的事迹来,讲着讲着,他忽然改变话题:“汉斯.汤玛士,你知道吗?我对外太空很感兴趣,尤其是对星球。那些拥有生命的星球最吸引我了。”
  我没答腔。我们父子都知道他对那种玩意儿一向很有兴趣。
  “你知道吗?”爸爸说,“最近有一个神秘的星球被发现,它上面住着数以百万计具有智慧的高等生物。他们用两条腿行走,成天无所事事,手里拿着望远镜四处闲荡窥望。”
  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挺新鲜的事。
  “这个小星球上面,满布着错综复杂、密如蛛网的道路。那些聪明的家伙驾驶着五颜六色的车子,成天在这些道路上奔驰。”
  “真有这么个星球?”
  “有的!在这个星球上,那群神秘的生物还建造了巨大的房屋,有一百多层楼高呢。在这些建筑物下面,他们挖掘很长的隧道,铺上铁轨,然后驾驶电动车在隧道里头奔驰,快得像闪电一样。”
  “爸爸,你没骗我吧?”
  “决不骗你,孩子。”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星球呢?”
  “唔,一来是因为它最近才被发现,二来嘛,我是惟一知道它存在的人。”
  “这个星球到底在哪里呢?”
  爸爸忽然踩煞车,把车子开到路旁停下。
  “就在这儿!”爸爸伸出手来,拍了扫驾驶座旁的仪表板。“汉斯.汤玛士,咱们的地球就是那个神奇时星球啰,而我们就是那群具有智慧的高等生物,成天开着红色菲雅特轿车,四处乱转。”
  原来爸爸在消遣我!我坐在后座生起闷气来,但转念一想。爸爸说的未尝不是事实,我们的地球的确非常神奇。这么一想,我就原谅了爸爸。
  “天文学家若是发现另一个拥有生命的星球,大家都会感到非常兴奋,可是,我们对自己的地球所具有的神奇,却视若无睹。”爸爸下了这么个结论。
  然后他就默默开车,不再吭声。于是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打开那本小圆面包书,继续阅读起来。   杜尔夫村的面包师傅有好几个,分辨起来可还真不容易。但不久我就弄清楚:撰写小圆面包书的是卢德维格,而把童年故事以及跟汉斯交往经过告诉他的,是艾伯特这个人。
《纸牌的秘密》11 黑桃8
……有如异国吹来的一阵旋风……
  艾伯特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我望着他那张苍老的脸孔,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失去母亲、无依无靠的小男孩。他和面包师傅汉斯之间发展出的独特情谊,也让我感到困惑。
  刚到杜尔夫村的时候,我跟少年时代的艾伯特一样孤独无助。
  也许为了这个缘故,他才收留我吧。艾伯特放下酒杯,拿起一根铁棒,拨了拨壁炉里的火,然后继续说下去:“村里的人都知道,面包师傅汉斯住在杜尔夫村附近山上的一间十木屋。有关这间小木屋的谣言很多,但据我所知,从没有一个人进去过。因此,那天晚上,我踩着路上的积雪前往汉斯的小木屋时,心里又兴奋又害怕。我毕竟是第一个造访神秘面包师的人啊。
  “一轮皎洁的明月从东边山脉升上来,星光满天。
  “我走上木屋前的小丘时,忽然想起,那天打完架后,汉斯请我喝汽水,然后对我说,有一天他会请我喝一种比汽水好喝千倍的饮料。这种饮料,难道跟他所说的那个大秘密有关系吗?
  “我终于来到了坐落在山脊上的小木屋。卢德维格,你想必已经知道,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间屋子里。”
  我使劲点点头,表示我知道。艾伯特又继续说下去:“我走过抽水机,穿过冰雪覆盖的庭院,敲了敲木屋的门。汉斯在屋里应道:‘进来吧,我的孩子!’
  “我一听,觉得怪怪的,因为那时我毕竟只有十二岁,而我的亲生父亲也还活着,跟我一块住在农庄上。被别人当做儿子,总是不大妥当啊。
  “我走进屋里,感觉上就像突然进入另一个世界。汉斯坐在一张很深的摇椅里。在他周遭,整个屋子四处摆着玻璃缸,里头养着金鱼。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有一道小小的彩虹在跳跃。
  “除了金鱼外,屋里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看得目瞪口呆。经过好多年,我才弄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
  “现在让我一件一件告诉你:装在瓶子里的船舶模型、海螺壳、佛像、宝石、澳洲土人打猎用的回飞棒、木偶、古老的短剑和长剑、各种刀子和手枪、波斯坐褥、南美骆马毛编织的地毯。最吸引我的是一只玻璃做的怪兽。它有一颗尖尖的头颅和六只脚。感觉上,它就像异国吹来的—阵旋风。这些东西,有些我听人家说过,但多年后才看到它们的照片。
  “屋子里的气氛和我先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感觉上,我不是在面包师傅汉斯家中做客,而是造访一个年老的水手。屋子四周点着一盏盏油灯,但这些灯跟我们寻常使用的石蜡油灯并不——样。我猜,它们是屋主从船上带回来的。
  “汉斯叫我坐在火炉旁边一张椅子上。卢德维格,你现在坐的就是那张椅子。你知道吗?”
  我又点了点头。
  “坐下之前,我在这间温暖舒适的小屋里走了一圈,看看那些金鱼。有的金鱼是红色、黄色和橘色的;另一些是绿色、蓝色和紫色。这种金鱼我以前只看过一次。那是在汉斯面包店后房的小桌上。汉斯在揉面包的时候,我总是站在玻璃前,看那条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好不逍遥。
  “观赏完屋子里的金鱼后,我走到汉斯跟前,对他说:‘你家里养着好多金鱼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哪儿捕捉它们的呢?’
  “汉斯格格笑起来:‘孩子,别急啊,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告诉我,我离开人世后,你想不想当杜尔夫村的面包师傅啊?’
  “那时我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早就拿定主意将来要当面包师。除了汉斯和他的面包店,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依靠。
  “我妈已经过世了,我爸成天只知道喝酒,根本不理会我的死活,而我的哥哥和姊姊们都已经搬到外地去住。
  “于是我向汉斯正式表明我的意愿:‘我决定从事面包这一行。’
  “汉斯点点头:‘我也赞成。唔……我离开人世后,你也得帮我照顾这些金鱼啊。你还有一个任务——担任彩虹汽水的守护者,决不能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
  “‘彩虹汽水是什么东西呢?’
  “汉斯扬起他那两道灰白的眉毛,压低嗓门悄声说:‘孩子,你尝一口就知道。’
  “‘它喝起来味道怎样呢?’
  “汉斯一个劲摇晃着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普通的汽水只有一个味道,要嘛橘子味,要嘛梨子味或草莓味。可是,艾伯特,彩虹汽水可就完全不同啊。这种汽水包含各种各样的味道,你只消喝一口,就能够尝遍天下所有果子的味道,连你以前从没吃过的水果和各种草莓,也都能同时尝到呢。’
  “我听了直咽口水:‘那一定很好喝了。
  “汉斯打鼻子里嗤笑出一声来:‘哈!何止好喝!喝普通的汽水时,你只能用嘴巴品尝它的味道——首先用舌头和上颚,然后用喉咙,如此而已。喝彩虹汽水可就不同了。你可以用鼻子和头脑品尝,然后让它的味道往下蔓延到你的四肢,扩散到你的全身。’
  “我摇摇头:‘你一定是在哄我,对不对?’汉斯呆了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彩虹汽水是什么颜色昵?’汉斯笑了起来:‘孩子,你的问题真多!问问题固然是好习惯,可是,有些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啊。我还是把彩虹汽水拿出来,让你亲眼瞧瞧吧。’
  “汉斯从摇椅里站起身来,走到通往小卧室的一扇门前,把它推开。房间里摆着一个玻璃缸,里面养着一条金鱼。汉斯从床底抽出一个梯子,架到墙上。我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小门,用厚重的挂锁锁起来。汉斯沿着梯子爬上去,然后从衬衫口袋掏出钥匙,打开阁楼的小门。
  “他对我说:‘孩子,上来吧!五十多年中,只有我曾经上来过。’
  “我跟着他爬到阁楼上。
  “月光从屋顶的一扇小窗流泻进来,照射在满布灰尘和蜘蛛网的老旧箱子和船铃上。照亮阁楼的,不只是月光。除了淡蓝色的月光外,阁楼里还闪烁着一股明艳的光芒,有如一道灿烂的彩虹。
  —进入阁楼后,汉斯立刻走到一个角落,伸出手来指了一指。在倾斜的屋顶下,一个古老的瓶子矗立在地板上。瓶子散发出无比艳丽的光芒,让我感到一阵目眩,连忙闭上眼睛。那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但里头装的东西却五色纷呈,显得十分瑰丽。
  “汉斯拿起瓶子。里头的东西登时摇荡闪烁起来,有如液体钻石一般。
  “我压低嗓门,怯生生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汉斯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说:‘孩子,这就是彩虹汽水。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一瓶了。’
  “我伸出手来,指着一个小木盒问道:‘这又是什么呢?’盒子里装着的一叠布满灰尘的古老纸牌,已经破旧不堪。最上面的一张牌是‘黑桃8’。我要仔细看,才看得出左上角的那个‘8’字。
  “汉斯把手指伸到嘴唇上,悄声说:‘那是佛洛德(Frode)的纸牌。’‘佛洛德是谁呀?’汉斯说:‘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我们把这个瓶子带到楼下客厅去。’
  “汉斯捧着瓶子,穿过阁楼,走到天花板上的那个小门。他那副模样,乍看之下就像一个手里提着灯笼的老妖怪,只是那盏灯笼放射出来的不是一个光圈,而是千百道五颜六色、跳跃不停的光芒。
  “我们回到楼下客厅。汉斯把瓶子安放在壁炉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在瓶子的光芒照射下,屋里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染上一层鲜艳的色彩。佛像变成绿色,老旧的左轮手枪发出蓝光,回飞棒红得像血一样。
  “我又问:‘这是彩虹汽水吗?’汉斯答道:‘对,最后一瓶。喝完就没有了。这也好,反正这种好东西不适合摆在店里公开出售。’
  “他拿来一只小杯子,打开瓶盖,只往杯里倒进两滴水。这两滴水躺在杯底,闪闪发光,宛如两朵雪花。汉斯说:‘两滴就够了。’
  “我感到有点惊讶:‘不能让我多喝一点吗?’汉斯这老头子只管摇头:‘小尝一口就够了。一滴彩虹汽水的味道,能保持好多个钟头呢。’
  “我还不死心:‘好吧,我今天喝一滴,明天早上再喝一滴吧。’汉斯把头摇得更厉害了:‘不行、不行!今天喝完这一滴,以后决不许再喝。这种汽水实在太好喝了,你喝了第一滴后,说不定会想把整瓶偷来喝。你离开后,我得把这瓶汽水放回阁楼上,锁起来。改天我会告诉你佛洛德纸牌的故事。你知道他的遭遇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这种东西实在不能多喝!’
