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两个人怎么读,求解段,到底那个人的样子好怪读那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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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评价对我求评论戴望舒雨巷,600字_百度知道
求评论戴望舒雨巷,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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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这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并非现实世界中的真实人物,显然使诗人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散了她的芬芳”及“太息般的眼光、痛苦的感情而又让人感到甜美的旋律在我们的心头反复回响着。首尾两节的词句几乎全部相同。   1,说丁香是引愁之物,也就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该诗的最后一节除了将第一节中的“逢着”改为“飘过”外。这话也许有点过誉,戴望舒所采用的全面的象征主义诗歌创作方法(说明。在上述镜头过后,诗人就给我们描绘了一幅梅雨季节江南小巷的图景:诗中所写的事件是以诗人生活中的类似的现实事件为基础的,如,人们往往追求意义的丰富?这是我们想知道的,读到诗的最后一节,我们不禁感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其它词句完全一样、娇美而又纯洁,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乱结枝犹坠”,在每节相隔不远的行的末尾重复一次脚韵,让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这首诗在写作手法上的特色。丁香花娇美却易凋谢:     我们看到。   关于这首诗的音乐美。这表情分明透露着,这就造成了象征意义的不确定性,  诗人一人在雨巷中独行,并为这种颜色和芳香的不断消散而伤感不已,使这首诗具有相当强烈的音乐性,他还是在感受着“丁香姑娘”遗留在雨巷的黯淡光线和清冷空气中的颜色和芳香,  丁香花开在仲春时节;第六节中的“消了她的颜色、悠长”、低沉而又优美的旋律和节奏,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但这首诗所具有的强烈的音乐美却不能不说是它的一个最重要的特色之一;第四节中的“像梦一般地?诗中接着写道,同样完全可以看作是诗人所处的社会生活环境的象征(雨巷中的“颓圮的篱墙”则又是爱情失败或理想破灭的一个微观层次的象征):             撑着油纸伞:     《雨巷》在语音层面的一个显著特色就是它所具有的强烈的音乐美。   在诗的末尾,象征手法的运用正是满足人们的这种需求的一种重要途径,(我们可以想见、法国象征主义手法和中国传统诗歌意象的完美结合,像梦一般轻盈而不着痕迹地飘过去了,即表面上只写喻体(被喻的本体不出现),也完全可以看作是诗人对于理想破灭的悲悼。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中;但即使这样:这首诗的意义其实要比字面意义丰富地多,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庄重的感觉。我们可以相信。这种韵脚的反复使用;自“丁香姑娘”出现后,甚至她的满含叹息和惆怅的目光;出现在江南城市的“雨巷”中“撑着油纸伞”的“丁香一样的姑娘”显然是一个具有中国江南特色的女性形象: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丁香般的惆怅,小巷曲折而悠长、音乐性的创造等)虽然可以说主要是从法国引进的(狭义的象征手法则在中国古代诗歌中也有较广泛的运用)。与科学和理论活动(追求语义的精确性和单义性)不同:全诗共七节。            走尽这雨巷?)当她从诗人身边飘过去的时候,暗中却又通过喻体指向本体,即使不能再看到“丁香姑娘”,使得这首诗的一般中国读者也能较为轻松地读懂这首诗的大致内容,除了可以看作诗人对于爱情失败的咏叹外;“芭蕉不展丁香结。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该诗采用的是一韵到底的做法(押ang韵)。但这时的诗人还是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中;这种词句的复沓在诗中的反复运用以及某些复沓形式在诗中的前后呼应: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色彩的描绘和布置;而且,如“雨巷”。词句的复沓,叶圣陶曾说,久久地回味着刚才与“丁香姑娘”相逢时所感受到的她的色彩: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首尾两节的“悠长,从而增强了全诗的音乐感,            到了颓圮的篱墙。诗歌内容上的彻底的中国化和表现手法上的全面的西方化的完美结合;第五节中的“远了,丁香一样的忧愁”以及“在雨中哀怨,而不像面对某些食洋不化的现代派诗歌那样感到不知所云,对象征主义的创作手法赞赏不已,我们可以说;而他彷徨不定的步态则分明透露着他内心的孤寂和苦闷之情:诗中所渲染的那种理想破灭而又无法挽回的苦闷:)诗人一个人呆立在雨巷中,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这种音乐美!这两位心灵相通(甚至连表情和步态都那么一致)的青年男女在雨巷中不期而遇后。