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以下水的浴衣和和服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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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的法国文坛,人才辈出。其中一位作家仅凭二十多部中短篇小说就闻名于世,他就是普罗斯佩尔?梅里美。
梅里美于1803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他从小就喜欢文学,可是父亲却要他学习法律。在学习法律期间,他对希腊语、西班牙语、英语、意大利语、拉丁语、俄语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广泛涉猎了各国的古典文学、哲学和巫术,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并开始了最初的创作。
毕业之后,他进入商业部工作。工作之余,他经常出入巴黎文化名流聚集的沙龙,并在那里结识了司汤达,深受司汤达的影响。1829年,梅里美创作了《马铁奥?法尔科内》、《塔芒戈》、《费德里哥》等中短篇小说。这些作品语言朴实凝练、人物性格鲜明、情节扣人心弦,为他赢得了名声。
1834年,梅里美被任命为历史文物总督察官。这个职位给他提供了周游世界的机会。此后,他漫游了西班牙、英国、意大利、希腊及土耳其等国,一面考察当地的文物,一面了解当地的风俗民情,写了许多旅行报告,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1845年,梅里美创作了短篇小说《卡门》,后来这也成为梅里美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其中讲述的是吉卜赛女郎卡门从事走私的冒险经历,充满了地方色彩和异国情调。主人公卡门美艳动人,生性率直,敢作敢为,周旋于男人之间却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是不可驯服的。她的形象代表了一类吉卜赛人,具有迷人的艺术魅力。《卡门》的成功,无疑与梅里美在世界各地的旅行经历有关。梅里美非常关注那些远离文明社会,或与文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比如科西嘉岛山民、非洲黑人,以及到处流浪的吉卜赛人……他认为,这些人不但比受到文明社会污染的人更加高尚,而且也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梅里美创作的小说虽然为数不多,却非常独特,奠定了他在法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梅里美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得益于他丰富的社会阅历,以及他在继承法国文学优秀传统的基础上认真吸取了外国作家的成功经验。《卡门》成为梅里美创作上的巅峰,以后再也没有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后来的梅里美过上了纸醉金迷的上层生活,放弃了文学创作。直至1870年,他在小城戛纳去世。
梅里美是文学史上划过天空的一颗流星,短暂但是美丽,正如他的作品,虽然少,却是篇篇珠玑。本书选取了他的成名作《马铁奥?法尔科内》、他的巅峰之作《卡门》,以及其他篇章。相信肯定不会让读者失望。
马铁奥?法尔科内
走出韦基奥港后,朝西北方向的海岛中心前进,地势就会陡然拔高。一条难走的羊肠小路出现了,这条路曲折盘旋,偶尔还会有大块的岩石挡住。沿着这条路步行三小时,就能到一片广袤的丛林的边缘地带。科西嘉牧人和官府追击的犯人视这里为他们的家园。科西嘉牧人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他们不用去给农田辛苦地施肥。他们只需在一片树林里放一把火就行。他们不会去管火烧了多大的范围,这对他们没什么影响。不管其他,他们只知道在大火烧过的肥沃的土地上种庄稼,收成一定会非常好。在收获庄稼的时候,他们为了省力气就只割去麦穗,麦秆就留在地里不管。那些留在土中的树根并没有死,它们会在第二年春天发芽生长起来,会长出许多浓密的枝条,用不了几年就能长到七八尺高。人们称这种重新发芽的林木为丛林。这种丛林中生长了各种各样的小灌木,杂乱地生长着,人要是想通过就必须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子,边走边砍才能弄出一条路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是身体灵活的岩羊,也很难从茂密的树枝中穿行。
假如有一天您杀人了,那么您就可以躲到韦基奥港的丛林中去。要是再有一把好枪和充足的弹药,保证您能平安无事的生活。还有一点,就是记得要拿一件有风帽的棕色大衣。这样就能解决被子和褥子的问题。羊奶、奶酪、板栗这些东西,牧羊人会给您提供。像官府缉拿、死者家属的报复等问题也就不必担心了。但是,在您进城补充装备时就得小心了。
在18××年,当时我在科西嘉,马铁奥?法尔科内的家离丛林不远,只有半里的路程。他家在当地出了名的富有,生活品质很高,他什么活都不做,牧群由他雇佣的牧人照看。那些四处游走的牧人帮他山上山下各处跑,寻找水草肥厚的牧场,好让他的牧群能够吃上肥美的牧草。我马上要讲的这个故事,在它发生两年之后,我再次和他相见时,他看起来也就五十岁。我们来想一想,他的个子较矮小,身体强健,发黑如墨且带卷,鹰钩鼻,薄薄的嘴唇,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脸色跟靴子里儿差不多。他精准的枪法远近闻名,虽然说当地还有其他的神枪手,但他还是很有名。在马铁奥射杀岩羊的时候,从不会用大颗的霰弹,并且在一百二十步以外的距离,一枪就能打中。他的枪法能达到指哪儿打哪儿,要是说打头就不会打到别的地方,说打肩膀就能打中肩膀,他从来没有失手过。他在白天开枪百发百中,而晚上开枪他丝毫不比白天差,也是百发百中。
我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枪法的。没到过科西嘉的人,都不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好身手。夜晚,人们把一支点燃的蜡烛放在八十步远的地方,在蜡烛前放上一张纸,一张盘子大小的透明的纸,他举起枪瞄准蜡烛,之后,一个人把蜡烛吹灭,接着等待一分钟的时间,他在一片黑暗中对透明纸开枪射击,在四次射击中,他能打中三次。
马铁奥?法尔科内这一身神奇的本事,使他在当地名声大振。在人们的眼中他既是好朋友又是危险的对手。他除了有不凡的枪法,还会很积极、热心地帮助别人。他与韦基奥港的人相处得都很融洽。据说他杀过人,那年他在科尔特娶妻的时候,把一个情敌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这个情敌在战场上、情场上都很出色,是个厉害的人物。那天他的情敌正好站在窗前刮胡子,这时马铁奥一枪打过去,情敌当场就死了。之后,马铁奥就与妻子从容地结了婚。婚后,对他的妻子朱塞葩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感到很生气,还好,最后给他生了个儿子传宗接代,他给儿子起名叫福尔图纳托。这个小家伙儿是全家人的希望。他的女儿们嫁的人都不错,在他需要帮助时,这些女婿都能全力以赴地帮助他。现在他儿子才十岁就能看出是个好苗子,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
秋季的一天,马铁奥和他妻子为了察看牲畜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们要穿过丛林,到一个灌木稀疏的牧区去视察。小福尔图纳托也想跟他们去,可是由于路途遥远,加之,家里没人,他就拒绝了儿子的要求,让儿子留下看家。马铁奥对这个决定是否会后悔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夫妻两人已经出发几个小时了,小福尔图纳托在家门前安静地躺着,晒着太阳,看着远处青色的山岳,不由得想起下周日他就能去城里,去他叔叔家吃饭——他叔叔是个伍长。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声,打断了他的憧憬。他站起来转身望去,向发出枪声的平原看去。接着,又传来几声枪响。那零星的枪响还是不断传来,越来越近,最后一个男人出现在小路上,就在平原与马铁奥家相连的那条小路上。这个男人戴着尖顶软帽,这种帽子村民们经常戴。男人满脸的胡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拄着地走着,刚才他的大腿被打了一枪,走起路来非常吃力,那条腿要拖着走才行。
这个人是强盗①,他在深夜进城,要去买火药,可就在去城里的路上,他遇到了科西嘉轻步兵的埋伏。在与那些士兵进行了一番抗击之后,他冲出了包围圈。然而,那些士兵并没有放过他,一直在他身后追击着,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岩石来挡子弹,使身体不被击中,他一边战斗一边退走。他跟追兵离得不是很远,因为腿受伤了,他没办法在士兵的追击下逃进丛林。
他来到小福尔图纳托的身前,对他说道:
“你是不是马铁奥?法尔科内的儿子?”
“是的,没错。”
“我叫贾奈托?桑皮埃罗。那些黄领子在追我,马上就过来了。我这样没法再走了,快帮忙把我藏起来。”
“我不知道在父亲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帮你藏起来,他将会怎么说?”
“他一定会赞同你的决定。”
“这谁也说不好啊?”
“他们马上就到了,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
“我看还是等我父亲回来吧,问问他再说。”
“什么?让我等他回来?这像话吗?追兵再有五分钟就到了,快把我藏起来,快啊!你要是再不动,我就杀了你。”
小福尔图纳托表现得非常冷静,对他说道:
“你的枪膛已经空了,你的腰囊里的子弹也已经没有了。”
“这不是还有匕首嘛。”
“那么你有我跑得快吗?”说完这话,他就跳起来,猛地蹿了出去,蹿到那人够不到的地方。
“你还是不是马铁奥?法尔科内的儿子?你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抓吗,就在你家门口被抓?”