  “我好奇地问道:‘你自己喝过吗?’‘喝过一次,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汉斯从壁炉旁的椅子里站起身,拿着那瓶活像液体钻石的汽水走进小卧室,把它收藏起来。
  “他回到客厅,伸出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喝吧!孩子,这一刻将是你生命中最重大的转折点。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但这一刻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端起那只小杯子,喝下杯底两滴闪闪发亮的水珠。第一滴汽水碰触到我舌尖的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欲望席卷我的全身。最初,我尝到的是以前尝过的各种美好滋味;接着,成千种其他滋味纷至沓来,有如海潮一般涌到我全身各处。
  “汉斯说得对——滋味是从舌尖开始的。但我的脚和手臂也能尝到草莓、蔗莓、苹果和香蕉的滋味。透过我的小指尖,我可以尝到蜂蜜;经由我的脚趾头,我可以尝到腌梨。我的后腰尝到了糖果店里卖的软冻的滋味。我全身各处都能嗅到我母亲生前的体味。这个味道我已经忘记,虽然,自从母亲过世后,我一直怀念她的体香。
  “第一场香味风暴平息后,感觉上,我的身体已经容纳进整个世界——没错,我仿佛就是整个世界。刹那间,我觉得地球上的所有森林、湖泊、山岭和田野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虽然我母亲过世多年,但感觉上她仿佛就站在屋子外头……
  “我望了望那座绿色的佛像,它仿佛开怀大笑。我瞧了瞧墙上交叉挂着的两把剑,它们仿佛在格斗。我一踏进小木屋就看见的那艘装在瓶子里的船,是摆在一个大橱柜的顶端。恍惚中,我觉得自己站在那艘古老帆船的甲板上,乘风破浪,航向远方一个青翠的岛屿。
  “我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说:‘好喝吗?’原来是面包师傅汉斯。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唔……’我只能这么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实在形容不出彩虹汽水的滋味;它尝起来像每一样东西。我只知道,每回想起它那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纸牌的秘密》12 黑桃9
……他总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生异象……
  我坐在车子后座阅读小圆面包书的的当儿,爸爸一面开车,一面跟我闲聊,但由于“彩虹汽水”那一节写得实在太精彩了,我一直舍不得把书放下。只有在爸爸评论沿途的风景时,我才抬起头来望望窗外,敷衍他一下。
  “哇,太美了!”我总是惊叹一声。
  我读到汉斯家阁楼的那一段时,爸爸指着窗外对我说,公路两旁的交通标志和、城镇名称都是用意大利文写的。这时,我们正穿过瑞士的意大利语区;沿途所见的景观和德语区大不相同。即使在我专心阅读“彩虹汽水”那一节时,我也已经注意到,公路两旁山谷中生长的树木和花卉,应该是属于地中海沿岸的品种。
  曾经浪迹世界各地的爸爸,他指着路路旁的植物如数家珍告诉我它们的名称:“含羞草、木兰、石楠、杜鹃花、日本樱花。”
  我们也看到好几株棕榈树,虽然这时我们还没穿过边界,进入位于南欧的意大利。“我们快到卢加诺(Lugano)了。”爸爸说。
  我连忙把书放下,向爸爸提议,今晚我们就在卢加诺过夜。但爸爸却一个劲摇头:“我们已经说好.穿过边界进入意大利后才要找旅馆住宿。边界就快到了,而且现在时间还早呢,刚过中午没多久啊。”
  结果我们采取折中办法,在卢加诺停留久一点儿。我们父子俩在街上闲逛,探访城中各处的花园和公园。我把放大镜带在身边,乘机观测这儿的植物生态,而爸爸则买一份英文报纸,点根烟坐下来阅读。
  我发现两株非常奇特的树。一株绽放着巨大的红色花朵,另一株则开满黄色的小花。花的形状也完全不同,但这两株树却显然属于同一个植物家族,因为根据我用放大镜观察的结果,我发现这两株树的叶子,脉络和质地都非常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忽然,我们听见夜莺的歌声。它时而啁啾,时而呼啸,时而唧唧叫,时而吱吱喳喳,独个儿鸣唱得好不快乐、好不悦耳。听着听着,我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来。爸爸也听得出神,脸上绽露出笑容来。
  天气实在太热了,连爸爸也受不了,主动让我去买两枝冰棒。
  我企图诱使一只大蟑螂爬上冰棒的棍子,以便用放大镜观察它,但这只蟑螂似乎很害怕“医师”,打死也不肯爬上来。
  “气温一上升到摄氏三十度,蟑螂就会倾巢而出。”爸爸告诉我。
  “它们一看见冰棒棍,就会落荒而逃。”我说。
  回到车前,爸爸特地去买扑克牌,就像一般人常买杂志。爸爸对打牌并不特别感兴趣;他也不像我那样喜欢一个人玩牌。那他为什么常买纸牌呢?我得解释一下。
  爸爸在艾伦达尔镇一家大修车厂当机械工。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外,他把时间都花在探索永生的问题上。他房里的书架,摆满各种哲学书籍。但他也有个相当普通的嗜好——究竟有多普通,当然得瞧你从哪一个角度来看。
  很多人喜欢搜集东西,石头啦,钱币啦,邮票啦,蝴蝶标本啦。
  爸爸也有搜集东西的嗜好。他搜集的是扑克牌中的“丑角牌”(joker,译注:亦称飞牌,可当任何点数使用,上面通常印着一个弄臣或小丑的图样)。我出世前,他就已经养成这个嗜好,那时他还在海上谋生活。他收藏着一整抽屉各式各样的丑角牌。
  爸爸搜集丑角牌的主要方式,是直接向正在玩扑克牌的人讨取这张牌。每回看见咖啡馆或码头上有人玩牌时,他就会走上前,对他们说,他生平最大的嗜好是搜集丑角牌,如果他们在牌戏中不需要用到这张牌,能不能送给他做个纪念。通常,玩牌的人会马上抽出丑角牌递给他,但也有一些人仿佛骤然撞见一个疯子似的,只管呆呆望着他。有些人拒绝得很婉转;有的则很不客气。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向人讨丑角牌,我常觉得自己像个吉普赛小孩,被父母强行拉上街头去行乞。
  当然,我也感到好奇,爸爸这种独特的嗜好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在一副扑克牌中,他只搜集一张牌。由此看来,他这个嗜好似乎跟搜集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如出一辙。但我们也别忘记,丑角牌是整副扑克牌中惟一能搜集的。他总不能冒冒失失,闯进一个正在热烈进行中的牌局,向玩牌灼人讨取“黑桃9”或“梅花K”吧。
  最重要的是,一副扑克牌中往往有两张丑角牌。我们曾见过附有三张或四张丑角牌的一副扑克牌,但一般都是两张。而且,普遍的牌戏都不会用到丑角牌,即使偶尔用到,一张也就足够了。爸爸对丑角牌特别感兴趣,还有一个更深的理由。
  事实上,爸爸自认为是一个丑角。他当然不会公开这么说啦,但这些年来我冷眼旁观,发现他确实把自己看成一副扑克牌中的丑角牌。
  丑角牌跟其他牌完全不同。它既不是梅花、方块、红心或黑桃,也不是8或9,国王或侍从。他是局外人。它跟其他牌一块被摆在一副扑克牌中,但它毫无归属感。因此,它随时可以被抽掉。没有人会怀念它。
  我猜,爸爸以德国兵私生子的身分在艾伦达尔镇长大时,就已经感到自己像一张丑角牌。但是,爸爸自视为丑角牌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他喜欢谈论人生哲理,就像以前宫廷中的那些小丑或弄臣。他常觉得,他总是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人生奇异现象。
  所以,爸爸在卢加诺购买一副扑克牌时,并不是想拥有整副牌。在某种原因驱使下,他急着想知道这副牌中的丑角长成什么样子。从店家手中接过这副牌后,他立刻拆开来,抽出其中一张丑角牌来看。
  “正如我预料的,”爸爸说。“这张牌我以前从没见过。”
  他把丑角牌塞进衬衫口袋。现在该轮到我了。
  “这副牌给我好吗?”我问道。
  爸爸把其他的牌—股脑儿递到我手里。我们父子之间有个不成文的协议:每次爸爸购买扑克脾,他都只保留丑角牌——永远不超过一张——其他的都由我接受。除非我不要,他才会另作处理。
  这些年来,我总共搜集了将近一百副扑克牌。我是独生子,而母亲又已经离家出走,因此我喜欢玩单人扑克牌游戏,但我不太热衷收藏东西。这一百副扑克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有时爸爸买来一副牌后,立刻抽出那张丑角牌,随手就把其他牌全都扔掉,感觉上就像丢掉香蕉皮一样。
