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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海花》上~(痴花之一&)
痴花之一 《欲海花》上
作者: 雷恩那
第一章-----------------------------------
南浦春柳暗花明
  深长形寝房中,八面轩窗皆合起,染过金粉般的春阳透过镂花窗纸,光束斜斜而落再冉冉腾起,光中能清楚瞧见浮尘细粒。
  她被侍童领进房中,在寝房主人的授意下,得以深入其内。
  此时的她就坐在内房平榻前的胖蒲团上,即便穿着长裙,也学男子盘腿而坐,相当自在惬意。
  然,她随意的姿态没能维持多久。侍童利落地卷高眼前那幕金丝竹帘,帘后宽敞平榻上,那侧躺的修长身形慢腾腾撑起,让侍童在背后垫高软枕,他半卧着,轻咳几声,幽微光线笼着他全身,散发如缎,面色似雪,那双眼显得特别深亮,让她想起养在自个儿闺房中的玄晶玉,那是她去年及笄,大姊送给她的,她把晶玉养在泉水中,玄色越变越透,黑得发亮,就似他这双美目。
  她有些瞧痴了,心头懵懵的,身子麻痒,有什么在暗处骚乱。
  她家大姊总说,看对眼、入了心,整个人就要飘飘然,想冲着那可爱的人儿笑,无端端地笑,而「飞霞楼」里阅人无数的七十二姝说得更直白了,倘若看对眼、入了心,就觉那人不是人,是一道上等佳肴,是香喷喷的天鹅肉、是汁丰色嫩的大蟠桃,惹得人内颊津液生涌,小肚皮大打响鼓,恨不得把对方吞得精光。
  她奇异地感到肚饿。
  明明两刻钟前,她才在外厅吃过侍童备上的各色糕点,啃掉一大颗脆红苹果,但看见这男人,她心慌慌、肚空空,竟像好几顿没吃似的。
  大姊和七十二姝所形容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饿啊……好饿……
  「花二姑娘,这封信确实是我师尊南浦散人的亲笔,二姑娘走了两天路程,亲自将信送达,一路辛苦了——咳……」男人一手握拳抵在嘴边低咳起来,另一手仍扣着几张信纸,侍童挨近要帮他抚胸顺气,他摇摇头,再淡淡一个眼神,伶俐的小侍童便退了开。
  「公子,等会儿该服药,盛春下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去吧。」
  名唤盛春的小侍童一副少年老成样,毕恭毕敬地退出寝房外,独留病恹恹的主子与一脸古怪馋相的访客。
  这一方,被当成美食垂涎却浑然未觉的男人压抑喉间热气,他深呼息,目光重新落在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少女身上,缓声再道:「师尊自五年前离开南浦柳庄云游四海后,一直未有消息捎回,不知花二姑娘是何时见到他老人家?现下他人仍在江南一带吗?花二姑娘?姑娘?」
  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儿蓦地一震,彷佛被人从梦境里发狠扯回。
  她脸热耳热、心热喉热,冲口便道:「我叫冷香。夜寒风细花冷香。我有小名,家里人都唤我小香。」略顿,又补一句。「我大姊的小名是大香,我行二,所以是小香,你唤我小香吧!」
  男人病中犹俊的冷颜明显怔了怔,眼神定定然,似是对眼前少女多出几分专注。
  房内一静,他淡色薄唇忽而勾出弧度,极浅的一道。
  笑了……
  他、他笑了呀!
  其实是偏冷味的笑,有些教人摸不透,但落在花冷香眸底,男人扬唇模样却似迎阳缓绽的花、如红苗儿小小的文火,让她心窝既喜且暖,颊内泌出的津唾都快垂涎而出。
  他呼息略喘,眉目间冷俊不退,仅又勾勾嘴角。
  「我师尊和妳家霜姨交往多年,是忘年的知己好友,与当年江南、江北两位加入『飞霞楼』的花魁娘子亦有些渊源。『飞霞楼』内庇护各路女子,楼中众女非习武自保不可,妳们人数众多,半数以上不懂武,更无武功高绝者,是以排阵对敌最为可行。」
  花冷香螓首一点,盘坐姿态改而跪起,坐在自个儿脚跟。
  「你师尊也这么说呀!他几年前应我家霜姨之请,替『飞霞楼』排了十二剑阵,这次他老人家到访,竟命你那位姓余的师弟试阵,才挺过两刻,剑阵便被你的好师弟给破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酸中带呛,男人半掩在发幕内的柳眉淡挑,目底微湛。
  「原来余师弟也在。」
  师弟出南浦柳庄半年,就为打探师尊下落,看来是寻到人了。
  美唇抿着似笑非笑的一抹,他低咳两声又道:「姑娘不必恼,我余师弟筋骨奇佳,天生的习武美材,几尽得我师尊真传,『飞霞楼』十二剑阵抵得过他两刻狠攻,练剑阵的十二位也算了得。」
  「你那位散人师尊也这么说呢!」咧嘴笑,翘挺的秀鼻和下巴很有得色。「他还从楼中挑出百来位姊妹,说是可接着练二十四剑阵、三十六剑阵,甚至是七十二剑阵,再将不同阵式分内外合围,一旦练成,即便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人物必也不敌。」
  他轻颔首。
  「我师尊手书一封,提的便是此事,要我为『飞霞楼』新设剑阵……」
  师尊向来玩性重,揽下的担子只管往他这个大弟子肩上一搁,撒手又不管了。这封信中的用辞当真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他成天窝在柳庄、躺得平平的没事干,特意找些活儿让他消遣消遣……低叹,发丝拂面,他徐慢将发拢于耳后,察觉到小姑娘仍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还拿手背擦唇拭颚,彷佛……流了口水?
  「花二姑娘,除新设剑阵一事,我师尊尚在此信提及另一事,妳可清楚?花二姑娘?」小姑娘怎么老恍神?
  花冷香背脊陡凛,回过神,她咽下津液,朝他绽笑。
  「随波公子意随波,外头的人都称公子是最最随和之人,南浦散人也夸你是他最最好脾气的徒弟,我有小名,你唤我小香啊!」
  「师尊就两个徒弟,与我余师弟相比,我脾气确实称得上好。」不过他相当怀疑师尊所谓的「夸赞」,根本是嘲弄多些,当初「随波公子」之名便是师尊胡乱捣腾出来的。
  现下,小姑娘要他遂了她的意,随波顺流,又有何难?
  「小香……」
  「是。」那幽唤果然悦耳啊……花冷香搁在大腿上的小手忍不住搓了搓,跟着紧握成拳,颊面有两团红。
  她深吸口气,脆声笑道:「信中所提的另一事,我当然清楚,南浦散人说他可怜的徒儿徒有一颗好脑袋,身子却破败得可以,他云游四海这些年头,主要是为了替病徒儿寻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的纯阳女,这纯阳女越纯越佳,需得八字纯阳,形貌筋骨也要朗丽健美,呵呵,说的就是我这模样呀!」对自个儿身容相当自信,她挺胸,下巴娇扬。
  「妳晓得纯阳女的用途吗?」
  她爽直点头。「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纯阴男,很纯、很纯的那种,年少时练武不当伤及心脉,因而内息太虚,需要纯阳女的鲜血护体调气。」
  他将师尊的亲笔信慢吞吞收妥,声微凝道:「这并非一次便了之事,至少每隔半年都得饮一次鲜血。虽说饮血调气,可会有怎样的进展没谁敢说,要是拖上妳一辈子,妳也让我饮?」
  「好啊!我让你饮。」她无一丝迟疑,答得快又明朗。
  他眉宇似有波动,目光重新落在小姑娘脸上,玄瞳深深,探究着。
  这一次,他方寸轻荡,终于将注意力拢向她的长相和身姿——
  她并非肤若凝脂、柳身柔态的女子。
  她有张小小的、温润的瓜子脸,肤色偏蜜,细眉飞挑,浓睫圈围着一双明亮大眸,眉眸间英气却也不失娇丽。
  她巧鼻生得好,鼻头微微翘的模样很可爱,有些不可一世,而生得更好的是她那张桃唇,丰厚形绮,真如一颗小艳桃。
  一身黑红相搭的轻便裙装将她身形大略勾勒,只觉她骨架匀称,个儿虽娇娇小小的,四肢却属修长。
  不可否认,她这模样,全然符合「朗丽健美」四字,连笑都透出热力。
  「柳归舟……」她忽而连名带姓唤他,蜜脸镶光似地发亮。
  他没答话,仅侧了侧首等待着。
  「你饮我的血吧!虽然世间很纯、很纯的纯阳女并非只我一个,但我就想你饮我一人的血便好,你别去饮其它姑娘的。」
  小姑娘脑袋瓜里转些什么?
  「若为几个剑阵,妳倒无须如此,我师尊既有指示,柳某定会应承下来,不教『飞霞楼』众位失望。」
  花冷香晃着螓首,笑吟吟问:「柳归舟,你自个儿说,若再不饮纯阳女鲜血,继续放任身子衰败,你该怎么活?」
  不能活。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
  没那味纯阳女血当引子护心保脉,他再拖只怕没多少时日,而师尊更是知晓他病况,才会把这么一名绝品的纯阳女送进南浦柳庄来。
  他内心苦笑,入息的薄气搔痒嗓眼。
  费着劲,他暗自忍下咳嗽,却听到那娇脆声揉笑又起——
  「柳归舟,没有我,你可难活了。你活不了,实在可惜,没把你救活,我会扼腕至极的,所以……你就认了我这一口血,当我的人,可好?」
  依柳归舟冷若清雪的脾性,甚少有事能往他心湖掀浪,然此时际,他呼息顿了顿,薄气团结于胸,小姑娘眸中毫无掩饰的兴然和倾慕朝他兜头罩落,大方得教他怔然。
  好半晌,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他渊潭般的美目锁住她率真带艳的瞳眸,小姑娘家大抵豪放惯了,坦坦然接受他的凝注,颊红唇翘的,彷佛真十分喜欢他。
  「当妳的人,是要我跟妳在一块儿,成双成对那样,是吗?」
  「是!」
  答得好爽快啊!
  瞬间已宁定下来,柳归舟淡唇徐徐露笑,见她容如娇花满绽,陡又发亮的眸光黏上他的嘴,痴痴的、娇憨娇憨的,舍不得眨睫似的,他忽地意会到,原来,她迷上他凉淡的笑吗?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他暗叹,不禁又问:「妳芳龄多少?及笄了吗?」
  「柳归舟,我十六快十七了呢!你呢?」朗音清润。
  「才二八芳华呀……」他如吟一曲,似叹似笑,有什么正欲道出,小侍童在此时去而复返,手中托盘呈着一盅冒白烟的汤药,缓步走近。
  「小香,妳不是想知道我几岁?过来些,我告诉妳。」柳归舟道。
  花冷香先是被他唤自己小名的语调弄得几要筋软骨酥,这男人尚在病中就有这等魔力,待哪天痊愈了,岂不一笑倾人城、再笑灭人国?!
  见他徐笑眨眼,她快要挺不住似地微晃螓首,跟着翘鼻微乎其微一皱,眼珠子左右溜了溜,亦眨眨眼。
  「好啊!」她大方挨近他,近到两人仅剩一步之距,带药香的宽袖蓦地卷住她单臂,一股绵劲将她往平榻内侧拖去。
  她顺势卸力,并未惊慌叫嚷。
  喝声而出的是另有其人。
  所有变故起于瞬息、止于瞬息,快如雷电。
  她被带上榻,同时,假扮侍童之人泼出那盅热呼呼的玩意儿,汤汤水水朝平榻洒落,花冷香只见一幕锦被当空翻旋,倏地兜住那些液体,有几滴溅在榻面,随即发出「滋滋」响声,眨眼便蚀透软垫,毒得很哪!
  「柳归舟!」来人暴眼大喝,手中多出一对七寸匕,唰唰两声划破锦被,眼见就要刺入柳归舟胸前!