孩子好像被他的话弄得动摇了。
“把你藏起来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边说边往那人的方向走近一点。
强盗的腰带上有个皮口袋。强盗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会儿,拿出一枚钱币,是五法郎。毫无疑问,这钱就是他原本用来买火药的。小福尔图纳托一看到钱,嘴角翘起来笑了。他伸手就夺过钱,然后对贾奈托说道:“没什么可怕的。”
说着,他就走到旁边的一个干草堆,把草堆扒出了一个洞。贾奈托把身子缩起来,蹲到里面去,那孩子再用干草盖住他,不过孩子还给他留了一个可以透气的缝隙。这个草堆从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里面有个人。不仅如此,那孩子还想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妙计。他弄来一只母猫和一窝小猫崽放在草堆上,这样做是为了让人相信那草堆已经很久没人碰过了。后来他看见有血迹在房屋旁边的小路上,就去弄些土,小心谨慎地把血迹掩盖上。在他把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他又躺在那儿晒太阳,看起来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没过几分钟,一个小军官就带着六个黄领褐色制服的士兵过来了,来到马铁奥家门前。这小军官与法尔科内家还是亲属关系,是一个远亲。在科西嘉亲戚的范围要比一般的地区都广。这军官叫提奥多罗?甘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已经有几个强盗被他抓住了,因此,他令强盗们感到害怕。
“小表侄,你好啊!”他边朝小福尔图纳托走边说,“我看看,真快啊,都这么高啦!刚才你看到有人过去吗?一个男人。
“噢!表叔,我是长高了,可还没有您高呢。”孩子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回答道。
“别急,很快就长高了。跟我说说,你看没看到一个男人过去?”
“我看没看到一个男人过去?”
“对啊,就是一个头上戴着黑绒尖软帽的人,他的衣服上还绣着红黄两色条纹。”
“头上戴着尖软帽的男人,衣服上还绣着红黄两色条纹?”
“对,是啊,快告诉表叔,我的话不要老重复。”
“在今天早上,神父骑着马从我家门口路过,他骑得就是那匹叫皮埃罗的马。他询问我父亲的健康情况怎么样,我跟他说……”
“啊!你这个小滑头,竟然跟我耍花样!快说,贾奈托从哪个方向走了。我们就是要找他,没找别人。我很确定他就是走的这条路。”
“那谁知道?”
“谁知道?不管谁知道,可我知道你见过他。”
“我睡着了,怎么能看到有人经过!”
“狡辩,你根本就没睡着。就算你睡着了,枪声也能把你惊醒了。”
“亲爱的表叔,您的枪能打出多大的动静,简直跟我父亲的喇叭口火枪的响声没法比。”
“你这个混蛋小子,见鬼去吧!我确信你见到了贾奈托。没准你还把他藏起来了呢。我说,兄弟们,进屋搜搜,看他在不在。他现在只有一条爪子能动了,那家伙鬼精鬼精的,不可能瘸着走回丛林。还有就是血迹也是到这儿就没了。”
“你说我父亲该怎么想呢?要是他知道有人趁他不在家时,闯进他的家,他该怎么做呢?”
“你就狡辩吧,”干巴队长说着,就拎起他的耳朵,“你不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改口吗?你说,应该让你被军刀砍二十下试试,没准你就说了呢。”
小福尔图纳托仍然在那儿冷笑着。
“我父亲是谁,他是马铁奥?法尔科内!”
“小滑头,你应该明白我能把你送到科尔特和巴斯蒂亚。然后,把你关进监狱,给你的脚戴上镣铐,让你睡在草堆上。要是你还不说贾奈托在哪儿,就把你弄到断头台上去。”
孩子听了这好笑的威胁后,大笑起来。他再次说道:“我父亲是马铁奥?法尔科内!”
“队长,这马铁奥?法尔科内,我们还是少惹为妙。”一轻步兵跑向甘巴,对他低语道。
听了这话甘巴有些尴尬。几个士兵已经把房子都搜查完了,这时甘巴与这几个士兵小声地说了几句。科西嘉人的木板房的房间就那么一个,是个正方形的大房间,里面的家具也很简单,一张桌子,几个长凳,一些柜子,几件打猎使用的器具和家用的器具。因此,搜查房间没有花多长时间。而这时,小福尔图纳托用手慢慢地、轻轻地抚摸着母猫,他那神态俨然就是在取笑看着那些士兵,对他表叔的窘迫模样也大加嘲笑。
这时,一个士兵走到了干草堆的旁边。他看了眼母猫,随后随意地用刀在草堆上扎了几下,耸了下肩,似乎他自己都觉得过于小心了,有些可笑。什么声响都没有。孩子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队长和他的手下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们向平原的方向看去,表情很严肃,那感觉像是在考虑原路返回。此时,队长清楚的知道,对法尔科内的儿子来说,威胁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只能用一下哄骗和诱惑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招。
“亲爱的小表侄,”他说道,“你说你这么聪明伶俐,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伟业,可你现在跟我在这儿耍花样,如果不是怕伤表兄的心,你今天就得跟我走一趟,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你省省吧!”
“你要是再这样的话,表兄回来我就把实情告诉他,看他不狠狠的揍你,抽得你血流不止。”
“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你等着看好了……你说你,做个听话的孩子多好啊……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亲爱的表叔,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下,你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贾奈托早逃进丛林了,如果真到那时,就得多派几个像你这样的胆大的人去丛林搜捕他了。”
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表,价值十埃居,他在掏出这块表时注意到,小福尔图纳托在见到表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神。他把那悬在钢链上的表故意晃动着,对他说道:
“小滑头!是不是想要这样的一块表啊?是不是想把它挂在脖子上啊?如果这样走在韦基奥港的街上,那就能像孔雀一样骄傲。人们都会过来询问时间,到时你就回答他们,‘看吧,表在这儿。’”
“伍长叔叔说等我长大了,就会给我一块表。”
“你长大了是能有一块,可你叔叔的儿子现在就有一块表了,就是没我这块漂亮罢了……你知道吧,你叔叔家的儿子还没你大呢。”
孩子听了,叹了口气。
“怎么,小表侄,你不想要这块表吗?”
小福尔图纳托用眼睛的余光盯着表,那表情就像是猫嘴边放着一只鸡,因为感觉到主人的嘲笑,而迟迟没有伸手去碰它,害怕禁不住诱惑,可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不断地舔着嘴唇。那副样子似乎在说:“主人,您可真会折磨人啊!”
可甘巴表现得很有诚意,似乎是真心诚意地要把表送给他。小福尔图纳托没有接下表,面露苦笑地对他说:“您在嘲笑我,为什么?”
“哦,上帝,谁嘲笑你啦,我可没有。你只需要把贾奈托在哪儿告诉我,这表就归你了。”
此时,小福尔图纳托脸上露出笑容,一种不信任的笑容,用他那黑色的眼睛盯着队长狠狠地看了几眼。想辨认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些兄弟们都在场,都是证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没把表给你,就让我的军衔不保,我说话算话,不会反悔。”
他边说边朝孩子靠近,最后近到连孩子苍白的脸颊都能碰到。这孩子的脸表露出他内心的挣扎,在贪欲和对被收留者尊敬之间的挣扎。他那赤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有点儿喘不上来气的感觉。那块表就在他的面前晃动、摇摆,还碰了他鼻子几下。最终他没能抵制住诱惑,右手缓缓地朝那块表伸去,他的手指碰到了表,它已经在他的手心里了,但钢链还在队长的手里,还没有放开。表盘是天蓝色的,明显表壳刚被擦过没多久,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如明亮的火焰……这太具有诱惑力了。
这时小福尔图纳托又把左手伸出去,向上抬起,越过了队长的肩膀,大拇指向他身后的草堆指了一下。队长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把手表的钢链松开了,小福尔图纳托终于占有了这块表。拿到表后他迅速地挺起身跑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像鹿一样,很快就跑到距离草堆十步远的地方。那些轻步兵们马上就去翻查那个草堆。
正在这时,他们看见那干草在动,一个大汉从草堆中爬出来,满身的污血,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他咬牙撑着,想站起来,但他那久未碰触的伤口,因试图站立带来了剧痛,使他倒了下去,没能站起。队长迅速地扑了过去,压在他的身上,夺下他手里的匕首。他激烈的反抗没有什么成效,最终还是被结实地捆了起来。
贾奈托在地上躺着,那样子如同一捆柴火。小福尔图纳托向他走过来,他看见后把脸转向一边。
“歪种!”他用轻蔑的语气说,表现得异常愤恨。
此时孩子拿出那个银币,这是当初贾奈托给他的,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它,于是,他把银币扔了过去,还给了他。然而,那位勇猛的大汉根本就懒得理会孩子。他表现得很镇定,跟队长说:
“亲爱的甘巴,你看,我没法走路了,只能麻烦您抬我进城了。”
“怎么,刚刚不是跑的还很快吗,狍子都赶不上你呢。”胜利者用残酷的口吻说道,“不过,你尽管放心,逮住你我很高兴,就是背着你赶一里路,我都不知道啥叫累。再说我们会做一个担架,就用你的斗篷和树枝做,把你弄到克雷斯波利农庄,在那儿,我们就能找到马了。”
“好,”俘虏说,“请您铺些干草在担架上,这样我躺着也舒服些。”
轻步兵们开始忙着用栗树枝和斗篷制作担架,包扎贾奈托的伤口。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马铁奥?法尔科内和他的妻子突然出现在小路上,出现在通往丛林的小路拐角上。女人的背后背着大袋的栗子,腰弯着,步履艰难地走着,她的丈夫只是拿着两支枪,手里一支,肩上一支,在那儿轻松地走着。她丈夫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认为男人就应该背着武器,而不是背别的东西,这样才能体现他的身份。
马铁奥看到那些士兵,马上就想到这些人或许是来抓他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不是他做过什么,与官府产生了矛盾?答案是没有。他在当地的名声很好,与人们的口碑相差无几,是个很有威望的人。可他是科西嘉人,一个山里的人,人们如果仔细地想想就会知道,科西嘉山民没犯过事的人没几个,或多或少都有点儿问题,开枪伤人,动刀,打架斗殴。马铁奥心里十分清楚,他已经十多年没把枪口对过谁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做了准备,小心地摆好姿势,如果情况不对时能很好地自卫。
“老婆,快,快放下口袋,做好准备。”
她很快就照他说的去做了。他拿下背上的枪,交给了妻子,以防交火时给他的行动造成不便。他手里拿着枪,开始装弹药,靠着路边的树木慢慢地走,逐渐靠近自己的家。他这样做对自己很有利,如果发现对方有敌意,他能迅速地躲到粗壮的树干后,掩护自己的身体,便于开火。他妻子在身后紧跟着,她把给丈夫替换用的枪紧握在手里,还拿着子弹带。在这样的战斗里,给丈夫的枪装弹药就是主妇的任务。
另一边,队长看见马铁奥那枪口向前、手扣扳机稳步走来,心里不由得想:要是马铁奥和贾奈托是亲戚或朋友,怎么办,他肯定会帮忙的,真是这样的话,他手里那两杆枪就能干掉我们中的两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像把信投进信箱那样简单,万一他不念我们之间的亲情,那我今天就完了!
