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成学老师为我的新书写的评论)苦乐都是歌-读李恒散文集&日子深处有阳光&.作者:刘成学
李恒是我比较熟悉的贵州散文作家之一，他对文学的喜爱，始于中学时代。或许是与同龄人不同的少年生活或非同寻常的求职经历，他许多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早已在圈内流传。客居珠城十多年，我每次回去，都能在六枝见到他的身影或听到与他有关的一些信息。他从小生长在农村，后来虽然读书进城、辍学打工，但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四面环山的寨子，更没有离开过他钟情的文学，一直“们忽略的地方，加倍的描写”（朱自清语）。最近，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将李恒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的散文结集为《日子深处有阳光》公开出版，集中展示了李恒多年来的散文创作实绩。这是一本记事怀人的叙事散文集，“作品大多取材于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和事，在讴歌改革开放的同时，尤其关注普通百姓的生存状态及其命运遭际，及时反映草根阶层的呼声，在故乡的变迁中回响着时代的足音，进而由‘小我’走向‘大我’”。[1]整个集子分为“漏进小屋里的星光”“一起走过的日子”“冬天的记忆”“城市鸟”“雾里看花”5辑。这些未被冻僵的“往事”，“贴近生活、贴近实际、贴近自然。”[2]长者两三千言，短者五六百字，充分表现了李恒“喜好皆为爱，苦乐都是歌”的情感价值取向。.cn在《日子深处有阳光》中，最打动我的是李恒对农村打工者生存状态的凝神关注和明晰的心路描叙。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虽常读到有关“三农”体裁的散文作品，但是像李恒这样以不断游走在城市与农村边缘的视角，集中展示打工者生存状态的散文集并不多见。更难能可贵的是，李恒并不是一味的对城市大唱赞歌，也不是一味地叙述农村的苦难，而是以一个打工作家的良知，对乡村的疾苦、贫困，对没有户口意义上的城市边缘人的苦恼进行富有深度的开掘。他虽然身在城市却不属于城市，心在乡村却又不属于乡村，可是在对现代都市五光十色的负面生活现象进行描绘时，除了对一些犯有不同问题的当事者进行精神层面的质询和思想道德的拷问外，主要着眼点还是描绘“我”的心灵变化过程，描绘一无所有的打工者面对现代都市的繁华与诱惑产生的种种困顿、迷茫和不安，或者取得小有成功后的喜悦等等。总之，无论往事感怀，亲情思念，还是写人纪事，状物记游，“笔墨所致，衷情尽染。”[3]如《当了一回“囚徒”》《大哥相亲》等篇章，无不彰显出作家对打工者情爱、欲望、幸福、快乐涵义的阐释。在《雾里看花》中，作家描叙道：“我对艳痴迷到了冥顽的地步，就像今天的歌迷和球迷，有时给他送些小礼物，有时给他送些吃的穿的，不到一年，皮鞋就跑烂了3双。最难忘的是有一次去她家，错过了班车，天上下起绵绵秋雨，我沿着又烂又滑的山路踉跄踉跄一步三摇，只得狼狈的当了一回‘赤脚大仙’，碎石把脚底硌得生痛……”情爱之深，溢于言表。这种带有炽热生命个体情感的直白表达，是一掷纯情的涛声拍打爱情高岸的回响，是人生路上呼唤异性伴侣产生的和谐声明。在《卖报的滋味》中，作家展示的却又是对打工世态的无奈：“有一个外省在平寨做煤焦生意的老板，我给他送了好几个月的报纸，起初到月底就结账，后来他说送足三个月后再付。谁知3个月后他已和房东结账溜之大吉，我只好抹鼻子望望天。”在这里，作家并没有直接批判什么，谴责什么，而是把笔触直接对准了进城农民工孤独无助的生存状态，让读者在文化审美烛照下产生反思与感悟，探究与追问。在《吃酒》一文中，作家对人情冷暖的描叙更是入木三分：见我深夜来吃表妹喜酒，姑爹姑妈表兄表妹都喜笑颜开的出来迎接我，急忙叫已经休息了的厨子重新炒菜，然后叫一家人来‘复二顿’。