  “废物!”有时爸爸从一堆“坏牌”中抽中一张“好牌”后,就会咒骂一声,把其他牌丢进垃圾箱里。
  不过,他通常会用比较慈悲的方式处理这个“废物”。如果我不想要这副牌,他就会在街上随便找个小孩,一言不发,把整副牌塞到他手里。这些年来,他从玩牌的人手中讨取了太多丑角牌,把整副牌送给陌生的小孩,也算是一种回报吧。事实上,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我们上路后,爸爸忽然说这一带的风景实在太美丽,他想兜个圈子看看沿途的风光。他原本打算走高速公路,从卢加诺直奔科摩(Como),但现在改变了主意,转而沿着卢加诺湖滨慢慢行驶。绕过半个卢加诺湖之后,我们驱车穿越边界,进入意大利。
  我很快就明白爸爸为什么选择这条路线。离开卢加诺湖之后,我们来到一个更大的湖——科摩湖。湖上船舶往来不绝,交通十分繁忙。从这儿往南行驶,我们穿过一个名叫孟纳吉奥(Menaggio)的小镇,我把这个名字的字母倒过来念,管这个小镇叫欧伊格尼姆(Oigganem)。我们在科摩湖畔行驶了好几里,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科摩。
  爸爸一面开车,一面指着路旁的树木,告诉我它们的名字:“石松、柏树、橄榄树、无花果树……”
  我不晓得爸爸怎会知道这些树木的名字。其中两三种树我听说过,至于其他树木的名字,很可能是爸爸编造出来哄我的。
  观赏沿途风景的当儿,我也尽量找机会阅读小圆面包书。我急着想知道,面包师傅汉斯究竟是在哪里取得甜美的彩虹汽水,而那些金鱼又是打哪儿来的。
  打开那本书之前,我先把牌发好,假装在玩单人纸牌游戏,免得爸爸起疑,然后才偷偷阅读起来。我答应过杜尔夫村那个和蔼可亲的老面包师,决不把小圆面包书的秘密告诉第三者。
《纸牌的秘密》12 黑桃10
……—座座遥远的岛屿 我这艘小帆船永远到达不了……
  “那天晚上,我离开汉斯的小木屋后,彩虹汽水的滋味还一直停留在我身体里头。我的耳朵会突然感受到樱桃的滋味,而薄荷的芬芳会骤然掠过我的手肘,然后,一股辛辣的大黄根味道会钻进我的膝盖。
  “月亮虽然已经沉落了,但山上的天空却四处闪烁着明亮的星星,乍看之下,有如一个巨大的盐罐子被打翻了似的。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地球上一个渺小的人,而如今透过我的整个躯体——彩虹汽水仍在我体内——我却深切地感受到地球是我的家园。
  “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汉斯说彩虹汽水是危险的饮料。它会在人们心中激起一股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望。这会儿,喝了彩虹汽水后,我已经开始有更多的欲求。
  “回到华德马街时,我遇见父亲。他正摇摇晃晃地从华德马酒馆走出来。我走到他身边告诉他,我刚去探访面包店师傅汉斯。他一听登时大发雷霆,结结实实赏了我一记耳光。
  “我原本心情很好,没想到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耳光,一时感到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父亲看见我哭,也跟着流下泪来。他请求我原谅,但我没回答他,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走回家去。
  “那天晚上睡觉前,父亲对我说,我妈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人,就像天使一样,糟就糟在他抗拒不了魔鬼的诱惑,染上了酒瘾,不能自拔。这是父亲生前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不久之后,他就被酒精毒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面包店去看望汉斯。我们都刻意不谈彩虹汽水的事。它不属于山下的村庄——它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心里头我和汉斯都知道,从今以后,我们两人得共同守护一个深深的秘密。
  “如果汉斯问我能不能守住这个秘密,我想我心里会很不高兴,因为那表示他不信任我。幸而这个老面包师了解我,觉得毋需多此一问。
  “汉斯走进铺子后面的烤房,用油和面做一些点心,而我则坐在一张板凳上,呆呆望着玻璃缸中的金鱼。它那身五彩斑斓的颜色,从来不会让我看腻。瞧它在水中游来游去、窜上窜下的活泼劲儿,仿佛心中有一股奇妙的欲望在不断地驱动它。它身上覆盖着灵.活的小鳞片。它那双眼睛如同两个漆黑的小圆点,一天到晚都睁开着,从不闭合起来。只有那张小嘴巴不停地开着,合着。
  “我心里想,每一只小动物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在玻璃缸中游来游去的这条金鱼,只有这一生可以活;当生命走到尽头时,它就从此不再回到世间来。
  “我正要站起身来走出铺子,到街上去逛逛——通常早上探访过汉斯后,我都会到街上溜达——汉斯突然转过身子对我说:‘艾伯特,今天晚上你会到我家来吗?’我默默点了个头。
  “‘我还没把小岛的事情告诉你呢!’他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我转过身来,伸出两只胳臂搂住他的脖子。
  “‘你不能死!’我忍不住哭起来。‘你千万千万不能死啊!’‘人老了都会死的,’汉斯紧紧揽住我的肩膀。‘最重要的是,老一辈的人走后,年轻一代的人能够继承他们的事业。’
  “那天晚上我依约走上山去。汉斯站在屋外的抽水机旁迎接我。
  “‘我把它收藏起来了。’他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彩虹汽水。
  “‘哦,我可不可以再喝一口呢?’我忍不住问道。
  “汉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绝不可以。’他板起脸孔,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明白,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尝这种玄秘的饮料了。
  “‘这瓶汽水会一直收藏在阁楼里,’汉斯告诉我。‘半个世纪以后才能再拿下来。那时,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敲你的门,而你就得让他尝一尝这瓶甘露。就这样,瓶子里的东西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然后,到了那么一天,这一股非比寻常的水流就会流向明日的国度,注入希望的海洋。孩子,你明白吗?你会不会嫌我太唠叨?’我告诉汉斯,我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我们一块走进那间摆满世界各地奇珍异宝的小木屋。就像昨晚那样,我们在火炉旁坐下来。桌上放着两个杯子。汉斯拿起一个老旧的玻璃壶,把里头装着的越橘汁倒进杯里,然后开始讲故事——
  1811年1月,隆冬的夜晚,我出生在德国北部的城市卢比克(Lubeck)。那时,拿破仑战争正如火如茶地进行着。我父亲是个面包师,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但我从小就决定当水手。事实上,我也不得不到海上谋生活。我们家里有八个孩子。父亲那间小面包店,实在喂不饱八张嗷嗷待哺的嘴巴。1827年,我刚满十六岁,就到汉堡投效一家船公司,到一艘大帆船上当起水手来。那是一艘在挪威城镇艾伦达尔注册的远洋船舶,名字叫做玛莉亚。
  在往后的十五年中,玛莉亚是我的家,也是我的生命。1842年秋天,这艘船载着货物从荷兰的鹿特丹出发,准备驶往纽约。船上的水手经验都很丰富,但这回却不知怎么搞的,指南针和八分仪都出了毛病,以致于我们离开英吉利海峡后,航线过于偏向南方。我们一路朝向墨西哥湾航行。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对我来说,至今这仍是个谜。
  在公海上航行了七八个星期后,照理说我们应该已经抵达港口,但眼前却不见陆地的踪影。这时,我们的位置可能是在百慕达南方某处。一天早晨,风暴来临了。那一整天风势持续加强,最后演变成一场威力十足的飓风。
  海难发生的经过,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晓得在飓风的横扫下,船整个翻覆在海中。事情发生得太快,如今我只有零碎而模糊的记忆。我记得整艘船翻转过来,浸泡在水中;我也记得有一个船员被讽浪卷到海里,消失不见。我只记得这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艘救生艇上。海又回复了平静。
