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知道江无瑕秉性的阿飞心中微叹,便要去寻她,她就是半刻都不肯安分。这几日,阿飞与王小石、白愁飞几人合作合力剿灭巨鲸帮,彼此之间也生出些朋友情谊,尤其是王小石,他实在是个轻而易举就能叫男人对他称兄道弟的人。
阿飞要去寻江无瑕,王小石也不愿在客栈干等,索性便一起去,见王小石去了,温柔便也要闹着同去,还要拉着田纯,到最后就变成大家一起去。
按照江无瑕纸条上画出的路线,一行人出了城,到了顾惜朝住的幽谷之中,阿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正看见,江无瑕似是全身无力靠在顾惜朝一侧,而顾惜朝则揽住她的腰身,两人身边还倒着一个黑衣人,已经没了气息,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顾惜朝要对她图谋不轨一般。
阿飞目次欲裂,以为这青衫男人挟持了江无瑕,怒喊道:“放开无瑕!”
他拔出剑,便要对着顾惜朝刺过去。
倚着顾惜朝的江无瑕声音有些嘶哑,喝止了阿飞的行动。
下一刻,她便挣脱开顾惜朝的相持,跌跌撞撞拎着裙角,如乳燕投林般,投入少年剑客的怀抱。
哪怕当着顾惜朝,王小石,白愁飞,温柔和田纯几人,她也毫不避讳,直接用手搂住了阿飞的肩膀,却柔弱无力要摔倒。
阿飞急忙揽住她的腰:“你没事吧。”
在这如画一般的幽谷中,容貌绝美的少女拎着裙角奔入少年剑客的怀中,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只那一会,在场所有人都瞧见了江无瑕的脸。
温柔便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美人,见了田纯,王小石则更是理解了什么是大家闺秀,田纯遇雪更清经霜更艳,叫他们都见到了女子是至柔至淑。
而现在,他们却呆愣在当地,眸中只有一个江无瑕,这个少女美的如梦似幻,根本就不是凡尘俗世中人,若是遇到温柔田纯,男人们尚还会去追求难免有些幻想。
而面对这个少女,他们就只想亲吻她的衣角,只要她能对他们笑一笑,哪怕刀山火海赴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而当这个少女明确的投入少年剑客的怀抱中,与他那样亲近,亲近的不避嫌,耳鬓厮磨对少年剑客这般依赖。
心中的倾慕爱恋,全都转化为对少年剑客的嫉恨,恨不得对他取而代之,若被少女青睐的是自己,就好了。
王小石率先从这种莫名的嫉恨中回过神来,急忙掐了自己一把,真是好美,也好可怕的一张脸,一刹那间,他竟然也对阿飞兄弟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嫉妒。
看向温柔,此时她已然呆愣的说不出话来,揉着衣角,可怜巴巴,脸上满是自惭形秽。
温大小姐活到现在,因为有个“洛阳王”的父亲,还有个小寒山红袖神尼的师傅,京城大名鼎鼎的苏楼主又是她的师兄。
受尽宠爱的娇蛮大小姐,容貌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受尽了吹捧和赞美。
遇到田纯时,她虽震惊田纯的美貌和娴淑,可暗中比了比,除了她不够柔美,也并不觉得自己输在哪里,田纯不过是另一个没有习武没有走江湖路的她自己。
可现在,见到江姑娘的真容,她竟是生出了比都不敢比的自卑心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女孩子,哪怕同为女人,她也生不出一点嫉妒,只想看着这张脸,只要一直看着,心情就好的能多吃几碗饭。
再看白愁飞,他此刻双眸幽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阿飞怀中的江无瑕,这眼神竟与对面那青衫男人,如此相似,如出一辙。
王小石心中一惊,低低叫了一声:“白大哥……”
白愁飞回过神,低头笑了一下,神色意味不明。
真是没想到,本以为温柔田纯便已经是他所见过的顶尖美人了,与这位江姑娘比起来,简直如同萤火之于太阳,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阿飞,有人要杀我。”
江无瑕此刻见了阿飞,胸中的委屈一股脑的涌出,像个小动物一般依在他脖颈间,这姿态叫人又爱又怜。
“谁要杀你?对面那个男人?”