  三根芙蓉金针从柳归舟身后疾发,对准那人眉心、喉间和膻中三位。
  花冷香发出的金针不及射中目标,可对方手中的七寸匕竟凝在半空不落,也没见柳归舟的宽袖如何挥动,那人便如飞在强风中的纸鸢,线丝陡断,扫得他身躯往后直飞,去势不歇,撞毁不少摆设。
  「公子!公子——」正牌的盛春小侍童破门冲入,后头领着几个瞧起来颇有功夫底子的柳庄家仆。
  见房内乱象,大伙儿不禁瞠目结舌,又瞥见送信来的姑娘就窝在主子榻上,主子状似挡在小姑娘面前,然瞧他面色如金,两颊透出奇异虚红,倒像是想往人家软绵绵的怀里倒落。
  「公子,这人是个侏儒。」率先回神过来的家仆将那名被重手震昏的不速之客扳正身子,看清对方长相。
  柳归舟点点头。「是『五华门』的屠家兄弟之一。」
  小盛春听了一脸气愤。「公子,他『五华门』外表做正当营生,其实坏事全干透了!强盗奸淫,诱拐孩童,闹得南浦三川这儿人心惶惶,你看不过眼,这才献计给县太爷,将他们底细全给掀了的。偏那天官府围『五华门』拿人时,被屠家兄弟给逃了一尾,这鬼家伙还真有胆,敢上咱们柳庄来?」更可恨的是,还扮作他侍童模样!
  柳归舟面无表情,只平声道:「把这人捆好交给官府。另外,让几个人到后山那条竹径探探,怕是出事了。」
  南浦柳庄前有柳林,后有竹山,皆以阴阳五行之奇术设下机关,只留后山竹径方便采笋人家使用,外人能摸将上来,多半是寻到那条隐匿在竹林间的小径,就怕有采笋人家经过,与姓屠的打了照面。
  家仆们应声,有人已动手把瘫在地上的「尸体」抬走,侍童嘴巴动着,还说了些什么,柳归舟任那声音飘过。
  一具柔软身子很亲密地挨着他,不是肌肤贴着肌肤那种亲密,而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呼息吐纳的温息,甚至是肤孔散出的体气。他背心温温热热,被烘暖着,耳中有些嗡鸣,他的单袖似乎自始至终都与姑娘家的一只藕臂交握。
  这小姑娘啊,他护她于身后,而她不慌无惧,反应出乎他意料外的迅捷。
  颊畔发丝轻晃,他徐徐侧过半面,玄玉般的眼对上身后近在咫尺的丽颜。
  他看到她咧出两排细贝般的白牙,无丝毫忸怩,意绪朗朗。
  突然,她绽笑的模样骤变,双眸厉瞠。
  她杏眼原就清亮,此时瞪圆了,气势十足。
  「柳归舟!」
  「噗——」
  紧声脆亮的叫唤一起,他心知不妙,真无力隐忍了,堵在胸臆间的鲜血冲喉而出,艳艳地喷了她半身。
  柳归舟跌入阒暗中。
  有模糊错觉,他像乘舟在黑川上,泛游、泛游……周遭是无尽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小舟从此逝,他的余生将在此化作永恒。
  被黑暗吞噬,他并无惧意,倘若真要说,也许……或者……是有一点点怅然若失。有些事他未及尝试,有些人未及深交,再有,他在这黑川上孑然一身,连张琴也没带,小小可惜了。
  「妳……妳干什么?!我家公子吐血,妳做啥把自个儿也划出一刀?是嫌我还不够忙乱吗?好啊!妳喜欢挨疼,也没谁拦妳,妳高兴划几刀就划几刀,血别乱洒就成——喂喂喂!妳扣住我家公子的头干什么?哇啊啊——妳、妳妳给他灌什么?!」
  「盛春,你好吵啊!」
  朗音微带娇糯,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正笑叹着,尤其「盛春」二字,她唤声淡扬,音波起伏,竟有撒娇意味儿。
  他竟无端端想笑,有种诡异的舒心畅意,黑墨墨的川面忽地兴起波澜,无人掌控的小舟朝那声源而去,将他送出那团浑沌。
  「妳、妳别这么喊我名字!」小侍童声颤抖,努力要抖落鸡皮疙瘩似的,跟着忿忿又嚷:「我家公子都这样了,妳还乱来?妳放手不放?再不放手,我……我跟妳单挑!」
  「盛春,乖,把这封信从头给我读透了。我的血宝贵得很,你家公子多饮多强健,你再吵,我拿金针扎你。」略顿,笑道:「还要脱你裤子,拧你肉肉的小屁。」
  「妳妳妳……混、混帐!过来过来!单挑啦!咦?耶?是上尊写给公子的信……」气蹦蹦的骂声陡然一缓,随即传出几张信纸被「唰唰唰」迅速看过的声音,接着小侍童态度大变。「快快!给多一点!妳别小气嘛,待会儿我帮妳熬养生补血汤。那口子够不够大?要不要再多划个两道?公子、公子,嘴张大些!公子,咽下去啊——」
  「你这小屁孩子,刚才骂谁混帐?」
  「……我骂自个儿行吧!」
  又想笑了。真奇啊!
  他意识不定,旁人的声音如乱风过耳,他没想捕捉,却也能莫名其妙被逗乐。
  温稠的液体滑过他咽喉,微腥微甜,那是鲜血独有的暖度。
  他正被人喂饮,纯阳女之血原来融着奇异馨香,香味分作三段,先是温腥味,入喉前化作暖甜,落进肚腹后,他的鼻与口舌、喉与胃袋都泛异香,他下意识拉长吐纳,气息浓馥,左胸与丹田热呼呼。
  他饮了她的香血。
  他受形势所逼,不得不饮。
  他受那气味引诱,尝过后,不能自抑。
  他只好认了她这口养命血。
  全身轻飘飘,如春日飞花,四肢百骸被烘得暖暖的。
  这一次,他睡沈过去,进入无梦的境地……
  待意识悠悠转醒,寝房中,那一大一小、一娇一躁的闹声仍在——
  「妳干么脱公子衣服?妳、妳别乱摸!」小侍童紧张兮兮。
  「傻孩子,我助他运功疗伤,脱衣才好办事啊!」
  「不用!」童音气急败坏。「妳那什么三脚猫功夫,根本没几分内力能使,要不是我家公子护妳,妳早被姓屠的那家伙泼得坑坑巴巴,还在这儿胡吹大气!我看啊,妳就是瞧公子生得俊,想吃公子豆腐!」
  「盛春你好讨厌,知道了还说得这么响,你家公子听了要不好意思的。」
  「妳——妳——我跟妳单挑到底!妳下榻来,别跟公子窝在一块儿!」气跳跳,小子现场跳加官。
  「打一开始便是你家公子硬拉我上榻,他要压着我,我只好由他。再说,他现下病歪歪,我也不忍拂逆他呀!」
  柳归舟以为自己正勾唇笑开,其实仅从唇缝逸出断断续续的低吟,然而这小小动静已让在场之人将注意力全汇向他,忘记上一刻闹些什么。
  他睁开双目,房中摆设已换过一批。「春」字辈的侍童有三名,阳春、逢春、盛春,阳、逢二春乖乖守在平榻前,乌亮大眼惊奇地随着发言之人来回溜转,爱装老成的盛春此时竟恼得圆脸通红,胖胖颊让人想掐上一把,真可爱……可爱?他因这个想法心神更舒散,左胸的窒闷大大和缓。
  他垂目瞄了眼,内襦的前襟大敞,平滑胸口竟多出一只……小手?
  那状若无害的小手平贴着,似有情、若无意地慢揉,他一凛,感觉胸前男性的突点确实正遭她玩弄。
  枕在女子双腿上,他忽地举袖按住胸前那只秀美「狼爪」,看向她。
  「柳归舟,你可醒啦!」眸亮声清,「狼爪」的主人又露出馋样。
  「公子,您运气牵动心脉旧疾,吐出好多血,郝管事已派人去寻上尊和余爷了,有他们在,能用内力护公子心脉。」盛春显然是「春」字辈的头儿,见主子醒来,三个小侍童同时挨近,仍由盛春开口说话。
  「远水救不了近火。」花冷香哼了声。
  「妳、妳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硬要挤出成语。
  哪知花冷香竟朗声乐笑,娇躯一扑,一把抱住病美男,惹得盛春咬牙切齿,年岁更小的阳春和逢春则瞪得眼珠子都快滚落。
  「公子啊——」
  柳归舟无话可说,既好笑又觉无奈,只给了三个小侍童一道眼神,略挥宽袖。
  盛春尽管满脸不愿,心里仍犯嘀咕,也仅能遵照主子意思,与其它二春一块儿退出寝房。
  「我拉妳上榻前,妳已察觉来人不是盛春吗?」他由着姑娘搂抱,动也不动。
  花冷香终于直起身子,迎向他的注视,笑盈盈。
  「我是嗅到那盅毒水的气味,那股味儿与寝房内的药香大大不同,才知事情有异。柳归舟,我鼻子可灵了,咱『飞霞楼』的香料和迷香买卖,全从我那儿出货,要分辨药香和毒水味,当真易如反掌。」
  他徐缓眨动略涩的双眼,面庞清冷,嘴角淡然一扬,这笑不成笑的一抹乍现,他发觉小姑娘蜜颊生晕了,便如他所预想的那样。
  如此迷恋,毫无理由,真是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啊……
  他将搁在胸前的那只小手翻过来,她前臂用布条裹了厚厚一层,白布仍渗出血点,按渗出的面积估量,伤口少说也过三寸。
  眉峰蹙了蹙,他眼神阒静。
  「我喝了妳的纯阳血。」
  他饮下不少,他记得。
  「你认我这口血,就认我一个,我很欢喜的。」她红着脸,或者因为害羞,也可能是太过兴奋。「柳归舟,跟我玩,好吗?」
  他深深看她,忽而道:「妳二八芳华,我已二十有八,对妳来说,我是老男人了,妳仍想跟我玩?」
  花冷香抓着他一绺乌发轻扫他优美的下颚,杏眸水汪汪。
  「我家大姊和『飞霞楼』里的姊妹总说,看中了就得出手,不出手要后悔的。柳归舟,我不喜欢后悔,行乐须及时啊!现下你二十有八,我想跟你玩,往后你三十八、四十八、五十八了,只要我欢喜,还是要缠着你、跟你玩,我这口血总能喂你许久许久,喂多久,我就缠你多久。」
  男人美目隐隐湛动,有什么掩在底层,耐人寻味又难以阐明。
  沈静片刻,他似慵懒、似虚弱地低应了声,长睫微敛,模糊微笑。
  「妳可别一直欺负盛春。」
  闻言,花冷香蜜脸镶金,呼息一弛,手抚上他的颊面。
  她露齿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眼角眉梢尽是春风。
  「那我只好一直欺负你。」
  于是乎,她轻扣他下巴,把红嫩嫩的小桃唇堵落,不知羞耻地玩起他。
第二章------------------------------------
春南浦蝶乱蜂喧
  三年后
  柳庄外的南浦岸上,绿柳垂垂,一缯缯的细叶在春风里荡出韵味。沿岸一片翠绿,在离埠头约莫半里的浦边,有几棵柳树不知为何生低了,树干大弧度歪向江川,使得满树的柳条如美人洗头,瀑散而下,一半迤逦到水面,一半荡在浦岸。
  「公子,『泰山环刀门』和『苏北十三路』的门人们持拜帖求见,两边人马在柳林阵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郝管事派人来问,咱们是否按以往做法,就隔山观虎斗便好?」十五少年几个流星大步奔来,他正值变声期,原是清脆的童音变得嘶嘎微沈。
  被垂柳掩了半身的柳归舟收起钓竿,他在浦边坐了一晌午,没钓上半条小鱼,似也自在得很。听见盛春来报,他头也没回,淡淡丢出一句。「让他们打吧。」
  盛春应了声,忍不住道:「公子,那些江湖人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角色,没哈真本事、真功夫也能闹腾出哈劳什子门派,说穿了只是聚众成势力,藉势干些不入流的勾当!」撇撇嘴,满脸不屑。
  「他们上咱们柳庄求见随波公子,还不是因公子智谋无双、不出门能晓天下事之名已传遍江湖,那些人三天两头往这儿来,就盼公子为他们指条明路,图的就是攀高枝儿,在江湖上占个位儿。哼哼,咱们便隔墙看狗互咬,咬得他们一嘴毛,看他们还能撑到何时?」
  飘荡的翠条掩去柳归舟此时偏冷表情,他没多交代,嘴角模糊翘了翘。
  十三岁的小阳春上前接过主子手中钓具,低声征询。「公子,逢春等会儿便把小舟拉来,今儿个春寒犹在,您还出船吗?」
  盛春道:「公子出船,别独自一个,把咱三春都带上吧?」
  阳春边收拾钓具,边用力点头。「公子身子虽一年好过一年,但还是虚弱,在这儿吹了一晌午江风已是不该,独自出船,不好。」摇头摇头。唉,好吧,就算公子其实专程来这儿等某人,没等到人也用不着拿自个儿身子出气,竟要泛江,怕没被风吹够吗?
