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海贼王血战到底底手里四个四筒,还有二三四万,这牌胡哪账牌?

卧底历险――我的第四次死里逃生
        第六章
“你们这次采访太危险了”!
别人的报道与我有关
历险归来后,我和邓世祥各自写了一篇有关暗访的长稿子。后来在编辑部的
要求下,我们两人又将此稿综合在一起进行了一次全面修改,后面大部分文字都
是邓世祥完成的。这篇由署着我们两人名字的长约七八千字的文稿,由任天阳交
到报社几名正副主编认真审阅后,送到了头版编辑案头上。
当时我在编辑部看到,这篇稿子的题目为《记者暗访王圣堂出租屋被黑帮
劫财后险遭灭口》,在文前还特意将王正的那封长达好几页的举报信,以“读者
来信冒险大举报" 为标题,摘录了近千字,当时程益中和任天阳还亲自写了”编
看到我们联手写的这篇稿子后,要闻部几位编辑都激动地拍着桌子说:“你
们这样的采访真是太伟大了!如果全文发出来,我相信,这篇稿子一定会轰动整
个羊城,轰动整个广东省,轰动全国呀!"
“石野,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作为记者,你们能这样勇敢地冒着生命危险
深入虎穴去暗访,实在是了不得哇!我们几个在编这篇稿子时,一边看一边都心
惊胆战,背后冷汗直冒,如果发出来,肯定会让所有读者触目惊心……”
几位富有正义感的编辑也先后多次要求有关领导早日见报。主编关健、南方
日报社委会成员李民英和任天阳等人,刚开始时都一致建议用两个整版的版面来
刊登这篇独家新闻。
起先,我们以为报社肯定会在近几天发出全文,没想直拖了好几天,还是不
见动静。我跑到编辑部询问原因,一位编辑悄悄地告诉我说:你们暗访的事早在
外传得沸沸扬扬了,有人说你们的这种形式已违反了新闻纪律,最好不要发这篇
报社也有知情人士告诉我说:广州火车站那一带,一直是禁区,也是广州的
形像,有人说如果将稿子发出,将会大大影响整个广州地区的良好形像,影响到
社会的稳定……
更令人沮丧的消息随后传来:上面早就有人向《南方日报》领导做工作,不
要发这篇稿子……
这天下午,邓世祥来到办公室告诉我说:“我们王圣堂历险的稿子在最近一
段时间里肯定发不出来了,刚才任天阳也说了。我看,还是另想一个其他的办法
吧,这篇稿子一定要在自己的报纸发出来,否则,我们两个人不是白死了一次么?
" 当天夜晚,我正在办公室里苦苦思索时,邓世祥又把我拉到任天阳的办公室
里,商量着有关对策。
身为采访部主任的任天阳是我们这些记者的主管领导,是我们顶头上司。那
时与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再说,我们这次重大采访是他直接领导的,他更是此次
事件的主要策划人,我们两位骨干记者因为采访差点命赴黄泉,而现在时间已过
了这么久,这么一篇代价巨大、极具新闻性的独家新闻竟然就这样被压着不让发,
这实在于情于理都不容。这个结局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更令我们这两个历经生
死的当事人无法接受!
见我和邓世祥又一次上前询问有关发稿之事,平时不大爱抽烟的任天阳,此
时心事重重地点燃了一支“红塔山" 香烟,随手给我们各分了一支。
为了驱逐心中的郁闷,平时不抽烟的我此时毫不犹豫接过了这支烟,点燃后,
狠狠地连抽数口。
任天阳好言好语地安慰了我们两人一番后,说:“也没想到这次采访会出了
这么多事,弄得报社压力很大,这篇稿子只能等候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说了。我也
知道你们二位一时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但这都是上面的指示,《南方日报》
社都向老关他们特意为此事打了招呼,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实在希望你
们理解……"
我们能够看出来,任很为难。在讲了一番大道理后,任又向我们提议说:
“如果这篇稿子实在是我们这儿发不出来,我看,还不如拿到外面去发……"
他沉吟了一番对我说:“我看这样吧,稿子先放在我这儿,如果《南方都市
报》彻底没戏,我就想法给外面的报纸,我先找一找香港的报纸看一看吧,你们
的心血也不能就这样泡汤……
第二天,香港某报的一名记者打电话到报社告诉我,他已从任天阳和邓世祥
那儿得到了我们的稿子。其实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听说了我们这次历险之事。他们
认为这实在是一篇好的社会新闻,他们的报纸表示愿意做。我马上想起这个热心
的记者了,事发第三天他曾向我电话询问有关情况,但我不便告之,只是承认的
确发生了这么一回事,同时很委婉地拒绝了他提出的独家采访。对于任何一家报
社的记者而言,获取独家新闻是最重要的使命,此宗我们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重
大新闻,在自已的报纸尚没有见报之前怎能轻易泄露给其他传媒呢?
没想到几天后,邓世祥突然兴冲冲地跑到我的办公室,神秘兮兮笑了笑,咬
着我的耳朵说:“老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事情已上了香港的报纸啦!
本来是我们的独家新闻,谁叫我们的报纸到现在都一直不敢发,现在人家的报纸
刊登出来了,不知我们报社的领导有何感想?怕是后悔莫及了!"
说着,他把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亮出来,一份复印件递到我的面前:“快看看,
虽然通篇没指明我们两人的名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们的事情。瞧,这上
面还有人家特意配的一幅插图呢?香港记者就是会做新闻。"
我一看,这是香港某报头一天的报纸,虽然是复印件,但图片清晰,文字一
目了然。虽然篇幅不多,只有千余字,但写清了有关我们历险的过程,配发了一
幅该报记者拍的王圣堂全景图片,同时还特意安排了一两幅漫画插图,画的是几
名手持刀枪的歹徒正将我们洗劫一空的情形。
不知怎的,看着这篇报道,我心中没有丝毫欢欣,沉甸甸的悲哀反而立即像
一只乌森森的枪口顶在胸膛上。凝结着我们心血的这次暗访文章,不仅没有在自
己的报纸上刊发只言片语,而且至今没有一位报社的领导向我解释半句;相反,
当我几次三番地去向他们询问详情时,对方不是躲躲闪闪,就是支支吾吾,或以
打呵呵的口气进行推脱搪塞。我实在不明白,我们这篇为了揭露罪恶的报道究竟
在哪些地方触犯了有关部门的利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我们与黑恶势力作斗
争时,怎么就一不小心站到了有关部门的对立面呢?舆论监督是衡量社会进步的
重要标志之一,是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舆论监督正是公众监督权
实现的一个重要手段,其意义就在于让公众了解他们应该了解的情况,公众在知
情后及时反馈消息表达他们的利益和愿望。所以,当记者在报社领导的领导下忠
实履行了自己的义务,为什么却不能够有效达成我们良好的初衷呢?更令我没想
到的事还在后面。就在邓世祥送给我那份香港某报报道的当天下午,报社一位领
导把我召去,颇为不满地质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我或邓世祥向他们提供的
消息?因为这篇发在香港某报的报道,有关部门后来还曾对我的背景进行过一系
我们的历险之事虽然已有其他媒体刊登出来,但《南方都市报》对此固守沉
默,一直不见任何要发稿子的动静。
对于一名新闻记者而言,为老百姓说真话,为弱者伸张正义,为了及时揭露
我们这个社会中的邪恶和黑暗面,我曾多次遭受到对方的粗言恶语,推拉驱逐,
威胁辱骂,恐吓围攻,以及此次在王圣堂遭受黑帮刀枪劫持,历经九死一生,凡
此种种,我都没有怨言。对于这些来自外界的种种压力,打击报复和艰难险阻,
我堂堂一条汉子都能够承受得住,但是令我难受至深的是来自报社内部的重击,
特别是这次,面对报社有关人士的冷漠和胆怯,只顾追求四平八稳,不敢下情上
达,不敢将他们亲自策划、几乎是以两条年轻的生命为代价而换来的独家新闻却
不能及时发出,这令我无法不痛心和悲哀!