  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当时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可能只是几个钟头,也可能是好几天。在救生艇上苏醒过来后,我的时间意识逐渐恢复。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艘船整个的沉没在海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是惟一的生还者。
  救生艇有一枝小桅杆。我在船头甲板下找到一块老旧的帆布,于是将它升起来,试图依靠太阳和月亮的方向行驶。我判断,此时我的位置应该是在美国东海岸某处,所以我就一直朝西航行。
  我在海上漂流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除了饼干和水,我没吃过任何东西。茫茫大海中,我连一幅船帆也没看到。
  我永远记得在海上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我头顶上,满天星光闪烁,但那些星星却像遥远的岛屿,是我这艘小帆船永远到达不了的。我忽然想到,此刻的我和远在德国卢比克市的双亲,同处在一个天空下,仰望相同的星星,但彼此却又相距那么遥远。艾伯特,你知道吗?星星永远都不吭声的。它们根本不在乎地球上的人怎样过日子。
  很快的,父母亲就会接到噩耗:我已随着“玛莉亚”号沉没在大海里。
  第二天清晨,天气十分晴朗,朝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突然,我看到远处出现一个黑点。最初我以为那只是我眼中的一粒沙尘,但我使劲揉揉眼睛,那个小黑点依旧存在一动不动。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一座小岛。
  我设法将船导引向那座小岛,但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海流从岛那边涌过来,阻止我的船向它靠近。我卸下船帆,找来两枝坚实的木桨,背向小岛坐着,把桨安放在船舷的桨架上。
  我使尽力气,不停地划啊,划啊,但船却一动也不动。如果我不能抵达小岛,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水就会成为我的葬身之地。船上储备的淡水已经消耗完;我已经一整天没喝过水了。我一口气划了好几个钟头,手掌都被桨磨破,流出血来。这座小岛是我惟一的生路。
  我又拼命划了几个钟头,然后回头望去,发现小岛已经变得大些,轮廓清清楚楚显露了出来。我看到一个周遭长着棕榈树的礁湖。但我还没有抵达目的地;眼前还有一段艰辛的路程。
  终于,我的辛劳有了报偿。晌午时分,我把船划进了礁湖,感觉到船首轻轻碰触到岸边。
  我爬下船来,将船推到沙滩上。在海上漂流了那么多天,我的脚终于踩到陆地。一时间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我吃掉最后一份干粮,然后才将船推到棕榈丛中。我急着想知道岛上究竟有没有水。
  虽然我终于来到一座热带岛屿,保住自己这条命,但前景却不十分乐观。这座岛看起来小得可怜,周遭看不到一点人烟。从我现在站的地方眺望,整座岛几乎一览无遗。
  岛上树木不多。突然,我听到一株棕榈树上响起鸟儿的歌声。
  这个时候听到鸟儿的鸣叫,觉得格外悦耳,因为这表示岛上有生命存在。我当了那么多年水手,当然知道这只唱歌的鸟儿并不是一只海鸟。
  我把船留在岸边,然后沿着一条小径走到鸟儿唱歌的棕榈树下。愈往里头走,就愈觉得这座岛屿其实并不小。一路上,我看到愈来愈多的树木,也听到愈来愈多的鸟儿唱歌。我也发现,这儿生长的花卉和灌木,跟我以往所见过的大不相同。
  从沙滩上眺望;我只看到七八棵棕榈树,但这会儿走在小径上,我却看到两旁长满高大的玫瑰树,而一小丛棕榈就矗立在前方。
  我加快脚步,往那一丛棕榈走过去。这一来我就可以推断出这座岛到底有多大。我走到棕榈树下,发现前面有一座浓密的森林。
  我转过身子,我刚刚划过的那个礁湖就躺在我的眼前。在我左边和右边,大西洋的粼粼波光闪烁在明艳的阳光下,有如黄金一般。   我现在不愿想太多,只想看看这座森林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于是,我拔起腿来跑进树丛中。从森林另一边走出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围困在一个深谷里头,再也看不到海了。
《纸牌的秘密》13 黑桃J
……有如两颗光滑圆润的栗子……
  途中,我不停地阅读小圆面包书,直看到两眼昏花才停下来。
  我把这本书藏在后座那叠漫画书底下,然后把视线移到车窗外,呆呆地望着科摩湖的对岸。
  我心里在想,这本被杜尔夫村面包师藏在圆面包里头的小书,跟矮子送我的放大镜,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我也感到好奇,到底是谁花了那么大的功夫,用那么小的字体写出这本书呢?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神秘的谜团。
  爸爸开着车子,载着我驶进科摩湖南岸的科摩镇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时间其实还早,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在意大利天黑得比在我们家乡挪威早些。我们一路往南行驶,每一天太阳都要早下山一个钟头。
  华灯初上,我们驶进这个热闹的城镇。在街上兜风的当儿,我看到路旁有一座游乐场。我打定主意,今晚非得说服爸爸让我逛一逛游乐场不可。
  “我们到那边的游乐场去玩吧!”我提出要求。
  “待会儿再说。”爸爸想先去找过夜的地方。
  “不行!”我坚持。“我们现在就去游乐场玩一玩。”
  爸爸终于答应,条件是我们先找到过夜的地方。他也坚持先喝一杯啤酒,这样他就不必开车载我去游乐场了。
  幸好,我们找到的旅馆距离游乐场只有一箭之遥。它的名字叫“巴拉德罗迷你旅馆”(Mini Hotel Baradello)。
  我倒过来念这间旅馆的名字:“欧勒达拉普.里托.伊宁姆(Olledarab Letoh Inim)。”爸爸问我,干吗突然讲起阿拉伯话来。
  我伸出手来指了指旅馆的招牌。爸爸一看,登时哈哈大笑。
  我们把行李搬到旅馆楼上的房间,让爸爸在大厅喝了一杯啤酒后,就往游乐场走去。途中,爸爸跑进—间小店铺,买了两小瓶烈酒带在身上。
  这座游乐场还满好玩。在我百般央求下,爸爸总算到“恐怖屋”里逛了一圈,还坐上摩天轮玩了一会儿。我还试了试平淡无奇的云霄飞车。
  在摩天轮顶端,我们可以俯瞰整个城镇,甚至可以眺望到科摩湖对岸。有一次我们到达顶端时,摩天轮停止转动,让另一批乘客坐上来。正当我们父子俩高踞半空中,在天与地之间摇晃时,我突然看见地面上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他正抬起头宋望着我们。
  我从座位上跳起身,伸出手来指着那个矮子对爸爸说:“他又出现了!”
  “谁啊?”
  “那个小矮人……就是那个在路旁修车加油站送我一个放大镜的侏儒呀。”
  “别胡扯了。”爸爸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低下头来望了望地面。
  “是他,没错!”我十分笃定。“他还是戴同样的帽子,而且他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个侏儒。”
  “汉斯.汤玛士啊,欧洲的侏儒可多得很哪!戴帽子的人也很多呢。坐下来吧。”
  我相信自己决不会看走眼,而且,我清清楚楚看到他抬头望着我们父子两个。当我们的座位下降到地面上时,我看见他拔起腿来,飞快地窜到一些摊位后面,转眼消失无踪。
  这下我可没心情再玩了。爸爸问我要不要坐无线电操控的车子,我摇摇头:“我只想随便走走,到处看看。”
  其实我想去寻找那个小矮人。爸爸显然也起了疑心。他一个劲的怂恿我去坐旋转木马,或试试其他好玩的游戏。
  我们在游乐场闲逛时,爸爸不时转过身子,背对其他游客,从口袋中掏出他路上买的小瓶烈酒,偷偷喝一口。我知道,他真想把我打发到“恐怖屋”或其他游乐场所去,他一个人待在外面,就能痛痛快快喝上几口酒。
  游乐场中央竖立着一个五角帐篷,上面写着“西碧拉”(Sibylla)这个名号。我把这七个字母倒过来念:“艾尔莉比丝(Allybis)。”
  “你说什么?”爸爸怔了怔。
  “你瞧!”我伸出手来,指了指帐篷上的字。
  “西碧拉,意思是算:命师。”爸爸说。“你想不想让她算算你的命啊?”