  「把东西收拾好,你们俩先回去。」
  柳归舟淡淡立起,宽袖随意一拂,落在川上的目光忽而湛了湛,有什么入了他眼界。
  「公子啊!咦?」两侍童也察觉有异,忙调头往川上望去。
  有船过埠头不停,却往这边靠拢。
  仔细再看,那绝非逢春拉来的扁舟,而是一艘中型舫舟。
  舫舟无多余装饰,朴朴素素的,与用作花船的画舫大大不同,待它靠近,更觉船舫颇大,两边船身竟各有一隐藏式的小炮口,设计偏于武装船。
  盛春和阳春瞠圆眼,尤其是看到那姑娘单手支腰、意气昂扬出现在船头时,眼珠更是瞪得都突了。花冷香这回没穿劲装,却仍是一身黑红相衬,长裙飘啊飘,乌发乱飞扬。她抬起娇颚朗朗清笑,那姿态就像山寨王率众强掳民女来着,眸光灼灼锁着垂柳后那抹春绿长影。
  「柳归舟,我瞧小逢春在埠头那儿弄舟,就知你在这儿。明知这几日故人将至,你不乖乖在庄里候着,跑来这里躲着不见人吗?」
  故人吗……
  那幕翠柳条被一只宽袖撩开,顺长尔雅的身姿徐缓切出。
  男子病容美绝,俊庞迎向「山寨王」热烈的注视,嗓音持平,似笑非笑地开口―
  「我能躲哪里去?」
  说得也是呢,没了她,他能去哪儿?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是躲不过短短的半年。
  「每隔半年,在春信刚至与中秋之前,咱们都得会上一会,柳归舟,呵呵,你说,咱俩这一年两会,也如牛郎织女那般旖旎吧?」馨息喷在男性颈窝,女子的话绵绵糯糯,又带几分娇狂,小手松开男人外袍、扯开内襦时,微一施力便把人推倒在榻垫上。
  被请到舫船上,美其名要泛江游玩,泛江是假,怎么玩、玩些什么把戏才是要事。人在舫船二楼,柳归舟顺势往后倒,长发在软垫上展成黑扇,玄玉双瞳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跨伏在他身上的花冷香,后者与他一样衣衫半敞,发丝披散。
  她的脸好红,眸子发亮。
  他知道她这模样,无关羞涩,而是情欲蒸腾,兴奋难抑,就如鹰鸠朝猎物俯冲,她朝他冲落,爪子钩攫了他这块肉。
  「妳想在舫船上做,不怕旁人听见?」如以往每一次会面,他任她玩,由着她摆布,一张清雪俊颜彷佛无动于衷,仅问话的语调不禁幽沈,稍稍泄漏了什么。
  「旁人?你是说随船的那几位大娘和姑姑吗?」花冷香伏在他胸前挑眉笑。
  她的随从少见年轻女子,大多是有些年纪的妇人,个个宽衣劲裤,绑腿带刀,很有历练的模样。「柳归舟,我挟你游江,与你处在这儿,大娘和姑姑们哪个不心知肚明呢?她们知道我馋,饿了大半年了,再不舔个两口止饥,要饿得全身发抖的。」说着,她真探出舌舔起他。
  小嘴寻香,恣意含住他左胸那一点,手指则捏揉右边的突点,舌与指皆来回拨弄,玩着他精瘦胸膛。
  奇异的麻感窜开,呼息更沈,柳归舟微仰头,苍白面颊隐隐染了红。
  他的手不自觉收紧,双目亦不自觉合起,唇缝却涩涩地迸出话!
  「……妳前日就该抵达,迟了两天,为什么……」
  闻言,贪婪啃吮的桃唇一顿,花冷香下巴搁在他胸央,嘴角飞翘。「你该不会春信过后,就天天叨念着我吧?」
  男人不语,长睫微启,透出眼帘的目辉如黑幕中迷离的星点,若有所思。
  花冷香嘻笑了声。
  「别担心,我总能赶得及喂你这口血,他们不让,我还偏要,谁要拦我,我就跟谁没完。」
  闻言,柳归舟眉峰淡蹙。「谁与妳为难!唔……」他的口被几近蛮横的力道堵实了,甜桃般的小嘴吮吻他,或重或轻地啃着他两片薄唇,欲问出的话融在舌尖,被女子小舌席卷勾缠,她的体香和独馨漫漫透进他鼻腔与胸肺里,他唇舌受不住地反击,和她大玩游戏。
  当她扬起头抽离时,她的唇红艳艳、湿润泛亮,那份艳泽同样滋润了他。
  他撑起双肘,深邃目光盯着她盈盈立起,那痴迷又有些小奸小恶的坏笑一直在她唇边。
  她眸线与他交缠,须臾不离,然后,她双手开始替自个儿宽衣解带,把原已玩得凌乱的衣裙脱去,由着一件件落地。
  一具曼妙窈窕的胴体展现在他眼前。
  二八年华的她如含苞待放的小桃红,而今三年后,十九岁的她芳身已识情欲,桃红幽绽,曲线是柔美的一幅工笔画,他嗅到花开香气,由淡至郁,尽是含情动欲的撩人气味。
  「柳归舟,你单这样瞧着我,我就不成了……」她苦恼叹气,却也有些得意,匀称的玉腿挪动,重新跨坐在他身上……
  「柳归舟……柳归舟」她爱连名带姓唤他,唤啊唤啊,也像娇吟。
  这回相逢的第一次交锋,他像是学到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学,耳中一直迥荡着她的痴迷呢喃―
  「……你真美,真美……像我最爱的雪白坐骑。柳归舟,我喜欢这么骑着你……」
  她们花家女儿要男人,纤手随意一勾,要多少有多少,何路英雄不匍匐?但那些男人里,从没一个如柳归舟这样,光让她想着、看着、嗅着,便食指大动、饥肠辆挽,脑子不太能运转,只想饿狼扑羊般撕吞了他。
  她爱跟他玩,半年一会的嬉戏已过三载,她的活血终于把他养得健壮了些,离油光水滑虽差好几大截,但也颇有起色。
  如今的他,咳归咳,不再咳得掏心挖肺;虚归虚,可不会走上几步就气喘如牛。如今的他,可以跟她一块儿修习「玉房秘术」,玩些高段儿的花样。她只想跟他玩。浑身慵懒,人如浮腾云端,她身内奇异,像被掏得空空的,无肠无绪,意念飞邈……从至美之境转回,肤上的晕暖未退,有谁为她的裸身覆盖衣物,她伏在软垫上悄悄扬睫,看见与她共赴巫山云雨的男人此时正盘腿坐在窗边。
  他不知何时已穿妥衣裤,长发仍轻散,拔背收颚,盘腿端坐,两手放松地搁在膝头,敛目专注在呼息吐纳上。
  真好看。
  这男人连打坐都能这么赏心悦目,实在要命。
  古怪的虚迷尚在体内漫涌,花冷香一动也不动地静趴着,痴痴看他。
  忽而,他淡敛的双目徐徐掀启,脸朝窗外偏了偏。
  按理说,被层层垂帘掩住的窗子应该瞧不到外头,他却察觉到什么似的,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起身步出,往楼下去。
  不知是欢爱耗掉过多力气,抑或是被男人迷得七荤八素,花冷香怔怔望着他走出,一时之间不能反应。他这是……要去哪里……是啊,他落入她五指山,还能翻身往哪儿去?
  惊咦了声,她披着衣衫坐起,一名四十开外、五官刚中带美的妇人捧着一脸盆水走进来。
  「徐姑,外头出事了吗?」花冷香边问,急急穿衣,穿得毫无章法。
  徐姑将一盆子水搁在钉死的脸盆架上,无视于二楼内翻云覆雨过的凌乱,绞了条湿巾子递给花冷香,这才慢声慢气道:「能出什么事?不就有人不依不挠,赶着来抢妳嘴里肉。」
  花冷香一听,顿时了悟,眸子灿灿溜转,两眉儿略沈。
  徐姑笑笑又道:「二姑娘且莫着急,随波公子是聪明人,总得选边靠,旁人要来抢,还得公子自个儿愿意。」
  此时际,下端传出动静。
  花冷香没立即下楼,倒是抢到窗边,揭开垂帘一角往底下觎看。舫船行在江心,此段水路平缓开阔,一艘较小却十分精致的船只不知何时赶来侧边,一接近便放缓船速,几与她们的舫船并行。精致船只上,一名身穿紫衫的秀美女子扶着船舷而立,她身后站着一小批男女,见那模样和打扮,多是懂得两下拳脚功夫的江湖中人。
  「随波公子,都怪嫣荷迟了一步,行船至南浦埠头,才知公子被强押上船。嫣荷担心公子遭恶人欺负,便赶紧追来,公子没受委屈吧?」隔着些许距离,秀美女子放声问,两眼情意切切地锁着一身春波绿水的清俊男人。
  花冷香按捺躁动,尤其瞥见几位硬底子功夫的大娘和姑姑们纷纷站到她那块「嘴里肉」的身后,严密监视,像是对方要敢暴起相抢,大伙儿就准备开打。双方人马对峙,全为着那名负手立在中间的男人,这场面让她颇愿意耐着性子往下看,先以不变应万变。
  「多谢赵姑娘关怀。」柳归舟尔雅有礼地道。「柳某是受邀上友人舫船,泛江游玩,并未遭胁迫。」
  就是就是!她邀他上船来玩,都不知玩得多开心快活呢,她胁迫谁呀?二楼帘后的豪放欲女咧嘴笑无声。赵嫣荷明摆着不信,语气略急。「公子若不嫌弃,过来我这儿可好?嫣荷的手下能护送公子回南浦柳庄。」
  「待游玩尽兴,友人自会送柳某返庄,姑娘请回吧。」
  「公子!」赵嫣荷紧声唤。「之前家父拜会贵庄,为我『渔帮』帮众牵扯进几桩江湖命案之事请教了公子,若不是您指出几个可疑之点,咱们也没法循线抽丝剥茧,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略顿。「公子,江湖上的人最终还我『渔帮』清白,保住家父一世英名,您帮了咱们这个忙,这天大的恩惠,嫣荷无论如何一定要报的。倘若有谁欺负……凌辱了公子,您尽管说,嫣荷……嗯,咱『渔帮』总要护您到底。」
  说得也太严重了吧?她和他这是玩在一块儿,各取所需,截长补短,就算欺负他、凌辱他……那也是用心良苦地为他好啊……二楼帘后的欲女抓着布帘子,笑得巧肩轻颤,嘴角都快咧到梅红耳根,没留意徐姑送来脸盆水后已又退出。
  啪!突然间,半启的窗被人以暗器手法打合。那道气来得快且无声,直到窗板蓦然关落,花冷香凭本能避到一侧,瞳心湛了湛,这才想到是甲板上那男人使的手脚。
  啧啧啧,原来她纯阳女之血这么补,才三年,他已运气自如……想着,她眉心忽起细致皱折,脑中晃过那一年他强行运气、牵动心脉旧创,继而冲她呕喷鲜血的事……
  等会儿他要是再敢呕血,溅得她的舫船斑斑艳红,累得大娘和姑姑们为他清理,她真会好好「凌辱」他几番。
  底下话音又起―
  「赵姑娘言重了。『渔帮』涉入江湖命案,遭诬陷一事,柳某仅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姑娘无须放在心上。」
  呆头鹅!