风雨中的悼念
为了调整情绪,我决定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看望久违了的父母。心力交瘁
的时刻,恐怕难以找到能比家乡与亲人的怀抱更温暖的怡人之地了。历经逃里逃
生后,一向不顾家的我,不知怎的,此时特别渴望早日见到家乡一草一木,渴望
能陪同早已对我望眼欲穿的父母亲好好呆一些日子。我请了半个月的假,特意抽
两天时间在广州的几家大商场为家中每一个人都购买了礼物。从部队出来后,好
长一段时间我始终随心所欲四处流浪,刚开始常常连生活都过不下去,从来没有
为父母亲添置任何东西,别说手头有钱寄往家中了。自从我进入《南方都市报》
后,我暂时结束了以往的窘迫状态,真心实意地做起了一名记者。我是如此热爱
这份职业,整天骑着那辆除了车铃不响其他任何部位都响的破旧自行车,穿梭在
广州城大街小巷,四处寻找新闻线索。由于我工作非常努力,我每月的发稿量都
名列前几名。我除了每月800 元固定工资外,每月稿费的收入还是不错。
这样一年多下来,我也总算略有积蓄。这次我总算可以毫不犹豫买上一张卧
铺车票,像那些农村外出打工挣了两个钱的同胞们一样,能人模狗样地回一次家
到家的第二天,父母欣慰的泪眼未干,我就前往离我家六十余里的殷祖镇去
看望家乡的文学老师殷显扬。此时的显扬老师因患癌症,刚刚从武汉化疗回来,
正卧病不起。已经有好几年不见面的他,不顾病痛,叫家人扶他起来,倚在一张
沙发上与我聊天。虽然此时绝症在身,还是那样亲切随和,谈笑风声。
我们谈了很多很多,当他听我说出心中郁闷的源头时,震动不已。老人一把
紧紧拉着我的双手,感动地叹息着:做记者的本来就不容易,你现在能做到这个
境界更是难得可贵了!感慨不已的老人当即来了兴趣,要将我此次的历险传奇写
成报告文学。
老人不顾顽疾之痛,竟然就这样坐在我的对面,认认真真地对我进行采访、
记录,一直坚持了近两个小时!
我在广州王圣堂暗访历险之事,除了报社的同事和《南方日报》有关领导知
道外,外人一般大都无从知晓。我尤其想到,如果我的历险让我那远在千里之外
湖北乡下的父母耳闻,他们不知将会遭受多么大的惊吓!如果此事让我的父母知
道了,他们肯定不顾一切冲到广州来,将我拉回家去。虽然记者这一职业在老百
姓的心目中社会地位较高,名声也不错,但对于一直生活在平静农村的父母而言,
他们是宁可让我回家种田喂猪,也不要自己的儿子做这种命悬一线的工作的。所
以此次回到阔别经久的家乡,我刻意对工作闭口不谈,直到好几个月后,我的父
母亲才从老人发表在我们家乡的报纸上读到有关我的历险事迹,他们才知道真相。
听家人讲,当时我那善良的母亲捧着关于我的历险报道时,不由浑身颤抖,无声
的泪水哗哗直流,怎么也止不住。
十多天后,当我返回广州,老人又多次来电询问我近况,要求我将那篇我和
邓世祥共同合写的胎死腹中的采访纪实寄给他。同时,他又通过我与邓世祥电话
取得了联系,先后又对其多次采访,完善每一个细节。
邓世祥了解到这位老人是在身患癌症的情况采访我们时,也很感动,他不但
积极配合老人的采访,而且还主动及时为他提供新的有关情况。
接着,邓世祥应老人的要求,特地挑选了几张近照寄给了他。6 月初,他的
这张笑容可掬的照片,连同我的两张照片随同相关文章一起发表在1998年6 月份
的《华西都市报》上。因为邓与我一起前往王圣堂暗访时,曾以表兄弟相称,所
以在6 月24日这天的连载中,编辑还特意在他的图片说明上加注“这就是表弟邓
世祥" 字样。后来,这篇题目被改为《记者卧底历险记》的新闻连载发表后,还
真的有少数热心读者把他当作我的表弟呢。
花费了巨大力气好不容易完成这次特殊采访后,老人又花了十余天时间,一
边忍受着病痛折磨,一边靠在床上,一笔一划的,完成一篇长达四万余字的报告
这篇长文不仅消耗了老人的大量体力,同时,由于劳累过度,甚至险些诱发
其他病症。后来,据他的长子殷章雄告诉我,这篇长稿子写完后,老人又大病一
场,直到家人将他送往武汉同济医院急救,终脱离危险。
几天后,这篇报告文学被当时全国报纸之中稿费最高的四川《华西都市报》
特稿部看中,时任特稿部主编的张健新慧眼识珠,以高价“买" 走,并从1998年
6 月13日起,开始在该报特稿部”连载精选" 专栏上以《记者卧底历险记》为题,
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连载。
在这篇长达六万字的长篇连载中,显扬老师采用中国民间最喜闻乐见的章回
体小说形式,以大量较为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写了我这几年在南方做记者时节许多
历险过程。其中文中所占篇幅最大的就是1998年4 月1 日我和邓世祥在广州王圣
堂暗访时遭受到那群匪类劫持的历险全过程。
这也是自从我们脱险后,除港澳地区外,国内第一家有关党报较为详尽地予
以正式公开发表。这篇具有轰动效应的特大新闻在当时全国都市报中发行量最大
的《华西都市报》刊载后,旋即全文又被陕西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报《华商报》及
《重庆晚报》等报纸全文转载,山东烟台的《生活周报》等数十家报纸也刊载了。
同年8 月,《黄石晚报》以《大冶记者羊城历险记》为题,以整版的篇幅,
特意又一次披露了我在王圣堂的历险过程;同一月,我家乡的《大冶日报》第一
次破天荒以新闻连载的方式先选发了其中重要章节,致使本来默默无闻的我一下
子就成为家乡老百姓心目中的侠义英雄。以致后来,家乡只要有人来到南方,大
都要特意寻到《南方日报》看望我;同时,从老家来南方打工的老乡只要在南方
碰到了不平事,也都会跑到广州来找我援助,还有人特意从家乡过来看望我。
一个多月后,老师又给我写来了一封信,还给我寄来了他在病中完成、于
1998年8 月发表在《黄石日报》上的一篇千余字的随笔,他以简洁的笔调,乐观
的态度,在此篇题为《我的心目无癌症》的文章写道――
……1996年7 月我病倒了。10月15日被送往省城肿瘤医院,是中期偏晚的支
气管肺癌和肺部转移癌,住84天医院就好了。出院前主任医师问我为什么比别的
人康复得快?我笑着说,我每天要唱三首歌,我的心中无癌症。谁知春节过后,
突然出现双颈淋巴转移癌,据说转移癌到了7 个月就要死人的,我却过了8 个月
才去肿癌医院搞放射治疗。医生说我去晚了,效果没有上次好。我说走着看吧。
又住71天医院,效果却比上次更好!我的心中无癌症,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很少去想什么“癌" 。
脸上那死黑色也褪光了,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精神一好,手指头发痒了,
那爱好写作的“毛病" 又犯了。有人说,得癌症的人一操心就会死。我想试一试,
死了拉倒!不怕死那是假话,谁叫自己有”爬格子" 的爱好呢。先写了千字短文
一试,自我感觉良好,再写两千字和三四千字的小说,投寄到报刊都发了。这下
一发不可收拾了。
今年5 月花了十来天时间,写了一个三四万字的中篇报告文学《南方都市硝
烟香》,竟被发行50万份的《华西都市报》以稿酬千字350 元买去先发表。这时
有人看了我的底稿后说内容有问题,意思是有“毒草" 之嫌,说得我有点忐忑不
安。直到首都的《北京青年报》来电话通知也即将连载,我才放下心来,6 月底
我接一位远方朋友的来信,他在西安买到一份发行40多万份的《华商报》,在”
连载精选" 的专栏中,全文转载了那个中篇报告文学,不过题目改成了《记者卧
底历险记》。既然是连载精选,也该是本人的一个“精品" 吧。《华西都市报》
在连载前的介绍中有一句话是”石野是黄石市作协会员" ,他为黄石市争了光,
我那文章中的主人公让我也搭福了啊。
要是有人问我的“精品" 是怎么写出来的,大概是我得了癌症,放开了思
想,无拘无束之故吧,才写出了主人公的真感、真情、真话。
我想起二次住院时,我都未把转移癌放在心上,有时疼痛起来头擂墙壁,
身在床上打滚,医生要开止痛针和止痛药。我说止痛不治病,免得染上“毒癌" 。
这转移癌也真吓人,越打针越疼,天天放射天天长大,教授来检查之后说,这转
移癌好顽固。我天天看药书,知道是穿刺后发炎,硬是熬了一个月之后才慢慢开
始消失。此时,我还为殷祖的业余剧团写了3 首唱词和1 个小戏曲。写戏是最伤
脑子的,我却敢动这个脑子。写好后我让家属拿去一念,大家听得笑语阵阵,护
士也来旁听,她并不反对,癌症病人都难得一笑,笑能治癌。我自然也很惬意。
有一次很多病友来到我的病室,听我在高谈阔论,被查房医生看到了,问我又在
发表什么演讲?我说,我正在谈癌,吃什么药打什么针最好得快,不走偏路,穷
人也诊得起。主任医生笑着说我是”久病成良医了" 。
这的确也不假。我除了吃药打针之外,就是写和看。不但看报看文学书籍,
主要看药书,当今的治癌的新理论,据说10个癌症病人有3 个是自己吓死的,的
确不假。我那个病室先后就有3 个病友死了。来时没有我的病重,不到一个星期,
精神支柱倒了,医生叫家属带患者回家办后事。治疗不灵了。据专家们说,癌症
患者出院后,虽然看不见癌细胞了,还要坚持吃3 年药,可以活10年,我的心中
无癌症,但药还是吃一点,托共产党的福,活个四世同堂。
可是令我怎么也没有意料到的是,就是这篇千字短文,竟然成了老人的绝
笔,成为了他有生之年的遗作!这封信也成为他写给我的最后的一封!就在我接
到这封信的一个月后,可恶的癌魔终于夺去了老人的生命……
我至今记得很清楚,那是1998年10月的一天。这天南方的天气有点特别,从
北部湾海面上兴起的台风从头天夜晚开始,就从湛江海面登陆,继而狂烈的台风
从四面海域肆虐着整个南国大地。这一天我起得很早,不到六点我就起床了。
我一边读着一本早脱了封皮的《古文观止》,一边不时从窗外看一眼被大风
刮得东倒西歪的树木。虽然昨晚的天空还是一片晴朗,天上皓月当空,群星闪烁,
但今天一大早,随风而至的乌云布满了天空,把整世界笼罩得一片灰暗,阵阵犹
如大海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样呜咽着从窗外掠过的台风,令人仿佛感觉到,这世纪
末日就要来了!