二表妹倒来热乎乎的浓茶，二表弟殷勤地递烟点火，尽管我已经吃得行动起来有些困难，四表妹都还要每人再敬我三拳……可是当看到我送的红包只有4块钱并且有些还是角票时，表兄妹们就“有的伸腰，有的干咳，有的抠脑壳推说有事，渐渐地，只剩下几个空空的杯子陪着我……”如此世相，李恒不惮重复，屡次进行小说式的描绘和杂感式的评析，甚至一些关涉传统道德和文明风习的敏感话题，也成了他直面抨击的对象。如《日子深处有阳光》《背黑锅》《清白》《别欺骗善良》《两个月的闯荡》《住院的日子》《在货场的日子》等篇章，均涉及到了较深广的农村基层社会内容，烛照出了作家对打工者脆弱生命的深层思考。在《生命的阳光》中，李恒冷静的叙述道：当我寒窗苦读的希望变成失望，考乡村干部和民办教师成绩虽然不错却无端落选，点起小油灯刚看几页书，书就被父亲抢过去扔在炉子里化为灰烬，一气写了足足10页信笺纸向心仪的木匠女儿袒露心迹，却被她怒气冲冲的当着很多人的面把信撕碎砸在我的脸上，并鄙夷的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好一口吞下15粒安眠药。但不仅安眠药不要我，甚至连在瓢泼大雨中发威的雷公电母也不要我，我只好揣着一根绳子来到离村不远的樱桃林里准备结束生命。可是，看着在樱花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花蕊里采蜜的蜜蜂，清香直钻肺腑的樱花，被樱花过滤过的耀眼阳光，在阳光下草丛里自由觅食的小蚂蚁，生命的原动力突然让我幡然醒悟：连蜜蜂蚂蚁麻雀这些卑微的小生命都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活得有滋有味，何况我是人呢？于是，“我在沟里用溪水洗了一把脸，一脸的灿烂，眼睛也似乎亮了许多。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温暖淌进我的心里，我将绳子一丢，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走向远方。”这一丢，丢掉的不仅是一根普通的草绳，而是生命的桎梏。这一“走”，走的是生命的转折之路，达的是未来的阳光彼岸，以致有了后来的娶妻生女，卖报买房，从而完成了我从农村到城市的外在转变。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作家不仅仅是叙述了成千上万打工者中“我”的个体特殊经历，更多的是明晰地折射出了处在历史变革时期农村进城打工者们角色转换的艰难心态。.cn在《日子深处有阳光》中，字里行间闪烁着作家朴实的“三农”意识和传统的道德良知。这种意识不断地溢出浓郁的泥土诗意，这种良知不断地着传统文化的元气。二者不断交相叠映，切换出的，是打工者们在痛苦与欢乐、崇高与卑下、高雅与鄙俗、温暖与严酷、旷达与促狭、诗意与苦涩、同情与冷漠的精神搏斗中百折不挠、奋发进取的精神世界，是作家对特定环境中乡村纯朴生活深沉的热爱与悲悯，对城市生活执着的追求与不断的更新。如在《家事》中，作家写道：“家里发生双蛇吊房梁的事件后，父亲忙得不亦乐乎。今天去苦竹林请道士算家运，明天去黑石头拜菩萨保平安，母亲也经常请些邻村的巫师来家里‘烧魂’。不久，父亲又从大垭口请来先生，大酒大肉招待后，先生吩咐父亲扎了5个毛人，将红纸做成‘伞’。晚上，先生边唱边跳累得气喘吁吁，几个人点着火把，抬着筛子里的毛人符章及一个公鸡送‘鬼’出门。送‘鬼’的人回来时，母亲用火钳拈一团红煤放进盛水的盆里，（盆里立即）泛起了一团水雾……”。当这些仪式完全完成而没有出现希望的最佳结果时，“ 父亲说，‘从此教乖子孙万辈，老子神也不信鬼也不信了，都是骗人的。’此后，父亲很少说话，无聊时他就上山挖荒地种叶子烟。回家后就挪条板凳坐着咂叶子烟，淡蓝色的烟雾夹着呛人的清香如游丝般飘散在空中，父亲若有所失的看着丝丝缕缕的烟雾，脸上露出了隐隐的失落。”这与其说是父亲被动“觉悟”后的无奈，还不如说是作家对乡村千年民俗文化积淀作用于农民意识的反省：有幸的是，“在上述问题上，古代最初宗教上所笼罩的迷雾幸而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消散了。”[4]又如在《户口》一文中，作家不动声色的叙述道：“那时的户口政策是儿随母落户。一个居民户口就是一笔无形资产，一块金字招牌，一道护身符，拥有一个居民户口是一件终身受益的甚至下一代也受益的大好事。”