  不解风情!
  姑娘想以身相许,他偏不知吗?听他嗓音平淡无波,恰似这一处江心,春里带寒。花冷香背靠窗板,翘翘的嘴角从适才就没拉平过。赵嫣荷再次唤住心上人,声音似羞含怜。
  「……公子,我、我其实全听说了,江湖人都在传啊,他们说:……说公子几年前着了江南『飞霞楼』的道儿,『飞霞楼』里的女人们个个身怀异技,尤其是花家的女儿,全是使迷药的能手,公子一时不察,中了花二设下的圈套,从此只能依赖花冷香挨日子,任她驱使,供她玩乐,当她的……她的……」纵使话未说全,但挺好猜,大抵不脱「玩物」、「禁脔」、「男宠」等字眼。
  二楼的女人捂着肚子,仍无声笑,这样的笑法惹得她直抽气。
  赵家姑娘鼓足勇气再道:「公子别怕与花二翻脸,咱们『渔帮』愿为公子效劳,当您的后盾。花二为难您,嫣荷替公子讨公道。」
  好啊!那就来讨吧!
  笑犹在,喉间窜出古怪酸味儿,花冷香没花心神去细思,已「啪」地一声拉开合板。她掀开垂帘探出,一头乌丝在风里柔软飞荡,脸儿晕暖,半露的美肩也晕晕暖暖,未拉紧的前襟似有若无地展露春光,光用眼睛瞧,都能想象那片蜜肌有多滑润……风情啊风情,满满一身,是尝过爱欲的女子才有的味道。
  除了大娘和姑姑们,其它人全教她突如其来的探身吸引,「渔帮」的几位汉子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突了。
  「柳归舟,你怎么去那么久?姑姑给咱们送水来了,你快上来呀,帮人家洗脚。」她谁也不搭理,单单瞧着那块「天鹅肉」
  瞬间,抽气声大响,像还夹杂着赵家姑娘气愤的呜咽声。
  哈哈!一切在她预期中,只是瞧不清那男人此时脸上的神气。
  柳归舟微侧俊颜,散发轻覆着双耳与颊畔。
  花冷香居高临下望去,勉强瞥到他长睫垂掩,似若有所思,又似有什么隐忍未发。
  不好!
  还没得意个够,一道激光倏地闪过她小脑袋,她暗叫一声,连忙缩回春光乱现的娇身,结果缩得太急,一时间不好收势,她往后颠颠退了两步,小臀儿狼狈地跌坐在地。然而不快不行啊,她觎到他宽袖微动,这一次他有意教她提防,那道指气未发先有声,嘶嘶作响,她甫急退,拉开的窗板再次被隔空打落,力道很足,「砰」一声紧紧密合,垂帘犹在震动。
  她若退慢了,肯定被窗子合板击个正着。
  他是恼她言语挑衅,抑或……不想让谁见到她此时模样?
  是说,这男人什么时候心眼变得这般坏啊”
第三章----------------------------------
归舟柳掬香问影
  她衣衫不整坐在地板上,猜想男人接连两次弹落窗板的举动究竟为何,想啊想的,想得一脸痴痴,笑得傻傻的还浑然不觉。行船的速度忽而变快,待她回神,底下已无动静。
  她挪着身子欲再推开窗板偷觎时,忽闻沈静脚步声往二楼而来,她可乖觉得很,一屁股又坐回原位。
  男人拉开门板步进。
  甫进门,柳归舟尽管面庞无波,心中不禁一怔。
  跌在窗下的一尊柔蜜人儿发丝微紊,她采跪坐姿态,但两截光裸的小腿肚和秀足往外伸,臀部与大腿便直接贴着地板,身上衣衫套得随随便便,连腰带也未系,此时懒得拉紧了,衫子自然松松往两旁垂开,两团绵乳鼓鼓的,欲露不露,比全然裸里还要撩人三分。她正冲着他笑,知道什么秘密似地贼笑,此等「奸恶」模样实在……颇可爱。她不先开口,他也学她不说话,弯身拾起软垫旁一块擦拭过的湿巾。
  湿巾子是方才徐姑递给自家二姑娘的,结果花冷香忙着想察看外头,擦没几下就搁着了。
  她睁大眸,一瞬也不瞬,看男人捡起巾子,走到角落脸盆架,就着盆中清水揉揉洗洗,然后拧了拧,再然后,他手持巾子旋身走近,蹲落,略凉的指腹摸上她的腿肚儿。
  她轻轻抽气,被青丝半掩的双颊竟莫名发热。
  无须他进一步示意,她乖觉得很,随即伸直了腿,让他轻扣脚踝帮她擦拭蜜润腿肚和裸足。
  唤他上来帮她洗脚,他还跟她较真呢!
  可是,她好开心啊!放眼江湖上,有谁能如此驱使大名鼎鼎的随波公子?不仅驱使,还要用非人的手段「奴役」他、「凌辱」他,这快活唯她能享,天鹅肉的滋味尽归她一人独品,她心儿坪坪跳,越想越欢喜。
  「柳归舟,你也想独占我,不爱旁人见着我这模样吗?」
  ……也?
  好个「也」字。
  她脸上神情正如当年两人初会时的样子,乌眸亮晶晶,鼻翼微歙,桃唇细细吐气,明明是一副精灵聪敏样儿,却只懂得痴痴惑欲望着他,彷佛见着他,心里就无比欢喜。这傻姑娘……
  俊气横生的病颜依旧淡静,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抿唇不答。
  「你说话呀,是不是也把我瞧成心爱玩意儿,不想与旁人分享?」姑娘娇叹。
  「咳、咳……咳咳咳……」眉峰揪起,他突然撇开脸一阵低咳,单手握拳抵着嘴,咳音仍涩涩传出。
  花冷香吓了一大跳,哪还记得追问什么,忙推着他倒在软垫上。
  她又一次跨骑在他腰腹,脸色有些白,凝神专注。
  「你忍着点儿,别咳、别用力咳啊!喝过血后气就顺了,忍着点儿……」紧声安抚,她往软垫底下一摸,手中忽而多出一把精巧小刀,二话不说便要往自个儿的另一臂划下。刀尖仅差毫厘就要划破肌肤,却被男人的一只宽袖覆住,她还搞不清发生何事,小刀已被夺走。
  「你干什么?」她急了,语气有些凶。
  「妳又是干什么?」柳归舟问得徐淡,双目微乎其微一瞇,他袖底微翻,小刀被抛到一旁,轻咄了声,刀尖插进木板内。
  「我给你血喝啊!你刚才连发两下指气,谁晓得会不会又扯动心脉旧疾,扯得又狂呕鲜血?你突然这么咳咳咳,再咳咳咳……咦?你不咳了!」
  她柔萸平贴着男人瘦扁扁的胸膛,软掌底下,他的心脏沉重跳动,每一下都能清楚感受到。
  「我旧疾已许久未发,内力正慢慢练回。」他静道,有什么从瞳底飞疾掠过。
  心稍定,花冷香眨眨眸,不禁骄傲了,咧嘴笑开怀。
  「你的散人师尊果真慧眼识英雌,知道我的血够纯、够阳气,喂进你肚子里,正好暖你五脏六腑,你心脉暖了,要再重练内家功夫也就安全些。」
  习惯躺在下方的男人似笑未笑,仍深深看着她。
  花冷香摸摸他略凹的俊颊,又摸摸他漂亮的下巴,愉悦道:「柳归舟,想想我心眼真坏呢!老实说,我可真希望你一直病着,永远这么病着,永远认我这口血……但我又想,你连病中都能这般俊、这般好看,随便都能勾来女儿家争风吃醋,要是哪天身子骨大好,痊愈了,都不知能有多美?」淘气地嘻笑了声。「往后你再随着我练『玉房秘术』,男女合练,补阳滋阴,你会好得更快,信不?」
  花冷香没有得到回复。
  她蜜肤突生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因极少主动的男人竟然将大掌分别搁上她张开的大腿,慢吞吞的、一路滑进松垮垮的衣衫里,滑上她的臀侧和腰肢。
  「柳、柳归舟……」怎么这么突然?她随即起了反应,呼息紧迫,蜜潮泛香,几要无用地软倒在他怀里。
  「妳迟了两日才到,与『渔帮』那伙人有关?」他语气出奇镇定,手劲迷人。
  霎时间,古怪念想闪过花冷香脑中,男人此时对待她的方式,让她觉得自个儿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儿,也像一头急着博取主人怜抚的犬崽。他不鸣则已,一出手就对她下家伙,挑她最受不住的法子,拿他那双修长大手不断地、来来回回地爱抚她的裸肤……
  她喜欢他这么抚弄她,那劲道有力却不失温柔,她明明兴奋得要命,欢愉得要命,眼眶却温热温热,想哭。
  她合睫,上身微微晃动,忍不住细细哼吟。
  「小香,『渔帮』的人与妳为难,是吗?」柳归舟再问,双掌覆上她的胸脯,缓慢掐揉。
  「……你……还不都是你……」她颤颤抽了口气,弄不太明白这算不算「刑求」。「道上的……甚至是官场上的人……他们久闻南浦散人之名,上南浦柳庄拜会,自然是有求于你师尊,南浦散人云游去了,久久未归,你倒好,仗着这两、三年身子好些,开始帮人解决杂七杂八的江湖事,偶尔还充当那些达官贵人的幕僚……」
  她发出酥筋软骨的嘤咛,没想撑了,不争气就不争气,软软俯趴下来。蓦地一阵翻转,她娇躯一沈,男人改而爬到她身上,亲密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睡过去,潮暖的身子覆着一层薄薄细汗,男人为她裹好大腿内侧的刀伤后,抓着宽袖替她拭汗。
  赤身裸体的她真像一尊瓷娃娃。
  这娃娃模样天真斓漫,性情却大胆外放,只要他一笑,她就惑了头,明明是聪颖的娃儿,偏来惹他。
  玩着她微启的、被吮肿的朱唇,他冷峻的眉宇不知觉刷过一丝柔软,倘若心思够细腻,从这抹柔软里,可以寻出许多奇异的东西。
  可惜被「蹂躏」得太过火的姑娘失血又破功,实在力不从心,无缘觎见他现下神态,要不,肯定又要看痴了他。
  一年后
  往南浦必经的水路上。
  此段江河遭两岸山壁夹击,水势甚急,一船顺势而下,紧追在后头的七、八艘快船来得飞疾,十来条套着绳的鹰爪钩纷纷掷将过来,前头那艘船避也难避,船尾中了好几爪。
  「徐姑,危险!」黑底红纹衫的劲装女子一个飞身,刀砍勾住船舷的一条鹰爪钩,一边扑倒执意护她的妇人。
  「二姑娘,弃船吧!」徐姑刚美五官凝了凝,在剧烈晃动中试着稳住下盘。
  同船尚有两位大娘,此时亦试图斩断鹰爪钩。
  花冷香迅速环顾,内心已有计较,清朗扬声!