正在他无奈之时,脑中灵光闪过,一个想法出来了。他自己大胆地向马铁奥走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他凑了上去,就像与老朋友聊天似的。他向马铁奥走去,他们之间这短短的距离使他备受煎熬,让他得承受巨大的恐惧。
“喂!老伙计,最近好吗?”他朝马铁奥喊道,“兄弟!是我啊,甘巴,你表弟呀。”
马铁奥停了下来,没说话,在他听队长说话时,他开始慢慢地把枪口挪开,往上移去,队长走到了他的身前时,正好他的枪口也指向了天空。
“兄弟,你好啊。”队长边说边向他伸手,“我们真是有很久没见了。”
“兄弟,你好。我今天路过这儿,正好过来问声好,也跟表嫂问声好。我们今天走了很多路,但这都值得,没什么可抱怨的:我们打了一个漂亮仗,抓住了贾奈托?桑皮埃罗。”
“感谢上帝!”朱塞葩大声说道,“就在上周,我们家的一只奶羊被他偷了。”
甘巴听了很高兴。
“这个可怜鬼!”马铁奥说,“他是因为肚子饿啊。”
“这家伙滑得很,反抗起来像狮子,”队长接着说道,那语气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不仅把夏尔东上士的胳膊给打骨折了,还杀了一个士兵,哼,不就是个法兰西人嘛!他干了这事之后就躲了起来,无影无踪。多亏我的小表侄,要不是他我根本就找不到贾奈托。”
“福尔图纳托!”马铁奥喊着。
“福尔图纳托!”朱塞葩也跟着喊了一声。
“对,贾奈托那家伙躲在你家的草堆里,小福尔图纳托揭穿了他,把他的藏身之处告诉了我。小表侄做得很好,我会告知他伍长叔叔的,这样他叔叔就能送他个漂亮礼物。您和您儿子的名字都会在我交给检察长的报告里出现。”
“真可恶!”马铁奥喃喃自语道。
他们说着就到了那些士兵的身前。此时,贾奈托已经在担架上躺着要上路了。他看见马铁奥在甘巴的陪同下走来,他轻蔑地冷笑起来,转过身向马铁奥家门槛猛地吐了一口口水,说了一声:“叛徒的家!”
对法尔科内说这“叛徒”两字的人,都是怀着必死念头。如果是在平常,马铁奥会掏出匕首给他一刀,就能解决对他的侮辱,不会用第二刀。但是马铁奥今天却没有出手,没有任何行动,就一个姿势,手捂着脑门,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小福尔图纳托看父亲来了,就赶紧进屋,很快端着一碗奶出来,眼睛低垂着把碗递到贾奈托的面前。“滚!”逃犯用他那雷鸣般的声音凶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冲士兵说:
“这位兄弟,给我点水。”
一个士兵拿起了自己的水壶,双手递给了强盗,强盗接过水壶,从那个刚刚还跟他战斗的士兵手里接了过来。他喝完水后,就请士兵把他的双手捆在胸前,不要捆在背后。
“我喜欢这样,躺起来真舒服。”他说的。
他的要求士兵们都满足了。之后,在队长的命令下,队伍出发了。出发前,他跟马铁奥告别时,马铁奥没理他。这队人马向平原快速地奔去。
马铁奥有十分钟时间没有说话。那孩子用忧虑的目光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孩子的父亲在长枪上靠着,用怒气腾腾的目光看着他。
“看你干的好事!”马铁奥终于说话了,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很平静,可这种平静的语气对熟悉他的人来说才真的可怕。
“爸爸!”孩子眼里泛着泪花喊道,向马铁奥走来,似乎要给他跪下。可这时,马铁奥对他喊道:
“别过来,离我远点儿!”
孩子哭着停下,没敢动,就停在父亲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朱塞葩走了过来。她刚才看见一节表链从小福尔图纳托的衬衣里露出来。
“这块表哪儿来的,是谁给你的?”她用很严肃的口气问他。
“队长表叔给的。”
马铁奥伸手就把那块表夺了过来,向石头上狠狠地砸下去,表粉碎。
“老婆,他是我的种吗?”他问道。
朱塞葩褐色的脸腾地变成了砖红色。
“马铁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话呢,你在跟谁说话你不知道吗?”
“那好!他是咱们家第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这个孽种!”
小福尔图纳托的哭声和哽咽声越来越大,马铁奥始终盯着他,那目光像山猫似的。
他用枪托朝地上使劲砸了一下,之后把枪挂在肩上,然后,冲小福尔图纳托猛喊了一声,让其跟上,接着向丛林进发。那孩子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朱塞葩追过去,拉着马铁奥的胳膊。
“你不能这样,他是你儿子呀!”她对他说,声音颤巍巍的,用那双黑色的眼睛与丈夫的眼睛对视着,好像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
“放手,我是他父亲。”马铁奥说。
朱塞葩抱了抱他的儿子,转身哭着回到了她家的木板房。她在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前跪下,虔诚地祈祷着。这时,马铁奥已经沿着小路走出二百步,在一个小山沟停下。他走到山沟里,用枪托捅了捅土地,很软,很好挖。他认为这地方对他的计划很适合。
“福尔图纳托,过来,在这块大石头边上站着。”
孩子听了他的话走过去,跪下。
“你祈祷吧。”
“爸爸,爸爸,求你,别杀我啊!”
“别废话,快祈祷!”马铁奥凶恶地又说了一遍。
孩子哭哭啼啼地、喃喃地背了一遍《天主经》和《信经》。而孩子的父亲在他背完一段经文后,都会用洪亮的声音说句:“阿门!”
“你就只会念这些经文?”
“不是,爸爸,我还会念《圣母经》和姑姑教的连祷文。”
“那经文太长了,但是没关系,你念吧。”
孩子用那微乎其微的声音把连祷文背完。
“都念完了?”
“是的,爸爸,您放过我吧!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以后绝不这样了,我会去求伍长表叔,让他们宽恕贾奈托。”
孩子还在说话时,马铁奥就已经装上了弹药,举起了枪,向他瞄准,并对自己的儿子说:
“愿上帝宽恕你!”
孩子绝望了,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去抱父亲的腿,可是已经晚了。马铁奥开枪了,小福尔图纳托在枪声响起之后,挺直地倒下,死了。
孩子的尸体马铁奥看都没看,起身就回家去了。他回家是想找把铁锹,好把儿子埋葬了。但是走了没几步,就和朱塞葩相遇了。她是因为听到枪声才赶过来的。
“你做了什么?”她对马铁奥吼叫着。
“我把他公正地处决了。”
“他在哪儿?”