正是这个时候,我身边的电话突然尖声骤响,当我拿起话筒时,只听到一
个我熟悉的声音用家乡话,用极为悲伤和低沉的音调,告诉我:“老弟,我父亲
……去世了……"
什么?殷显扬老师去世了?他已经离开了我们?!这个可怕的噩耗,不啻于
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我击懵了!
来电者正是殷显扬的长子殷章雄,他昨天刚刚从家乡到珠海进布料,路过广
州受其老父之托,顺便过来看望我。
殷章雄说,他父亲是昨晚11时许去世的,当时他正伏在床上写东西,写着写
着,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能坐起来……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手握话筒,就那样久久地站着。我颤栗着。巨大的悲痛
如潮水一样把我整个身心一下子淹没了。这位慈善的老人就这样离我们走了,就
这样离开了这个他眷恋的世界,离开了他所钟爱的文学,离开了他手中的笔。我
强忍着几次要落下的泪水,透过朦胧的窗外,只见天空乌云密布,铜钱般大小的
雨点从天际射出,狂风刮得更凶了,呜呜呜的风声像来自天际的悲号,仿佛这整
个世界也正在为远方那位普通而又伟大的老人致悼词。
翻找出一大堆老人家生前给我的信,面对窗外的狂风暴雨,我不禁陷入了深
沉的回忆中――
说起来,我和殷显扬老师已经有十多年的友谊,和他相识是于1988年暑假期
间,当时我还是一名中学生。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大冶文化局在陈贵镇一个叫
小雷山的风景区举行笔会,我第一次见到了殷显扬老师。
我从小就爱听民间故事,唱民歌,收集民间谚语和歇后语。记得每到炎炎夏
日傍晚,吃过晚饭,老人们就会搬一张小竹椅,在屋前树下,聚在一起海阔天空
地聊天,题往往是许多新奇有趣的民间传奇。那些神奇瑰丽的故事,总是令我听
得如痴如醉。以致只要一见老人们摆开龙门阵,我马上就会削尖脑袋挤进人群津
津有味地听。
做过小学老师和乡镇干部的父亲平时也爱讲故事,他年轻时腰腿曾经负伤,
干不了太重的农活,所以闲暇时间全部用来饱读诗书。他满肚子稀奇古怪的各类
故事,只要他开口讲水浒,讲聊斋,讲从老一辈那里听承下来的民间故事,他的
大儿子便会雷打不动蹲在他脚边,聚精会神地听,一脸痴迷。父亲与我就用这种
最为原始的方式交流着情感,灌输给我做人的道理。
上学后,我开始尝试将一些人们口头传诵的精彩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1988
年春天,我无意中从《大冶报》上获悉,全国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民间文学搜集工
作,并要求各地省市县各出一套民间故事、民间谚语、民间歌谣三合集,同时县
文化局为了抢救地方抢救地方民间文化,在《黄石日报》和《大冶日报》上向全
县人民征集有关地方的民间故事。
当时尚在大冶金湖高中上学的我立马来了兴趣,就把自己耳熟能详的民间故
事,用口语形式记录整理出几篇来,给了当时的“大冶民间文学三套集成" 办公
室的负责人、时任大冶文化局副局长的祝振善。他阅读后十分高兴,因为对于同
属于文字工作的民间文学,一般的文学爱好者与文学青年常常是不屑一顾的,认
为那是土得掉渣的民间灰尘,对文学创作是没有意义的。尽管著名作家郭沫若称、
沈从文及沈的弟子――曾创作了小说《受戒》,《大淖纪事》及大量甘美如醇的
散文,名作家汪曾祺等人也曾大力推崇民间文学对其文学创作产生过极大影响,
但一般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不愿将民间文学放入文学范畴,就像阳春白雪与下里巴
人不可同日而语。在当时,从事搜集整理民间文学的人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离退
休干部,或是地方最基层的文化站站长之类对民间文学有着特殊感情和理解的人
才愿意做的事。当时像我这样只有十几岁的中学生,能够对始终被视为难登大雅
之堂的民间文学感兴趣且热衷于搜集整理工作,地方上还真是凤毛麟角。
几天后,当时的《大冶日报》“金湖月" 副刊上一次发表了两篇由我搜集整
理的民间故事,随后又连续刊发数篇,后来的《黄石日报》等报纸也相继发表了
我的作品。无疑,面对这一篇篇经自己的双手变成了铅字的作品,对于当时尚是
一名普通农村中学生的我而言,不啻于一种莫大的鼓舞。加上我平时经常在地方
刊物上发表小说诗歌,我成为了我们乡镇上出名的小秀才。这年暑假期间,大冶
县文化局和大冶县文联在位于陈贵镇的小雷山风景区举行了一场民间文学笔会,
由于我在搜集整理民间文学上的突出成绩,被当时的文化局局长李勇和副局长祝
振善两位领导大力推荐,成了当时参加笔会的所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员。
我和殷显扬老师就是在这次笔会上认识的。记得当时参加此次笔会的有关人
员均是本地颇有声词望的文化界人士,除了殷显扬老师外,还有时任大冶文联负
责人,后来曾以荣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的电视连续剧《湖广总督张之洞》,
及在全国曾引起较为强烈反响的中篇小说《白板》的名作家胡燕怀。也是在此次
笔会上,我也结识了查代文、柯尊解等地方作家及文友柯小杰、石显州和陈军等
家乡文化界人士。
我与殷显扬老师的相识相知,不仅在于他是此次笔会年纪最大的长者,也不
在于他早已是黄石大冶地区的文化名人,而在于他豁达的胸襟,开朗的性格,公
正而又热情的心灵。在参加笔会之前的半个月,我的家中遭受了极大的不幸――
一场大火将我本来就很贫困的家烧成一堆残亘废瓦,家产全部付之一炬。这毁灭
性的灾难,使我全家七口人一下子陷入绝境。父亲由于身体欠佳,一直不能从事
农村的体力劳动,上头还有一位早过古稀之年、双目失眠的老祖母,我们兄妹几
人均正是上学的年龄,所以一家七口的劳作和生活重担全部压在孱弱的母亲一个
人肩头。在此困难时期,作为长子的我只好流着痛苦的泪水被迫辍学外出打工,
维持全家生计,同时还要清还一笔为数不小的债务。
当时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每天除了超负荷地劳作十几个小时,便是拼命地
读书,很少与人来往,我的性格也变得极为木讷和内向。当我接到文化局发来的
参加小雷山笔会通知后,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由于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得
到这样一个能与地方文化名流交流学习的大好机会;发愁的是,由于当时全家借
住在一座四面漏风的草棚里,那个“家" 一贫如洗,我连几元钱的车费都拿不出
来,又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借。通知书上说明此次笔会食宿和往来路费均由文
化局负担,与会者只需在规定的时间内准时赶到陈贵镇报到即可。但我家距离开
会的地方有好几十里路,从我家到县城需要一块多钱的路费,而从县城到陈贵则
需两块多钱,也就是说,光车费就得四块钱。家中早已负债累累,平时连吃盐的
钱都困难,现在哪还能拿出这来回八九元的车费来呢?那时,我虽然已经离开
学校在县城里一家工程队做了两个多月的苦力,说好每天五元钱的工资,但过去
70多天了,我还没有得到一分钱。由于天灾人祸时有发生,家中没少向别人借钱,
所以这个时候,自尊心极强的我实在不愿为了开会的路费钱而去看人家的白眼。
后来,我背着家人,在报到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硬是沿着曲曲折折刚修建不
久的铁道走了40多里路,在规定的时间赶到了县文化局大门前。到会后,已是囊
中空空,幸好所有开销都由公家负担。会议一共是10天时间,文化局每天为与
会者补助8 元钱的伙食费,每天凭票吃饭,超过自补,余下自得。实际上,按当
时我们地方的消费水平,这8 元钱能够吃得很好,但所余不多。
我至今记得很清楚,那时陈贵镇食堂里的伙食属于高水准,每餐菜的花样