  「弃船!明天日落前,在旧地方会合!」
  姑姑和大娘都识得水性,是泅泳能手,只要船能撑过这处湍急水峡,落水必也无虞。
  砰!啪!才想着,船尾竟被对头硬生生勾裂,她着恼了,抓出一大把芙蓉金针朝追得最近的那艘快船狠发,底盘翻震,易失准头,她反正见影就射,胡射一通,心想十根至少有四、五根能刺中。
  不料,对方留了一手,蓦然反击,一支鱼镖来得好快。
  「二姑娘!」
  澎―
  她栽进江里。
  出事了。
  春信已至,她该是按惯例依约而来,但今年竟迟了将近半个月。
  满园的柳树依依,桃、李、杏树的枝头小闹春,发着早芽。
  寝房内,侍童忙要将敞开的窗合起,不让犹带凉意的风吹入,却见盘坐在平榻上的主子淡淡挥袖。尽管一刻钟前主子才狠狠咳过一顿,然主子不让关窗,侍童们也只好乖乖听话,由着明亮天光大刺剌透进。「『飞霞楼』那边怎么说?」散发惯了,柳归舟也懒得拂开掩颊的青丝,暗自做了一个吐纳,压下欲咳的冲动。
  他不得不压抑,无一口纯阳女的鲜血护心,这一咳便要久久不止。
  甫从「飞霞楼」快马加鞭赶回南浦柳庄的盛春忙道:「『飞霞楼』也全力派人寻查中,水路与陆路双管齐下。楼主花夺美……呃……就是花家大姊说了,日前,花冷香领着人与西漠来的胡商接头,运一批香料回江南,途中会绕过来南浦三川这儿稍作停留,花二与公子有约,她总得过来和公子……嗯……聚一聚……」略顿,少年面庞不知为何有些赭红,清清喉咙再道:「三天前,那批香料安全运抵『飞霞楼』,花大本以为花冷香……嗯……离不开公子,打算多赖在柳庄几日,后来察觉到不对劲儿,这才给咱们发信。」
  柳归舟抿唇不语,垂目盯着侍童摊展在他腿边的三川水路图,上头已请「飞霞楼」那边标出整个运送路线。
  盛春跟着瞥了眼水路图,搔着下巴又说:「公子,之前『飞霞楼』与西漠商人的香料生意,全由那位雷萨朗大爷掌着,去年这位大爷听说跟花大闹分手,这一分,人跑得不见踪影,今年和西漠那边接头的事才会由花冷香出面。您瞧……会是西漠胡商那边有问题吗?」
  长指轻敲膝头,柳归舟目不离图,嗓音持平,有些像在自言自语。「胡商们该都合作过好几回,整批香料也已安全运抵,货在人不在,人比货招眼吗……」低垂的俊庞终于徐徐抬起,直视着黝黑少年,忽问:「她和货是分开走的?」
  盛春被主子过分专注的眼神盯得心口大抽,也随着凝神瞠眸,用力点头。
  「是、是啊……『飞霞楼』那边是这么说。」
  柳归舟两眉微沈,道:「即刻跟三川『飞蛟帮』的彭老大打声招呼,说南浦柳庄向他借船借人,日落前,请他手下将所有船只行过雁嘴峡。」
  「公子,过雁嘴峡就是『渔帮』地盘,您请『飞蛟帮』大军压境,这两帮子人马本就互看不顺眼,要出乱子!咦?」盛春似有些明白了,讷声道:「……该不是『渔帮』那位赵姑娘还没死心?」
  唉,当真如此,就全得怪他家公子生得太英俊潇洒、太秀色可餐、太招人疼啊!
  柳归舟不语,兀自沈吟。「等等。」他蓦地唤住正要赶去办事的盛春,清顺身躯徐立而起。「备船,我亲自上『飞蛟帮』。」
  由他出面,事情能快三分,眼下一切都得快,不能再拖。
  他拖太久了。
  去年便知江湖上有人持续寻她麻烦,明面上找她谈判,背地里下家伙、与她花家作对,说来说去,皆因传言她使了「下九流」的招数,独占南浦柳庄的随波公子。不少人自训是正义之士,抢着替随波公子讨公道,尽拿她喂招,这些,他全都知晓。
  他弄不清楚的是,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他想等她主动求援,求他出面说清这一切?抑或是……要她放了他,然后昭告整个江湖,花二与随波公子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再无其它?
  于是,他等着、拖着,有意无意、得过且过,没想进一步弄明白,即便这一次她迟至多日,他也没立时意会到什么。如今她出事,他心神不宁,前所未有的闷躁,无关乎她纯阳女之血,无关乎自个儿的心脉旧疾,这一催逼,才知她在他心里,有着描绘不出的奇特意涵。
  他可以在她身上夺取渴望获得的东西,男女间的那档事,肉欲横流、贪欢享乐,该做、该尝、该享的,他从她那里得到许多,让他哪天神魂若再离身、独自一个漂流在黑川上时,不会再有太多怅惘。
  他可以对她不好、耍着她玩,就是不允旁人伤她、让她遭难。
  她只能让他玩、任他逗弄、由着他欺负!
  「咳咳、咳咳咳……」气血逆冲,他突如其来一阵剧咳,咳得额际青筋浮现、胸臆大痛。
  「公子、公子!」
  「快坐下先!」
  「您别逞强啊!」
  在旁的三春忙抢将过来,一个扶着他坐下,一个推抚他背心,另一个已捧来能醒神通气的薄荷檀香炉要他嗅闻。「公子,『飞蛟帮』的事咱去安排,一定办得稳妥,您好好歇着才是正事。」盛春坚声保证,刚旋身要走,单臂却被主子给扣住。
  「我去。」柳归舟嗓音嘶嘎,喉似已咳伤,淡淡推开逢春凑上来的熏香炉。
  盛春哀号。「公子啊,两边人马撞在一起,肯定分外眼红,很乱的!即便您武功高,可现下您这模样……」都快把自个儿咳晕了呀!
  柳归舟要的就是「乱」
  倘若花冷香真在「渔帮」手里,光明正大上门讨人绝对行不通,不如让「飞蛟帮」帮忙打头阵,趁乱才好潜进「渔帮」内打探。
  只是,要遣谁趁乱混入,他一时间竟无人可想,似乎托谁都无法让他安心。
  ……因为事情关乎到她吗?
  这种古怪心态,诡谲多变,一层层包裹着什么,他尚不能全然参透,内心不禁着恼,却不知气恼的对象为谁。
  闷闷地暗自调过呼息后,他再次立起,盛春摸摸鼻子又拿赠下巴,拗不过主子,没辙了,只好赶紧去准备船只。
  阳、逢二春取来外袍替他穿上。
  「公子!公子!公子啊!」一刻钟都还没过完,踏出主子寝房的盛春竟急匆匆往回跑,去而复返,人未到声先至,都快喊彻了整座庄子。柳归舟和阳、逢二春正跨出门,跑得气喘吁吁的盛春险些撞上。
  「出什么事了?瞧你跑的!」阳春眨眨眼。
  「没出事、没出事……」喘喘喘,盛春黝黑脸庞冲着主子大大绽笑,喘得都快提不起气仍要挤出话。「公、公子……是余爷,他回柳庄了,还带着……带着『飞霞楼』花家三姑娘,还有那位……那、那位常跟在花二身边的徐姑……」再喘几下,吞吞口水。「……还、还把花冷香也带回来了!」
  事情急转直下,起落突然。
  柳归舟苍白面庞微一怔,随即宁定,疾步往中堂走去。
  他人尚在迥廊上,就见同门师弟余皂秋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一具娇纤身躯挟在腰侧,朝他这方飞奔赶来,而师弟身后竟还追着一名黄衫女子。「余皂秋,把我二姊还来!」黄衫姑娘冷声掷地,气得不轻。
  「你的护心药。接住!」
  余皂秋把挟抱在怀的人儿朝他一抛,懒得再多说,回身对付起花家老三,两人竟在回廊上打将起来。
  柳归舟宽袖翻卷,展臂抱住遭师弟抛出之人。
  无暇理会斗在一块儿的师弟和花三,他双臂下意识收缩,紧紧搂住,迥异于寒凉体热的灼烫气息近近扫过那人耳畔。
  于是,他听到熟悉的脆笑,很是虚弱,却执意强撑!
  「……柳归舟啊柳归舟,你要把我勒死,这口纯阳血你可没福气再喝了……」
第四章------------------------------------
冷香花一抹幽微
  柳归舟绝未想到,当他横抱着久候不至的姑娘返回寝房,将清减不少的她放落在平榻上,回首甫接过侍童递来的温热巾子欲替她拭脸时,一幕鲜红竟毫无预警朝他压来。
  她的纯阳女血!
  血中薄香蜿蜓,养着他的心命。
  那腥甜气味如老树盘根,交节缠绵,深深往瞧不见的所在扎下,化作他血肉里的一部分。
  「妳干什么?唔……」竟被强灌!
  她摸出小刀划破掌心,渗血的小手猛地抵上他的脸。
  然,不知是太虚弱还是怎么的,她一时间对不准他的嘴,小手先是压上他的颊面和挺鼻,留落点点血印,最后才寻到他的口。「我迟到多日……你无一口纯阳女血护心,体热大变,被你抱着,我全身冷得都直打咚嗦了。快喝啊……」花冷香微敛眸,嘴角勾着。
  他长目瞪得有些凌厉,震惊动怒似的,掀唇欲言,哪知她小手「见缝就钻」整个压来,乘机抵得更密实。
  他的舌一沾到熟悉的香血,味觉大盛,五感随即大展,有股冲脑的欲念要他吞下那一缕缕的鲜艳香稠……不能拒绝,无法拒绝,他左胸抽颤,每条肌筋、每个毛孔都充满渴望,迫他吮饮她的血。
  她的手被握住,感觉含着伤处的男性唇舌吮动起来,元气随血泄出,这几日无法赶至的浮躁心绪却扎扎实实获得安抚。
  既要饮,就得专注饮下,不得浪费一点一滴。他半张脸埋进她掌心里,饮血的同时亦开始行气,缓缓将气从丹田催出,在纯阳女血护心护脉下,将气汇进心房,最后又回聚丹田。
  盛春被吩咐留在回廊那儿,适才跟进房的阳春和逢春知主子正行气自疗,守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瞄到原是勉强撑坐、由着主子吮血的花冷香突然晃了晃,像朵凋萎小花慢慢栽倒,小脑袋瓜眼见就要撞上主子低垂的头,两侍童不禁动了动,想着要把「凋萎花」悄悄扶直,主子已快他俩一步扶住她。
  柳归舟轻按她伤处止血。
  不等他使眼色,一旁侍童忙托上药盒和净布,他扶她躺下,如以往喂血后的每一次,他亲自替她裹伤。
  「柳归舟,你可以多喝些,我躺着可比坐着舒服,我若睡沈了,公子您自个儿喝,别跟我客气。」杏圆眸子此时倦极般合起,她脸色不太好,唇却还淘气噙笑,爱说胡话的性子怕也难改。
  温热巾子擦拭她的额,她忍不住叹气,很舒畅、很依恋似地叹。
  「冷吗?」一向教人如沐春风的优美男嗓绷绷的,像裂帛没裂好,混进涩音。
  「不冷……」她想将轻颤颤的五指握起,有人及时扣住她,力道用得恰到好处,不弄疼她掌心的伤,也不让她握紧拳弄疼自己。
  她精神似乎好些,由着他握,嘻笑了声。「我不冷,我是太高兴了。柳归舟,我要没来,你恼我、不跟我要好,然后跑去找其它的纯阳女讨血喝,跟别人要好去,那我可冤了。」眨眨眼,眉心畏疼般蹙了蹙,她赶紧垂睫,又笑:「还好还好,这回叫做有惊无险。」
  赶来喂血,高兴得她全身轻颤吗?
  他深深看她,心脉莫名一颤,像是她的血也淘气起来,在他左胸作怪。
  花冷香笑叹一声,问:「余皂秋刚和我三妹打起来了吧?你可不能偏袒你师弟,他要伤了老三,我、我脱他裤子,揍他小屁。」
  「噗!」笑气滚出,阳、逢二春克制不住,险些喷出口水。
  「你们俩也是,别学盛春那臭小子,要乖乖的,好姊姊就疼。」没掀睫,她听声辨位,冲着两只小的放话要挟。
  「你们出去。」柳归舟平淡下命令。
  「……是,公子。」原想回软倒在榻上的「好姊姊」几句笑闹话,可惜主子要赶人,表情还有些阴晴不定,两只小的自然快快退下。
  寝房内静下片刻,扣她手的男人挪动一下,该是离她更近。果不其然,他好闻的鼻息拂过她面庞,徐慢道:「皂秋若有心伤花三姑娘,两人是用不着打的,真开打,只有皂秋挨打的分儿,妳以为呢?」
  她不正经地嘻嘻笑。「唉,这不可惜了?我还真想脱他裤子、揍他屁股……唔,改捏捏他屁股也成―
咦?」下巴倒是先让人给捏住了。
  「额角的伤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又有绷绷的味儿,尽管问话方式仍淡然徐缓,就是不太对劲。
  花冷香咬咬唇,无奈地「唉」了声。「就……我朝对头发出大把金针,对头还我一支鱼镖子,我一时不察、一心二用、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以为闪得漂亮,哪知镖子从额角划过,我也跌进江里啦!」一顿,忙再补道:「不过镖子没毒的,我的血没毒,你尽可安心。」
  周遭又是一静。
  这会儿静得有点久,久到她眼珠子开始疑惑地在眼皮底下滚动,滚啊滚的,两扇翘睫也不太安分地颤着。
  「柳归舟,你在生气吗?」奇闻、奇闻哪!究竟谁招惹他?好本事!