阿飞的剑指着顾惜朝。
顾惜朝敛下眉眼,并未与阿飞针锋相对,手中飞刀和小斧也不曾出手,虽然他心里有种熊熊燃烧的嫉妒,一直催着他,将眼前这少年剑客杀死,撕碎。
江无瑕按下阿飞的手腕:“不是他,这位是顾公子,是他救了我,要杀我的是青衣楼。”
“青衣楼?传闻中江湖最神秘的杀手组织?”王小石低呼了一声。
阿飞淡淡看了一眼顾惜朝,对着他点点头:“多谢你,救了无瑕。”
这种宛若男主人一般的姿态,叫顾惜朝心中更不爽了,攥紧了手中小斧,他偏过头,不去看眼前这糟心一幕:“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不会叫江姑娘在我住的地方出事。”
“青衣楼为何要杀姑娘?他们出手的价码可不低,姑娘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白愁飞看向江无瑕的表情极其温和,他平日本就表现得像个对女人很温柔的翩翩公子,可现在却莫名的更加温柔,说话都轻了几分。
江无瑕幽幽叹气:“还能有谁,不过是得罪了一个疯婆子,先前这女人叫她的裙下之臣来杀我,杀我不成,又请了青衣楼的杀手组织,还真是不屈不挠。”
阿飞面色不好,这女人也难缠的过了头,破坏了她的计划,便如此执着的要江无瑕的性命。
“别怕,他们,来一个杀一个,叫他们有来无回。”
阿飞拍了拍江无瑕的头,动作温情,口中语气却冷得令人生寒。
“飞兄弟放心,还有我们呢,我们也会帮你保护江姑娘的,别担心,有咱们几个在,决计不能叫青衣楼得手。”王小石拍了拍胸脯,冷不防对上江无瑕那双水盈盈的双眸,顿时脸一红。
真是乖乖,饶是他确定自己喜欢的是温柔,可见到这种美貌,仍是被扰了心神。
江无瑕从怀中掏出面具,又带在脸上,遮住了这张引人遐想脸红的芙蓉面。
“顾公子,多谢你救了我,还有这几天的照拂,我跟阿飞还要赶去汴京,便就此别过吧。”
顾惜朝袖子中的拳头攥紧,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你的画我还没画完。”
江无瑕摇了摇头:“在此处盘旋日子已多,此去汴梁是为了给人看病,我能等得,只怕病人等不得的。”
“你不收画,我不能收你的银钱。”
“那银子就算是因我之故,损坏了你的房子的赔偿吧。”江无瑕从袖中掏出那本七略:“这本书就算卖给我了,我可不会还你。”
她叹了一口气:“好啦,我真的该走啦,顾公子是胸怀大志的人,必不可能困于惠安这个小城之中,他日若能再见,相逢即是缘分,到时候我请顾公子喝酒啊。”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与少年剑客转身离开。
就像蝴蝶流连花丛也不过短短一瞬,花中的蜜没有了,就会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这几日的相处,顾惜朝仿若做梦一般,已经摸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就直直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姑娘远去。
哪怕离得这样远,以他习武之人的耳力仍能听见那姑娘又娇又蛮的声音。
“我吸进去好多迷烟,腿软的很,走不动嘛,阿飞背我!”
他看到那个少年剑客老老实实转身蹲下身,将那姑娘背了起来,听话的就好似一条狗。
可能留在这姑娘身边,得到她的垂青,即便是做狗又有什么不好呢,那个剑客已经深深沦陷,坠入情网,再也无法挣脱。
悲哀的是他们这些只能看着瞧着,却无法靠近一步的男人们。
他绝不会一辈子都只是这样看着,一步都无法靠近。
江无瑕趴在阿飞的背上,脸贴着他的后脖子,几率发丝贴上脖颈间,挠的他有点痒痒的。
“你以后别乱跑了,我很担心。”
阿飞的语气并没有责怪,江无瑕却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人家无聊嘛,好啦,你别生气,以后我听你的就是。”
她才不会听他的,只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他。
阿飞早就看透了她的性格,却也并不会她耍小性子哄骗他,就因此而不爱她。
他早就已经是她的了。
“我累了,想睡一会。”
江无瑕是真的累了,吸入了迷烟后,她虽及时调配了清醒药,但药力起效总要过一会儿,背上没了声音。
她的头也靠在他的背上,显然是睡着。
阿飞摸摸将她往上挪了挪,好叫她睡得更舒服些。
“阿飞兄弟跟江姑娘感情这样好,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看江姑娘也有武功,此前却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阿飞兄弟好福气,也不知跟江姑娘怎么认识的?”