“为了改变户口，有的人今年考不取，明年又复读；明年考不取，后年又复读。在我的亲朋好友中，有复读5年考取的，有复读8年考取的，甚至有复读13年才终于考取的，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范进中举’。”这种触目惊心的无奈与悲悯，几乎一直隐身在整个《日子深处有阳光》之中，它所隐喻的苍白形象，慢慢地在我眼前站立起来。这个形象内心的孤独、深沉、悲悯、无奈，向我展示着一颗不安灵魂在人生垭口上的守望与进击。这个灵魂既是痛苦的，无奈的，但同时又是不断求索的、富有内在精神风骨和思想质地的。无可否认，掩卷《日子深处有阳光》，再用传统人文精神与现实生活交错的迷离目光重新审视李恒创作历程的文本时，我就深深感到作为作家的李恒“并未因苦难而使性格变异，反而更加达观、快乐和从容不迫。”[5]李恒就是李恒，就是读者心目中的“这一个”。.cn说实话，在我读到的一些被冠以乡土作家头衔的人创作的小说、散文、诗歌中，描写重心大都渐渐从乡土转向城市，即使对农民工的描写，也多带上了灯红酒绿的城市味，这样写当然无可厚非。然而，读李恒的《日子深处有阳光》，我却惊喜地发现，他的作品一直贴近农村社会，拥抱农村生活，这不仅是他对家乡土地长期守望的结果，而是他的“三农”情结不断物化的和谐反映。打开集子，熟悉的乡村生活画面如东方色彩大师李有行教授笔下的水粉长卷在我眼前曼展徐舒，那些以荷色作为生活基调的描写，不仅给人难以忘怀的养眼冲击，而且直达打工者的思乡底座。“上山挖了三天折耳根，手板磨了五六个血泡才收获了30多斤；又沿着弯弯拐拐的山道，走了20多里背到云盘卖得几块钱，然后兴匆匆跑到六枝新华书店，买了一部散发着油墨香的《红楼梦》，如获至宝的地带回家中。”《风雨人生书作伴》。“那晚，湛蓝如洗的天宇繁星闪烁，蛙鼓虫鸣像怡人动听的小夜曲，凉爽的秋风挟裹着秧苗特有的清香弥漫着田野，我和段老师走在田塍上，裤脚被夜露打湿。”《漏进小屋里的星光》“天亮了，天空湛蓝得让人心醉。太阳像熟透的红柿子冒出地平线，门前嫩绿的山腰上缓缓地移动着白棉花般的云朵，父亲吆着牛去河边耙田，我和姐姐陪母亲在家包粽子。母亲教我们将两片粽子叶叠成尖筒状，用泡胀的糯米掺和着腊肉、红枣、花生仁、核桃仁等喂进尖筒里填紧填饱，把粽子头包成三个角捆牢。”《端午节的记忆》。“腊月，左邻右舍杀猪请吃转转饭，无论走到哪家，主人毫不吝啬，煮一钵旺子汤，端一盆肥肉，蘸糊辣椒水吃。随吃随添。大人们喝酒吃着肉，酒多话也多，他们敞开心胸无所顾忌地谈，没有猜疑，没有约束，没有逢场作戏……”《左邻右舍》。“推磨时，神龛上燃着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推磨的全景映在墙壁上，推磨的人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他们摆着一些逗人发笑的龙门阵，我在旁边看着他们被油灯夸张得变形后的影子，像皮影戏般活泼生动。大磨吼闷雷般徐徐转动着，磨担钩叽嘎叽嘎的声音有节奏的重复着，大人们看着各自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彼此指指戳戳的笑着……”《推磨》。“在家乡，每年都要举行各种祭祀天地的活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农历三月初二的白龙会。做会的场所选择在村子附近最高的山峰上。做会那天每户去一个人，天黄昏亮就扛着柴禾挑着水桶带着贡品上山了。主持做会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长者对天三叩九拜嘴里念念有词，先烧些纸钱用鸡血祭奠东西南北方，然后长者把写满祷告词的祭文念一句，跪着的众乡亲就恭敬虔诚地用头在地上重重的叩一下。祭文的内容无非是求苍天不要下白雨（冰雹）。一篇祭文念完，乡民们就脑门碰的青一块紫一块……这个场面深深的震撼了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天粮》“新年开张后，说成媳妇的就得备办火腿糍粑骟鸡去女方家拜年。在女方家小住几日，和未婚妻形影不离地玩耍几天，回来之日女方还要回赠鞋垫衣物等东西。