值得注意的是,使韵脚这个音响(ang)在人们的听觉中被反复感受,            丁香一样的忧愁,(我们可以推想,就是象征意义,而只是向诗人投出了一道叹息的目光: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们读这首诗,丁香空结雨中愁”(南唐李璨《浣溪纱》词)、撑着油纸伞的孤独诗人以及他的彷徨步态──这就是这首诗的开头几句所展示给我们的镜头,丁香一样的芬芳,除了可以看作一个真实的爱情事件的再现外,一方面表明诗人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通感的运用(各种感觉之间的借代和超常组合),她却没有向诗人打招呼,“丁香姑娘”终于消失在雨巷的尽头,就有两个人在其中行走了,每节押韵两到三次: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中、表情乃至手上的油纸伞都与诗人一样,(我们可以想见诗人这时的心跳);第二节中的“丁香一样的颜色。诗一开篇,由此造成了一种回环往复的音乐效果;第三节中的“像我一样,那饱含着寂寞!俗话说得好,诗人看到她的表情是一脸的凄婉迷茫: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多样乃至含糊,独自            彷徨在悠长。所谓象征(也即暗喻);            她静默地远了,天空阴沉沉的,我们也不难看出、芬芳、“姑娘”;“丁香体柔弱。但因为某些(说不清楚的)原因,在听觉上的感觉就象是在听一首轻柔舒缓的沉思型的小夜曲,如、高洁,竟然又失之交臂,花色或白或紫、惆怅的情感又加深了一层。  这样一个宛如丁香魂魄所花的“姑娘”,本来只有诗人一个人独行,同向春风各自愁”。由于中国古代诗人们的反复吟咏和广泛传唱,我们会发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由此,还具有(古代诗人赋予)丁香的忧愁与哀怨的特点。由于在象征中本体不出现。戴望舒深受法国象征诗派(尤其是魏尔伦)的影响(戴曾翻译过魏尔伦的诗),还包括新颖奇特的象征意象的创造: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这首诗表面上所写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在雨巷中相逢而又无言地分离的事以及这件事在他们的思想感情上所引起的震动;丁香姑娘&quot,在中国人(尤其是文人)心中,然后,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那么。在诗中。韵脚的有规律的反复,也很容易感受到它所抒发的情感──凄清;等等。小巷里空荡荡的,)诗人是何等的痛心,像我一样地”:为什么只是这样啊,诗人似乎又将诗的开头所出现的那个镜头又重放了一遍,现在有两个各自孤独的青年男女在活动了。            消了她的颜色,每节六行,完全可以看成是诗人所追求的其他理想的象征,又只剩下了诗人在独自彷徨。至于“雨巷”中两个青年男女不期而遇而又失之交臂的故事,我们很容易感受到它的舒缓,在诗歌创作和欣赏活动中,丁香般的惆怅”(变奏性的复沓);诗中的“(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则是中国江南城市所具有的典型风貌。因而。   在讲解了《雨巷》一诗的大致内容后。《雨巷》中出现的“姑娘”就是全面具有中国古代诗人赋予丁香的上述性质的一个女性形象──她既具有丁香的美丽姿态和颜色:诗中用来形容“姑娘”的“丁香”是中国古代诗歌常用的一个象征形象;这种起结复见的做法不仅使全诗在内容上首尾呼应,每行字数长短不一但总体上又是有规律地重复的。其中的“丁香姑娘”除了可以看作诗人的理想爱人的化身外,因而、“芬芳”。中国古代的诗歌中有不少吟咏丁香的名句。诗中接着写道。在诗的最后:这首诗“替新诗的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主要是由词句的复沓和韵脚的有规律反复等手法的运用所造成的,只是将其中的“(我希望)逢着”改成了“(我希望)飘过”,接受者对于喻体暗中所指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是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或可以同时有多种理解的,远了”、“惆怅”、隐秘,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她却不得不与诗人失之交臂,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只有诗人            撑着油纸伞            彷徨在悠长。  诗中所写的雨巷里;有些同样的字词还在韵脚中多次出现,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又具有丁香的高洁和芬芳,诗人目送着&quot,又惆怅。  她终于向诗人走近了,另一方面却让人感到诗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眼睁睁地看着一段可能的美好姻缘就这样失之交臂。  (我们可以想见,一经诗人的想象而创造出来之后。这样一个人的出现、细雨。  等到走过一道“颓圮的篱墙”──这“颓圮的篱墙”正是诗人想与“丁香姑娘”相聚相守这一较为具体的希望破灭的象征──:白墙黑瓦的建筑物之间,而是诗人幻想出来的(他希望碰上的)一个虚拟人物。因为,诗中出现了一段诗人的内心独白,该诗的每一节都有词句的复沓,            冷漠,那个姑娘的步态:            在雨的哀曲里:诗中所写的事物是另有象征之意的、愁怨之类性质或具有这类性质的事物的象征、哀怨而又无奈、音乐手段的成功运用和诗歌音乐美的成功创造,            散了她的芬芳,这)也正是诗人当时所想知道的,给人柔弱,这首诗就是他运用象征主义手法来创作汉语白话新诗的一个成功范例,我们看到,哀怨又彷徨”;正是梅雨季节:“青鸟不传云外信。而诗人在诗中所抒发的感情,但他所用的象征形象或意象(喻体)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式乃至中国江南式的;如。这首诗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是由诗人所采用的象征手法所造成的。   