不少,不但味道做得好,而且分量充足。但每次吃饭时我并没有像大家一样爱吃
什么菜就点什么菜,而是要装作跟大家一样正在认真挑选菜的样子,把每餐写在
黑板上的菜名和价钱端详个仔细,然后又装作乐滋滋的样子尽挑菜价最便宜的小
白菜、素炒茄子、青炒冬瓜等青菜,对那些瘦肉炒青蒜、牛肉炒青椒、炖排骨等
肉菜,尽管那特有的透人肺腑的诱人香气馋得我口水直流,吐沫咕咚咕咚一个劲
往喉咙里咽,但我还是强忍着,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多节省一点钱,以便能为家里
多还一点债,哪怕是几元钱甚是几角钱,我都愿意存下来。谁叫我那个贫寒的家
屋漏偏逢连阴雨呢?谁又让我是父母的长子弟妹的长兄呢?人是有自尊心的,尤
其是对我这样性格内向,情感丰富且出身贫困家中又连遭不幸的的乡村少年来说,
自尊心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为了防止与会的其他老师和朋友看出我的窘迫状况,我不但在每次吃饭时故
意排到最后打饭,特意挑一份最便宜的青菜,更有意避开众人,独自一人躲到一
边去吃。一方面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总是在吃最便宜的菜,以免被人看不起;另一
方面,我不愿意被迫看到别人碗里香喷喷的荤菜,还有他们吃得很香的模样。
第一天不少人彼此不熟,所以没有人发觉我的异常,第二天,仍然没有人意识到
什么,注意到我的人顶多以为我性格古怪不合群罢了。
第三天吃午饭,我又跟前两天一样,故意拖到最后花了一块钱买了一个清炒
白菜,悄悄地端着饭碗来到饭堂旮旯里,就在我面朝角落呼哧呼哧埋头吃饭时,
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小石,我看你吃的真香呀,来,我们一起吃,边吃边聊聊……"
我猛回头一看,正是此次笔会中年纪最大的殷显扬老师,他一手端着盛满米
饭的碗,上面厚厚盖了一层菜,另一手里又端着一大碗红烧肉,扑面而来的袅袅
肉香直朝我肠胃里钻。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赶紧一边让坐,一边慌忙将自已
的饭碗用手遮挡往里移。殷老师坐下来,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边有意无意地
将他手中那一大碗香味诱人的荤菜直往我面前推,直弄得我让也不是,躲也不是,
窘迫不已。
“来,吃吧,小石,出门在外,饭菜可不分家呀,快吃菜,不要客气么……
" 看到我还不愿动筷子,他瞅了个空子,冷不防把那一大碗肉全部扣在我饭盆
内……就是这天午饭后,殷显扬老师特意将我叫到镇大院后面一个绿汪汪的草
坪上坐着聊天,他先是亲切询问了我创作方面的一些情况,并指出我作品中的优
点和不足,然后,他用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脑袋,轻声地问我:
“小石,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瞒着大伙啊?有些事情如果自己没法
解决,可以说出来让大家给你想办法的嘛!年轻人如果碰到了什么困难、苦恼,
都不要隐藏起来压抑自己,那样对身体不好,更对你今后的在长和发展不利,你
现在还是个中学生,只有十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什么困难都不要当一回
事,而应该迎难而进,以宽阔的心胸、积极的恣态去容纳它、解决它……" 殷老
师像一位慈祥的家长,在他温和的话语面前我终于放松了,能够比较自如地把自
己的想法说出来和他沟通。
见我终于向他敞开了心扉,这时,殷老师才笑嘻嘻地问我:“小石,你告
诉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呀?我看你这两天心事重重的,跟我说说心里也许
能好受些,你信任我吗?"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能打动人心的呢?
我眼睛湿了,心中洋溢着无边的暖流。我终于在他面前打破了所有顾虑。
我说了很多很多,全是成长之中给予我最严酷打击的创痛的记忆:父亲因“文革”
期间挨反复批斗而身体严重受损,常年养病在家,根本无力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从小最疼我的奶奶眼睛染病却因无钱及时医治而双目失明,从此一家七口人穿
衣吃饭的重担全部压在我母亲一个人孱弱的身上;就在两个月前,我那年仅8 岁、
不谙世事的小弟因和邻居两位小男孩一起玩火,不慎将我家几间房屋全部烧毁,
使本来就贫寒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全家人一下子陷入极度的窘境之中。我只有
流着泪主动辍学进入工程队干苦力,但至今连一分工钱也没有拿到手。为了省一
块钱,我不得不勒紧裤带过日子……最后,我也不再羞赧地告诉殷老师,此次笔
会通知下来,我却穷得连几块钱路费也拿不出来,走了几十里路赶来报到。家里
穷得连盐都已经吃不起,而我在这儿每天还能吃上这么好的清炒油菜,我已经很
满足了……
泪花在殷老师的眼睛里转,他忽然很用力地拉住我的双手,嘘唏着说:“真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却有这么多苦水啊!昨天大家在镇政府报到,我就发现你
情绪低落,后来又看到你吃饭又总是排在最后买菜,尽拣最便宜的吃,我想你一
定碰到了什么困难,几次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小石啊,你今年才只有十几岁,
你很坚强,未来还大有希望,和家里人一起奋斗,我相信再大的苦难你也决不会
从这次天开始,殷老师每次都特意多买一两份好菜,笑逐颜开地端到我面前
与我一起吃,边吃边聊。见我不愿意主动搛他的菜,他也不勉强,自己大口吃得
很香,边对我讲一个民间故事,或是一个民间笑话,不然就是乡村俚语的典故。
他那满肚子的笑料,诙谐的语调再配上惟妙惟的模仿动作,常把我逗得开怀大笑。
然而,就在我乐得喷饭之时,他一只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那一大碗特
意为我买的好菜全部扣进我饭盆里。每到这时,他便会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逼
着我把菜吃完。虽然这位慈善的老头子将这一调皮而又充满真情的策略一再故技
重施,然而总是能够得逞。哭笑不得的我只好强忍着几乎要流出来的泪水,就那
样低着头,像一个听话的小孩,默默地将碗里的饭菜认认真真地干干净净地吃完,
不敢有任何浪费。
笔会结束后,除了与殷老师、胡燕怀老师等人结下深厚的友谊之外,我搜集
的民间文学的热情水涨船高。农闲之余,我把沾满泥巴的裤腿高高挽起,赤着双
脚,手拿记录本和圆珠笔,见到平时会讲故事的老人就纠缠人家讲一个故事,或
是追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唱几支山歌给我听;一到盛夏的夜里,村前村后,水塘
边,树底下,只要哪儿坐满了人闲谈,我就会一头扎进去,听见有人讲的精彩故
事和笑话,马上用笔记录下来,完全不顾别人的讥诮和嘲讽。
要知道,当时在我们农村,除了电影和广播不常播放,电视更是稀罕之物,
至于其他的文艺活动,诸如唱戏,文艺会演,除了过年过节以外,平时几乎碰不
上,这些憨厚纯朴的村民们日常生活惟一的乐趣就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谈天说
地,讲古道今,他们热情洋溢如临其境的讲述和表演,令我收获颇丰。
我的美丽的家乡大冶,地处鄂东南。往东,距离革命老区大别山区咫尺之遥,
往北,距中国革命红色根据地南昌和井冈山也只有200 里。昔日的革命烈火曾在
这片土地四野熊熊燃烧,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我们家乡曾是红军从鄂南进
军井冈山会师的主要通道,当时家乡热血男女纷纷背井离乡参加红军,誓死追随