“山沟里,我马上要去把他埋了。他是在祈祷之后死的,以基督教徒的身份死的。我会请些人为他做弥撒。你派人去找女婿提奥多罗?比安基,告诉他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地理学家们认为,门达战役发生在巴斯图利—波尼,也就是马尔贝拉北边两里处,这个地方离今天的门达不远。我觉得他们有些狂妄自大,胡乱说。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为了了解此事,我看过《西班牙战争》,也去过奥苏纳公爵的图书馆,那里堆着很多书。从我掌握的情况推测,门达战争的遗址应该在蒙蒂利亚附近。力量微薄的恺撒就是在那里与共和国的军队抗衡的。
1830年的初秋,我居住在安达卢西亚。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我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我坚信,通过我的努力,不久后将会发表一篇论文,考古学家们可以从文章中找到答案。这个重大的地理问题,困扰着整个欧洲学术界,不过我的论文还没有整理好,暂时还不能发表。现在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这个小故事和门达战争遗址问题没有太大关系。
我刚到科尔多瓦时,雇了两匹马和一个向导。出发之前我带了几件衬衣,还有恺撒的《高卢战纪》。那天,我行走在加尔塞纳平原的一块高地上。那里的阳光很强烈,我口渴难耐,疲惫不堪。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片草地,上边长了几颗芦苇和灯心草。我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附近有水。我走近时发现,原来是一片沼泽地。
远处是一条小溪,这里是它的尽头。我想,这水肯定是从卡布拉山脉流下来的,两个矮一些的山谷形成了狭窄的溪流,一直流到这里。我顺着这条小溪一直往前走,肯定能够找到清澈的泉水,并且那里肯定没有青蛙和蚂蟥。如果我运气好的话,在那里会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牵着马刚走到峡谷,马就叫了几声,接着从远处传来同样的马叫声,不过我根本看不到那匹马在哪儿。我又往里走了一段距离,让我惊奇的是,透过峡谷竟然是一块圆形的空地,这里全部是树荫,格外清凉。因为周围全是树。这是一个多么舒适的地方啊,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旅行者。
清澈的泉水从岩石脚下奔腾而过,一直流到一个水池里,水池底部铺满了白色的细沙。池子旁边长着几棵翠绿的橡树,它们在这里不会遭到风吹,并且有清澈的泉水滋养着,它们长得枝繁叶茂。离水池不远处有一片草地,又嫩又绿,躺在上边软绵绵的非常舒服。这张床比这一带旅店里的任何一张床都舒服。
我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地方的人,可是我进去时却看到里边躺着一个人,他好像睡着了。他的马就在旁边吃草,突然叫了几声,他醒了,站了起来。他中等身材,非常健壮,眼睛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他的皮肤很黑,可以说比他的头发还要黑,肯定是长年在外边奔波的缘故。他一手拿着一把短枪,一手牵着马,加上他那张冰冷严肃的表情,我当时确实有些害怕。
以前我看过很多关于强盗的故事,可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武装严密,出去赶集,可能人们会误以为他们是强盗,不过他们很真诚,也很正直。我已经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强盗了,即使他现在手里拿着枪,我依然觉得他应该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再说了,我出门时就带了几件衬衣和一本书,即使遇到了强盗,我怕什么呢?
他看到了我,于是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我打扰你睡觉了。”他上下打量着我,没有吭声。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他看到了远处我的向导,向导正在朝这边走,突然他站住了,一副惊恐的样子,脸色苍白。我心想:“难道这次我们碰上坏人了?”我故作镇定,跳下马,让向导帮忙卸下马背上的东西。我走到泉水边,趴在草地上,将手和头全部插进水中,一口气喝了很多水。我当时的举动好像很没有出息。
我看了看向导与陌生人,向导还是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那位陌生人好像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他刚才平拿着手枪,现在已经竖着拿了,枪口朝着地面。并且他也松开了马的缰绳。
他虽然有些冷漠,不过我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个不高兴。我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大大咧咧地问陌生人,有没有带打火石。我边说边从兜里掏出雪茄烟盒。陌生人把手伸进口袋摸了起来,他一句话也不说。火石找到了,他帮我点着了烟。然后坐在我对面,虽然他仍然拿着枪,不过他温和多了。我从雪茄盒里选了最好的一支,说:“请问,您抽烟吗?”
他回答:“是的,谢谢先生。”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从他的口音来看,不是安达卢西亚人,也不是像我这样的考古学家,他应该是位普通的旅行者。
我把烟递给他,说:“这是真正的哈瓦那雪茄,并且质量是最好的,您肯定觉得不错。”
他冲我点了点头,然后用我的烟对着了他那支烟。还我烟的时候又点了点头。他抽了起来,表情很愉快。
烟从他嘴里和鼻子里冒出来,他说:“我很长时间没有抽烟了。”
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如果有人送给你一支烟,你接受了,那说明你们两个人就是朋友了。而东方人是送面包和盐,如果对方接受的话,说明他不再排斥你了。我原来以为这个人非常孤僻、冷漠,其实不然,他很健谈。他说他是蒙蒂利亚地区的人,不过我发现他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
附近的村庄,还有这座小山谷,他都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这个地方有没有卷边的大瓦片、雕刻的石头,或者破旧的地方?当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东西。不过他很懂马,他告诉我,他的马是从科尔多瓦有名的一家养马场买来的,还有马的血统。他说我的马不是优良品种。
有一次,他的马连续跑了三十法里的路程,它真是一匹好马,吃苦耐劳。他正在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感到吃惊,他有些生自己的气,觉得应该少说些话。
他有些不自然,说:“我有个案子很棘手,必须马上到科尔多瓦找法官。”他说着扭头看我的向导,向导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赶快闭上眼睛。
四处都很凉爽,还有甘甜的泉水。在蒙蒂利亚时,我的朋友们把一些美味的香肠塞到向导的包裹里。我突然想起来了,赶快让向导把香肠掏出来。这位陌生人马上就要和我们分别了,我们应该一块吃个便饭。他告诉我他很长时间没有抽烟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肯定很长时间没有吃饭了,至少有四十八个小时。
开饭的时候,他就像一匹饿狼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可真有福气,竟然遇到我这么善良的人,我心里暗暗想。我们刚出发的时候,向导非常健谈,可是现在他根本不说话,并且不怎么吃喝。我觉得可能他不信任这位陌生人,所以导致他不吭声,不过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
面包和香肠都吃完了,我又拿出雪茄,我们三个人抽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让向导准备一下马,走前和陌生人告别时,他问我今晚我们打算在哪里休息。
向导给我使眼色,好像要对我说什么,可是我没有看到。我告诉他我们打算在乌鸦旅馆住一宿。
“您准备住在那里吗先生?我觉得那个旅店不适合您住,那里的环境太差劲了。您不介意的话,我也住在那里,和您同行。”
我骑上马说:“可以,那我们走吧。”
向导走到我旁边,帮我扶着马,又朝我使了使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朝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们就一起走吧。
我从向导安东尼奥不安的神情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还有陌生男子无意中说的话,他竟然骑了三十法里都没有休息,当我问他时,他的解释根本不合情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他要么是一个盗贼,要么是一个走私贩。不过我并不害怕,因为他已经抽了我的烟,并且和我一起吃了饭。我是非常了解西班牙人的,他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
跟他在一起,我们会很安全,因为他会保护我们,那些坏人不会靠近我们。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种好奇感,我很想见识一下,强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几乎不会和强盗在一起,可是这次竟然遇到了,并且和他同行,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并且他在我们面前很温和。