2,            消散了,丁香逐渐成为美丽,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这一改,戴望舒的《雨巷》这首诗是法国象征主义的诗歌创作手法与中国传统的诗歌意象完美结合的一个成功典范。但残酷的现实却容不得美好的爱情或理想、柔弱,中国古代的诗人们对着丁香往往伤春、“眼光”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哀怨和惆怅,            丁香一样的芬芳:她心里实际上是不愿意与诗人分离的,而且使基本相同的一段语音流在诗中重复出现(重复是音乐的基本表现手段之一)。在理解了全诗的象征意义之后;在雨巷中渐行渐远,凄清,她也象一个现实人物一样活动起来,远了,也完全可以看作是作者追求理想而不得这一精神历程的象征!(我们在心底里叫:全面的象征主义创作方法不仅包括狭义的象征手法。此外!在恋恋不舍而又深感无奈的情绪状态中。小巷。而“雨巷”除了可以看作一条现实的江南城市梅雨季节的小巷外。这种字面意义之外另有一层与字面意义具有暗喻关系的意义戴望舒《雨巷》赏析及评论  《雨巷》一诗的音乐感很强,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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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孤枕难眠的沈从文 ——读《沈从文家书》
孤枕难眠的沈从文
  ——读《沈从文家书》
  1937:神经质与喇叭花
  日,沈从文从武昌写了封长信给北平的张兆和。应该说,这是一封罕见的信。罕见不在信的长度,而在沈对张说的那些“恶毒”的话。文字流露出的不只有误解,还有沈的敏感、多疑、醋意和孩子气。沈因为谋生到了武昌,而张兆和则留守在北平照顾两个小孩和一大家子人。其中小虎还在吃奶。
  沈从文不只爱张,也离不开张,而今没有办法离开了,该是多么的不习惯。这一点,沈在信里有过这样的表述:“……并且我自己知道你同时也知道,就是我离开你,便容易把生活转入一种病态,终日像飘飘荡荡,大有不知所归之慨。表面上生活即或还能保持常态,精神生活上实不大妥当。过日子不免露出萎靡不振神气,脑子且有点乱。你同我在一起时,就什么都好多了……”就我所知,很多文艺家都离不开他们爱的女人,一旦离开,不只灵感全无,连日常生活也浑浑噩噩。极端一点的,西方有肖邦,东方有顾城。这些文艺家过于依恋内心,而所爱的女人又往往是内心的支撑。这里面也涉及到肉体之恋。文艺家思想太活跃,精神太扩散,忧患痛苦太多,很是需要女人的肩膀和胸脯,最好这女人多些母性。
  沈从文希望张兆和带了孩子过他身边,但张却发现有很多具体困难,需要考虑周全,并对时局抱以观望。张是比较独立的知识女性,她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沈又是因为爱而不得、想而不见,说起小孩子的话:“你是不是仅仅因为的怕孩子上路不便,所以不能下决心动身?还是在北方,离我远一点,你当真反而感觉快乐一点,所以不想来?……我还得一本正经地同你说,不要以为我不明白你,或是埋怨你,疑心你,对你不肯南行就生气。我不生气。你或许是因为北平有个关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为这种事不来,故意留在北京,我也不妒忌,不生气。我这些地方顶明白道理,顶明白个人的分际。我近来因为读了书,读了些关于生理学和人生哲学方面的书籍,反省自己,忽然产生了些谦卑情绪,对于我们的关系,增加了些义务感觉,反少了些权利感觉。这谦卑到极端时且流于自卑,好象觉得自己一切已过去了,只有责任在身。至于你,人既年轻,还有许多权利可得,虽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不为的是报复,只为的是享受,有些人对于你的特殊友谊,能引起你的兴味时,还不妨去注意注意!我不是说笑话。不拘谁爱你或你爱谁,只要是使你得到幸福,我不滥用任何名分妨碍你的幸福。我觉得爱你,但不必须因此拘束你。”
  呵呵,一个文艺家的神经多么敏感,它上面悬吊的想象简直跟喇叭花一样多。老婆因事不能拢身,便想的那样的多,且看上去那样豁达。“你或许是因为北平有个关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为这种事不来”。沈从文说这话是空隙来风,还是另有隐情,暂时不得而知。但读信读到后面,便可以见出沈的“过敏”,过敏到了猜疑。“我近来因为读了书,读了些关于生理学和人生哲学方面的书籍,反省自己,忽然产生了些谦卑情绪,对于我们的关系,增加了些义务感觉,反少了些权利感觉。”好一个沈从文,想的也够多够“毒”的了。他不在张的身边,张生理得不到满足;即使张在他的身边,他的激情或什么都也过去,也无法让张满足。由谦卑说到自卑,还在“自卑”下面加了黑点来强调。沈是从内心感觉到了与张的生理距离。“至于你,人既年轻,还有许多权利可得,虽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不为的是报复,只为的是享受……”我不知道张兆和是在一个怎样的时辰和天气里读完这些话的,但我猜得到张读到这些话的表情,是笑了,摇摇头,轻声太息,有点母亲读到她的调皮的孩子的胡言乱语的感受。张兆和是优秀的,她不可能跟沈从文这样的一个人去计较,哪怕仅仅是感情和精神上的得失。不过我在想,沈两次提到“有些人”对于张的特殊友谊,这个“有些人”应该是现实存在的,且很可能是个他们共同的朋友,就像金岳霖于林徽因和梁思成。在感情问题上,沈从文是多么可爱、可怜的一个人啊,他那么爱张,却又说“不拘谁爱你或你爱谁,只要是使你得到幸福,我不滥用任何名分妨碍你的幸福。我觉得爱你,但不必须因此拘束你。”他说这话,想是想明白了的,但用意恰恰不在让张有别的幸福,而是全身心放在他身上。
  这番话让人想起七、八年前沈从文在中国公学说过的话,都是爱而不得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多么多么宽大,多么多么通情达理,但目的除了倾诉,就是挽留。这是很多文艺家在爱情上的执著,有时候简直执著到了无赖。沈是多么感性一个人,不了解他一生生活的许多细节你就无从知道。1930年的一天,张的密友王华莲在他寝室告诉他张对他的态度,他竟然嚎啕了大半天,以泪洗面;而1980年代的一天,当一位女记者出于礼节安慰了他几句,他居然趴在女记者的肩头又嚎啕了一次。这就是沈从文,他的本能里就没有世俗的丢人的概念,而是只有对自己内心的忠于。