  我正有这个打算,于是迈步向帐篷走去。
  帐篷前面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约莫和我同龄的小姑娘。她的头发又长又黑,两只眼睛又黑又亮,看样子很像吉普赛人。我一时看呆了,心头噗噗乱跳。
  让我难过的是,她似乎对我爸爸比较感兴趣。她抬起头来望望我爸爸,操着蹩脚的英文问他:“先生,进来算个命好吗?算一次只要五千里拉。”
  爸爸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小姑娘,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我。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婆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她就是那个算命师。
  我有点失望,因为收钱的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替我算命的人。
  我被推进帐篷里。帆布帐篷顶上悬挂着一盏红灯。算命的老太婆在一张圆桌前坐下来。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和一个玻璃缸,里头有一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此外,桌上还放着一副扑克牌。
  算命师伸出手来指了指一张板凳,示意我坐下来。我感到有点紧张,幸好爸爸拿着他那瓶酒正站在帐篷外面。
  “小伙子,你会讲英文吗?”算命的老太婆问我。
  “当然会啦。”我回答。
  她拿起桌上的那副牌,随手抽出一张。那是“黑桃J”。她把这张牌放在桌上,然后要我挑选二十张牌。我挑出二十张牌后,她又要我把牌洗一洗,然后把那张黑桃J插进这堆牌里头。接着,她把全部二十一张牌拿过来,排列在桌面上。在这整个过程中,她那双眼一直盯着我的脸庞。
  二十一张牌排列成三行,每行七张。她指着顶端那行告诉我,它代表过去,然后又指着底下两行说,中间那行象征现在,最下面那行显示我的未来。黑桃J出现在中间那行。她拿起这张牌,放在丑角牌旁边。
  “不可思议!”她悄声说。“这样的组合挺不寻常啊。”
  她不再吭声,只管呆呆看着桌上的二十一张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中间那张黑桃J看了看周围的几张牌,对我说:“我看到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远离他的家。”
  这简直就是废话嘛。就算你不是吉普赛算命师,你也看得出我不是本地人。
  接着她又说:“小伙子,你很不快乐,对吗?”
  我没回答。那个算命的老太婆又低头瞧了瞧桌上的牌,然后伸出手来,指着代表过去的那一行。黑桃K和其他几张黑桃牌排列在一块。
  “以往的日子充满哀伤和挫折。”老太婆说。
  她拿起黑桃K告诉我,这就是我爸爸,他的童年很不快乐。然后她又讲了一大堆话,我听得似懂非懂。她常常提到“祖父”。
  “孩子,你的母亲现在在哪儿?”老太婆问道。
  我说在雅典。说完我立刻就后悔起来——我干吗要泄自己的底呢?这个算命的老太婆明明在套我的话嘛。
  “你母亲离家很久了,对不对?”老太婆指了指最底下那一组牌。红心幺躺在右边,离开黑桃K远远的。
  “这张红心幺就是你母亲,”老太婆说。“她长得很标致……穿漂亮的衣服……住在一个远离北方故乡的外国城市……”
  她又说了一大堆话,我还是似懂非懂。当她开始谈起我的末采时,她那幽黑的眼眸骤然发出光彩,就像两颗光滑圆润的栗子。
  “这样的组合,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老太婆又感叹起来了。
  她伸手指着黑桃J旁边的丑角牌,说道:“太多令人讶异的事情,太多隐藏起来的秘密,孩子。”
  说着,她站起身来,不安地摇了摇头。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那么的接近啊……”
  这次算命到此就结束了。老太婆把我送出帐篷,然后匆匆走到我爸爸身边,把嘴巴凑到他耳朵上,压低嗓门讲了一些悄悄话。
  我跟在老太婆身后慢吞吞走出帐篷。她转过身子,把一双手放在我头顶上,对我爸爸说:“先生,您这个孩子的命很特别……很多秘密。天晓得他会带来什么!”
  爸爸差点笑起来。也许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他掏出另一张钞票塞到老太婆手里。
  我们离开帐篷后,回头一看,发现这个老太婆一直站在帐篷门口望着我们的背影。
  “她用扑克牌算命。”我告诉爸爸。
  “真的?你有没有向她讨那张丑角牌呢?”
  “你开什么玩笑!”我有点不高兴。爸爸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简直就像在教堂里口出秽言。“在这儿,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吉普赛人——是我们,还是她们?”
  爸爸干笑两声。从他的声音我可以判断,他那两瓶酒早就喝光了。
  回到旅馆房间后,我央求爸爸给我讲几个他当年在海上谋生活的故事。
  他在油轮上当过很多年水手,经年累月航行西印度群岛和欧洲之间;墨西哥湾和欧洲的大港埠,诸如鹿特丹、汉堡和卢比克,他都十分熟悉。商船也把他带到其他地区的港口,使他的足迹遍及世界各个角落。这次南行,我们父子已经造访过汉堡潜在码头上溜达好几个钟头。明天,我们将探坊爸爸年轻时到过的一个滨海城市——威尼斯。当我们抵达旅途的终点雅典时,爸爸打算前往比里夫斯港(Piraeus)一游。
  展开这趟漫长旅程之前,我曾问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搭飞机,这样一来,抵达雅典时我们就会有更多时间寻找妈妈。爸爸却说,我们这次南行的目的,是把妈妈带回挪威老家;把她推进菲雅特轿车,总比把她拖到旅行社、替她买一张飞机票容易些。
  我猜,爸爸并没有把握能在雅典找到妈妈,因此他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趁这个假期到欧洲各地游玩一番。事实上,爸爸从小就梦想有一天能到雅典游历。身为水手,当年他随船来到距离雅典不过数公里的比里夫斯港时,船长却不允许他登岸,前往这座古城一游。如果我是船东,早就把这位船长贬为船上打杂的小厮了。
  一般人前来雅典观光的目的,是想看一看那些古老的神殿。爸爸却不同,他来雅典,主要目的是瞻仰西方伟大哲学家们的故乡。
  妈妈离家出走已经够糟,而她却又偏偏跑到雅典去寻找“自我”;对爸爸来说,这简直就是公开掴他的耳光。爸爸觉得,妈妈若想去一个他也想去的国家,那何不跟他结伴同行,夫妻俩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沟通一下,想法子解开彼此的心结。
  爸爸讲完两个生动有趣的海上生活逸事后,就上床睡觉去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老想着那本小圆面包书和杜尔夫村那个奇异的面包师。
  我后悔把书藏在汽车里,否则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摊开来读,看看海难发生后汉斯如何在岛上度过第一个夜晚。   直到睡着的那一刻,我心头一直萦绕着卢德维格、艾伯特和汉斯这三个人的影子。在杜尔夫村开面包店之前,他们都有过一段艰辛的岁月。把他们三个人的命运串连在一块的,是彩虹汽水和金鱼的那个秘密。汉斯也曾提到一个名叫佛洛德的人。他说,此人拥有一副奇异的纸牌……除非我完全弄错,否则,这些事情跟汉斯遭遇的海难一定有某种关联。
《纸牌的秘密》14 黑桃Q
……这些蝴蝶发出鸟叫一般的啁啾声……
  第二天早晨,天才蒙蒙亮,爸爸就叫我起床。昨天晚上我们去游乐场玩时,他在路上买的那两小瓶酒,毕竟还不足以让他喝得烂醉如泥。“今天我们要去威尼斯,”他宣布。“太阳一出来,我们就出发。”
  从床上爬下来时,我记得昨晚我梦见那个小矮人和游乐场的算命师。在那场梦中,小矮人变成“恐怖屋”里的一尊蜡像。我梦见满头黑发的吉卜赛女算命师带着女儿走进“恐怖屋”,睁起眼睛,直直瞪着小矮人的蜡像,突然间他就舒展起四肢,变回活生生的人了。在浓浓的夜色掩护下,小矮人爬出隧道,开始在欧洲各地飘泊流浪,成天提心吊胆,害怕有人认出他,把他送回游乐场的“恐怖屋”,又变成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我刚把这场奇异的梦境驱离我的脑海,正要穿上牛仔裤时,爸爸就连声催促我出门。其实,我也渴望到威尼斯一游。在这趟漫长的旅程中,我们将第一次看到意大利半岛东部的亚得里亚海。我从没看见过这个海,而爸爸自从离开水手生涯后,也不曾到这一带。
  从威尼斯往前走,我们将驱车穿越南斯拉夫的国境,最后抵达雅典。
  我们到楼下餐厅吃早点。在阿尔卑斯山以南,各地的旅馆供应的都是干早餐。早晨七点钟,我们开车上路。这时太阳正从地干线上探出脸庞来。
  “今天早晨,太阳格外明亮。”爸爸戴上他的墨镜。
  通往威尼斯的公路,蜿蜒穿过意大利北部有名的波河河谷。那是全世界最富饶的地区之一。这儿的土壤获得阿尔卑斯山雪水灌溉,特别肥沃。
  我们的车子一会儿驶过茂密的柑橘园和柠檬园,一会儿穿过一丛丛柏树、橄榄树和棕榈树。在此较潮湿的地区,我们看到一畦畦水稻田,垄上矗立着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公路两旁四处长着殷红的芙蓉。它们的颜色是那么的鲜艳刺眼,我不得不时时揉一揉我的眼睛。
  将近中午时,车子爬上一座山丘。从顶端望下去,我们看到一个百花齐放、色彩缤纷的平原。一个画家若想以这儿为背景画一幅风景图,他可能得用上调色盘里的所有颜料呢。
  爸爸停下车子,钻出车门,站在路旁点根姻。他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又开始抒发起他对人生和宇宙的看法:“汉斯.汤玛士,每年春大地都会复苏。蕃茄、柠檬、朝鲜蓟、胡桃……一下子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给大地铺上无边无际的翠绿。你知道黑色的土壤怎样把这些植物催迫出来吗?”