轻声询问的是白愁飞,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笑却总叫阿飞觉得怪怪的。
人相处的经验,一时也不知跟江枫说些什么。
她知道江枫和金陵江氏。
金陵江氏可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有钱自不必说,江湖朝堂也有不少江家子,身为嫡系的江枫自然是佼佼者。
江家与无争山庄原氏,江南巨富花家都是姻亲。
江家不论在江湖还是朝堂,都是妥妥的武林白道。
而她,哪怕她行事并非像师父那样,可她本身就随心所欲,虽然救治过温晚,现在也是金风细雨楼的客人,可总归算不上全然的正派人物。
而且她师门又是那个样子,若是叫人知道她师父是谁,江家怎么可能认她?
她虽刚入江湖,却也见了不少因师承出身就将人判了死刑的事。
若师门出身不重要,为何师父会将无花送去少林,将小灵送去丐帮叫小灵认丐帮前帮主做义父。
江枫微微一笑,笑容温柔又亲和。
“栀儿,我知道跟你说的这些你一时间很难消化,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几年也无妨,只是,我请求你,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我是你亲兄长,我只想好好的补偿你,如果你愿意,我还想带你回金陵去见见阿娘,她很想你,这些年也日日吃着药,撑着身子只想再见你一面。”
江无瑕咬了咬下唇,将目光无措的投向顾惜朝。
这屋内唯二的两个男人,她跟顾惜朝都比跟江枫熟,虽然她也觉得江枫很亲切,可她从未与家人相处过,面对亲人的温情,并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惜朝也是恍恍惚惚,他心中极复杂,无瑕成了江家的大小姐,与他之间的距离好像更远了,可若是他好生为江枫卖命,得了江尚书的赏识,也没准会……
他脑中迅速转过好几个念头:“江姑娘,公子的人品你是可以信得过的。这种事上,公子绝不可能骗你。”
江枫微笑,余光掠过顾惜朝。
这个顾惜朝倒是个十分有眼力见的人。
江无瑕低下头:“我……你让我回去想想。”
她看了看时辰,已经快天亮了,她心里乱的很,像是被猫挠成一团乱麻的毛线团,理不清说不明。
“还有,今天的事……我不想叫别人知道,你们,你们能别说出去吗?”
江枫微笑道:“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只要是你想,我都会为你达成。”
“惜朝,你送栀儿回去。”
赶在天亮时,顾惜朝将她送回金风细雨楼,他尚有些踌躇,想与江无瑕说些什么。
江无瑕却怕被人发现,一句话都没留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匆匆回了内院。
顾惜朝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里又难受又嫉妒,明明昨晚她那样乖巧,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她却说翻脸便翻脸,他顾惜朝就那么比不上那个阿飞?
此时的小甜水巷内,也有个气急败坏的人。
“该死的柳无眉,就知道她只会破坏计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暗室中,锦衣公子俊秀的脸蛋,因为生气愤恨而变得扭曲狰狞。
这人竟然是方应看!
出的什么鬼计谋,下□□让他英雄救美?美没能救成,却叫别人摘了这个桃。
“公子,我瞧柳无眉并不是真心想跟咱们合作。这个娘们诡计多端的很,公子还需提防他!”