另外，那些曾有恩于我们的人我们也要上门拜年。礼物无非是两瓶酒，或两盒糖，几个糍粑。住上两天，摆摆掏心话，叙叙旧，其乐融融。碰上孩子，三毛五毛的压岁钱也可以打发，皆大欢喜。无论走到哪家，主人都会殷勤地用好吃的招待你，晚上摆夜深了还会蒸糯米饭、煮甜酒粑吃宵夜。”《过年》。.cn“物色之动，心已摇焉。”[6]我不惜篇幅复制的这一组组贵州西部乡村生活风俗画，内涵丰富，原始质朴。在作家独特思考的点厾下，赫然打上了海德格尔式的原初命名烙印，几乎还原了夜郎故地风土人情的历史文化底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李恒不惜以纪实的笔墨来描绘对家乡社会人生的感受，褒扬所是，抨击所非，复活的不仅仅是未被冻僵的往事，而是把定格在生命荧屏上的各种社会现象，粘贴到了每一个读者储藏人文精神和传统审美观念的文件夹中，让读者在阅读审美过程中自始至终企盼着善良与美丽、平实与和谐的回归。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恒清朗明快的文笔，注重纪实的风格被阅读的眼光扫描后，往往能给读者留下真实的生活联想空间。因为他的记叙与铺陈，无不是围绕个人的得失、兴盛、得意、失落而展开与开掘的。刘锡庆说：“只有真实的写真实的身边琐事，才能真正拨动千千万万平常人的心弦，才能净化他们的灵魂。”[7]李恒做到了。在他笔下，如会编鸟笼、糊风筝、唱《张四姐大闹东京》的毛大伯，做的腌菜“脆脆的、酸酸的，放一撮在嘴里越嚼越有味”，然后这家送一碗那家送一碗的王伯娘，做糯米酒最甜，时间长了既不辣也不酸，不管张家李家做糯米酒时只要给她说上一声，她就会把整个操作程序传送给你的郭幺娘，当年“追了3里多地不见(相亲姑娘)踪影”如今也“在城里买了一套150多平米的商品房的大哥”等人，李恒在对他们进行本色描叙时，并没有无视社会生活的急速变化，没有停留在静止的叙述镜面上，而是直面社会生态环境，在对他们的生活琐事从容不迫的叙述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展示着作家与描写对象内心共有的欢乐与追求，痛苦与挣扎，焦虑和无奈。在这里，无论是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无论是家庭的还是社会的，抑或是外在的还是内心的，作家既没有完全坠入沉重和苦难之中，也没有因环境变异而随波逐流，而是有所思考，有所超越，让生命在苦难感受中渐渐物化为理想的生活追求。正如作家自己在《风雨人生书作伴》中描述的那样：“读了些在心里产生共鸣的书，我萌动了难以抑制的冲动，花几个晚上写了个短篇小说，修改后，竟被地区的一家文学刊物发表。从那时起，我就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发誓今后一定要努力成为作家。”为此，即使后来多次被人欺骗，“我”也能很快释然，并在螺旋式的生活轨迹上不断倾情构建自己理想的文学高楼。这种几乎触摸得着的追求，不仅不断幻化出作家对故乡深沉的挚爱和崭新的审美倾向，而且常常给读者一种深情的浸染，旷远的沉思，使人倍感亲切自然，微醺似醉。当读者随着作家的描叙穿过这种审美层面直达乡村生活的底部时，可以说，这是与李恒在健康、乐观、明朗的性格支撑下一直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奋然奔波分不开的。.cn由是，我进一步感觉到，《日子深处有阳光》不仅仅是李恒找到的一个寄托生活情感的载体，而是一个让生命本原不断展示多彩姿势的和谐舞台。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读书人、辍学者、打工者，命运之树的繁茂枝桠好像只有旁逸大山之上方能繁花似锦似的，一开始就想跨出家乡的黑土地，越过迷雾封锁的大山，去感受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这无疑是每一个农村少年最初的生命憧憬，无人能够忤逆它的诱惑，可这却又是一个隐喻式的人生命定，李恒自然也不例外。这种个体生命的现实需求之膨胀，他比谁都更强烈。无论是进城求学，辍学徘徊，还是外出闯荡，辗转两广，再回到家乡小城卖报起家，艰苦创业，无不是有力的明证。