我故意诱导这位陌生人,和他亲近,给予他朋友的温暖,他也许会对我说一些真心话。当我提到拦路抢劫的强盗时,向导的脸色都变了,使劲向我眨眼,我没有听他的,继续说了起来。不过我有分寸,没有说他们狠毒,或者其他的坏话,而是用崇拜的语气谈论那些人的英勇。前段时间,安达卢西亚有一名强盗,叫何塞?玛利亚,他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想,现在这位和我同行的人会不会就是何塞?玛利亚。我不停地讲述何塞?玛利亚,把我所了解的都讲出来,不过我说的全部是赞美他的话。“他的英勇和大方是我最敬佩的。”我大声说。
陌生人冷冷一笑,说:“我眼中的何塞?玛利亚不是这样,我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取悦大家的人。”
“他应该是故意谦虚,或者为自己找一些平衡。”我心想。通过我的观察,我觉得他就是何塞?玛利亚,因为他的相貌特征和何塞?玛利亚的特别像。安达卢西亚的城门口,贴着很多告示,上边对何塞—玛利亚描述得特别清晰。
我确定了,就是他。确实是他,嘴巴大大的,头发金黄,蓝色的眼睛。牙齿整齐洁白,细嫩的没有干过粗活的手。他用白色的皮子护腿,上身穿着天鹅绒的衣服,纽扣都是用银子做的。里边的衬衣做工精致。并且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虽然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既然他故意隐瞒姓名,我还是尊重他的选择,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们来到了那个旅店,环境的确很差,跟陌生人之前描述的一样。这里只有一个大大的房间,做饭、吃饭、睡觉,全部在这个房间里。房间中间放着一大块平面的石头,上边生着一堆火,房顶上有一洞,烟透过这个洞飘到外边。不过房子里仍然烟雾蒙蒙,很多跑不出去的烟都积聚在了那里。靠墙的地上放着五六张破旧的骡子皮,这就是所谓的床。离这个房子不远处,有一个草棚,四面透风,这就是马休息的地方。房子的主人就是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两个人都很黑,穿得破破烂烂的。
“他们是典型的门达—波迪卡居民,如果塞克斯图斯?庞贝还活着的话,他看到这两个人一定非常吃惊。”我心里嘀咕着。
老太太看到和我一同进来的陌生人,高兴地喊道:“堂?何塞老爷,您来了。”
堂?何塞听到他的喊叫后,紧锁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向老太太挥了一下手,她看到后,立刻沉默地走开了。我转过身面向向导,悄悄地跟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你不用找机会告诉我这位陌生人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饭好了,没我想象得那么糟。大家围坐在一张一尺高的桌子旁,首先老太太端上一盆米饭,里边搅拌了很多菜,有鸡肉、洋葱,还有红红的辣椒。过了一会儿又上来两道菜,同样特别辣。为了解辣,他们拿出一个皮囊,里边装满了葡萄酒。他们吃得非常尽兴。吃过饭,我看到墙上挂了一个曼陀铃,这个东西在西班牙到处都可以看到。小女孩儿忙完,我问她会不会弹琴。
她说:“我不会弹,堂?何塞会弹,并且弹得很好。”
我说:“那好,就请堂?何塞为我们唱首歌吧,你们民族的曲子非常好听,我特别喜欢。”
堂?何塞一脸高兴的样子,大声说:“好,我为你们唱一曲。一位曾经给我珍贵雪茄的人,我怎么能拒绝呢?”这时小女孩儿把墙上的曼陀铃取下来,递给堂?何塞。只见他一边弹琴,一边唱。这首曲子听起来有些忧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仍然很好听。他唱的什么我根本听不出来。
我对他说:“您唱的不是西班牙歌曲,我说得对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唱的是巴斯克语,我以前听过。”
堂?何塞仍然一脸忧郁,说:“您说得很对。”说完,他放下曼陀铃,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即将燃尽的火,好像在想什么。桌上点燃了一盏灯,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狠毒,又有些高贵。他跟弥尔顿笔下的撒旦特别像,也许他们的想法也一样,想着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不得不在外面流浪,回忆着以前快乐的时光。
看到他沮丧的表情后,我故意说一些使他高兴的事情,可是他根本不搭我的话。墙角处,老太太挂起了一张破被单,她和小女孩儿钻进去准备睡觉。就在这时,向导走在我身旁,让我和他到马厩那里。他的声音很小,不过堂?何塞还是听到了,他警觉性地跳了起来,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他看上去非常凶狠。
向导立刻回答:“我们要去马厩那里。”
“去那里干什么?放心好了,马有得是吃的。先生不会怪你没看马的,躺下睡吧。”
“我想让先生去看一下他的马,他最了解他的马,如果马生病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知道向导的意思,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让堂?何塞起疑心,我应该很好地处理此事。我表现出一副非常信任堂?何塞的样子,对向导说:“安东尼奥,我很困,我想睡觉,马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安东尼奥走出门,堂?何塞在后边跟着,过了一会儿,堂?何塞自己回来了,他说:“你的马很好,没有生病,不过你的向导对它真好,就像对待朋友一样,用自己的衣服给马擦身体,他估计要照看一夜马了。”我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骡子皮,就用衣服把全身裹起来。堂?何塞觉得,他跟我在一起睡不礼貌,就躺在门口睡了。不过在他躺下之前,已经把枪装满了火药。他枕着自己背的口袋,把枪压在了口袋下边。我们道过晚安不到五分钟,都睡着了。
我竟然能在这样的客店里睡着,看来我是真的困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我身上特别痒,猛然间就醒了过来。我发现身下有臭虫后立刻站了起来。我宁愿躺在外边睡觉,也不愿在这里遭受臭虫的攻击。我轻轻地走到门口,从堂?何塞身上小心翼翼地跨过去。他睡得很香,没有被我吵醒。我出门就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宽宽的长凳子,这是一张不错的床。我走过去,躺在这张长凳上,刚要准备睡觉,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牵着马向这边走来。我看清他就是安东尼奥,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他牵马干什么?我在心里嘀咕着。我朝他那边走过去,他看到了我,停了下来。
安东尼奥小声说:“堂?何塞在哪儿?”
“他还在里边睡觉,他睡得挺安稳,不怕臭虫咬。您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我发现马的四个蹄子全部用旧毯子裹着,肯定是安托尼奥干的,他应该是怕马走路声音吵醒堂?何塞。
“您小声点好吗?先生,您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安达卢西亚大名鼎鼎的强盗何塞?纳瓦罗。自从我们碰到他,我就一直暗示您,可是您根本不理会我。”
“就算他是强盗,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威胁过我们吗?抢过我们的东西吗?所以说他是不是强盗跟我们根本没有关系,他根本没打算抢我们。”
“您知道吗?谁要是告发他就能得到两百迪加。离这儿不是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兵营,我到那里举报他,然后天亮前我就会带几个兵过来。我本来想把他的马骑走,可是那匹马跟他的主人一样凶猛,根本靠近不了它。”
“他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去告发他,你就那么肯定,他就是那个强盗?”
“他就是强盗。晚上的时候,他跟着我来到马棚,他问我是否认识他,还说如果我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他就会把我杀掉。先生,只要您留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怀疑您,您肯定会非常安全。”
我们走着说着,旅店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安托尼奥确定堂?何塞听不到马蹄声后,迅速弯下腰,扯下马蹄上的毯子片。我不想让他去,想尽力拦住他。所以也会说一些吓唬他的话。
他对我说:“先生,两百迪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真的很穷。再说了,我是在做一件好事,为民除害啊。您在他身旁一定要小心,我这一走,他不知道会对您做些什么,尤其是他那把枪,您最好想出一些办法对付他。”
安东尼奥没有听从我的话,跨上马就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夜中。
他走后我心里很不安,也为他的行为感到气愤。思考一会儿后,我又回到了旅店。堂?何塞仍然睡得很香,估计他好多天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所以这是他休息的一个大好机会。我用力把他推醒,他警觉性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拿枕头下边的枪,面目凶狠,我吓了一跳。不过幸好我提前把枪放在了别的地方,要不然他准会拿枪对着我。
我对他说:“先生,请不要生气,我搅了您的好梦。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不过您不要生气,如果有几个强壮的骑兵来了,您害怕吗?”
他立刻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说:“这是谁告诉您的?”
“您不要问这是谁说的,您就把它当真就行了。”
“我知道了,是您那个向导告发了我,对吗?他现在在哪儿?我饶不了他。”
“我不知道他……我想他现在……不过他可能……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快告诉我,这是谁告诉您的,难道是那个老太太?”