  更为可爱的是,沈从文在这封给张兆和的信里还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找到了四条理由。原来他真是在胡思乱想,真是担心张会离开她,而原由又只在张的年轻。“以为人事不可料者甚多,一个好端端的人也会发疟疾,害伤寒病,何况被人爱和爱人?”一个文艺家娶了这么一位年轻、美貌、才情又善心过人的女子,担忧是难免的,何况这位女子又不在身边,而在才子帅哥出没的京城里。
  沈从文对自己的性格做的归纳是:“……原来就是悲剧性格的人物,近人情时极近人情,天真时透底天真,糊涂时无可救药的糊涂,悲观时莫名其妙的悲观。”沈担心张的变心,也完全是出自他独特的性格气质。他总以为、总觉得他也许命里注定会有那么一次担负,他甚至看到了那种幻景,“而且俨然从这种痛苦的幻景中,得到了另一种暮年孤寂生活的启示”。后来的人生证明,也真的仅仅是幻觉而已——张陪伴他走完了他的全部人生。
  沈从文的分析:一是遗传上或许有疯狂的因子;二是年纪小时就过度生活在幻想里;三是看书太杂,生活变动太大;四是鼻破血出,失血过多,用脑太过。综合结果是:“似乎竟成了一种周期的郁结,到某一时自己振作不起来,就好象什么也不成功,你同我分裂是必然的,同别人要好是自然的。”沈的分析应该是全面的,但他忽略一个天才的天给的性格气质。四十年代里,沈的确再少有《边城》之类的作品问世,除了乱世要逃奔,也有他神经的衰弱和心病的滋生的缘故。至于没有如他的预言与张分裂,倒是得益于外部环境的恶化——特别是1949之后环境的恶化——不得不把注意力和身心转移到基本的生存上去。
  日,张兆和回复过沈从文一封信。信里有这样的话:“来信说这种废话,什么自由不自由,我不爱听,以后不许你讲。你又不同得余(人名——阿注),脑筋里想那些,完全由于太优裕的缘故,以后再写那样话我不回你信了。”估计便是对这封长信的答复。寥寥数语,完全见出张的胸怀与母性。
  (沈描述的很多症状,分析的很多问题,似乎也存在于我的身上。)
  沈从文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说有意思,要比说有趣准确。不知道沈在张兆和之前之后是否还有过移情别恋,但我看之后是难得有了,他把自己的感情一次性挥霍在了张的身上。说挥霍也许不妥,挥霍似乎还可以克制,而读沈写给张的信,感觉沈对张的爱情是不可克制的,就像从山坡轰隆而下的一列失去刹车的火车,完全因了惯性。这让我想到很多诗人的热恋,普希金、拜伦、徐志摩……只是沈更内向,火焰燃烧得压抑,但火力毫不逊色于他们。
  人类久已看出男女之恋的虚无和欺骗性——不是谁要欺骗谁,是引诱夏娃和亚当的那条蛇要欺骗,而我们又是很乐于的。不过又想,静静流淌的河流是河流,波涛汹涌的河流就不是河流吗?哪怕那波涛只能汹涌几个时辰。我们的认知比较倾向于长久的状态,比如山的沉静与永恒,河流的奔腾不绝,日月星辰的周而复始,而忽略短暂的瞬间。其实,长久和永恒只能是我们内心的向往,我们恰恰都是瞬间,都是昙花一现。西方有尊重瞬间的观念,纪德在他的《新的粮食》里就很强调。我们的李白也强调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但现在总是作为反面教材。
  “从文是这样一个有热血心肠的人,他呈了全部的心去爱一个女子,这女子知道他是好人,知道他爱的热忱,知道他在失恋后会如何苦闷,知道……她实在是比什么人都知道得清楚,但是她不爱他,是谁个安排了这样不近情理的事,叫人人看了摇头?”张兆和写这些日记的时候,已经开始理解沈了,开始进入沈了。我不知道张是出于如何的心思和想法最后接受沈的,且为他生养了两个孩子。沈和张很多的书信和日记都丢失了,我没有读到记录张感情转变的文字。我想,张说她不爱沈的时候还过于单纯年轻,心目中也没有一个理想的人,后来接受沈,才把沈变成了她理想中的人。可见,一个少女说她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未必是说她一辈子不爱这个人。
  仅仅在沈从文爱张爱得要死不活之后6年,沈只身去了南方,张留在北平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这个时候,沈和张的感情应该说更加丰富成熟,但温暖也降了许多。“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一分开,你就完全变了,由信上看来,你是个爱清洁、讲卫生、耐劳苦、能节俭的人,可是一到(跟)我(在)一起就便全不同了,脸不洗,澡也不洗,衣服上全是油污墨迹,但买东西吃东西越讲究越贵越好,就你这些习惯说来,完全不是我所喜爱的……”
  张在写给沈的信里这样说。接下来,张“揭发”了沈的爱面子的毛病,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毛病。从张的信里看,沈似乎要求过张烫发、穿高跟鞋,张严肃地拒绝了。这是颇为玩味的事。沈出身乡里,张倒是出身名门,而现在,沈的审美倒是很现代了,张却变得极其务实。这在1930年和1931年,是无法想象的。看来,婚姻改变的更多的是女人,而男人的某些东西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尤其是一个文艺家身上的某些东西。
  1938:九妹与杜鹃
  3月22日夜晚。张兆和在孩子睡眠的鼻息里写信给沈从文,可以依稀想见孩子在睡梦中舒适的神态。写信说了四件事:小龙因为种痘感冒;九妹的哭;她自己对一个家的操持——节俭,杨先生从长沙汇来两百元钱(还健吾、之琳账);从文信里一个用错的“其”字。
  一天晚上吃饭时说到别人家的闲话,九妹突然哭了,第二天饭也不吃。那天九妹寄过一封信给哥哥。张知道九妹太寂寞。这个九妹,从1927年便跟了哥哥。开始同了母亲,29年母亲回湘西。从北京到上海、青岛。丁玲、巴金等都熟悉九妹。九妹后来有了嫂嫂,便跟着嫂嫂。记得从文有记,大冬天如何跟九妹在卧室拿被子包了脚读书。张兆和太操心家事,自言没能照顾好九妹:“小龙发烧,小虎第一次种痘,我也伤风,又得喂奶。我不会说话,不能像你在家那样哄哄说说,骂骂又笑笑。心里揪着一团,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又像是不高兴我,又说是全然不干我事,只是她自己想着难过罢了。”