于是，《日子深处有阳光》中那些坦诚的生活情绪和可以触摸的内心一旦被带有生命体悟的语言点击，自然就会产生有别于一般叙事文字本身固有的感染力、冲击力。那些被他活用的具有黔西北高原乡土味的词句，不仅灵动鲜活，而且洋溢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在他笔下，故乡的山村、河流、花草、树木，城市的高楼、马路、商场、工棚，无不与其内心生命情感息息相关。正如评论家张燕玲所言：“那笔笔对草木的悲悯，分明是对人类、生存和宿命的无奈、疼痛和悲悯，透彻悲凉。”[8].cn因此，在我看来，李恒打工身影掠过的城乡世界的血脉与温度，与他内心的阴晴圆缺几乎是同步的。正是这种亦歌亦哭的同步感受，孕育了他文字里共属于城乡自然、社会事物的灵感。当这种灵性感具化成亦真亦幻的文本时，自然就会产生高速动车组一样的表达力，直驶读者心灵深处的审美车站。可以说，李恒用“我”的打工历程树立了一个勇气横溢、奋然前行的农村青年走出精神荒原的形象，呈献给了读者一片岁月与生命蒸馏过的奋斗的天空，展示了打工者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日子深处有阳光》中的大多篇章，或多或少都弥漫着这种城乡辉映的氤氲之气。如对乡村生活的多次追忆，其实就是打工者在颠沛流离中向往田园似的平静生活的情感写照。“那时，家里喂一条大黄狗和几十只鸡，大凡有人进院子，黄狗都要‘汪汪’的叫几声，直到家里人出来后，狗才摇头摆尾地蹲在屋檐下，不管来的是叫花子、算命先生、货郎客、父母都要招留在家吃上一顿饭，喝上一杯茶。”（《老屋》）。“冬天的太阳早晚都很凉，寒风吹来冷得牙齿打战。我们赶牛上山，正午的太阳最舒服，温温柔柔的，不火爆也不冷漠，不刺眼也不暗淡。我们的头皮被晒得酥痒酥痒的，脸被晒得烫热烫热的。我们站着晒坐着晒仰着晒趴着晒，直晒得筋络伸展四肢灵活自如，晚上睡在被子里闭上眼仿佛进入天堂一般。”（《冬天的记忆》）。“中午，小村里的男女老幼都上山‘游百病’。据说在端午节游山可以保安康而百病不生。我们一山逛到一山，在山野里追野兔烧马蜂，饿了就摘野草莓、野刺梅吃，吃多了就将野刺梅捏烂涂花脸。我们把脸涂得面目全非，玩累了就在山溪边洗干净手和脸，溪旁开着红艳艳的阳雀花，用鼻凑着嗅，香气撩人，于是就采几朵回家泡在瓶里。”（《端午节的记忆》）。“推磨时我总是闭上眼睛数转数，这样便于熬时间和磨练耐性。往往要数1000多转才睁开眼皮，包谷已推完大半。母亲不在家，兄妹几个谁都喜欢喂磨而不喜欢推磨。于是，大家就抓阄……”（《推磨》）。毋庸赘录，已见一斑。这里，既有对童年趣事的美好回忆，也有对乡村生存状态的切身体验，更有对美丽山乡一草一木的思考，对乡村风土人情、悲欢离合的理解与超越。作家叙事从容自如，语言素淡明澈。在对童年的回忆与梦想中展开乡村叙事时，文笔总是充满童真与欣悦、纯真与瑰丽。与其说这是对乡村往事的怀想，还不如说是对现代都市生活的扬弃。作为一个有着耿耿心气的打工作家，李恒有着他非其所非，是其所是的执著和坦诚。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真实地记事写人，状物描景，其实质就是在展示心绪和谐的同时，让读者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真心跳动。他在寻常生活叙事中表现出的独有的焦虑、烦恼、或对人生意义的感悟，或披露在现代物质文明冲击下的切身感受，处处情真意切，时时流韵萦绕。他用真实自由的笔墨去揭示个性，抒发真情，裸露心灵和表现生命体验，其实质就是使外在客观世界如实再现，内心世界不断平衡和谐。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散文本来就是一种私人化、个性化的文体，更多的偏向于个人经验。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全在于自由本真，诚挚无畏。对于李恒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据我了解，他的散文写作，一般都是贾平凹式的，只讲过程，不问意义，捡到篮里都是菜，并在捡拾过程中不断的进行自由的精神审美和深入的精神审己活动。