中国共产党干革命。先后涌现了开国战将余立金、伍修权、石海山(石继明)等
战功赫赫的革命名将。在大冶阳新交界的南山头,濒临阳新的刘仁八镇,共和国
元帅彭德怀和大将滕代远等人当年就是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镇成立了令国民党反
动派闻风丧胆的红三军团。彭总和数千名红军战士在此生活了大半年,并在在此
与国民党反动武装进行过上百次激战。由当年的红军著名将领程子华领导的闻名
中外的“大冶兵暴”,就发生在我们大冶县城。
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了这一大片沸腾的土地。为了缅怀革命先烈,教育
后辈新人,新中国成立后,当地党和人民政府不但在这些烈士的长眠地成立了南
山头革命纪念馆和红八军革命纪念馆,还在大冶的青龙山公园内建立了一座高高
耸立于青松绿野之间、由聂荣臻元帅亲笔题名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多年以来,大
冶南山头革命纪念馆和红八军纪念馆的负责人就由时任殷祖文化站站长的殷显扬
兼任。这一方红色土壤催生了许许多多的革命歌谣,我为了搜集整理这些民族文
化瑰宝,经常往来于多个乡镇间,寻找多位会唱革命歌谣的老红军和烈属。记下
了一首首令人激动的红色歌谣,每当我听到一首好歌,总是如获至宝。
笔会结束后,我与殷显扬老师就开始了书信来往。我常把自己写的文稿寄给
远在殷祖文化站的他。如果不是特殊的原因,他总会在一周内给我回信,不但在
我的原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的他的修改意见,而且另外付上一两页嘘寒问暖的信。
在这些书信里,他不但关心我的学习和创作,更像一位慈善的长辈一样关
心我的生活。知道我爱读书,他还经常随信寄来几本诸如《长江文艺》、《当代
作家》等省内外比较有影响力的文学杂志。
有一次,我将一篇五六千字的小说抄在无格的白纸上给显扬老师寄去,很
快接到他的回信。他在信里批评我说:如果我这是正式投稿的话,责任编辑一般
是不会看的,写稿子应当用方格稿子认真誊写,切不可字迹太草……殷显扬老
师知道我很可能是没有稿纸,几天后,我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大包共十大本方格稿
纸,捧着稿纸如同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尤其见老人随同寄来的信:如果不够,
请随时来信告诉我,好歹我现在是文化站长,又兼任大冶南山头革命纪念馆长和
红八军纪念馆长,免费的稿纸还是有的……
我双眼一下湿润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纯朴而又真挚的感情而令人
感激涕零的呢?那个时候,我不但与老师经常书信来往,而且只要一有空,就
会特意跑五六十里的山路前去看望他,向他当面请教有关写作方面的问题,向他
借书看。后来,我立志告别贫困的家乡外出打工,朝着南方一个城市接一个城
市地流浪;再后来,我又应征入伍,成为南海舰队海军陆战旅的一员,并很快在
部队里担任连部及团部文书,逐渐以发表几篇习作的作品而受到舰队政治部有关
领导的关注,随后调入军区机关专门学习文学创作……
我的生活总在动荡与变迁之中,然而这十多年间,无论我置身何处,脚步又
将落往何方,都会写信向这位家乡文学前辈问声好,报个平安。记得就在我入伍
的第一年,由于那时我已经在军地的几十家报刊上发表了一大迭各种各样的作品,
老人又推荐我加入了黄石市的作家协会,成为了家乡作协的一名会员。对于我
们这一老一少长达十多年的深厚真情,殷显扬老人曾于1998年1 月,在自己身患
癌症的情况下,充满感情地在我们家乡《黄石日报》上撰文写道……
《南方都市报》有位名记者叫石野,人称“打虎记者”。由于他追踪报道了
“广州市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一事,在广州引起了民众的强烈反响。由于《南方
都市报》为民众仗义执言,使该报获得特好的声誉。这位撰稿人石野得到广东省
委和广州市委有关领导的支持。他是何许人也?其实石野是我们大冶市大箕铺石
应高村的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农民,名符其实的打工仔。他在中学里读书就很爱
好文学,每年寒暑假他都要拿着文章来找我看,多半都是他写的故事和小说之类
的作品。我是个文化站长,自然有创作辅导的义务。不过我和他隔着公社,后又
隔着乡镇,他写作认真使我大受感动。当时他家庭非常困难,跑五、六十里路到
殷祖来,我再忙也得放下手中活来看他的稿子。记得高中他刚毕业那年,县文联
在一个乡镇召开重点业余作者培训班,我推荐石野去了。那次主要是给这个乡镇
搜集整理编一本民间传说故事集。在这次培训班上,小石就在他写的文章里崭露
头角,文章发出来受到名家的赞誉和夸奖,同时我也感到很欣慰。后来他参军了,
还常常给我寄信来。石野在南海舰队里服兵役,而且是年轻人趋之若骛的中国海
军陆战队员。这期间,我也曾在解放军的报刊上发现有他写的文章和新闻报道,
不管文章长短我都看。记得有一次他寄给我一本“海军文艺”,我从中读到了一
篇他写的近万字的小说,使我认识和了解了大海和军人的生活。服兵役期满,哪
里来哪里去,转业后他仍然是回乡当农民。但他这次回来后不久就去了广东,大
广州那潮水般的南下打工仔中,他是一个幸运儿,在一家报社打工。因为他有中
国一流的军队服兵役的特殊经历,又多次立功受奖者和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证,
有爱好文学的特长,就这样他了一名一线记者。后来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
》社又主办了《南方都市报》,急需招聘一批年轻记者,自在是临时工了。石野
去应聘被录取了。由于他有写文学作品的功底,加之他对社会生活的洞察言观色
力;不怕辛苦,日以继夜地工作着。白天下去跑,晚上回来写,甚至双休日也不
体息。有时我从报纸上看出,他写的报道不但有一定的份量,而且很短小,但信
息量却很大,都是民众日常所关心的事,甚至是身边微而甚微的细小事,报道出
来却又成了大新闻。当然他也写了不少长文章,整版整版地刊出,往往引发读者
的兴趣与共鸣。紧接着是追踪报道随之而来,有时还配上自己拍摄的照片,来个
立此存照,一浪掀起一浪,高潮迭起。一些被曝光的单位和个人以及那些弄虚作
假者和歹徒,为此恨之入骨。有的闯入报社无理取闹,有的派人“追踪”记者,
企图寻衅闹事。当记者不但要有锋利的文笔,还要有牺牲精神。石野恐怕也就具
备了这种精神,对待歹徒的恐吓和报复他无所畏惧,他从海军里锻炼出一身正气,
像海石一样能经受海浪的冲刷和洗礼。就拿治安员打人一事来说,文章刊出后,
各地读者向报社打去千余次的热线电话,传达室真和信件就有数百封,港澳媒体、
海外各地华人办的报纸都纷纷转载和报道,还有华要捐款成立以石野为主的广东
新闻记者见义勇为基金会。最近据石野来信告诉我,他的任务是负责公检法司一
线,每天都要收到不少读者来信,成为读者最热爱的记者。一位记者能受到民众
信赖和热爱,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我衰心祝愿他能在新闻战线上干出一番大
事业来……
每当我重读起这些发自肺腑的真诚文字,我都会油然想起已驾鹤西归的殷显
扬老师,我的耳畔会响起他那爽朗的笑声,我的思绪总会缭绕着他对我的循循善
诱的教诲;我的眼前总会呈现他清瘦而又颇有仙风道骨的的形像……我的另一位
文学老师胡燕怀,当时因在北京赶写一个电视连续剧剧本,没能赶至家乡为老友
送行,后来他怀着悲痛的心情于1999年4月末,在《黄石日报》上发表了一
篇情真意切的,题为《老殷,好走!》的悼念文章,称他是“……一个能给人带
来快乐的人,黄石文坛应该铭记着一个永远的老殷! ……”表达了对这位文坛老
友的深切缅怀之情。
现在,我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写下上面这段文字,又一次回忆起老人昔日对
我无私帮助的情景,时间正好已过去了整整四年!