“不是,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您愿意在这里等死吗?现在说其他的废话都没用,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躺下继续睡吧,如果您不愿意送死的话,应该快点离开。”
“那好,先生,希望天主保佑您,您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一定是您的向导,开始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他。只要有机会……我会找他算账的。其实先生,我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坏,有很多事情我是出于无奈的,请您相信我。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您,再见了先生。”
“堂?何塞,如果您真的想报答我,记住我这句话就够了,不要总想着报复别人,一定要多相信别人。拿着这些雪茄,你路上会有用的,一路顺风。”我说完后,把手伸向他。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他拿起他的枪和包裹,然后走到老太太面前,用方言说了几句话,我根本听不懂。他跑出去,牵着马走了,马朝前方奔去。
我在外面的那个长凳上躺下,不过一点睡意也没有。刚才那个人有可能是个恶魔,也许杀过人,也许抢过别人很多东西。可是我却把他放走了。我这样做对吗?和他吃过两顿饭,抽了几次烟,就救了他。那位向导做法是对的,可是我却出卖了他,并且他有可能会遭到报复。我不应该这样做,他本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善良而与法律背道而驰。对于当时的情况分析,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捕。
我反复思考,做这件事情自己是不是太没道德了,正在这时,我看到安东尼奥回来了,他领着六个骑兵,他们身上都带着枪。我朝他们走了几步,对他们说,两个小时前,强盗已经逃跑了。士兵赶快进屋询问那个老太太,老太太说她认识堂?何塞,不过她年纪大了,根本不敢冒险举报他。她还说堂?何塞总喜欢半夜里起来,继续赶路。
我必须到几里外的治安所那里签一份声明,并且他们要检验我的护照是否属实,这样我才能继续从事考古学研究。
安东尼奥显然有些不高兴,他觉得是我放走了堂?何塞,因此他没有得到两百迪加的奖赏。我们到达科尔多瓦后,就要分别了,他对我也很友好。我尽最大可能给了他一笔报酬,这比实际的要多很多。
我在科尔多瓦住的几天里,听人说道明会有个图书馆,里边珍藏着一份手稿。我也许能从这份手稿中查出一些关于古门达的事情。到那儿之后,他们友善地接待了我,我在那个修道院待了一整天,晚上我在城里散步。科尔多瓦有条河岸非常热闹,每到晚上时分,有很多人到这里散步、聊天。河的不远处有一个皮革厂,在河岸上就能闻到浓浓的皮革味,不过,这个皮革厂在当地非常有名,给当地创造了很大的效益。
这儿还有另一番景象,晚上总会有很多女子来到这里,她们先是聚在一起聊天,等到夜幕降临,晚上修道院里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她们就会脱下衣服跳进河里,接着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嬉闹声。岸上的男士们很好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往水里看,不过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们那模糊的体型在河水的晃动下,忽隐忽现。这能勾起男士们的一片遐想,好像河里有很多仙女在沐浴一样。
听当地的人说,有几个恶棍花钱买通教堂里的敲钟人。那天,钟声提前二十分钟响起,虽然天色还有些蒙蒙亮,可是她们已经习惯了以钟声为标准。她们纷纷换上简单的浴衣,下水了。当时我不在,后来我来的时候,教堂里的敲钟人根本不接受贿赂。天黑了,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我想只有猫才能分清楚哪个是年轻的女工,哪个是买橙子的老太太。
一天,我靠在栏杆上抽烟,天已经很黑了。就在这时,从河里爬上来一位姑娘,她走到我身旁坐下。她头上戴着一大束茉莉花,花朵在安静的夜晚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她穿得非常简单,就像那些风流的女工一样,晚上穿得很少走在大街上。而那些有身份的人,只有在上午的时候才穿黑色的衣服,她们晚上按照法兰西式服饰打扮自己。
她走到我身旁的时候,把裹在头发上的毛巾滑到肩上。从微弱的光亮中,我看出她很年轻,并且很娇小,她的眼睛大大的。当她坐在我旁边时,我把手中的雪茄扔在了地上,这在法兰西是一种礼貌的举动,她看出来了,轻声对我说:“实际上我很喜欢烟草的味道,偶尔我也会抽几口很香的烟。”当时我身上正好有几根很香的雪茄,我掏出来,礼貌地递给她一支,她用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的一根香对着了烟。
我们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天,不知不觉中,河岸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请她去吃冷饮,她刚开始一直推让,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冒昧,她同意了,不过她问我当时几点了,我故意摁了一下自动报时的按钮,清脆的报时声响起,她看上去很吃惊。
“先生,您是哪个国家的呢?您的表真有趣。您是不是英国人呀?”
“我来自法国,您是科尔多瓦人吗?小姐,或者夫人。”
“不是,您说错了。”
“我从您的口音了解到您应该是当地人,最起码是安达卢西亚人吧?”
“那说明您对各个地方的口音比较熟悉,那么我是什么地方的人,您应该可以听出来的呀?”
“您的家乡肯定离教堂特别近,也就是说您住在耶稣的国度里,对吗?”
“天堂不是只为我们造的,这里的人经常会说。还是不要猜了。”
“您应该是摩尔人,要么是……”话到嘴边我立刻停了下来,我本想说她是否是犹太人,不过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还是不要猜了,我是波西米亚人,您已经知道了,是吧?你听说过小卡门吗?我就是。”
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确实不信教。我身边竟然坐着一位女巫婆,不过我并没有很害怕。我想:“上周,我竟然和一位强盗同吃同睡,而今天我又遇到了一个女巫婆,并且和她坐在一起吃冷饮。旅途中发生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得不承认,我结识她是有目的的。我在中学的时候很迷恋神秘学,天天沉溺于此事的研究。我很想找到一个很好的办法制服阴间的魔鬼,不过后来我放弃了。但是我仍然对各种各样的迷信很感兴趣,并且非常好奇,总想弄个究竟。波西米亚人精通妖术,不过他们现在的妖术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我很想知道。
吃完后,我们边走边聊。我们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桌上有一个玻璃球,里边放着一根燃烧着的蜡烛。我对面前这位女士非常感兴趣,正想仔细看看她。旁边坐着的人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们,估计他们很不解我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坐在一块。
这位卡门小姐是不是纯血统的波西米亚人?我很想弄清楚,不过她确实比其他的波西米亚人都漂亮。她的特征非常明显,眉毛、眼珠、眼皮都很黑,头发柔顺,手指细长。当然也不能仅凭这些特征就说她长得十全十美。她的皮肤类似古铜色,不过非常细腻。她的眼睛细长,不过有些歪。嘴唇厚厚的,不过线条很美。牙齿又白又亮。头发又黑又长,只是稍微粗一些。有时候会发出蓝色的亮光。
可以说,她身上的缺点和优点没有太明显的界限。并且优点在缺点的陪衬下,更加显眼。她的这种独特的、野性的美,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眼睛既会闪烁着凶狠的目光,也会露出极度的肉欲。这种光芒我从其他人的眼睛里都不曾看到过。在西班牙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波西米亚人的眼睛很像狼的眼睛。”这个谚语非常适合他们。如果我们没有机会观察狼的眼睛,那就观察猫的眼睛吧,当它注视着麻雀时就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她又要求看时间,我给她摁响了表。我自告奋勇送她回家,她答应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表,问:“它是金的吗?”
我们回去的时候,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关门了,天已经很黑了,街道上非常安静。我们走过一座桥,来到一个小镇的尽头,我们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停下,有个小男孩跑过来,给我们打开了门。只见波西米亚女士对小男孩说了几句话,这种语言我根本没有听说过,后来她告诉我是齐塔诺人的语言。小男孩儿跑开了,我们走进一所非常宽敞的屋子,里边有一个大箱子,两把凳子和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些葱头、一堆橙子和一大瓦罐水,这些东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波西米亚女郎看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房间里,就走过去打开箱子。只见她从里边拿出一块磁铁、一根干枯的蜥蜴,还有一副很旧的纸牌,她接着又拿出一些东西,这些都是她作法时必备的工具。
她开始作法了,首先让我用一张纸币在左手上写一个十字。她当时的预言我就不跟大家说了,她的卜算方法掌握得很好,动作很娴熟。
不幸的是,我们刚开始一会儿,就被打断了。一位强壮的男子撞开门闯了进来,见到波西米亚女士后,大声叫喊起来。他头上戴着一个褐色的东西,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来。他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不过从他的表情和他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他在发火。不过她一点都不吃惊,也不生他的气,而是迎面走过去,和他交谈起来。他们仍然用那种古怪的语言讲话。我认真听起来,他不断重复一个词,我听她说过,好像是陌生人的意思,也就是不属于他们种族的人。我觉得他说的这个陌生人就是我,我把手放在一张凳子的腿上,如果有什么不测,我好保护自己。他的确很粗暴,一把推开波西米亚女郎,朝我走来,我紧紧地抓着凳子准备出击,可是就在这时,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说:“先生,怎么是您呢?”
我上下打量着他,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我的朋友堂?何塞。他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我有些后悔当时帮他逃脱,应该让士兵们把他抓走。
我勉强挤出笑容,不过也不能让他察觉到我是装出来的。我大声说:“我的老朋友,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了您。这位小姐正要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情,可是您突然就闯了进来。”
他用凶狠的眼光瞪着那个女士,说:“还是那一套把戏,耍不了多久了。”
波西米亚女郎继续对堂?何塞说话,用的仍然是那种语言。她凶狠地盯着堂?何塞,脸部的肌肉颤动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边说边跺脚,看上去特别可怕。从她的表情和动作,我猜出她正在逼迫堂?何塞做一件事,而堂?何塞非常不情愿做。她一直做一个动作,就是用手在脖子上划着,我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让堂?何塞杀人,可是这个人是谁呢?很有可能就是我自己。
她说完后,堂?何塞愤怒地说了两个字,我听不懂是什么。波西米亚女郎看到他的回应后,非常生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她走到一个角落坐下,拿起一个橙子吃了起来。
堂?何塞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门外的大街上。然后他把我松开,我们一起朝前走去,走了不远,他指着前方说:“前边就是那座桥,你回去吧。”
他说完,转过身就走了,并且走得特别快。我回到旅店后,情绪很不稳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准备睡觉,可是在脱衣服的时候我发现金表不见了。
我本来想第二天报告治安官,找回我的表,可是经过我再三考虑,还是没有这样做。我在道明会研究手稿的工作结束了,下一站我准备去塞维利亚。几个月后,我不想再在安达卢西亚游荡了,我想再去趟马德里,不过去马德里必须经过科尔多瓦。说实话,我根本不想路过那里,那个美丽的城市,还有晚上在河里洗澡的年轻女子,我想起来就觉得头疼。但是没有办法,那里是必经之路,并且我在那里还有几个朋友要拜访,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我不得不住上三四天再继续赶路。
我刚到道明会的修道院,就有一位神父高兴地向我走来,他对古代门达遗址的研究非常感兴趣。他还没有走到我跟前就大声说:“亲爱的朋友,欢迎您再次到来,我们还以为您死了呢。我整天念《天主经》和《圣母经》,就是为了拯救您的灵魂。现在我更高兴,因为您还活着。我听说您被抢劫了,您幸好没有被他们杀害,感谢天主保佑。”
这件事情我谁也没有告诉,他怎么会知道呢?我心中一团疑惑,说:“你们从哪里听到此事的?”