  爸爸站在路旁,眯起眼睛望着周围生气蓬勃的万物,过了一会儿继续说:“最让我感动的是,世间所有生命都是从单一的一个细胞演进来的。数百万年前,一颗小小的种子出现在地球上,然后分裂成两半。日月推移,久而久之,这颗小小的种子演变成了大象和苹果树、草莓和大猩猩。汉斯.汤玛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于是爸爸就滔滔不绝,讲述起各种植物和动物的起源来。结尾时,他伸出手臂指着一双从蓝色花丛中飞起的蝴蝶对我说,它在波河河谷这儿,活得十分逍遥自在,只因为它翅膀上的斑点看起来活像动物的眼睛。
  途中停下车子抽根烟时,爸爸偶尔会陷入沉思中,不再对他那懵懂无知的的儿子谈宇宙和人生的哲理。这会儿,我就会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放大镜,观测路旁的生物。坐在车子后座时,我也会拿出放大镜,阅读小圆面包书。我觉得,大自然和小圆面包书都充满奥秘。
  一连好几里路,爸爸只管静静开着车子,仿佛陷入深沉的思绪中。我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开腔,谈论起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或离家出走的妈妈。对我而言,此刻好好读一读小圆面包书最早重要。
  我终于登上一个不算太小的岛屿,真是谢天谢地!最吸引我的是,这座岛似乎隐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秘密。我愈往里头走,就愈发观这座岛的辽阔——它仿佛随着我的脚步,不断地向四面扩展,感觉上,就好像有一股力量从岛的核心进发出来似的。
  我沿着小径,一步一步走向岛的深处,但没多久就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我毫不犹豫,选择左边那条路,不久它又分岔,这回我还是选择走左边。
  小径蜿蜒穿过两山之间一条幽深的峡谷。这儿,我看见好几只巨大的乌龟爬行在坑洞中;最大的一只,身长达两米。我以前曾听别人谈到这种大龟,但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其中一只从龟壳中探出头来,眯起眼睛望着我,仿佛欢迎我光临这座岛屿似的。
  那一整天,我在岛上四处游逛,一路看见森林、山谷和高原,却不再看到大海。感觉上我仿佛走进了一个魔幻国度——一个颠倒的迷宫,里头错综复杂散布着一条条永无尽头的道路。
  那天傍晚,我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大湖,太阳下波光闪烁。我立刻趴到湖岸上,痛痛快快喝几口清水。一连很多个星期,除了船上储备的淡水,我没喝过别的东西。
  我也很久没有洗过身子了。一看到清澈的湖水,我马上脱下身上那套紧绷的水手制服,纵身跃入水中。在热带岛屿酷热的天气下走动了一整天后,浸泡在清凉的湖水中,真是爽快极了。现在我才发现,在毫无遮蔽的救生艇上度过几天后,我脸上的皮肤已经被海上的太阳晒焦了。
  好几次,我潜入深水中,我在湖底睁开眼睛来,看见一群金鱼身上闪烁着斑斓缤纷的色彩,宛如彩虹一般。有些金鱼绿得像湖畔的草木,有些却蓝得像宝石,其他则灿亮着红、黄和橙黄的色彩。不管哪一种颜色,每一条金鱼身上都闪漾着彩虹的光泽。
  我爬回岸上来,躺在夕阳下把湿漉漉的身体晒干。突然,我感到肚子饿起来,抬头望望四周,看见湖边有一丛灌木,树上长满草莓般大的黄色浆果。我从没看过这样的浆果,但我猜这些果子应该是可以吃的。我摘了一颗尝了尝,感觉上,好像是胡桃和香蕉的杂交品种。饱餐一顿后,我穿上衣服,整个身子往湖畔沙滩上一躺,登时呼呼大睡。
  第二天大清早,太阳还没露脸,我就骤然惊醒过来,仿佛在睡梦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熬过了一场海难,有如一个再生的人。
  湖的左岸矗立着一座崎岖陡峭的山崖,长满黄色的野草。一些形状宛如钟铃的红花,轻盈地摇曳在清晨的微风中。
  日出之前,我爬到了山脊上。从这儿我还是看不见海。放眼望去,我看到的是一块辽阔的土地。我曾到过北美和南美,但这儿的景致看来丝毫不像这两个洲。在这块陆地上,四处看不见人烟。
  我矗立山巅,直到日出。这儿的太阳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蕃茄,但却闪烁着有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光彩,慢慢从东方平原升上来。岛上的地平线很低,太阳因而显得特别大、特别红——甚至比我在海上看到的还要大、还要红。
  这个太阳,跟洒照在德国卢比克市我父母亲家屋顶上的那个大阳,是同样的吗?一整个早晨,我在岛上四处游逛。中午时分,太阳高挂天顶,我来到一个绽放着无数黄玫瑰的山谷。花丛间飞舞着一群巨大的蝴蝶。最大的一只,双翅伸展开来有如乌鸦一般大,但比乌鸦美丽得多。这些蝴蝶全身深蓝,但翅膀上有两颗血红的星形斑点,使它们看起来像一朵朵飘飞在空中的花儿。感觉上,就好像岛上有一些花儿突然凌空而起,学会了飞翔似的。最让我讶异的是,这些蝴蝶会发出像鸟叫一般的啁啾声。它们的啼鸣,宛如一首用横笛吹奏的曲子,只不过音调稍稍有点不同。整个山谷回响着轻柔的、悠扬的笛声,乍听之下,仿佛一支管弦乐队中的所有笛手,在音乐会开始之前一起调整他们的乐器似的。它们两只柔嫩的翅膀,不时掠过我的身体,感觉上就像被一块丝绒布拂扫过一般。这群蝴蝶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既浓郁又甘甜,闻起来如同名贵的香水。
  一条湍急的河流穿过山谷。我决定沿着河岸行走,免得漫无目的闲逛。跟随这条河流,早晚我会来到海边。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那天下午,我走到山谷尽头,发观这条宽阔的河谷突然变得狭窄起来,有如漏斗一般。一座巉岩险峻的巨大山壁,矗立在前方。
  我登时看得目瞪口呆。一条河流怎么可能回头?我走下峡谷,发观山壁上有一条隧道,而河水就从隧道流进去。我走到隧道入口处,伸出脖子往里头瞧一瞧。河水平缓了下来,形成一条地底运河。
  山壁隧道入口处前方,一群大青蛙在水边跳跃不停。它们的体形庞大得有如一只兔子。当它们一起鸣叫时,整个山谷回荡起一片刺耳的噪闹声。我做梦也没想到,大自然也能创造出那么巨大的青蛙。
  好几只肥壮的蜥蜴在潮湿的草丛中爬行。比外,还有一些体形更大的壁虎。虽然我从没见过那么硕大的蜥蜴和壁虎,但在世界各地的港口,我倒常看到这类爬虫,只是色彩没那么繁多。这座岛上的爬虫,身上的颜色是红、黄和蓝。
  我发现,沿着隧道的的运河行走是可能的。于是我趴下身来,钻进隧道,看看我能走多远。
  山腹中闪烁着一簇柔和的蓝绿色光芒。运河里的水静止不动。
  我看见好几十条金鱼游嬉在晶莹的河水中。
  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听见隧道深处传出轰隆轰隆的水声,乍听之下,有如战鼓齐鸣一般。一座地底瀑布赫然出现在眼前,挡住我的去路。我心想,这下我又得折回去。但还没来到瀑布,我就看见整个洞窟弥漫着一片明亮的光芒。
  我抬起头来,看见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我爬上去眼前豁然出现一幅美丽绝伦的景观——美得几乎让我流下泪来。
  我使尽全身力气,钻出那个小小的缝隙。当我站起身来时,我看见前面出现个青翠肥沃的山谷。我不再怀念大海了。
  一路走下山来,我看见各种各样的果树,有些长着我熟悉的果实,诸如苹果和柑橘,但有些果子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细长的、梅子般的果实,长在谷中最高大的几株树上。比较矮小的树则长着和蕃茄一般大小的绿色果实。
  地面长满各种花卉,有如铺上一块五彩斑斓的地毯。谷中四处长着风铃草、黑樱和皇冠花。绽放着紫色的花朵的玫瑰花丛到处可见。蜜蜂在花间盘绕飞舞。这儿的蜜蜂,体形大得像德国的麻雀。
  它们的翅膀在晌午的艳阳下闪闪发亮,有如玻璃一般。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蜂蜜香味。
  我继续往谷底走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六足怪兽……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蜜蜂和蝴蝶,都比它们在欧洲的同类显得美丽、硕大,着实让我眼睛一亮,但它们毕竟还是蜜蜂和蝴蝶,并不是另一种新奇的动物。这儿的青蛙和爬虫也是如此。可是现在——现在我却看到好几只体形庞大的白色动物,模样儿跟我看见过、听说过的动物完全不同。一时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群怪兽约莫有十二只到十五只之多。它们的体形相当于欧洲的牛马,但头颅比较小、比较尖。它们的皮肤很白很厚,看起来颇像猪皮。最令人讶异的是,它们竟然都有六只脚。这些怪兽不时昂起头来,朝向天空“咩咩咩”鸣叫着。