因为它写的虽然是“我’,但又并不单纯是我，而是一种生存相，一种精神状态，一种塞林格般的守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才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至诚至真的感情力量和人格魅力，自然本色。诚然，李恒的散文很少甚至没有弥漫着大道宏议、祛弊匡世的人文精神，他几乎是千篇一律的用顺叙的方式一叙到底，没有穿插，没有起伏，但他表达的却是对善和美的期许，对丑和恶的不齿。他歌也有思，哭也有怀。“在那些回忆和怀念的文字中，我们看见了作者默然前行的步伐，看见了隐忍、善美和同情心的力量。”[9]看到了李恒苦苦呼唤着的思想、感情和良知，同时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苦闷与悲哀，喜悦与欢乐，体验到了他在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颠覆、城市生活对乡村生活冲击过程中不断嬗变的情感，从而认同了他对人性的弱点、城乡的病症、社会的怪象进行的具有鲜明时代批判色彩的叙事性剖析。他为读者描述的至今未被冻僵的那些往事，凸显的就是那些不被人注目的琐碎事物后面隐藏着的作家内心深处的富饶和深刻。这种程式的“原生态”深刻，把环境贫瘠、生活简单的夜郎故地上乡村人们原汁原味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直接呈现在了读者眼前。.cn英国作家毛姆说：“我认为优秀散文应具有三大特征—明晰、朴实、和谐。”[10]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日子深处有阳光》是具备了这些特征的。李恒始终抓住文学创作的“根”，在自己非常熟悉的领地里勤奋耕耘，终于收获了一季散发着浓郁乡野气息和生活韵味的“白草莓”。尽管他在表达方式上、思想开掘上还有待提高，但毕竟“散文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鲁迅语）。对把散文作为精神自审的李恒来说，“那散文就是染红了山坳的晚霞或亲昵着浅草的斜阳。”[11]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在“散文的独特审美规范还不能说已充分发展到稳定阶段”的今天，[12]如果李恒在创作中不断走出自语式的话语追求，在内容上不断融入灿烂的夜郎文化底蕴和与时俱进的当代文明，在表达形式上再创新一些，文字再凝练一些，那他一定会奉献给读者更多更好的“白草莓”。.cn参考文献：[1]戴冰.阜宁：散文创作凸显地域特色[N].文学报.(17).[2]黄德昌.碧海长风[Z].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3]王剑冰.，99中国年度最佳散文[Z],桂林:漓江出版社,[4]詹.乔.弗雷泽.金枝[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5]王兆胜.超越与局限[J].文学评论,[6]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7]刘锡庆. 语文读本.中国现当代散文赏析[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12.[8]冯艺 张燕玲.风生水起[Z].北京:作家出版社,[9]龙潜.寂寞乡村的咏叹[J].民族文学研究.2003.1[10]傅德岷.外国作家论散文.新疆大学出版社[M].乌鲁木齐.1994.[11]宇清.中外千年散文精华外国卷[Z], 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2]孙绍振.文学性讲演录[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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