“您心里也很明白,是吗?就是您的那块会报时的表。您还记得吗?在图书馆的时候,我们觉得该去听唱诗了,您就会拿出那块表,在上边摁一下,它就会告诉我们时间。这块表已经找到了,您应该会很快重新得到它。”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说:“您是说我丢的那块表找到了?”
“现在没事了,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他真是坏极了,可能会为了几个钱,开枪打死很多基督教徒。遇到这种凶狠的家伙,我们真的以为您被他打死了呢。现在就去治安官那里吧,我们陪您一起去,赶快把您的表要回来。西班牙的司法机关可是帮了您的大忙,在您心中,他们确实很负责,对吧?”
“我不愿意去,跟您说实话,我不愿为了一块表而让一个穷鬼丢了性命,我不想去司法机关取表,这样就能说明确实是他偷的表。实际上这其中另有原因。”
“您不用这么善良,他作恶太多了,即使没有偷您的表,他也应被处死,所以您就安心过去领表吧。他已经被判处死刑了,后天就要行刑了。这次您明白了吧,他偷不偷您的表都是一死。他不仅抢劫,而且还杀了很多人,他罪有应得。”
“您知道他叫什么吗?”
“当地人都管他叫何塞?纳瓦罗,不过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巴斯克,这个音很不好发的,我们基本上都发不正确。我觉得您应该去看一看他,看看西班牙大坏蛋到底长什么样。他现在被关在小礼拜堂里,如果您想过去的话,马丁内斯神父会陪您去的。”
道明会的修士们劝我去看看他行刑的过程,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们。在去看这位囚犯之前,我拿了一盒雪茄,我想他能够原谅我。
我看到了堂?何塞,他正蹲在那里吃饭。他看到了我,淡淡地向我点了一下头,我把那盒雪茄递给他,他很有礼貌地谢了我。他打开盒子,数了一下里边的雪茄,然后抽出几支,把剩下的又还给了我,他的意思是,他马上就要死了,抽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救他出来,我问他,通过什么途径能够赦免他的死罪,减缓服役时间,通过朋友也可以,或者多花一些钱我也不在乎。他苦苦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他想了一会儿说,让我帮他献上一台弥撒,这样他的灵魂就可以得救。
他羞怯地说:“您可以为我准备一台弥撒,对吗?那么我请求您再多准备一台,因为还有一个人的灵魂需要救助,他曾经对您不敬。”
“亲爱的朋友,我答应您的要求,您放心。不过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对我不敬啊,我有些糊涂了。”
他严肃地握着我的手,并且握得很紧。过了一会儿,他说:“您再满足我一个要求,好吗?您回家乡的路上应该会路过纳瓦拉吧?也可能您不从那里过,不过您应该会路过维多利亚,那里离纳瓦拉不太远。”
我告诉他:“我是要经过维多利亚,不过我也可以绕一个圈子回家,从潘普卢纳过去,那样就可以路过纳瓦拉了。您说吧,到那里有什么事,我愿意绕道为您办事。”
“潘普卢纳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你到那里后,会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他脖子上戴着一枚银胸章,他用手指着它,非常激动,继续说:“我一会儿把这个胸章给您,您帮我把它交给一个老夫人,如果不方便的话,您可以托人去。您告诉她我死了,至于什么样的死法,希望您不要说。我这就把她的地址告诉您。”
他说完,我答应了他,并保证肯定帮他办到此事。我第二天又去看他了,我陪他待了很久,他告诉我一个悲惨的故事。
他向我诉说着这个故事:我出生在巴斯坦河谷的一个小镇,叫做艾利松多镇。我真正的名字叫堂?何塞?利萨拉本戈雅。我知道您对西班牙很熟悉,您听到我的名字后,肯定能够猜出我就是巴斯克人,并且您也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基督教徒。正因我有这样的权利,所以我的名字前有一个堂字。我的家谱记载在羊皮纸上,如果在艾利松多镇的话,我可以拿出来让您看的。
我家里的人希望我好好学习,长大后能够当一个教士,不过我对学习一点都不感兴趣,根本学不进去。那时候我特别喜欢打网球,总想着这件事,根本不会学习。当我们几个纳瓦拉人打网球的时候,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有一天,我们在一块打网球,我赢了,有个阿瓦拉的家伙不服气,就跟我大声吼叫。我们只好再一次决战,结果我又赢了,他们一伙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只好离开家乡。后来,我遇到了龙骑兵,为了找一个依靠,我就加入了阿尔曼萨的骑兵团。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能够吃苦耐劳,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当上班长。本来我可以荣升为排长的,可是在关键的时候他们把我调走了,到塞维利亚的一个烟草厂当警卫员。那个厂特别大,就在瓜达尔基维尔河附近,您到塞维利亚后肯定可以看到。现在提起来,工厂的大门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西班牙人对工作一点都不认真,他们执勤的时候,要么睡觉,要么打牌。不过我是一个正直的纳瓦拉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愿意那样浪费时间。我会用一些黄铜丝制作一根链条,用它可以拴住引火针。正在我忙碌的时候,同事们就会说:“钟响了,上班的时间到了,姑娘们该回来了。”
您知道吗先生,这个厂确实很大,光女工就有四五百个。她们整天坐在大厅里卷雪茄烟,男士根本不准入内。由于天气特别热,很多女工们穿得都很简单。到了吃饭的时间,她们就会出来,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就会盯着她们看,并且说一些挑逗她们的话语。这些女工们也很希望得到对方的注意,只要有哪位年轻男子想得到女工,只要送给她一条丝巾就可以搞定,简直是白送的。
我不喜欢这样,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那时候我非常想家。在我心里,只有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蓝色的裙子的姑娘,才是最漂亮的。安达卢西亚的姑娘确实很开放,她们总是用最露骨的话开玩笑,我很不适应,所以也很不喜欢。我正在弄黄铜丝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齐塔娜姑娘来了。”那天是礼拜五,我听到喊声抬头望去,“她就是那天您见过的那位卡门,您还去了她家。”
那一刻,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穿着一条长长的白丝袜,上边已经烂了好几处。超短的红色裙子根本掩盖不住。脚上是一双摩洛哥皮鞋,鞋带和鞋都是红色的。她故意把丝巾解开,这样肩上和里边穿的衬衣上的金合欢花就会露出来。嘴里也含着一支金合欢花。只见她一扭一扭地朝这边走来。
这样打扮的女人,我家乡的人会认为她是祸水,总会惹来麻烦,所以我们只有希望她平平安安。塞维利亚人看到她后,会走到前去说一些赞扬她的话。不过她不会对这些话语作任何回应,而是双手插在腰间,用妩媚的眼神注视着别人。看上去非常淫荡,波西米亚女郎就是这种风格。
我继续干我的活儿,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停在我面前。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对我说:“亲爱的老乡,把你的铜链条送给我好吗?我想用它来捆箱子。”这种说话方式是安达卢西亚人的习惯。
我回答她:“不好意思,我得用它拴引火针。”
她听完后,大笑起来,说:“难道你是绣花的吗?还用拴引火针。”
所有的围观者都大笑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觉得脸特别烫。
她继续说:“亲爱的,既然你是做针织品的,那就给我织一个头巾吧,我要黑边的。”
她把嘴上叼着的金合欢花拿下来,把它弹到了我的眉间,我就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当时多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金合欢花从我的额头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我两脚中间,她已经走进了厂里。我竟然趁同事们不注意,把花捡了起来,并且像获得宝贝似的,赶快藏在衣服的口袋里。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傻。
我坐在那儿胡思乱想,大概两三个小时后,有一个人飞快地朝这边跑来。来到警卫亭的时候,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并且看上去特别惊恐。他告诉我们,大厅里发生大事了,一位卷雪茄烟的女工被害了,我们必须马上过去处理。
我们一起朝楼上跑去。到那之后,三百多名女工大声嚷嚷着,气愤地骂着。她们个个只是穿着内衣,有的稍微遮掩一下,不过也跟穿内衣差不多。我们顺着她们的手指望去,大厅的一角躺着一名女工,她满身是血,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她脸上被人划了两道大大的口子。其中几个人在努力抢救这名女工,而刚才那位卡门被四五名工人摁在地上,那名伤势严重的女工喊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快去把忏悔神父找来。”
那个卡门紧咬牙齿,一声不吭,她的眼珠灵活地转动着,看上去非常狡猾。
我大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工们七嘴八舌地给我说了起来,由于太乱,我听了好几遍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位受伤的女工高傲地说,自己攒下了很多钱,到特里亚纳的集市上买下一头驴,一点问题都没有。卡门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她立刻说:“吹什么呀,你只不过是拿着扫帚的工人而已。”那名女工被她的这句话激怒了,大声说:“卡门小姐根本不知道扫帚是什么东西,我哪敢跟您比呢?不过您要是有福气的话,为什么不当教女呢?或者成为一位波西米亚女子也行,可是没有。我的驴您很快就会认识的。到时候,您会骑在驴背上,让治安官先生牵着驴到处游行。真是很不错,后边还会跟着两名当差的,他们会替你驱走苍蝇的。”
卡门实在忍不住了,说:“可以啊,苍蝇是需要喝水的,那我就在你的脸上挖一条水渠吧。”卡门的话音刚落,她们两个就厮打在了一起。卡门拿起切雪茄烟头小刀朝对方脸上划去,结果就划了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我把事情的经过都弄清楚了,拉起卡门的胳膊礼貌地说:“小姐,请跟我走一趟吧。”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她认出了我,无奈地说:“我的头巾呢?我跟你们走。”
她拿起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在我们后边走着,刚才的高傲劲儿都不见了,就像一只绵羊一样温顺。我们刚到警卫亭,排长就告诉我们这件事情非常严重,必须把她带到监狱,并派我来押送她。
两个龙骑兵走在她两侧,我跟在她后边。我就像一个班长一样,走在去城里的路上。刚开始的时候,波西米亚女郎一句话也不说。不过待我们走到蛇街的时候,她好像认识这个地方,开始活跃起来。这里确实跟街名一样,到处都是弯弯曲曲的小街道。她故意把头巾拽到肩膀上,这样她的脸就露出来了,好吸引我们的注意。她最大可能地把头转向我,说:“长官啊,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呀?”