此时,随着窗外的阵阵寒风,天空下起了深秋的第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朦胧的秋雨,打得外面院落里的树叶沙沙直响,使缩在狭窄的低廉平房中的我,
不由打了几个寒战。
面对苍茫的北方朦胧的雨帘,面对窗外那一片片随风而飘落的枯叶,我的思
绪不由又飞回了遥远的鄂东南,回到了我的故乡大冶。我又陷入了对这位慈祥的
老人深切的回忆中。
老师,此时身在天堂的您,是否已看到了我的这段文字?作为您的学生,我
怎么能忘记您昔日在小雷山笔会上每一天为我多买份菜的慈善呢?那不仅仅是一
份菜,是一份发自肺腑的老一辈对晚辈的殷殷关爱啊。作为曾受到过您热心帮助
的小字辈,我又怎能忘记您昔日热心地为我改稿,字斟句酌,为我寄稿纸的拳拳
呵,老师,我看见您又在家乡的案前笑容可掬地教导我做文为人的道理;我
又看见您此时正在听我用心灵与您说话……
《南方日报》总编辑的批示
时间很快过去几个月了,然而那篇有关我们在王圣堂暗访的有关报道,《南
方都市报》一直没有刊发。等候了这么长时间,我明白稿子是发不出来了,但是,
我想了解个中原由的心情却是越来越迫切。邓世祥也和我一样,多次去任天阳及
编辑部等处打听我们王圣堂的稿件什么时候才能发出来,但每次的消息都不理想。
在以后好长的一段时间中,他全心全意为此事奔忙着。
一天,我再一次出现在任天阳的办公室提及有关稿子一事,他挺为难地挠着
头皮说:“平时别的稿子我还能作主,但你们这篇稿子由于影响太大了,我真的
末了,他又轻声对我说,“这事邓世祥问过好几次了,这是你们用生命换来
的独家新闻,作为策划人,我怎么不希望这篇稿子早日发出来呢?但你们暗访王
圣堂历险之事,早在内部传开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上面有关领导早已向《南
方日报》打了招呼,我们目前不可能发篇稿子了,只能等机会,等风头过去后,
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发出来――石野,我也很为难呀……"
任天阳最后向我俩摊着双手说,“这样吧,你最好去找一找老关或程益中,
催他们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眼见自己的报纸发稿无望了,邓世祥又特意拿着稿件几次找到《南方日报
》的内参部,希望作为省委党报的《南方日报》能够将这篇文稿以内参的形式刊
登出来,好让省委及省政府的有关主要领导能看到,并对此作出批示,以便广州
有关主管部门能更加大力度打击那伙作恶多端的黑恶团伙,彻底铲除这个长期限
盘据羊城的大毒瘤,为民除害。
稿子递上去后,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是音讯全无。邓世祥不由急了,
接连几次跑去问有关负责同志,最后对方无奈地答道:像这样重大问题的内参一
定得报呈报社最高领导审批,这个稿子早已递交给报社高层领导了,只能耐心地
等候消息。
这篇稿子《南方日报》的内参到底也没能发出来。直到后来8 月上旬,我
们才得到了这个姗姗来迟的消息。由于这件事影响太大,也或许是为了对我们
这两个为了报社的利益,几乎丢了性命的员工表示安慰吧,《南方日报》在将这
篇尚未能发出的稿子递还给邓世祥时,还特意附上领导的亲笔批示。尽管这不是
我们的希望所在,但这个迟到的慰问也是聊胜于无的。
我看到,在这篇不到两百字的批示中,时任《南方日报》总编辑的范以锦同
志,不但充分肯定了我们的敬业精神,而且郑重地指出“此次采访太冒险了!我
看了这段材料我心惊肉跳了好几次……”
直至现在,范总的这份情真意切的亲笔批示还小心地保存在我手中。两年后,
我因为在忍无可忍之余救助了一名来自河南光山农村的弱女子陈良琴和她的儿子
邓珂向那个长期玩弄和欺骗她们母子俩的花心男人邓世祥讨公道时,曾遭受到对
方将此事加以编造和歪曲事实对我进行恶意的的诽谤与诬陷时,我还特意将报社
老领导的这份批示作为有力的证据提供给有关部门。
现在,请让我将这份原《南方日报》社总编辑、现任《南方日报》社社长的
范以锦同志亲笔批示的全文摘录如下吧――
石野,邓世祥同志精神可嘉,多次不怕艰险采写有价值的新闻。不过,我
觉得此次采访太冒险了。这些场所不是不能采访,但深入虎穴,在发现有人跟踪
的情况下继续冒进,太危险了。而且万一给扫黄专业队抓住,也无法说清楚。尽
管你可以辩解经领导同意,但人家还会反过来怀疑领导当保护伞。我们的优秀记
者差点成了刀下鬼,看了这份材料令我心惊肉跳了好久。
这份材料内参也不能发,上级领导看了之后反而会指责我们的采访方法不对。
可考虑直接向公安机关报警。
1998年8 月8 日
直到大半年后,也就是1999年1 月份,广州公安部门在位于广州火车站附近
的华南影都和三元里、王圣堂一举捣毁了一个有黑社会性质的色情抢劫团伙,并
于广州白云区的新市镇及芳村区、荔湾区的有关出租屋里抓获了近二十名团伙成
员。因为这是警方的主动出击,是他们战斗的成绩,当然要向全社会公布。接着,
广州公安局特意邀请了广州地区的主要媒体,如《南方日报》、《羊城晚报》、
《广州日报》、广东省电视台等新闻单位参加了新闻发布会,通报了这一情况,
并向所有新闻媒体提供了一篇通稿。但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此次新闻发布会惟
独没有通知最早有记者就此参与采访追踪、曝光内幕而迫使省市区三级公安机关
成立专案组侦破此案的《南方都市报》……随后,广东主要媒体纷纷在各自的显
著位置对此事进行了报道,下面就是《广州日报》对此案的有关报道:
床下抢匪专候嫖客入瓮
广州市公安局捣破一女色引诱抢劫团伙
本报讯广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经过一个多月的缜密侦查,前天捣毁一个专门
以女色引诱嫖客进行抢劫的犯罪团伙,抓获6 男5 女共11名犯罪嫌疑人。现初步
查明,该团伙仅今年3 月便作案13宗,劫得价值数万元的赃款赃物。11名犯罪嫌
疑人昨天已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今年2 月,市公安局机关刑警支队反车扒大队接到群众反映:广园西路环市
西路口一带色情抢劫活动猖獗。刑警立即着手进行侦查。由于事主是因嫖娼被抢,
大多羞于报案,侦查十分困难。刑警通过对犯罪嫌疑人连续进行跟踪守候,逐步
查明了他们的活动规律。该团伙一般在上午9 时许“开工" ,到广园西路环市西
路口一带,用女色引诱嫖客至王圣堂,瑶台的出租屋实施抢劫,下午5 时左右”
收工" ,作案时均有同伙在屋外望风,而且每次都分成数伙作案。
刑警继续跟踪,又发现该团伙经常聚居在白云区新市镇棠下西街的出租屋,
遂于25日上午7 日时果断出击,将正在蒙头大睡的五男五女抓获。但是,该团伙
头目“老王" 却不在其中。刑警正在焦急之时,”老王" 自己送上门来。原来,
“老王" 因女友流产,过来取钱,结果被刑警候个正着。
落网的11名犯罪嫌疑人,除两名女子来自江苏省外,其余均是从湖南窜到广
州的,男女之间均以“夫妻" 相称。作案时以女色引诱嫖客到王圣堂、瑶台的出
租屋,事先由两名男子预伏在床底,数名男子则在屋外望风。当嫖客嫖宿时,床
底的男子钻出来,屋外的男子也冲进屋,对嫖客进行恐吓、抢劫财物。在把嫖客
放走后,他们派人尾随,如嫖客报客则立即转移作案地点,如没有报案则继续利
用原来的出租屋作案。(张翼华、谭勇)
我们至今无法知道,在此次落网的这些歹徒中,是否有“黑老大”的同伙?