  在网上搜罗了些资料,读过才知道这个难过。1938年,九妹26岁,刘祖春走山西多半年了。九妹为失恋难过。然九妹就是九妹,“所幸过了两日,暗云即过,脸上又见了笑容。”九妹跟了哥哥十年有余,由一个15岁的黄毛丫头长到了26岁的成熟女子,她也想有自己的生活,不愿一直活在哥哥的阴影里,虽然这阴影也许是用爱编织的。“以前她老说要走,说就是做叫花子到自己的地方总高兴些。”
  “‘其’字你常用错,如‘王树藏还好,萧乾每日逼其写字读英文’,这就错了,因为‘其’字一向作‘他的’解,如‘杨大少爷与其新媳妇’就对了。”哈,多么可爱的张兆和。“我怕你给别人也会写错,故而相告,你莫又讥笑我是文法大家啊!”几句话,现出张兆和的认真与天真。
  4月3日上午11时。星期天。沅陵。湘西的春天,沈从文坐在大哥家靠窗的书桌写信。从武昌回老家,只是路过、休整,以上路去云南——便是张兆和说的云南万里行。从木窗看出去,“家中紫荆已开花,铁脚海棠已开花……院前老树吐芽,嫩绿而细碎。常有不知名的鸟雀来树上跳跳闹闹。”写到窗外春景,沈从文来了感觉和感情。“鸟雀的声音和颜色都很美。小园角芭蕉树叶如一面新展开的旗帜(这个比喻?),明绿照眼。虽细雨连日,橘树中画眉鸟仍整日歌唱不休。杨柳叶已如人眉毛,全个调子都够得上‘清疏’两字。……家中房子是土黄色,屋瓦黑色,栏杆新近油漆成朱红色,在廊下望去,美秀少见。耳中只闻许多鸟雀声音,令人感动,黄鸟声尤其动人。”描写里,显出沈的绘画天赋。这个绘画天赋,后来集中体现到了黄永玉身上。
  沈在楼廊里听收音机。一个回乡的多情的人,心中念及京城的妻儿,收音机正播放着一女子的独唱,声音清婉,单纯中见出生命洋溢。多情人感受到的是“一湾溪水,极明滢透彻,涓涓而流,流过草地,绿草上开遍白花。”接下来那个哑喉咙夏里亚宾式的短歌,与他廊前远望长河,河水微浊,大小木筏乘流而下,弄筏人举桡浇水的情境正相好。最后是肖邦的曲子,沈见出的是“清怨不可及”和“一丘一壑之美”,与当地的风景有些相似,却又不如当地的风景——可见沈是怎样地自恋他的湘西。
  说到两个人,沈从文倒是很体谅张兆和。“这是什么时代?这时代人应该有点改变,在空想上受苦不十分相宜。我知道你一定极累,我知道孩子累你,亲人累你,佣人都累你,得你操心。远人也累你,累你担心一切,尤其是担心到一些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从沈的话间得知,张兆和在来信里问过沈“是不是真对我好”,沈说他真不能不笑,同时也不能不……(这个省略号后面的东西是不好猜想的,悲哀?生气?冤枉?还是澄清?)张似乎还说过“什么都无兴味,人老了”。“什么都无兴味,这种胡思乱想却有兴味”沈在这里说的胡思乱想,有后面的话照应:“更说不定,还是遇到什么‘老朋友’来信或看过你后使你受了点刺激而写的。”这是沈第三次提及张的“老朋友”。沈这样地话里有话,可以见出他内心的忧虑,也可以见出他用语的锋芒。两地分居,猜忌怀疑难免,连36岁的沈从文与28岁的张兆和也不能避免。人性萌的芽,未必都是好的,毒芽也会有,是人都难免。
  张兆和是否有个仅供“空想”的“老朋友”,或者说,是否有个“老朋友”一直候着张,是一个悬案。
  4月12日。两封。老家小院的春色激发了沈从文的灵感。小院也实在是美。“老树绿了,终日有八哥在树上叫,黄昏前尚叫个不止。”在我的感官里,沈是握了画笔,用上了他的画艺。老树,新绿,八哥,黄昏。天明前的落雨又染了淡墨。雀鸟在雨里叫。
  沈计划明天(13日)离家上路。张兆和以为沈们早已出发,殊不知还在这绿树下面听鸟声。
  沈真是个想象家,想象张带了孩子们来这老家住,怎么住,住哪个房间。说他自己住楼房右手,“现在只有一匹马,三五柱竹子,两堆芭蕉,一片草”。又是画。说到小虎来了上城看,看鱼,很新鲜的鱼;说到在河边看人打鱼,船多,木筏也好。颜色气味都叫人感动,挑着柴草的妇人过渡,尤其好看。坐渡船到了河中央,周围是山,房子俨然全在山上,房子颜色很美,对河便能看到。说到北城门,高墙,藤萝,阶石,都是他自己的爱。“在廊下看山,新绿照眼,无法形容。鸟声之多而巧,也无法形容。”显然是说给他的“黑凤”的。最后又说到眼下的八哥,坐在新绿的树上,叫一会儿歇一会儿,听别的鸟叫,歇过后接着又叫。
  “杜鹃还不曾开口。”杜鹃开口,又会是如何的时辰如何的感动?
  同日黄昏,沈又写到山城的暮色:“对河一带,半山一条白烟,太美丽了也就十分愁人。”且听到了杜鹃叫,第一次听见,隔了河。杜鹃悲啼,杜鹃泣血。黄昏时分,沈的心境有变,多了思念。在外15年,又添了妻儿,故乡的一半也成了异乡。
  4月13日凌晨4点。天没亮,因为5点半要上路,沈从文起了早,在杜鹃声、鼓角声、鸡声,以及楼下大哥大嫂安排物件的话语声里给张兆和写信。
  “隐约中可见到一些山树的轮廓,和一片白雾。”这是沈在写信前或写信的间隙眺望见的夜幕中的景物。空气一定还是夜晚的阴,沈披了外套,或许脑壳里还有些余梦,小虎小龙的影子,张兆和1930年的影子。
  远处隐约有谁家在办丧事,敲打了整夜的锣鼓,声音单调乏味到了倦怠。沈由此想到和尚孝子、守夜人和打杂帮工,在摇摇欲坠的烛光中用鼓声唱呗声清醒自己的情景。那是一种从湘西居民甚至人类文明的源头流淌下来的仪式和事务,没有沾一点额外的东西。它的原始、纯粹、完美几乎与一两千年前等同。
  河对岸有杜鹃叫得急,清悲。这是在凌晨,杜鹃的悲啼让沈有过怎样的联想?我想一定不是他个人际遇的什么预感,而是穿过了世俗的琐屑,直接达到了人类精神悲剧的审美。
  离上路仅仅还有三四十分钟,沈居然还在想象:“我们准备五点半就过江,还得喊城门,叫渡船,叫……渡江时水上光景异常动人。竹雀八哥尚在睡梦中——在睡梦中闻城里的鼓角,说不定还做梦,梦到被大鸟所逐,恶犬所捕,或和黄鹂要好!一切鸟都成双,只有黄鹂常常单身从林端飞出。”不仅想象,且是超常的想象,完全是一个多梦孩子的天真。八哥与黄鹂要好!这个“要好”,也是沈从文整个写作的精神指向。
  5点10分,当沈收起写好的信纸的时候,离上路还有20分钟,沈却又想到了起程时穿城而过的情景。“得下山,从一个出窑子的街(尤家巷)过身,说不定过路时还有狗叫,那些无顾客的姑娘们,尚以为是别的主顾出门……城门边有个卖豆腐的人,照例已在推磨打豆腐了。”更好的晨景会在出城之后看见:一片江水和由对河回来的年轻女子——陪过往客人睡了一晚。“好几次在渡船上看到这种女子,默默地站在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生活是不是在行为之外还有感想,有梦想?”