她毕竟是一个女囚犯,我尽量像一个心地善良的士兵那样,温和地对她说:“可怜的姑娘,我们要把你送到监狱。”
“如果把我送到监狱的话,我就惨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长官。您长得那么可爱,并且那么年轻。”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小声对我说:“如果您帮我逃走,我会送您一块巴尔—拉基,您有了这个,就可以得到很多女人的芳心。”
“先生,您没听说过巴尔—拉基?它就是一块具有磁性的石头。在波西米亚人眼里,它是一块非常珍贵的东西,因为用它可以施法,但是一定要掌握秘诀。它的功能之一就是,用它研成粉末,放在白葡萄酒里让女子喝下,她就会任由你摆布。”
我对待这件事情是很严肃的,不可能听从卡门的话,我告诉她:“必须把你送进监狱,我服从命令,执行任务,不用跟我废话了,我是不会把你放走的。”
西班牙人的发音和我们巴斯克人的发音略有不同,仔细听是可以分辨出来的。卡门听出了我的口音,知道我来自“特权省”。先生,您应该听说过,波西米亚人不属于任何国家,他们没有一个统一的祖国,大部分人都在外边四处流浪,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讲很多种语言。他们有的住在葡萄牙,有的住在加泰罗尼亚,还有的住在法国、“特权省”的。有些人更厉害,可以和摩尔人或者英国人自由交流。卡门会说巴斯克语。
突然,她又对我说:“亲爱的先生,咱俩是老乡啊。”
她用我们的家乡话说的,那种语言非常好听,特别是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听到这种亲切的声音,我就像触电一样。
堂?何塞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低着头说:“我想要一个忏悔神父,不过他必须是‘特权省’的。”
他跟我说完,又继续讲了起来。
我当时非常激动,也用家乡话巴斯克语对她说:“我们不是老乡,我是艾利松多人。”
她立刻回答:“我本来是艾查拉尔人,您的家乡离我的家乡很近,只有四个小时的路程。可是,后来我被波西米亚人拐到了塞维利亚,无奈只能在工厂里打工,那样就可以挣到一些钱,到时候可以回去孝敬我的母亲啦。我的母亲有一片小果园,里边种满了苹果树,不过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所以没有人帮她干活。我就想早日回到我的家乡,家乡的景色很美,有白的大山,我可以尽情地爬到山上。正因为我不是当地的人,所以她们总是欺负我。还有那些卖橙子的小贩们,我跟他们根本不是老乡,还有那些骗子,他们总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告诉他们,即使他们拿着刀也打不过我们家乡的人。可是现在我为难了,作为老乡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去送死吗?”
实际她在跟我说谎,她总是花言巧语来骗我。我甚至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说一句实话。可是当时的我很傻,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当时,她只不过说了几句巴斯克语,我就相信她是纳瓦拉人。从她的外表就能看出来她就是波西米亚女郎,比如说她的肤色、她的眼睛,还有嘴唇,可是我却傻傻地相信她是纳瓦拉人,当时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我也很爱我的家乡,如果有哪位西班牙人敢说我家乡的坏话,我也会像这位卡门一样,划破对方的脸。这时候的我几乎神志不清了,完全跳进了她的圈套。
她又用巴斯克语对我说:“亲爱的老乡,我一会儿推您一下,您赶快倒地,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逃跑了,那两个新兵根本拿我没有办法。”
我真是疯了,我忘记了我的任务和职责。我对她说:“亲爱的老乡,我听您的,不过希望您能顺利逃走。”
塞维利亚有很多狭窄的小巷,我们经过其中的一条小巷时,卡门猛然转身朝我胸口上猛击一拳,我装作受到很大撞击,栽倒在地。她立刻从我身上跨过去,朝前边疯狂地跑去。她比巴斯克人都厉害,跑得那么快,不过她的两条腿也很美。
我在栽倒后,故意把长长的枪杆子横在小巷子里,这样他们俩就不会很顺利地追上她,我站了起来,开始往前追,他们两个跟在我后边,我们身上挎着马刀,拿着长枪,脚上穿着刺马靴,根本不可能追上她。他们两个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她已经跑没影了。街上的人根本不帮我们,胡乱给我指方向,嘲笑我们。我们搜寻了好几条街,都不见她的踪影。我们来到监狱,监狱长给了我们一张收条,我们就回去了。
回到厂里后,那两个人怕受到处分,就交代我与卡门用巴斯克语说过话。还有,他们跟排长说,一个瘦小的姑娘打我一拳,我不可能被击倒的,他们很怀疑这一点。那天下班后,我被解雇了,并且要监禁一个月。自从当兵,我从来没有受过处分,这是第一次。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升为排长,可是我与它无缘。
刚被监禁的时候,我吃了很多苦。记得刚当兵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一天肯定能当上军官。米纳和隆加都是我的老乡,他们两个已经当上了将军。查帕兰加拉当时和米纳的遭遇一样,他们无奈逃到我的国家,现在他也当上了上校。我跟他的弟弟很熟,我们曾经在一起打网球,他跟我一样,仍然是个穷鬼。
我曾经这样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兵,你白当了,原来你在领导眼里树立的好形象,全部毁了,要想重新站起来,得到领导的提拔,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真是愚蠢至极,为了一个嘲笑过我的波西米亚风流女子,我竟然受到了处分。现在她说不定又在某个地方卖弄风骚,或者偷窃呢。可是她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会时不时地想起她。她当时穿着一双有很多破洞的长丝袜,我看得清清楚楚,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透过监狱的小窗往外看,从这里经过很多女子,可是我还没发现,有哪一位能比得上她。金合欢花的香味依然没有消散,虽然她当时扔给我的那朵花已经枯萎。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女巫的话,那么她肯定是,并且有很强的法力。
有一天,狱卒拿着一块阿尔卡拉面包走进来,然后把面包递给我。
他告诉我:“快吃吧,这是你表妹给你送来的。”
听了他的话我很吃惊,因为在塞维利亚我根本没有表妹,所以我很疑惑。我当时想,也许有人弄错了,我看着面包没敢吃。但是这个面包太香了,我经不起它的诱惑,决定把它吃掉。我把面包切开的时候,发现里边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才发现,里边竟然是一把锉刀,我想是面包师傅在做面包的时候,把小刀忘在里边了。除此之外,里边还有两个金币。
我突然想到了,这应该是卡门送来的。波西米亚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他们特别崇尚自由,为了自由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出来,甚至可以烧毁整座城市。我发现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她竟然想到把这些东西放在一大块面包里,这样狱卒就不可能发现。
监狱里的铁栅栏可以用这个锉刀锯开,估计一个小时足够了。这两枚金币的用处是,我从牢房逃出去之后,可以去买一套普通衣服,把身上的军装换下来,这样人们就认不出我了。监狱的墙只不过有三十尺高,对于小时候经常在悬崖峭壁上抓小鹰的我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是一名军人,如果逃跑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我不打算逃走。
想想看,一个人在蹲监狱的时候,外边有个人牵挂着你,就觉得很幸福。这两枚金币留在监狱里很不安全,我很想把它还给它的主人,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我本想着撤职是我最大的耻辱,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有更大的耻辱等着我。我刚出监狱的那天,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我去站岗,就像一个小士兵一样。我是一个刚强的男人,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我甚至愿意去死。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所有的老百姓都看着自己,那时,我最起码是个人物,可是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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