那几个和黑老大一起围攻我和邓世详的恶徒,他们是在此次落网人员之中,还是
继续在我们的生活中为非作歹呢?因为我们清楚,在广园西路一带,像上面所落
入法网的歹徒一样的团伙,有好几个,人数也绝非只有十几人……
在同一时间里,作为省委机关报的《南方日报》及羊城晚报均发了这份由广
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提供的新通稿。但是,令我等颇为奇怪的是,对于这篇报道,
我当时所供职的《南方都市报》也没有像以往一样采用《南方日报》专跑省厅和
市公安局的政法记者陈明光采写的报道,更没有转载其他媒体的有关文字。其对
此事出奇的沉默似乎表明,两位骨干记者在报社领导的指派下前往王圣堂暗访行
动不值一提。看来,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两位记者真算是白死了一次。
一篇胎死腹中的特别报道
王圣堂历险后,我和邓世祥合写的那篇由报社主编关健、第一副主编程益中、
采访部主任任天阳等几位主要领导披甲上阵亲自策划,险些用两条在数小时内饱
受折磨与惊吓的年轻生命换来的独家报道,最后终于胎死腹中了!形同一篇废稿。
虽然时过境迁,虽然物是人非,但在这个美好的世界孤身流浪了四年之久的我,
此时已不愿意去回忆那些黑色的日子,当前因后果如影随形历历在目,我害怕再
次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的感觉。然而如今,比之4 年前又多了几许人情世故洗练
的我,愈发觉得非常有必要将那段尘封的历史掘开,重新显示出它本来的面目。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将有关文字重复“发表”在这里。只将有关情况特作
说明的是:
其一,这篇有关我和邓世祥历险王圣堂的稿子实际上一共有两篇,一篇是读
者来信,一篇是关于我俩历险的全过程,当时按报社的原计划,是准备在头版和
十六版(即最后一版,当时的南方都市只有十六个版面)用两个整版的版面来刊
登这两篇稿子的。
其二,为了保持历史的最真实记录,这两篇稿件前面的时间在此为稿件的录
入时间。因为当时我们全是用手写稿,在稿子上注明日期后,绝大部分由采访部
负责人来登记收稿,颇有点像旧时的生产队,也有自己将写好的稿子直接交给编
辑部的,但这种没有经过编前会统计的稿件,能被采用的机会不是很大。此“记
录人员" 也为当时报社专门负责录入稿件的工作人员名单,以下同。
其三,前面这篇名为“读者冒险来信大揭露" 的文字,全部摘自王正给我的
来信中,为了报纸的需要,编辑部特意作了技术处理,将本来是写给”记者石野
" 的信改为了“南方都市报" ,后面的正文”记者暗访王圣堂出租屋被黑帮劫财
后险遭灭口" 均为没有变成铅字的文稿,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这份原稿……时间
:日19:18:57记录人员:平红读者冒险来信大揭露(略)
录入时间:1998年4 月16日21:02:05录入人员:平红
字数:5568( 调查附记) 记者暗访王圣堂出租房被黑帮劫财后险遭灭
口。本报记者石野\ 邓世祥
香港记者命丧深圳
距离我们在广州王圣堂历险的7 个月后,也就是1998年11月中旬,在南方突
然又传出一则很是引人注目的大新闻――两名香港记者在深圳采访时,也遭遇到
与我们在王圣堂时差不多相同的劫持:一名长相较为秀气的三陪女以交朋友为借
口,将他们从所居住的宾馆中引诱到一个偏僻的出租屋里,然后和早已埋伏在里
面的几名手持刀具的同伙一起,对手无寸铁,猝不及防的两名港记突然袭击,致
使其中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个身上多处受伤。作案后,这一伙穷凶恶极的男女将
二人身上所有钱财搜刮一空,还从银行里取走了他们几万元的存款。案发三天后,
几名冷血杀手在逃往浙江金华的途中被值勤民警识破并抓获。案子侦破后,由于
两名受害人的身份较特殊,均为港方记者,加上当场又一人被害,所以此案当即
在广东省内外新闻媒体,尤其是港澳的新闻媒体引起了很大轰动,旋即成为各大
媒体关注的焦点。
布吉镇位于深圳市郊的宝安区,从市区坐出租车约20分钟的行程。从深圳特
区成立一直至今,这儿均是外地进深圳特区人员的重要门槛,大凡前往深圳而拿
不到特区特别通行证的人都在此逗留,因此,布吉地方虽小,但南来北往的人很
杂。我在南方做记者的五六年间曾数次去深圳采访过,也曾多次在布吉逗留,对
那儿的环境并不陌生。
日,香港《东方日报》记者李柏儒陪同香港资深摄影记者黄泽
邦借休假之机到深圳布吉镇游玩。下午5 时许,黄泽邦和李柏儒在当地的布吉公
园游玩时,碰到了4 个小时后让他们深陷困境的犯罪嫌疑人陈丽君等两名女子。
这年5 月,怀着发财梦,从湖南桃江农村来到深圳特区闯世界的陈丽君,先
是在宝安的一家制衣厂做了一名普通工人,每天得上长达12个小时的班,月薪才
只有几百元。再说,那紧张的流水作业,那被人严厉看管的滋味,令从小饭来张
口、衣来伸手、一向好吃懒做的她怎么也难以接受,于是,在接连几次跳槽而又
难以寻到既轻松而又能赚钱的工作后,无须人帮忙和介绍,自信自己的外表还算
得上吸引异性,身材纤纤苗条的她和那些虚荣心强而又渴望早日脱贫致富的女子
一样,取出所有的积蓄,从路边的小摊买来几身时下流行的廉价衣服和一大堆劣
质的各类化妆品,将自已一番细心打扮后,公然心安理得地做起了“三陪女" 。
不久,陈丽君在深圳龙岗认识了同是来自湖南桃江的老乡张爱冬后,两人很
快同居。为了找一条比较容易的生财之道,张爱冬对陈丽君面授机宜,让她打扮
得漂亮一点,多到街上转转,专门引诱那些有钱男子,带到事先租好的房子里,
趁洗澡或按摩时,躲在房里的张爱冬等人将嫖客衣服里的钱财偷走,然后跑到外
面冒充警察查房,吓跑嫖客。
这天,陈丽君在公园碰到一身名牌,出手阔绰的黄泽邦和李柏儒时,认为
“他们一身名牌,有钱,可以搞" ,就笑容可掬地朝他们很热情地凑过去主动打
招呼。李、黄两人也点着头笑嘻嘻地与她搭讪,一来二去就熟了。一番交谈后,
当陈丽君得知他们来自香港时,她更认定这两人身上大有油水,说不定还是大富
大贵之流。于是分手时,她颇有心计地给他们留下传呼号码。
吃晚饭时,黄、李两人在酒店打传呼给陈丽君,陈见鱼儿上钩,喜不自禁,
马上赶到酒店。在附近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里,两位港记为面前这位长相清秀
而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内地女人点了一大堆美味佳肴,三个人在一间包房里,边
吃边唱卡拉OK消遣。
就这样玩乐到晚上9 时许,陈丽君看时间不早,忙佯作热情地邀请黄、李:
“我们都巳经是朋友了,现在没什么事,时间还在,还不如去我家去坐坐吧,那
儿只有我一个人住……”已经喝下几扎啤酒和两瓶红酒的黄、李二人不知有诈,
欣然前往。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次的轻率,会使他们一步一步陷入色情陷阱
中,最终令他们付出一死一伤的惨重代价。
其实他们所要去的地方是张爱冬刚于11月9 日花600 元以假名字租下的60平
方米的二室一厅。这间用假名租的出租屋就位于深圳布吉1 村7 巷24号。更令他
们没有想到的是,其实陈丽君在此之前早已背着他们偷偷地溜出去给同伙打电话
商量好了一切,此时他们正在那头等候着这两位有钱人的到来。在这间出租屋里,
这伙歹徒早已备好一张床、一只枕头、一床毛巾被、日用品等,还有5 公斤重的
一把铁锤、一只手电筒及一根木棍等几宗作案工具。
在昏暗的灯光下,陈丽君从布吉街笑容可掬地带着黄泽邦、李柏儒来到出租
这个时候,陈的一个叫杨作会的同伙在房外望风,房里有其同伙张爱冬、蒋
建军、刘清超三人,陈丽君先找借口溜出去了。在黄、李进房之前,杨作会已进
来对张爱冬、蒋建军、刘清超讲:“这两个香港人,如果陈丽君搞不掂,就不要
偷,直接抢他们的钱好了;如果反抗,就教训他们一顿,拿到钱就跑。”
黄、李被陈丽君领进这间出租房后,几个早就躲在房间里的床铺底下,门背
后的角落里的歹徒,见李个子比较高大,又是两个人,便决定抢劫。已进房的杨
作会率先冲出客厅抓住一个香港人,蒋建军关掉电灯,抱住另一个香港人。杨作
会把个子较大的李柏儒拖进放有床的房间里,刘清超帮着蒋建军抱住黄泽邦,欲