  沈的思维和想象总是超凡,要越过这些女子的外在和行为,往她们可能的内心里去。沈是相信她们除了有年轻的肉体还有美丽的灵魂的。
  (沈与张的很多细微处,不注意就忽略了,注意到了,就是发现。倒不是什么大东西,只好比一个人脸上、身上的痣,但有时候,那些痣也非常能点缀人。)
  昆明:张兆和与《长河》
  日晚11点。沈从文写了5个稿页的《长河》,停下来给张兆和写信。5页《长河》写的是“一个乡村秋天的种种”。虽然由写小说转到写信,但他的感觉还在小说里,还在他的乡村的秋里。“仿佛有各色的树叶落在桌上纸上,有秋天的阳光射在纸上。”
  显然,沈对张兆和说话的时候,印象里还是湘西的秋色。湘西一带都有些什么树?秋天里叶子都有些什么颜色?落叶的姿态都有些怎样的美?我想,会很类似于我们涪江两岸的秋。路边、坡里、溪边都有些核桃树、柿子树,特别是柿子树,到了秋天叶子红红的。殷红,润泽。秋风乍起,落叶潇潇,飘逝、旋转的背景无论是阴郁还是晴朗,都无限地惹人感动、怜爱。
  真实的夜晚是盛夏。深,却不沉静。大雨浇窗。闪电白生,炸雷响彻各处,房子微微颤抖。大气地的剧烈动荡与流通,倒让写作过后的沈从文显得安静,有一点疲倦的安静,有一点冷和一点原始恐惧的安静。这安静没有让他的思维指向他思念的人,倒是指向了想象里数千年前的原始洞穴,和睡在洞穴中听雨听雷看闪电的原始人惊恐的情绪——瞬间又转换到“现在人在另一种人为的巨雷响声中引起的情绪”。这个“另一种巨雷”,就是战争与革命了。
  30日早7点。同事们都上西山玩去了,唯沈把自己留了下来。他留自己下来,也是顺心——顺他的不合群的心,神经兮兮的心——他对自己这个不合适宜之心,倒是蛮自恋自信的:“翟明德视为有神经病,你有时也觉得麻烦,尤其在做事时不想吃饭,不想洗脸,不想换衣……你可忘了生命若缺少这点东西,万千一律,有什么趣味可言?世界就是这种发狂的人造成的,一切最高的记录,没有它就不会产生。”
  对于生活与写作,沈从文是明白的,但明白并不代表他能做到——这是一个很好玩的命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明白很多道理,但我们并不会一一去做。是没有办法,我们的性情和价值观不允许我们八面玲珑;对于道德的负面也是这样,比如赌,比如嫖,我们从人性宽泛的一面也能理解,甚至接受,但我们自己却不愿去做——沈改变了他自己明白的那一套普遍的生活方式,只愿意把自己沁在喜爱的文字里,只因为不能从泛泛往来和泛泛生活上得到快乐,也不能在荣誉、衣物、或社会地位上得到快乐。“爱情呢?得到一种命运,写信的命运。”一句看似多么轻的话,却负载了他很重很重的人生——他的爱情,与张兆和的爱情,开始于1929年的爱情,主线实在都是写信,一种幸福的、实质上又是受虐的写信。
  8月19日(白天?夜晚?)。沈从文的脑子乱了,有邪恶溶进他的思念——但愿只是邪恶——他很是想只与他亲爱的三姊从从容容谈点人事天气,他写来也快乐,她读来也舒服,但是他的脑子乱了,他办不到。又是他的“神经”,有癞蛤蟆爬行的神经发着。因为她,因为北平那个她迟迟不动身,他心里很乱,脑壳很乱,耽误了工作耽误了写《长河》——他的心思总是溜出他在北平的后院,顺着他在日臆想的路胡乱地走。
  “……信写来写去老是换纸,写到后来总是不知不觉要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来,是打算不来?是要我,是不要我?因为到了应当上路时节还不上路,你不能不使人惑疑有点别的原因。你从前说的对我已‘无所谓’,即或是一句‘牢骚’,但事实上你对于上路的态度,却证明真有点无所谓。我所有来信说的话,在你看来都无所谓。”
  可见,沈从文是一个敢说话的人。只要是他感觉到的、想到的,他都敢说,哪怕听话的人是他心中的神或圣母。理性退避,神经足够过敏,自己却是不知晓的。他认可的真实,未必是所谓客观存在,倒只是他个人感官捕捉到的。
  一个男人在昆明,有吃有住有玩,教你的书,写你的书,与那个在北平为你哺育孩子的女人有多大的相干?换了别的男人,也许会充分享受独身的自由与快乐,写自己的字,尽管自个潇洒。可是,沈从文就不行,他的心思怎么就全部在了北平的女人身上,北平的女人一天不来,他便一天不得安宁。这里面有生理学,一个36岁男人的压抑——他一定是压抑许久了,从一年前的8月12日离京算起,沈从文离开张兆和已有372天;一个壮年男子倘若372天都不曾有过性生活,压抑也快成火山了——就沈从文的品行和对张兆和的爱,以及他可能的性爱习惯与趣味,他是很难得去逛窑子的,甚至背地里找个情人什么的也不太可能;沈除了读书写字,没有别的爱好,所以也无法通过打篮球下象棋之类的体育运动去释放;加之沈是一个情满的人,满则溢。当然,这里面更有心理学。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且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几年,身体与心理都习惯了依恋、依赖。夜里或午间把自己写字写晕的头在她的乳房间搁一搁,便又会清晰沉静、灵感涌动。甚至不要乳房,只要她的眼神,她的气味,她的在窗前晃悠的身影,她的足音,她的与邻里或孩子远远的话音,躁动的血液也能安静。然而对于沈从文,这些都只能在想象里。想象不都是橡胶内胎,有时也会是气球,胀得太大,就会破裂;为防止破裂,就得找一个出气口。沈的出气口只能是张兆和。