  我一点也不害怕。这群六脚怪兽,看起来跟德国的母牛一般温驯善良。但它们的出现证明了一件事:我目前所在这座岛屿,在任何地图上都是找不到的。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打个寒噤,感觉上就好像遇见一个没有脸孔的人。
  当然,阅读小圆面包书上的纤细字体,速度比阅读正常字体缓慢得多。你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拼凑,小心翼翼读下去。我读到魔幻岛上六足怪兽那一段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爸爸把车子驶出宽阔的意大利高速公路。
  “我们到威罗纳(Verona)吃饭去吧。”爸爸说。
  “艾诺里夫(Anorev)。”我把这个城镇的名字倒转过来念。
  一路驱车进城,爸爸告诉我发生在罗密欧和朱丽叶之间的悲惨故事:他们不能结合,因为他们两家是世仇,结果这一对情侣为了他们的爱付出了生命。好几百年前,罗密欧和朱丽叶就住在威罗纳城。
  “听起来有点像祖父和祖母的故事嘛!”我说。爸爸听了哈哈大笑。他以前从没想到这一点。
  我们在一间很大的户外餐馆吃披萨和一些开胃的小菜。上路前,我们到街上逛逛。爸爸走进一家礼品店,选购一副扑克牌,每张牌上印着一个半裸的女人。跟以往一样,他立刻抽出那张丑角牌,但这回他把整副牌都保存起来。
  我看出,爸爸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五十二张牌上的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比他想象的要清凉得多。他看了一眼,立刻把整副牌塞进上衣的口袋。
  “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实在不可思议。”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显然,他是硬挤出这句话,以掩饰他的尴尬。
  这句话当然是一句废话,因为世界上的人口本来就有一半是女人嘛。但他真正的意思可能是:世界上有那么多裸体女人,实在不可思议。
  如果这真是爸爸的意思,那我倒是完全同意。我觉得,把五十二位裸体模特儿集中在一副牌里头,未免过分了些。这真是个馊主意,因为你实在不能用一副裸女扑克牌来打牌。“黑桃K”、“梅花4”之类的符号,固然印在每一张牌的左上角,但打牌时,你若一直盯着牌上的美女瞧,又怎能专注于牌局呢?整副牌中,惟一的男人是那张丑角牌上印着的图像。那是一尊希腊或罗马雕像,头上戴着山羊角,身上一丝不挂,就像所有的古代雕像。
  我们父子俩回到车上时,我心里一直想着那副奇异的扑克牌。
  “爸爸,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干脆娶个新太太,忘掉那个离家出走的老婆?何必花大半辈子,寻找一个迷失了自我的女人呢?”路上我问爸爸。
  爸爸一听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我承认,姻缘这种事情有点玄奇。全世界总共有五十亿人,而你却偏偏爱上她,宁死也不愿用她来交换任何其他女人。”
  我们不再提起那副扑克牌。虽然那里头有五十二个搔首弄姿、摆各种媚态的女人,但我知道,在爸爸心目中,这副牌欠缺最重要的一张牌。我们父子前往雅典的目的,就是把这张牌找回来。
《纸牌的秘密》14 黑桃K
……第“四”类接触……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抵达威尼斯,但我们得先将车子寄放在城外一座大停车场,然后才获准进城去,因为威尼斯全城连一条正规的道路都没有。不过,这座城市却有180条运河、450多座桥梁以及数以千计的汽艇和一种名为“刚渡啦”(gondola)的平底船。
  从停车场,我们搭乘水上巴士前往位于大运河(Grand Canal)畔的旅馆。在科摩的旅馆过夜时,爸爸已经订好威尼斯的房间。
  没想到,这个房间竟是整个旅程中我们住过最窄小、最简陋的旅馆房间。我们把行囊往房里—丢,就出门逛街去了。父子俩沿着运河散了一会儿步,走过好几座桥梁。
  我们打算在这座运河之城住两晚,然后继续我们的旅程。我知道,爸爸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好好品尝一下威尼斯的各种名酒。
  在圣马可广场(Piazza San Marco)吃过晚饭后,我央求爸爸花点小钱带我去坐“刚渡啦”,游历一下威尼斯。爸爸摊开地图,伸手往我们想去的地方一指。船夫二话不说,就撑起篙子划起船来。惟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船夫竟然不唱几首曲子。但我也不感到失望,因为我一向觉得“刚渡啦”船夫唱歌像猫叫,难听死了。
  泛舟运河,途中发生一桩事故,在我们父子之间引发一场争执。我们正要从一座桥梁下穿过去时,一张熟悉的脸孔从桥上栏杆顶端伸出来,悄悄望着我们。我一看就认出这个人——他是我们在路上那家修车加油站遇见的那个小矮人。我不喜欢这种“不期而遇”,因为我觉得这家伙在刻意跟踪我们。
  “那个侏儒!”我大叫一声,从坐板上跳起来,伸出手臂指着桥上的小矮人。
  我现在终于明白,爸爸那时为什么会大发脾气,因为我们坐的这艘“刚渡啦”被我这么一跳,险些儿翻覆在水中。
  “坐下来!”爸爸大吼一声。我们的船从桥下穿过后,爸爸回头望了望,但那个小矮人早已经消失无踪,就像在科摩游乐场那样。
  “是他,没错,我亲眼看到!”我急得哭起来。刚才差点翻船,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而爸爸显然又不相信我的话,让我感到更加委屈。
  “汉斯.汤玛士,你活见鬼啦!”爸爸说。
  “我亲眼看到那个侏儒!”
  “但是,这个侏儒可不一定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个侏儒啊。”爸爸纠正我,虽然刚才他连一眼也没看到那个小矮人。
  “爸爸,在你看来,欧洲到处都是侏儒喽?”
  我这个质问正中爸爸下怀,他笑眯眯坐在“刚渡啦”船上,一副好得意的模样儿。
  “可能啊!”他说。“说穿了,我们都是怪异的侏儒,我们都是突然从威尼斯桥上跳出来的神秘小矮人。”
  一路上,船夫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过。他把我们载到一个地方,附近有很多小餐馆。爸爸替我叫了一客冰淇淋和一瓶汽水,他自己则要一壶咖啡和一种名叫“罗玛娜老太太”(Vecchia Romagna)的饮料。一如我预料的,这种装在金鱼缸般精致的玻璃杯里的棕色饮料,是跟咖啡调在一起喝的。
  两三杯加料咖啡下肚后,爸爸凝起眼睛盯着我,仿佛决定告诉我他一生最重大的秘密似的。
  “你没忘记我们在希索伊岛上的那座花园吧?”他突然问我。
  这是什么问题嘛!我懒得回答。爸爸也没指望我回答。
  “唔,”他继续说,“现在仔细听清楚,汉斯.汤玛士。让我们假设,有一天早晨你在花园散步,突然看见一个小火星人站在苹果树中。他个子比你矮些,至于他皮肤颜色是黄是绿,就随便你想象啦。”
  我敷衍地点点头。话题是爸爸选择的——他爱谈什么就让他谈什么吧,跟他争论也没用。
  “那个陌生人站在花园中瞪着你,就像一般人看见外星人那样,”爸爸说。“现在问题是:你会怎么反应?”
  我本来想说,我会邀请他进屋里来吃一顿地球人的早餐,但转念一想,觉得是说实话比较好。我告诉爸爸,我很可能会被那个火星人吓得尖叫起来。
  爸爸点点头,显然对我的回答颇为满意,但他心中还有一连串问题要问我。
  “你不觉得,你也会感到好奇,很想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是谁,家住哪里?”
  “我当然想知道啦。”我说。
  爸爸抬起头来,打量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
  “难道你从没想过,你自己就是一个火星人吗?”他问道。
  我早就料到爸爸会有此一问,但乍听之下还是不免大吃一惊,险些儿从座椅上摔下来,幸好我及时抓住桌子。
  “你把自己称为地球人也可以,”爸爸继续说。“我们如何称呼我们居住的星球,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是一个有两只脚的人类,在宇宙中的一个星球上匍匐爬行。”
  “就像那个火星人。”我补充说。
  爸爸点点头。“在现实生活中,你也许不会在花园突然遇到一个火星人,但你可能会遇见自己啊。那时你很可能就会被自己吓得尖叫起来。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因为在漫长的一生中我们偶尔才会领悟到,我们是浩瀚宇宙中一座小岛上的一个星球居民。”
  我懂得他的意思,但一时不知道如何答腔。关于火星人,他最后提出的一个问题是:“你记得我们看过一部叫《异类接触》(C1oseEncounters)的电影吗?”