  「适才,妳手伸来就往我脸上捂,捂得我半张脸全是血,妳知道吗?」
  「啊?」他语调依旧不高不低,但听进她耳里……好像她多对不起他。微怔,眼珠子定住不乱滚,她干笑了声。
  「呃……呵呵,我这不就是伤着眼睛,眼力模模糊糊,遇光就痛,所以才没能看清楚公子的花容月貌啊!」
  下意识再咬咬桃唇,她很勉强地睁眼,双眸酸涩烧疼,只蒙眬看见一张男人脸庞像离她极近。
  然后,她找到他的玄玉瞳了,黑得透亮的两丸,真漂亮。
  尽管其它部位全都糊作一片,她竟还寻得到他的眼,瞧,如此神俊一双眸,说是她迷航中的两盏引灯也不为过啊!想着,她不禁咧嘴笑,发现两盏「灯」湛了湛,瞇扁似的,她赶紧正正神色,气短短地叹。
  「唉,柳归舟,我虽然小小中镖又小小伤了眼,但血绝对不改其本色,仍是既纯又美,阳气饱饱。这次是我不够机灵,险些累了你,看在咱们几年交情的分上,你可别急着去认别家的血,唔……就算……就算你散人师尊哪天又给你找来一位新的纯阳女,你也等我这个旧的哪天真生不出血,再等你哪天真不饮血不成了,再去认,行不?」
  行不?
  行不?
  她没得到答复,也没心神继续追讨他一句承诺,她的朱唇被整个含住。
  带香的舌钻进她嘴里,无法抗拒这般美味绝品,于是她的小舌随之起舞,勾卷缠斗,舔吮啃咬……
  她想,她太用力、太贪婪,每一寸都想吸纳,每一个小动作都要追随,不放过,绝对不放开他。
  她像是尝到自己的血,也尝到他的血……
  日落前,花冷香体热忽而攀高。
  她浑身蜜肤泛出虚红,桃唇失色,风邪之气在五脏六腑漫窜,偏偏倾不出半滴汗,额头烧得没法清醒。因为无虑了、放松了、该护的人已护住,所以允许自个儿来场病吗?
  「随波公子,让我来侍候二姑娘吧。」徐姑垂手立在暖阁内,平声静气道。
  这座小暖阁是柳庄主子平时沐浴的所在,足可容纳三人的大浴盆是用整块天然石挖空打造的,石盆底下堆着无数烧红的鹅卵石,可让盆中水持续热度。
  柳归舟霸在石盆边的位子,动也没动。
  不知是否被侍童服侍得有点厌烦,现下想尝尝服侍别人是何滋味,他头也没回,比徐姑更平声静气道:「我来。我想妳家二姑娘应该不会介意。」
  不仅不介意,肯定乐意得不得了!徐姑静觎着眼前这一幕。
  男人两袖高卷,挨在盆边,二姑娘玉体娇裸,半浸在热水里,男人在她的后颈垫着巾子,让她的头安稳且舒适地枕在石盆的厚边上,然后舀水清洗那头垂迤而下的青丝,更别提几刻钟前,在里侧那间引入满室蒸雾的小室内,这男人还将二姑娘搂在怀里一块儿打坐,他行气内修,让那口纯阳女血发挥最大功效,更要藉满室热气把她的汗蒸逼出来。要是二姑娘别昏,从头到尾自个儿感受,这会子真要乐得飞天了。
  「那就劳烦公子了。」她微一福身,正欲退出。
  「妳们这几日想必多受折腾,往后若不及赶来柳庄,就劝妳家二姑娘缓点来,无妨的。别像这次带伤又受寒,我可过意不去了。」
  徐姑脚步一定,盯着他神情清淡的侧颜,虽一时间听不出他话中其它涵义,倒听出他似乎想从她口中探出事情经过。
  「公子要过意不去的事,确实有那么一、两件。」
  她似笑非笑。
  「先说说咱们这次遇难的事,『渔帮』的赵姑娘因心怜公子而恨上我家二姑娘,趁着咱们往南浦的水路上拦击猎捕,一路追过雁嘴峡……但我实在瞧不出公子有何可怜之处,倒是二姑娘可怜些。对外,像是公子的一块挡箭牌,把许多觊觎公子的目光先引将过去,自与公子相识以来,她安生日子可少了一大半;对内嘛,二姑娘每半年都得为您流足一碗血。」略顿,瞥了眼浴盆中女子受伤的手,那道新伤被护得极好,男人在伤上撒足药粉,浸浴过程时时查看有无弄湿。徐姑隐约勾唇,微叹道:「我家楼主常叹,她们花家女儿就这德行,一旦把男人看上眼、看上心,要悔都悔不成,只得甘心卖命。」
  柳归舟将沐过的女子青丝裹在布中压去湿意,俊脸也如徐姑似笑非笑,有些什么浮动,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静过一会儿,他四两拨千斤问:「妳们过雁嘴峡,怎么最后遇上我余师弟了?」
  徐姑道:「雁嘴峡没过完,二姑娘就被鱼镖打落水。原本咱们看情况不对,已准备弃船,约好若被江水冲散了,便在旧地方聚首,这旧地方指的是三川交会处的『丰裕客栈』,哪知那支暗器来得好快,一时间也不知姑娘有无躲过,见她落水,我和其它几位遂也跳入江里……」男人手握巾子轻柔擦抚女子额面的举措,让她不禁一顿,她意识到自己嘴角真显笑了。
  兴许,二姑娘这块「挡箭牌」也没白挡,挡得男人真有心了。
  清清喉头,她接着说:「我们几个都识水性,二姑娘泅泳之技更在众人之上,后来在岸边寻姑娘不获,咱们几个只得上『丰裕客栈』相候。隔天落日前,姑娘终于赶至,岂料『渔帮』的人不仅在江上狙击,陆路亦有人手接应,我们试了几天都无法顺利渡江过南浦。」她再次停顿,见柳归舟也跟着定住。
  他虽未抬起头,却极专注倾听她所说的。
  徐姑心一宽,莫名感到宽慰。说到底,或者真觉得花家女儿里,这会儿终于有个用不着「悔」的风流主。
  「随波公子适才道,要我劝二姑娘缓着点来、赶不上无妨,这『无妨』二字是您说的,可要我家二姑娘也做如是想,那是比登天还难。二姑娘为了渡江至南浦,连命也豁出去,明知那些人守株待兔,她也非闯不可。公子,您聪明盖世,近些年,江湖人谁不知『随波公子』的名号,您能否告诉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下人,我家二姑娘究竟吃错哈药,非得如此拚命不痛快?」
  「……她赌命豁出去,打算冒险夜渡三川至南浦,对头寻上,她要我别理会她,我又如何安下心?自然随她拚命。敌我双、方在三川岸边斗得凶狠,二姑娘一双眼被对方撒出的石灰弄伤,石灰入眼一融,能烧得人双目失明,后来余爷和三姑娘循着咱们落下的线索赶至,这才及时解救了险些被掳走的二姑娘。」
  原来她的眼是这么弄伤的。
  赶着渡三川至南浦,为来为去,究竟为何,他心中不早就雪亮得很?
  真傻。
  怎会惑痴成这模样?
  让他……自以为淡然无意的心也随着闹出了什么。
  他向来随波如意,半点不落方寸,说他随和温善,其实皆因无心,不把旁人、旁事搁入心坎,自然世间的人事物全如袖底风、如船过水,不着痕迹。对她,原也是如此,就是未料,心怎么发软了……
  「公子要我劝姑娘缓着来、别急,您道这话我没劝过吗?但阻不了啊!她连着几日都没睡好,眼也伤了,我家三姑娘不让她赶上抑庄,可余爷担心公子您这口护心血拖太久,于是不顾三姑娘反对,听了二姑娘的话,带她渡江上南浦柳庄来。嗅……自从余爷时不时地来咱们『飞霞楼』点拨姊妹们剑阵之法,这些年下来,我可头一次瞧三姑娘打得他这么狠,真恼他了。」师弟挨上打,只守不攻,只退不进,那是存心相让到底。
  师弟对姑娘有了心,而他……而他……
  「咳、咳……」胸内蓦然翻腾,行气微滞,如脱离了护心的那一抹暖稠,他淡蹙柳眉,定下心神,约莫两刻钟后才徐徐吐气。
  此刻内劲充沛,他结束打坐,被什么吸引似的,起身走至窗边,透过一小道拇指粗的窗缝窥看。
  廊道下的绿园里,一女三少年。
  女的身上丝衫是主人家备上的新物,小宽袖,长裙如瀑,转起圈来裙如荷叶,完全是软呼呼、柔娇娇的姑娘家款式。
  春寒犹在,她丝衫领边恰滚着一围兔毛,就见她动不动就抬手揉着毛领,偏着颊往上头摩擦,爱极似的。
  他的一名前任侍童和两名现任侍童正围着她。「阳春和逢春得照顾公子,不是妳的丫鬟,妳不能这么支使他们俩。」十六岁的盛春像是一下子抽高身长,肩也宽,胸也厚实,但老妈子脾性似乎改不掉了。慵懒赖在榻椅上的花冷香听声辨位,玉手摸摸右边念书给她听的阳春的脑袋
  瓜,再摸索地接过左边逢春刚煮好奉上的香茶,啜了口,冲左边甜甜一笑。
  待喝过茶,她才循声扬颚,畏光的眸子仍闭着,一脸无辜地对着硬声硬气指责她的少年。
  「盛春,我记得,你过十五就不当侍童了,开始学着帮你家公子在外头办事,怎么今儿个哪里都不去,还跟我赖在一块儿?你不行偷懒呀,这样不好。再有,阳春和逢春可是货真价实的潇洒少年郎,当然不是我的丫鬟,你要不信,就请他们俩脱裤子验明正身,他们身上有的,丫鬟可不见得有呢!」
  阳春和逢春赶紧拉紧自个儿裤腰带,满脸戒备。
  ……会气死!