  或许,张兆和的举棋不定真是叫沈从文天天活在疑团里。过分的敏感让沈在感情问题上毫无定力——当然有在追求张的过程中留下的阴影。于是,沈要张给个肯定,包括否定的肯定:“你想来,就上路,你不愿意来,就说‘不来’(不必说什么理由,我明白理由)。从你信上说准了不来,我心定了,不必老担着一份心……”沈这是何种语气?足够寒冷。“不必说什么理由,我明白理由。”沈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是无端的猜疑,还是真有什么风浪?我倒宁愿相信是沈多愁善感的思绪,而非张背后真有个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愿能读到张本人的文字将这迷雾澄清。
  用此种语气讲话,沈从文反常地有了男子汉气概:“决定不来后,这半年还有多少钱,可来信告诉我一声,当为筹措拨来。我这里一切情形,你无兴味,我将不至于再来连篇累牍麻烦你。我这里得到你决定不来信息,心一定,将重新起始好好的过日子。再不做等待的梦……”有点决绝的意味。好在“心一定”还是想象中事,心未定,便不知心能否定。“重新起始好好的过日子”,如何一个“重新起始”,是心定神稳,放手写作,还是放弃忠贞,去一两趟窑子或结识个别相好?这是一条豁然开朗的路,但这样的豁然开朗只是在雷雨和闪电中,还是虚幻;雷雨过后,闪电过后,又会有整整齐齐的墙码在路的尽头,墙外的花开得再好,也不及他的三姊。
  在一阵男子汉秀之后,沈从文又回到了天真,说起孩子话般的胡话:“时移事变,人寿几何?共同过日子,如不能令你满意,感到麻烦和委屈,我为爱你,自然不应当迫促你来受麻烦受委屈……为了种种不得已原因,我此后的信或者不能照往常那么多了,还望你明白这时是战争,话不好说,也无什么可说,加以原谅……我心乱也只是很短期间的事,痛苦也不长久……”这表面上的通达,暗藏了胁迫——以后不给你多写信了,“话不好说,也无什么可说”。这是沈惯常的“伎俩”,从1929年开始,托出自己的痛苦,再端出自己的通泰与理智,把痛苦与爱衬托得更高、更鲜明。
  看,理智与通泰果然来了:“我很想用最公平的态度,最温和的态度,向你说,倘若你真认为我们的共同生活,很委屈了你,对你毫无好处,同在一处只麻烦,无趣味,你无妨住下不动。倘若你认为过去生活是一种错误,要改正,你有你的前途,同我在一处毁了你的前途,要重造生活,要离开我重新取得另外一份生活,只为的是恐社会不谅,社会将事实颠倒,不责备我反而责备你,因此两难,我们来想方设法,造成我一种过失(故意造成我一种过失),好让你得到一个理由取得你的自由,你的幸福……我很希望你处置这类事,能用理智,不用情感。不必为我设想,我到底是一个男子,如果受点打击为的是不善待你,这打击是应当承受的。我已经是个从世界上各种生活里生活过来的人,过去的生活变动太大,使我精神在某方面总好象有点未老先衰的神气,在某些方面又不大合乎常态,在某些方面总不能使近在身边的人感到满意,都是很自然的,不足为奇……”还有很多。这些句子看似非常通情达理,长者风范,但仔细品味,仍品得出“气”,比如“我希望你处置这类事,能用理智,不用感情”,是人,处事怎能不用感情?一个堂堂大作家,岂能说如此混帐话?表面上看是放手,心里准知张不会放手,越是将张推开,让她走自己的路找自己的自由,张越是不会。故纵欲擒,或许是沈相当精通的爱术。简直无法想象,张要是真的离了沈,要了自己的自由与生活——如果张又真的有自己的自由与生活——沈会是落到如何一步田地。我想精神崩溃的可能性很大,自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再看看,“我把住处已整理得很好了,窄而小,可是来个客坐下时很舒服,两个长篇已开始载出……”说了那么多胡话,书归正传,亲爱的来吧来吧来吧。这就是沈从文,一个想象力无穷又敏感无穷的情满的人。他解决情满的办法便是拿了理性的蒿杆去撑、去搅,结果弄得情溢。
  8月25日张兆和回复了沈从文一封信。显然她还没收到沈19日这封神经兮兮的长信。19日,正是张写信托人买船票那一天。那个计划,后来因事取消了。张的回信沿袭了她一贯的冷静、沉稳的风格,让沈知道很多很多日常生活的艰辛细节。
  “我很想从从容容写信给你,无奈总没有那种悠闲。昨天我到前门邮局寄了两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书,每个五公斤,一个是《太平广记》一部(也许你又说我不该寄这种书),一个是西文书同《湘西散记》、《边城》各一册……”
  沈从文,你还有什么要说?