  我点点头。那是一部荒诞不经的电影,故事说有一群人发现来自外星的飞碟。
  爸爸解释说:“看见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太空船,称为第一类接触。看见两只脚的生物走出太空船,称为第二类接触。记得吗?看过《异类接触》这部电影后,过了一年我们去看另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叫做《第三类接触》(Close Encountersof the Third Kind)。”我抢着说。
  “对!在这部电影中,那几个人亲身接触到来自另一个太阳系的、外貌像人类的生物。和神秘的外星人直接接触,就称为第三类接触。明白吗?”
  “明白。”
  爸爸不吭声了,好一会儿只管静静坐在桌旁,望着圣马可广场边的那些咖啡馆。
  “汉斯.汤玛士,你知道吗?”爸爸突然说。“你有过‘第四类’接触。”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
  “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外星人!”爸爸斩钉截铁地说。砰然一声,他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回桌面上,险些儿没把杯子打破。然后他又说:“你就是这种神秘的生物。你自己心里头也感觉到。”
  “看来,我们政府得重金礼聘你担任国家哲人。”我由衷地说。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那天晚上我们回到旅馆时,发现房间地板上有一只大蟑螂。它的体形实在太大,以致走起路来背上的壳都会嘎嘎响。
  “朋友,对不起,今晚你可不能在这儿过夜,”爸爸弯下腰来对那只蟑螂说。“我们订的是双人房,而双人房是给两个人住的。说得直截了当些,付房钱的是我们啊。”
  我想爸爸是喝醉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爸爸抬起头来看看我,又说:“汉斯.汤玛士,这只蟑螂太肥壮,我们不该杀他。体形那么大的生物应该称为‘个体’,而你不能一脚就把个体踩死掉,尽管你一看到它们就觉得讨厌。”
  “那么,是不是就任由它一整个晚上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呢?”我问爸爸。
  “不!我们把它护送出房间去。”
  爸爸说到做到。他开始诱导这只蟑螂走出房间。首先,他把行李箱和旅行袋排列在地板上,形成一条通道,接着他拿出一根火柴,不停地搔着蟑螂的屁股,促使它走动。折腾了约莫半个钟头后,蟑螂终于爬到房间外的走廊上。爸爸觉得他已经尽责,所以,他没有跟随这个不速之客到楼下大厅。
  “我们该上床睡觉了。”爸爸把房门合上。他往床上一躺,登时呼呼大睡。我打开床头灯,趁着爸爸进入梦乡之际,拿出小圆面包书继续阅读。
《纸牌的秘密》15 梅花A
……确实就是你在扑克牌上看到的那些图案……
  那一整个下午,我在花木蓊郁的庭园散步,突然看见远处有两个人。我高兴得跳起来。
  我得救了。说不定这儿是美洲某个地方。
  我迈步朝他们走过去,忽然想到,我跟他们在语言沟通上可能会有困难。我只会讲德语、英语和少许挪威话——后者是我在“玛莉亚”号船上当四年水手学来的。这座岛屿的居民讲的很可能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
  我走近一瞧,发现这两个人正弯着腰,望着脚下那一小块田地。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的个子比我矮得多。难道他们是儿童吗?我走上前,看见他们正在挖掘一些植物的根,放进一个篮子里。他们忽然转过身子,抬起头来打量我。这两个人身材有点肥胖,身高还不到我的肩膀。他们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油腻腻、赤褐色的皮肤。两个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深蓝制服,惟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个人的袖子缝着三颗黑钮扣,而另一个却只有两颗扣子。
  “午安!”我操着英语向他们打招呼。
  两个矮子放下手里的工具,茫然瞪着我。
  “你们会讲英文吗?”我问道。
  他们摆摆手,摇摇头。
  灵机一动,我改用我的母语跟他们攀谈。制服上有三颗钮扣的人操着流利的德语回答:“你手头如果有三点以上,你就可以击败我们,但我们诚挚地恳求你不要这么做。”
  可想而知,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大西洋一座荒凉的岛屿上,有人用我的母语跟我说话,而我竟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三点”到底指啥?“我误入贵地,完全没有恶意啊。”为了自身安全,我不得不这么说。
  “还好你没有恶意,否则国王会惩罚你的。”
  这儿有国王?我愣了愣。显然这座岛屿并不在北美洲。
  “我能不能觐见国王陛下?”我问道。
  制服有两颗钮扣的那个人,这时才加入我们的谈话。他问道:“你想觐见哪一位国王?”
  “你的朋友刚才不是说国王要惩罚我吗?’’我说。
  两颗钮扣的人回头望望三颗钮扣的人,压低嗓门说:“如我所料,此人不懂规则。”
  三颗钮扣的人仰起脸来看了看我。
  “这儿的国王,可不止一位。”他说。
  “哦,真的?那一共有几位国王呢?”
  两个矮子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显然,他们在嗤笑我尽问一些愚蠢的问题。
  “每一组有一位国王。”两颗钮扣的人叹口气,回答我。
  我现在才注意到,他们的身材真的非常矮小,简直跟侏儒没什么两样,但五官和四肢的比例却和正常人相同。同时,我也怀疑,这两个小矮人心智是否有点迟钝。
  我原想问他们,他们所说的“组”究竟有几个,这样我就能查出岛上有几位国王,但转念一想,我决定暂时不提出这个问题。
  “最有权势的那位国王,尊姓大名是?”我问道。
  两个矮子互望一眼,摇摇头。
  “此人莫非想套我们的话?”两颗钮扣的矮子说。
  “不知道,”三颗钮扣的矮子回答。“但我们必须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两颗钮扣的矮子伸出手来,拨掉停在他脸颊上的一只苍蝇,然后说:“根据这儿的规则,黑国王可以攻击红国王,而红国王视情况也可以展开反击。”
  “打打杀杀的,不是很野蛮吗?”我说。
  “这是我们的规则。”突然,我们听见远处发出砰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一块玻璃被砸碎似的。两个矮子不约而同回过头去,望望传出噪音的那个地方。
  “白痴!”两颗钮扣的矮子咒骂起来。“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有一大半被砸掉了。”
  这时他们背对着我站着。我赫然看见,两颗钮扣的矮子背上画着两朵黑色的梅花。三颗钮扣的矮子背上,则画着三朵。这些梅花;就是我们的扑克牌上看到的图案。看来,两个矮子刚才说的那些话,里头一定蕴含有某种玄机。
  他们回转过身子面向我时,我决定取另一种策略。
  “岛上有很多居民吗?”我问道。
  两个矮子面面相觑,脸上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
  “他问得太多。”其中一个说。
  “唔,此人不懂礼貌。”另一个说。
  我心想,这段谈话说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因为我虽然听得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却弄不清楚他们的意思。我们若比手画脚,沟通效果说不定会好些。
  “岛上到底有多少人呀?”我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你自己看吧!我们两个,一个是‘二’,一个是‘三’。”背上画着三朵梅花的矮子回答:“如果你需要眼镜,那你就得去找佛洛德,因为只有他知道怎样切割玻璃。”
  “你呢?你们到底有几个人?”另一个矮子问道。
  “只有我一个。”我回答。
  两个钮扣的矮子回头看到三个钮扣的矮子,忽然吹起口哨来。
  “他是一张爱司牌(Ace)!”他说。
  “那我们输定了,”另一个矮子惊惶失色。“连国王都会被他击败。”
  说着,他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只细小的瓶子,把嘴巴凑到瓶口上,喝一口里头装着的晶莹液体,然后将瓶子递给伙伴,让他也喝一口。
  “爱司不是一位女士吗?”三颗钮扣的矮子惊叹起来。
  “不一定是,”另一个矮子说。“王后是惟一永远保持女性身分的牌。这个家伙可能能来自另一副扑克牌。”
  “胡说!这儿只有一副牌,而爱司是个女的。”
  “也许你说得对,但他只需要四颗钮扣就能赢我们。”
  “赢我们是不成问题,但想赢我们国王,可就不容易啰。这家伙把我们两个给耍了。”
  两个矮子一面说一面喝瓶子的饮料,喝着喝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突然,两颗钮扣的矮子浑身开始痉挛抽搐。他抬起头来直直瞪着我,说道:“金鱼不会泄漏岛上的秘密,可是小圆面包书会。”
  两个矮子往地上一躺,嘴里喃喃地念着:“大黄根……芒果……草莓……枣子……柠檬……椰子……香蕉……”
  他们说出一连串果子和各种浆果的名字,有些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念着念着,他们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伸出脚来踢了他们一下,想把他们弄醒,但他们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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