  「妳、妳妳……我家公子怎会栽在妳手中啊?!」盛春咬牙切齿,满面红光,再瞥瞥随人搓圆揉扁都「奴」得毫无怨言的阳、逢二春,实在是一阵痛心。
  「呵,盛春盛春,这问题我可不好解了,你要不要替人家问你主子去?顺便问他,栽在我手中,他乐不乐意、痛不痛快、快不快活?」
  「……」气到无言,满面红光变紫光。
  花冷香伸展肢体,娇娇地打着呵欠,施恩般道:「好啦,盛春你也甭急,我把阳春和逢春还回去便是。你也晓得我病了整整五日,今儿个精气神才转好些,可撑不太久,我瞧我再去补个眠吧!」边说,她盈盈立起,许是热病初愈,再加上眼疾尚未除清,她忽地踉跄往前一颠,撞进面前少年怀里。
  「喂!」尽管气到不行,盛春仍旧下意识张臂护住她。
  刚稳住重心,花冷香也没一下子便退开,反倒欢喜无比地揽住少年颈项。
  「盛春,原来你还是顾念我的!虽然你这样坏、这么不通情理、如此欠教训,到底仗义得很,没教姊姊我跌破头。咦?盛春,你变结实了呀!哇啊啊……盛春,你有两块硬硬的胸肌哪!」
  「我哪里是― 妳、妳快放开!别靠过来!」少年的黝脸大赭,烧烫得厉害,
  气恼中又添上什么,一时间闹不清楚。
  「哈哈哈……」花冷香没如他所愿,还很故意地存心惹逗,獗起嘴,朝他颊面迅速「啾」地亲了一记。
  「妳、妳、妳妳妳!」盛春两眼暴瞪,呼息差点止了,尤其当他瞄到一道青素长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往园子这儿步近,更是惊得张嘴突目,不能反应。
  「咦?有团青青白白的影儿,谁来了?盛春,你怎么硬邦邦,全身像根铁棍似的?哇啊!」她惊呼了声,蓦地遭盛春整个推飞,飞啊飞,飞进那团青青白白影子的怀里。
  那影子搂着她,她嗅到熟悉气味,露齿一笑,全身更是柔若无骨般贴靠过去。
  「柳归舟,你打坐内修结束啦?见我没在一旁,放不下心呀?」
  任她赖着的男人未回话,原就偏冷的目光扫得前任和现任侍童们牙齿打颤。
  「公子……那个……她……她……」盛春欲辩无从辩,被吻的颊面莫名发痒,他连搔个痒都不敢。
  「府里没其它事吗?」柳归舟静问,明明是一贯的淡调儿,却像园子里起了阵寒风。
  「没什么其它!有事、有事!」盛春登时回神,抓紧机会忙道:「郝管事吩咐我帮忙盘点地窖里的干货和酒藏,公子,您也知,郝管事年岁大了,没我在旁帮忙盯着、记着,出错可不好,所以……所以……盛春忙去了!」
  没等主子再发话,他小子一溜烟跑开,一手捂着发痒的颊面、嘀嘀咕咕也不知喃些什么,向来身手利落的他过葫芦拱门时,竟「咚」地撞上栽在门边的老梅树,这一撞实在扎实,疼得他泪水乍迸,将谢未谢的春寒梅瓣「乃」地撒了他满头满身。
  「噗哈哈!唔!」负责煮茶和念书的二春本打算放声大笑,然,到底是懂得察言观色,两人动作相当一致,五指陡张,紧捣住自个儿的嘴,两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偷偷溜了主子一眼。
  怪了怪了!主子的脸仍是这般好看,清雅英俊得很,眼是眼、鼻是鼻,眉宇间的调调儿那也是一样的,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怪呀!说他生气,似乎不是,说他没恼,又不敢断言……
  「柳归舟,我拐走你两个潇洒可爱的小侍童,现下就还君明珠、完璧归赵了。我正打算进房小睡片刻,公子肯扶我进去吗?」花冷香瞇着眼,瞇成新月似的弯弯两道,看不清男人俊庞,却仍笑得好不正经。
  一旁的阳春和逢春对望了眼,嚅嚅嘴,张口欲揽下差事,主子已持平声嗓道:「妳目力尚未恢复,自然扶妳。」
  「你扶我进房,扶我上榻,我没能即刻睡去,你可得陪着我了。」
  「自然陪着妳。」
  花冷香一怔,好想看清楚他此时神情,无奈两眼遇光仍隐隐刺疼。
  她瞇眼努力觎他,怎么都看不清,心中不禁小小着恼,因而故意又道:「我可不要你静静陪着,我要的是……」略顿,小奸小恶的淘气样再现,朝那张五官微蒙的俊脸柔软吐息。「那种缠来缠去、黏在一块儿的陪着。」
  她听见小侍童低唔声,像教她弄得大羞了。
  侍童们害羞,面皮向来不够厚的主子爷肯定也羞了吧?
  逗玩这男人的滋味真好!
  「本来就该缠来缠去、黏在一块儿的陪着。」男人语气徐淡地反将她一军,半点不害躁。这会儿,花冷香两眸圆瞠,惊愕得忘记刺疼,傻了似地启着桃口。她一时间如坠五里迷雾,还以为眼前男人被调包换过。
  兀自傻怔着,一只温厚掌心覆上她的脸,替伤眸挡光,她就这么傻傻地被他扶进寝房。
第五章------------------------------
娇如醉贪欢无忌
  痴痴的,娇惑娇惑的,她又露出那可怜可爱样。乖驯地被安置在平榻上,她小舌似被猫儿叼走,坐在那儿不言语。蜜颊无端端地暖出两团红晕,似意识落在自个儿才知的秘处,要欺负她尽可趁现下。
  目光在她包着白布的小手停了会儿,那还是今早他亲自为她裹上的。
  他想起之前要叮咛她的事,手不自觉探去握住她的腕。
  「小香。」
  「……嗯?」桃唇模糊笑着,她眉尾略挑,因他甚少唤出口的那个小名。
  「往后别在掌上划刀。」他以指腹摩拿她的细腕与前臂。
  花冷香愣了愣,隐约听出什么,又无法确定,似乎……他话中幽微含情,有怜惜的味儿。伤在掌心,五指摊平或握起都易扯痛伤口,不能提、不能拿,日常生活诸多不便,她事前并非不知。以往,她划口子喂血多选在近腕处的前臂,只是这一次真的急了,急得她满脑子只想把血往他嘴里送。
  她迟至半个月,一颗心如被悬在刀尖上,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柳庄里是不是还备着另一位纯阳女,想他会不会认了其它女子的血,想他没一口纯阳女血护心保脉,该怎么办……
  他的抚触温柔却具力道,在她曾经几次为他划伤的那片肌肤上来回抚着,那几道口子早已愈合,疤痕细细白白,并不明显。
  她看不太清他此时的神情面貌,或者双眸蒙眬之因,其余感官变得万分敏感,在他似是而非的小小撩弄下,她竟心颤得直想打咚嗦。
  他像是有些不一样,更难捉摸,更惹人心动垂涎……
  「柳归舟,我……原也没想划伤手心。」她应该即刻扑倒他、啃食他,享男女欢爱,练阴阳合功,但……她却也爱被他这么抚着,好似她是件奇异珍宝,他把玩再把玩,越看越爱,舍不得放下。
  「我知道。」柳归舟心里明白。那天她急着强灌他鲜血的模样,已深印脑中。他柔声道:「以后别这样。」
  「嗯。」她微颔首,竟有些腼眺,指尖不自觉也摸至那些淡疤上。「你用的金创药很好,伤口愈合得很快,后来大姊还拿了她好不容易得手的玉肌膏要我天天抹,说是能除疤美肤,可我总两天捕鱼、三天晒网的,也就留下几条淡痕了。」
  笑了声。「柳归舟,哪天我这臂上的刀痕破百,那说明咱俩玩在一块儿也足五十年哩!」
  四周静下。
  沈吟了会儿,男人才徐慢出声。「到那时,我七老八十,妳还跟我玩?」
  「你要是跟我一块儿修练『玉房秘术』,练到七老八十,肯定越练越精,越玩越能玩。」自信满满。
  「好。我随妳练,总得学精透了。」
  咦?花冷香不禁一怔,指被悄悄握住,又温又凉的古怪感从男人肤上传来。金丝竹帘掩住的平榻内,她像是吃了惊似地张大眸子,映入眸底那淡淡的轮廓让她胸房内烧着火,脸也烧着了……这滋味……原来是害羞吗……
  「……是该练的,可是一年就聚个两回,进展慢上许多……这次我来柳庄,又先病了几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当初说好的,你认我这口血,和我玩在一块儿,结果血喂过了,怎么连……连玩过一回也没……徐姑前天随我三妹先回『飞霞楼』办事,过几天,她就要来接走我,你再不随我练,我岂不是……岂不是……」赔大了呀!
  她后头的话没出口,好闻的气息已罩住她,温薄的柔唇压上她的嘴。
  看不清他,干脆不看了!
  她合上睫,主动勾住他颈项,一吻就激狂不已。
  他转了性似的,火热侵袭,不再凡事顺流随波,而是随心所欲,强取豪夺。
  没办法。
  她好古怪、好天真,娇痴得如此可爱,真拿一辈子赖定他,什么七老八十,什么破百的伤疤,她不痛不苦,痴痴缠缠,他还能淡定吗?没办法啊……
  她目力还不行,从适才瞠得圆亮直想看清他,到现下干脆合睫放弃,眉间懊恼的小样儿也这么可爱,让他内颊生津唾,莫名发馋。于是,他「吃」起她,从头到脚品尝彻底。
  那具蜜润娇躯在他眼前妖娆敞开,他像头饥饿至极的大兽,受不住丁点儿诱惑,只管扑上去,尽情的、恣意的、甚至是任性妄为,畅意撕咬。
  她红着脸嘟嚷「……结果血喂过了,怎么连……连玩过一回也没……」
  她还说「……一年说聚个两回,进展慢上许多……」。既是这般,那真得好好玩,把该做的全做个痛快,她要几回,他奉陪到底,不当什么斯文清俊的随波公子。万恶淫为首,他就要淫她,赤条条交缠,欲火狂焚……
  胡天胡地。
  无日无夜。
  他们俩将自个儿困在小小的金丝竹帘内,侍童红着脸送茶、送食、送热水,总来去匆匆,怕待久些,帘后平榻上的男女又痴缠起来。用不着掀帘子看,光听那一阵阵的喘息和呻吟,就足教人浑身发痒、骨酥筋软。究竟过了多久?
  似乎记不得也算不清,他唯一知道的是,那股子饥馋感终能得到抚慰。
  他把自己喂得饱饱的,丹田之气丰盈充沛。
  他取了她的元阴滋养元阳,再将血气泄进她身体里,来来回回,交体融合,当真练起她所说的秘术……
  看来,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一开始仅想尝个滋味罢了,人生苦短,他若平平淡淡就这么走了,难掩心底怅惘,岂料这销魂味儿越尝,瘾头越大,他以为能做到动欲不动心,淡情的他依旧情淡,可如今是怎么了……
  「小香……」欲迷人心魂般唤。
  「嗯……」
  「妳道,都玩出这么多花样,咱们俩能否再玩点不一样的?」
  「……你和我……不一样的……」神智尚在至乐云端飘浮的可怜人儿,晕浓汗湿的小脸勉强一抬,她眨眨眸,再眨眨眸,眸光迷蒙如两潭秋水,却不知何时已能准确对住他的脸,目力在两人相守厮混的这几日里,渐已转好。
  「对。不一样的。」他忍笑,啄她的绣颊和朱唇。
  「……不、不一样的?」
  她的表情好教人发噱。
  先是一脸迷迷糊糊样儿,搞不清楚发生何事,跟着听明白了,两眼底陡地一湛,被吮肿的桃唇掀掀合合,极无辜似的,怎么也吐不出一句象样的话。
  泄精尽欢后,他的元阳还嵌着她。
  抱紧她,紧连成一体,舍不得放……还舍不得放……而她这无辜神态,诡异地让他想护在身下,更想尽情再去欺负,那团尚埋在她腿间的火,被轻易地一挑,红苗再次大燃……真还舍不得放啊……
  躲在帘后的那些天,什么花样没玩过?
  她以为他还想着新招吗?
  他仅是要问,除翻云覆雨的激狂贪欢外,他与她或者也能有些不一样的、属细水长流的、能深入其味的什么。
  想她自小在「飞霞楼」那般绮情的氛围里生长,「欲」总是搁在「情」之前,寻常女子先有情、后有欲,她总以欲念为先,心痒难耐就先夺再说,这痴欲姑娘,他若不提点她一下,她可不会细想到细腻有情的那一层。
  「随波公子,您瞧这事办得如何?要是有不足够的地方,您再给点提点?嗯?」
  如雷的粗嗓乍响,一搅他脑中的纷飞绮思,他极快宁定,扬眉,朝同坐在乌篷船中的壮年黑汉颔首淡笑。
  「这次有劳『飞蛟帮』诸位朋友了,有彭老大您操办,柳某自然放心。」
  轻长的乌篷船为方便二人密谈,在川心已荡游一个多时辰,摇大橹掌船的年轻汉子见自家老大一个比手,行船方向即刻利落一改,缓缓送往南浦埠。
  彭老大呵呵笑音险些震塌整座乌篷,炯目发亮,大掌重拍自个儿膝头。「公子,我这『飞蛟帮』跟『渔帮』早瞧彼此不顺眼,同是靠水讨生活的人家,十几年来为争水域、争通货地盘,那是冲突日日有,少一天都觉得日子过得太安稳。」略顿,巨掌裟着膝头。「先前我上柳庄拜会,就想跟公子讨个方法,看能否让『渔帮』别这么寸寸进逼,乖乖退回他雁嘴峡,当时公子不应……我是不知『渔帮』因何得罪公子,惹得您出重手,设局坏他财路,阻他买卖,水岸十乡八里的渔市全堵了他们的货……」好奇啊!江湖流言传来传去,都说随波公子一怒为红
  颜,不知真假?