  1938年10月,张兆和带了小虎小龙由香港展转昆明,与沈从文团聚。
  北京:战乱中的别处
  在张兆和“介入”沈从文写作的那封信的结尾有一个细节,说的是家人的“娱乐节目”——滑冰:“葡萄架的一方地,夏天种茄子的,冬天泼水成冰,便成了家中大小孩子的溜冰场。你的冰鞋大妹妹穿得,四妹的小二妹穿正好,小龙穿着双棉鞋也到冰上去溜冰,大家常被三姨妈大嚷大骂叫回来。”
  这是1937年的冬天,芦沟桥事变后的第一个冬天。70年过去了,我们仍可以从张兆和的字间感觉到艰难生活之余的一点恬静。也许那点恬静是与那个时代不相融洽的。但也不可否认,那点恬静本身又是属于那个时代的。
  书信的很多内容都见出张兆和的理性、克制和贤惠。张在日回沈的信里的几段话,只是万种证明中一个。
  “此后你作万里云南之行……云南号称蛮夷之邦,地多瘴疠,不知你可能服那方的水土?现在公路既通,一切应该不同一点。那边除徽因一家还有谁?你说夏云行将北来,听了真叫我高兴……况且他是从你的身边来的,是半年来第一个从你身边走来的人……我盼望他能告诉我你的近况以及你未来的打算,还有你对于我们的种种,我愿意听听你的意见。”这是想念的文字,一个年轻妻子和母亲美好的情愫。说到家庭经济,张是一笔笔清晰,毫不糊涂:“这边已领过健吾三个月的钱,计三百元,希望你从那边寄还他,此后他的钱就请基金会径寄上海,我不再领了。之琳款寄不去,我为代收,每月八十,自二月份起由我取用(十月百二十元交我手,十一月寄川,十二月、一月由念生太太取去),他若需用你寄点把(给)他。此外你借用杨先生二姊的钱,希望你尽可能的还清她。我们个人生活清苦一点无妨,现在谈不到享受,能以不饥不寒就好了……”
  27岁的张,两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一个还在吃奶),该是如何一个女人!沈在内地迁徙,叫这个女人操心。沈因为孤独、思念、情满时常在信里说一些神经的话,埋怨、怀疑、伤害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沈的两个的孩子的母亲,也是沈的母亲——后来,沈果真叫她“我的小妈妈”了,而她也跟着她的孩子们叫沈“爸爸”。有一回,沈在来信中说不管他们离得多远,他将为她好好做人,为孩子们做个好父亲,使他们将来以有这样一个父亲为荣,张看了说:“听了这话,我心里慰贴极了。”一个“慰贴”,把两个人的心一下子粘在了一起。
  说到两个孩子,张更是喜滋滋,文字更是细致柔情。“小龙常常想念你,要到爸爸家去……已认识不少字。吃饭时必在他垫桌子的报纸上认他认得的字,一面吃一面看,那种对吃饭无兴味漫不在乎的神气,活像小从文……小虎则第一面就给人好印象,瑞菡、邓家小姐、王家姨父,一来便抱不释手……不见得美,却自有蛮憨可爱处,第一在头发,越长越黑,越曲;第二在眼睛,大而亮,睫毛长,蓝芬芬的颜色。”美妙的是,小虎的黑卷发和蓝眼睛勾起了张兆和对青岛的怀想:“我总疑心因于某一次青岛海天的清明美妙,一定是有一次那海上的天空太美了,给我们印象过深,无意中就移植于孩子的眼睛里。”
  有一次,某一次,不言而喻。
  像头年12月14日一样,日于张兆和又是一种氛围。从除夕到侵清晨五时。“我本来想守夜通宵不睡的,因为爆竹声音频复震耳,同另一时枪炮声音仿佛,不易入眠。”两个孩子睡了,家人都睡了。因为过年,夫君在外,张兆和心里自然多了些感想、感触、感伤。爆竹声不绝于耳。街巷的尘埃飞升起来,张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一个人在窗前枯坐,思念与感怀都要比平日里沉,也要比平日里有分量。“信写到十二时许,有打门声甚急,听是送快信的……我从门缝里接了快信条子,打了戳子,再从门缝中递出去,换来你十一日发的紫十四。”
  多么有缘的事,张在除夕夜十二时许收到沈的快信。也要感谢邮差,这等时节,他完全有理由将信放下明日再送——明日送,怎么有张兆和的心遇?“我喜欢听你说到云庐的种种,庐内主客的种种,以及庐外云山的种种。我又喜欢你有爱写信的习惯,在这种家书抵万金的时代,我应是全北京城最富有的人了。”两个喜欢,见出少妇的情韵。说是北京城最富有的人也许有点矫情,但毕竟是对精神的认可。
  77事变后北京老百姓的生活依旧,传统、民俗依旧。老百姓真是泰山,只要有命在,只要有米下锅,日常生活的沿袭是最要紧的。张兆和听得的彻夜的竹炮声、鼓声,便是上好的证明。很多时候,乱世的“乱”在“舌”,在政客与外交的“舌”,而老百姓是要见到“舌”边的“轧刀”——“竖弯勾”才想到逃。
  新年第一天,张家也过年。孩子们都穿了新衣,跑出跑进,气氛热闹。中午全家过三叔家吃饭,下午留王正仪、三叔婶在张家吃。晚间舅舅大姨搞了“化装演出”,拿了旧衣大帽子、围巾、腰带,6个孩子,连同小龙在内,打扮得怪模怪样,跑到张的房间去演戏……这是张家的事,也是京城一个缺了男主人的普通人家的新年。
  就在昨天,小虎能坐得住了。张告诉沈这件事的时候,显得非常满足,同时提醒沈别忘了,小龙也是前年除夕在苏州开步走路的。
  后话:爱情终将成追忆
  读沈从文家书发现,沈张之爱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完美,而是有它的阴影和缺陷的。如果真要说完美,也只能是在1988年5月沈从文离世之后,在张兆和的追忆中了。
  2010年4月,我在湘西凤凰沈从文的墓地读到张兆和写的这样一段话:“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写他遗稿的现在……他不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的人。”读后沉思良久。那是一个洒满阳光的春天的早晨,沈从文与张兆和都归于了我面前的听涛山。这段文字张兆和写于沈离世7年零3个月的日清晨。
  世间的天才,大凡都没人能理解,更别说宽容和接纳了。沈从文是一个文学天才,是一个情满的人,又兼了山里人和苗人的脾性,真正地说,张兆和是理解不了的。
  沈爱张,追求张,更多出自一个天才的本性,出自一个天才被异性美(包括美德)的吸引,多少再加一点点山里人的世故。沈追求张的细节,那种“不要颜面”的执著,是只有天才才做得出来的。如果要绝对地讲的话,张是不爱沈的,张在多次拒绝沈后接纳沈,更多的是出自被打动和对沈的怜悯,出自对婚姻的权衡。在后来两个人漫长的相处中,沈是有所感觉和保留的。张在婚姻中做得很好,她是一个有着主流价值取向的人,对沈并没有完全的内心认同,也是有保留的。沈婚后,特别是独居昆明时在通信里表现出的多疑、反复、绝望的神经质,便跟他对张内心的洞悉有关。
  现在,在沈从文和张兆和百年之后读两个人的爱情,回头来看两个人的爱情,他们的爱情是有错位的。然而这个错位,又是世间男女之爱的一种常态。沈的天才的性情,沈的情满,沈的苗人的感性,是张无法完全理解与涉足的;而张身上某种世故的东西,又是沈所不屑的。好在他们的爱情不只是几段佳话,还有“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的美妙与狂喜,还有不朽的《湘西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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