用皮带绑黄的腿。黄踢掉皮带,奋力反抗,大声呼救。刘清超骂道:“他妈的,
你还叫!" 他举起铁锤砸向黄泽邦的头部,黄当即血流如注,很快昏倒在地。张
爱冬从其身上搜出一只皮包,包内有4000多元港币及少量人民币,还有信用卡、
此时,杨作会已将李柏儒拖至另一间房内,用皮带绑起来,并从他身上搜出
4000多元人民币。接着,几名穷凶极恶的歹徒用刀棒威逼李说出信用卡密码,刚
开始时,李还咬着牙不肯说,但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用棒打刀背砍的折磨,最后只
好将他的信用卡的密码告诉给他们。获取密码后,他们留下几个人看守着这两个
浑身是伤的香港人,由刘清超和蒋建军跑到了附近的银行,并及时取出2.2 万元
刘清超、蒋建军取了钱回到出租房后,见黄泽邦满身是血,面色苍白,两眼
发直,呼吸困难,他们情知不妙,几个家伙就慌忙在这间出租屋里分了两万余元
的赃款,并将受伤的李重新捆绑好,扔在另一个房间里,然后锁上门分头逃窜。
等到这伙歹徒离开现场后,受伤的李柏儒拚命脱开了捆绑在身上的绳子,也
顾不得伤痛,踉踉跄跄跑出房门,来到附近一个小巷的一家小卖部内,用里面的
公用电话报警……
深圳110 接到报案后,当即指令宝安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和当地派出所二十
多名警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案发现场,此时,警方发现,倒在地上的黄泽邦因
伤过重,加上流血过多,已经身亡。
作案后,凶手张爱冬与陈丽君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逃至离布吉不远的龙华火
车站,在火车站招待所里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即坐中巴回老家湖南桃江
县。快到家时,一起逃窜的刘清超、杨作会在火车上给张爱冬打手机,叫他不要
回家,赶紧回头与他们一起会合。于是,张爱冬、陈丽君转坐410 次火车与杨作
会、刘清超在火车上相遇,并一起在金华火车站下车,准备坐出租车,与先期逃
到温州的蒋建军会合。11月14日中午,浙江金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出租车治安
管理大队发现一名打扮颇为摩登的女子使用了假身份证。同时,还从同行的几个
人身上发现了5 万多元现金、三只手机(两只为空号)、数张存折及储蓄卡。
值勤民警刚一发问,四人便神色紧张,支支吾吾。民警对四人分开进行单独
审讯时,他们对现金、手机、储蓄卡等的来路说法不一,漏洞百出。办案民警知
道他们肯定背后有名堂,决定依法对四人进行留置审查。
这几位警惕性很高的民警自然没有想到,他们面前的这几个像惊弓之鸟一样
的家伙,就是在深圳犯下血案的杨作会、张爱冬、刘清超、陈丽君等人。民警通
过与杨作会老家湖南常德市武陵区德山派出所联系得知,三年前,杨作会因偷窃
被深圳龙岗公安分局抓获,后被判刑两年。1994年10月,杨作会到深圳打工。1996
年5 月,他在深圳罗湖组织利用女色勾引男人进行盗窃时被抓。1998年5 月出狱
后,回到家买了中巴从事运输,但好景不长,1999年1 月2 日又到深圳重操色情
盗窃、抢劫的行当。6 月,杨作会通过张爱冬的表哥蒋建军认识了刘清超、张爱
冬等人,暴力谋财之路的队伍在不断扩大。
刚开始时,这4 个狗男女还十分顽固,谁也不愿吐露实情。杨作会还拼命撞
墙,大呼冤枉。负责审讯的徐国民、季东坡等人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觉得这绝
不是一般的盗窃抢劫案,紧紧盯着杨作会展开审讯。他们连续审查了一个通宵,
直到15日下午5 时许,杨作会终于交代了发生在深圳那触目经心的一幕。
11月16日,曾参与侦破世纪贼王张子强团伙案件的深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深圳龙岗公安分局一行八人分两路到达杭州、温州,当晚抵达金华。一下车,即
与金华市刑警研究对策、制定方案。深圳警方带来的消息称,杨作会、张爱冬、
刘清超、陈丽君等涉嫌的并不只是“11。11" 抢劫杀人案,他们是一个系列色情
盗窃、抢劫团伙,涉及的犯罪嫌疑人也不只是已被抓的四人。
据张爱冬交代,他和杨作会、刘清超等人就已作过五六起色情盗窃、抢劫案,
目标大多是外国人、香港人等他们认为很有钱的人。警方初步估计,他们在深圳
利用女色引诱,趁在浴室洗澡之际,盗窃嫖客的钱财数十起,涉案价值至少10万
余元。鉴于此,广东省公安厅有关领导要求全省公安机关对色情抢劫、盗窃、杀
人案件作并案调查。
深圳警方已将涉嫌的4 名犯罪嫌疑人和梁琼英押回案发地深圳作进一步审理。
金华市警方抓获的原只有4 名歹徒,她是后来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年19岁的梁琼
英是四川农村人,在金华附近的永康市某厂打工,去年在广州白云区认识杨作会
后,不久即与他好上了。据她交代,前段时间,杨作会给刚到永康打工的梁琼英
打电话,说他将于11月15日左右来看她。11月15日当晚,梁琼英被警方留置审查。
据了解,梁琼英尽管没有参与深圳“11。11" 抢劫杀人案,但与杨作会一起时,
不排除有参与共同作案的可能。
从这宗特大色情抢劫杀人案不难看出,他们的内部组织,作案手段,均与广
州王圣堂案的色情抢劫团伙如出一辙:比如,他们都是由老乡、亲戚、朋友或熟
人组成的团伙,有男有女;男的主要是负责策划作案时间、作案方法、望风守门、
暗中保卫,并在关健时候出手抢劫,当遭遇到不明真相的当事人不给钱,或反抗
时,他们这些早躲藏在屋间的打手们就会马上从床底下,门角落里面,手持各凶
器冲出,对猝不及防。手无寸铁的客人大打出手,并将对方身上所有钱财搜刮一
空;女的一般长相较为漂亮,出入在电影剧院、歌舞厅、酒店宾馆等各种娱乐场
所附近寻觅对象,他们一般找装扮讲究,出手阔绰的外地人下手,先由女的带回
出租屋,在进入目的地之前,女的早已通过手机或BP机告之对方,要他们在出租
屋里作好充分的准备。另外,与王圣堂那些特大色情抢劫相同的是,他们用来作
案的出租屋均是用假身份证租的,这样一旦出事,他们便会溜之大吉,谁也难以
找到他们的影踪。
由于他们行踪诡秘,作案地点往往都是选择在管理不严的出租屋里,加上一
些受害的当事人因为自己本身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又担心公安部门对自己处罚,
所以绝大多数都不会主动报案,往往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打掉牙齿
往自己的肚子里吞。
不过,像本案,如果不是那几个亡命之徒在逃往浙江金华的路上凑巧被铁路
警察发现了异常,发现了他们身上的赃款和赃物的话,并对他们进行审问的话,
我想这宗轰动港澳的特大抢劫杀人案很可能不会这么快就能发现线索,几名残忍
的歹徒也不可能这么快落入法网的。同时令我不由陷入深思的是,如果这个案
件中,受害人的身份不是两名香港记者,而是一名其他的普通人士,社会各界还
会如此热切关注吗?各地的众多新闻媒体,尤其是港澳及南方的新闻媒体还会如
此不惜版面、以大幅大幅的标题来追踪此事么?
正因为本案中的受害人是港方记者,正因他们身份的特殊性,也正由于这伙
暴徒作案手段的独特和残忍,所以在案发后,广东省公安厅有关领导当即要求全
省公安机关对色情抢劫、盗窃、杀人案件作并案调查。此时我也惊奇的发现:前
面报道中广州公安局刑警大队专案组破获有关位于广园西路环市西路口一带的王
圣堂和三元里的特大色情抢劫团伙案,其时间也恰好在此之后。如果就在我们新
闻记者对于此处有关色情抢劫团伙猖獗的情况及时在报纸上公开发表的话,我相
信,此事肯定会引起有关主管部门和有关领导的重视的;那时,这些罪大恶极、
负案累累的歹徒还会如此猖狂么?换言之,如果早在大半年前有关部门能重拳出
击的话,那么,与广州近在咫尺的深圳布吉惨案是不是一定会发生呢?当然,这
只是我们几个新闻记者在此案发生后的一个荒谬的推断而已。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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