  眼前这副皮相斯文归斯文,英俊归英俊,但这么冷淡的人啊,带霜伴雪似的,瘦削俊脸还有些病态,明摆着不吃荤、不沾腥的德行,也有娘儿们能起他这口灶、让他生热吗?
  「彭老大想知道?」柳归舟双目抬也未抬,嘴角犹自浅扬。
  「咱这也是……呃……哈哈……」
  走踏江湖几十载,求生本能及时催动,彭老大一听那淡然无波的问话,陡地背脊窜麻,最后只得大笑带过,用力挥了两下手。
  「老大,船要靠岸喽!」乌篷外,掌船的汉子适时喊了这么一句。
  彭老大朝外张望,忙岔开话题连声道:「到了到了!随波公子,您坐稳些,船还没停妥― 咦?」人呢?
  柳归舟不等船靠岸,长身一拔,眨眼间已上埠头。
  南浦埠今日来了一艘轻武装舫船,应是他上了彭老大的乌篷船后,这艘舫船才泊进埠头。
  他眉峰微乎其微动了动,与此时立在舫船上的劲装美妇对了一眼,后者微颔首勾唇,算是打过招呼。
  等在岸边的侍童急急跑来。「公子,『飞霞楼』派人来接花二姑娘,来得真突然,阳春还以为您八成赶不上……」
  舫船上的美妇终于开口,平缓有礼地说:「公子慢来无妨,我家二姑娘没跟公子好好话别一番,是不会动身离去的。」
  「她上舫船了?」他问。
  徐姑摇摇头。「二姑娘在柳树岸那儿相候。」柳归舟不再多说,提气而行,春绿长衫飞飘,清影真如一柳绿。不一会儿功夫,人已离埠头远远的,在他偶来垂钓的柳树岸边,瞥见垂柳后虚掩着一抹浅暖色人影。
  他放厚脚步声,刚走近,花冷香即拨开柳幕,脸红红瞧着他笑。
  「柳归舟,你来啦!」
  「我来了。」他嘴角忍不住扬起。
  「我等在这儿时不禁想,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虽然现在还大白天,柳树上头没月亮,但咱们这样倒也像偷偷跑出来会面的一对儿,你觉得呢?」
  她脑袋瓜就爱胡思乱想,想着、思着,竟莫名脸红,心口热得不得了,跟着忽然察觉到,她这脸红心热的症候似乎愈来愈容易犯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在害羞什么?
  痴缠他这么久,满足自个儿欲念时,她从来都是兴奋得浑身发颤,即便这些天与他在帘后榻上忘情地缠作一气,她也不害躁,想要的就要到底。他难得轻狂,带着教人着迷的狠劲,她极爱极爱……抵死缠绵时不知羞,如今还羞哈劲儿?
  要羞……也该他羞!
  想他这人平时正经八百,以往刚玩他时,他都是被动承欢多些,这次让她唤去「侍寝」好多日,她眼睛又受了伤,诸事改由他掌握,被动改主动,他不羞吗?
  「确实如妳所说。」柳归舟点头笑。
  「……什么?」她说了什么?
  「咱们俩也像偷跑出来会面的一对儿。」
  花冷香一愣,被他极具杀伤力的微笑震得脑袋发晕,紧接着遭他大方附和的话再震一回,震得她傻了、痴了,说不出话。
  这男人跟她胡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跟她一样不知羞了吗?
  他走来,拉起她划出新伤的手,确定口子愈合状况后,把药布又细心为她裹上,扎妥。他放下她的手,但没放开她,袖里大手握住她留着疤痕的腕臂,他一动,她只得跟着动,一前一后沿着柳树岸散步。
  「柳归舟……你、你……我们在干什么?」
  「妳眼睛虽能视物了,但目力定然有所损伤,我牵着妳,防妳打跌。」他坦坦然。「妳不喜欢吗?」
  她不喜欢?她不喜欢?!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很喜欢啊……」她微歪脸蛋,傻笑看着两人连在一块儿的地方。
  「那就好。」走了一小段路,感觉她跟上来,他任着嘴角流泄愉意,嗓音持平问:「妳有话跟我说?」
  花冷香与他并肩而行,颊面赭红一直不退,唇角也与身旁男人同模样,愉悦翘着。「柳归舟,我徐姑来接我了。」
  「我知道。」他淡应。
  她有点苦恼地叹口气。「我本来想了好多话要告诉你,可是那些话好像早跟你提过,要你别跟别人玩,要你等我再来跟你玩……总之都是重复过好几回的事,总之你……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没得到响应,她偷观他一眼,发现他目微瞇,迎风深深呼息,很惬意似的。
  她也深深吸了口气,咬咬唇,又道:「徐姑跟我说,这次她们在来南浦三川的途中,听到不少关于『渔帮』的事儿,状态似乎满凄惨……当真是你的手笔?」
  「嗯。」依旧很惬意地享受春风拂面。
  「徐姑也说了,我家大姊正打算上『渔帮』兴师问罪,结果你倒快上一着,瞧来他们真把你惹恼了。」她挠挠香腮,把发丝撩到耳后,笑道:「也难怪你火大,『渔帮』不明究理胡搞,还以为帮你出头,要没这一口纯阳女血,日子拖久了,你要撑不住的。」
  握她腕臂的手劲蓦然加重,她疑惑地看向他。
  「妳以为,就只为那口纯阳女血吗?」薄唇似掀未掀地逸出话,他俊脸仍是面向前,继续吹他的风。
  花冷香眨眨眼,不知为何,竟觉他嘴角享受春风拂面的愉悦弧线变得颇怪,虽弯弯翘翘,却也绷绷的,笑得有些……刻意?怎么了这是?
  「不是这样吗?」她讷讷反问。
  男人又不言语了,加在她腕处的力道仍重,虽不至于握痛她,但他的古怪举措实在教人无法忽视。
  两人步伐仍徐徐踏出,花冷香边走边啾着他,看啊看,再看啊看,忽然看出什么门道似地瞠圆杏眸。「啊!你、你你― 」
  柳归舟定住脚步。
  他终于转向她,玄玉瞳生湛,发着亮,兴掀某种意绪。
  他似在等待,兴奋等待,浑身绷得紧紧等着面前女人把话说完整。
  岂料,姑娘家的脆音清楚揉进惊异,冲着他道:「你、你几乎天天跟我缠在帘后平榻上,还分得出心神给『渔帮』下套子啊」而且是下很大、很大的套子,套得对方快要不能活!」这男人怎么办到的?
  柳归舟额角一抽,险些打跌。他还以为她看出什么名堂,弄明白他之所以对「渔帮」下重手,绝非单单只为她身上的纯阳女血,闹到最后,她什么也没瞧出!实在好气也好笑,他瞇瞇眼,暗自做了一个丹田吐纳,抚顺内心无奈。
  他偏不作答,拉着她继续散步。
  花冷香仍乖乖跟着走,只是挺沮丧地垂着蜜脸,边走边摇头,还边唏嘘。
  「没想到啊……没想到……都玩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玩得我连眼皮都快没力气掀了,你竟然还腾得出手去整一帮子人……更严重的是,这究竟是何时发生的,我竟没察觉出来,原来阁下这么强,怎么玩都不觉累吗?」一叹。「柳归舟,唉,我输了……」
  她这颗小脑袋瓜净爱胡思乱想吗?
  那好气又好笑的心思漫开再漫开,他止步,宽袖倏展,将她搂来胸前,凑去密密堵住她忙着自怜自艾的小嘴。
  「好东西」自个儿堵过来,这么主动,花冷香哪里肯放过?自然尽情与他唇舌纠缠,紧偎着,差些没把腿环上他的腰。
  老天……她不得不佩服自己,这男人跟着她,受她调教,真是……青出于蓝、青出于蓝啊!噢!何时他的「唇舌功夫」练得如此到家了?都快把她……把她给……
  昏昏然,晕茫茫,她细喘不止,好半晌才察觉身子软在他臂弯里。
  「柳归舟,你……你好样儿的……你的眼睛真美啊……」
  离她极近的男性玉瞳微微弯,专注深邃,有欲有情……有情?
  一时间,她胡涂了,想是自己两眼花花,神魂浮荡,看走了眼。
  「二姑娘!」
  她轻震了震,从一团浑沌中震出,回眸瞥见徐姑立在不远处。
  这一路从柳树岸边散步过来,也快走至南浦埠头了,扬睫望去,已可瞧见自家「飞霞楼」的舫船。
  徐姑道:「二姑娘,船在天黑前得赶着过雁嘴峡。」
  「好。」花冷香应了声,重新看向他。「……我要走了,你没话跟我说吗?」
  她忍不住问,内心不知在期盼什么。
  「小香……」男嗓低唤。
  「嗯?」她心房莫名一扯。
  「妳可曾想过,咱们这么玩下去,有没有可能玩出一点别的?」他柔声问。
  「……别的?」别的什么?小脸有些无辜。
  柳归舟抚着她的蜜颊,也不多说,就淡淡笑着。
  「二姑娘!」
  「啊!噢,来了!」花冷香回过神,忙应声。
  柳归舟十分确定,那位不太言笑、对外人有礼到几近冷淡的美妇其实很故意,刻意下船来等,不走不避,暗施压力。
  他微恼,不是恼徐姑的刻意搅扰,而是恼面前的姑娘一听那声唤,就忙着从他怀里退出。
  他也不阻她,由她跑开,然后!
  「咳咳、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声一阵阵,彷佛急遽要呕出什么。
  身后传出咳声,花冷香吓了一大跳,跑开没几步又朝他跑回。「柳归舟!你怎么样了?怎么咳成这样?」她焦急问,抚他的背。
  「咳咳咳……」没打算停似的。蓦地,一抹银光从眼皮下闪过,柳归舟大惊,倏地扣住她取出银匕的小手。
  「妳干什么?!咳……」这声咳倒货真价实,被她惊呛到。
  「你咳不止,吸两口纯阳女血就会好些的!咦……你好些了吗?」花冷香眨着杏眸,神色仍有几分焦灼。
  「妳真是!」柳归舟左胸一绷,绷得生疼,说不出话,白苍苍的俊脸咳得浮出红晕,身子像在发热。
  费了些劲才宁定,他两眼湛湛盯着她,呼息微乱,道:「血是不用吸了,其它地方倒可吸两口。」
  ……其它地方?花冷香一头雾水。
  下一瞬,她眼睛突地瞠得圆滚滚,因为男人竟冲着她勾出痞子般的坏笑,这笑在他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然后,他坏坏的视线瞄着她的唇,又慢腾腾移至她胸脯。
  这人……这人……哪里是冷情冷性的随波公子啊!热气蓦然冲上脸,她两颊红得不象话,没发觉自己又害羞了,也没细想他怎么说不咳就不咳了,她只是想笑,心里欢快,桃唇不住往上勾。她红着脸跑开,跑没几步却又调头跑回。
  柳归舟负手立在原处,眉微乎其微一挑,看着她发亮的脸蛋。
  她笑意不止,腼眺可爱。
  「柳归舟,这些天和你在一块儿,我、我很是快活!」
  嚷完,她再次跑掉,想到什么似的,竟再一次折回来。
  这一次,她没说话,仅路起脚尖重重「吸」了两下他的薄唇,动作快狠准,在男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前就退开。
  柳归舟美眸微瞇,宽袖略动,想将她拉回,她却娇笑一声,旋身跑开了。
  这一次那姑娘没再回头,他目送她离开,唇瓣上的热久久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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