“哼,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等她吐出天武神经……对了,她不是坚信自己中了毒吗?那就给她再加点料……大漠那里得罂粟花正合适治她中的毒。石观音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禀公子,暗线的消息,石观音已经出了大漠。”
“把柳无眉的消息透给她,不能叫那个疯婆娘盯上我们。”
顾惜朝带着满腹的心酸回了江府,而江枫早已经煮好茶等着他,就等他对他解释,昨夜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顾惜朝是聪明人,他到江枫身边却总也看不透他。
亲切的微笑,仿佛是他脸上的假面具,他甚至对外头馄饨摊上的老妇,也是这副和煦亲切的样子。
但顾惜朝一点也不敢小瞧他,如此年轻便能做到户部尚书,与江湖第一剑燕南天为结拜兄弟,麾下为期效命的江湖人士不知几凡。
在朝中已隐隐形成以他为首的一股势力,能与蔡京有抗衡之势。
他越笑得温和,顾惜朝便越摸不到江枫的底。
师无愧面色一喜,又看向阿飞:“那您一定就是飞少侠,得了洛阳王的传信,楼主便下了令,叫我等兄弟们去随时去城口迎接姑娘,只是今日被这些迷天盟的余孽绊住了脚,才没来得及去迎姑娘,却在此遇见了,洛阳王安排护送的人手怎么不在姑娘身边?”
“你是苏梦枕的属下,那倒是巧了,我们半途遇见了他的师妹温柔,便一起来了汴梁,在城门口才分开,本想逛逛汴梁城,却没想看见你们和迷天盟的人火并。”
“这边清扫完了,就让在下带江姑娘和飞少侠去楼子里头,自得知姑娘和少侠从洛阳启程,楼主每日都要问问你们到哪了。”
“头儿,那厮不知用的什么毒药,有几个兄弟伤口都化脓了,看着不大好。”
他属下跳上房檐,眉头皱的很深。
江无瑕戳了戳阿飞:“咱们下去,我悄悄他们中的什么毒。”
“那毒对你没事吗?”
见阿飞担心她的身体,江无瑕笑了:“没事,外面开阔,他们中毒都是在屋里,这些粉末,风一吹就散了,没什么影响,你信我。”
阿飞这才点点头,抱着她跳下了房檐。
这些人中毒的地方,除了眼睛处,便是原先火并时出现的细小伤口,流了一点血也没在意,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有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若只破了个小口子,是连金疮药都不涂的。
这些伤口碰到白色粉末,很快便侵入身体中,叫伤口流脓发炎。
江无瑕都不用捻起那粉末瞧,心中便知道了是什么毒。
她变戏法一般,从袖口掏出两个小瓶子交给师无愧:“不是什么很高明的毒,黑色的那瓶里头的药分给大家内服,白色的那瓶,将药化到水里,弄一大壶,给大家清洗眼睛和伤口,直到没有脓水流出再上金疮药就没事了。”
师无愧急忙接了,叫下属去做。
“江姑娘,他们的眼睛……”
“不妨事,救治来得及眼睛能保住,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拖延个几天可就不一定了。”
师无愧的属下办事也麻利,一一按照江无瑕说的办了,果然用那水清洗了双眼后,灼痛就好了不少,也能逐渐看清,又按照她说的,服了丹药内息也慢慢恢复了起来。
师无愧本对这姑娘的医术有所怀疑,谁叫这少女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脸,可声音身形却这般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江湖上哪位成名的大夫不是垂垂老矣便是进入中年。这般年轻,当真能比得过树大夫?
江无瑕这一手,轻描淡写的解了兄弟们的毒,叫师无愧那点疑心也烟消云散了,他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楼子里给楼主诊治。
师无愧亲自驾车,带着两人进了楼中地盘,他都不必递腰牌,门口便放了行,从外头看,金风细雨楼就是个园林,景色倒是十分好。
“你们这个地方,倒是有点像瘦西湖,不像个江湖势力的大本营了。”
“我们楼主是个雅人,不像江湖中的,倒像个世家贵公子,等姑娘见了楼主便知道了。”
身为金风细雨楼的总管和楼主身边最忠心的护卫,杨无邪总是会守在象牙塔之中,苏梦枕信任他轻易不会将他派出去。
此刻,见到师无愧亲自带着一个剑客少年和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女进来要求见楼主,杨无邪只一瞧江无瑕的打扮,便知道这人是谁。
他不知为何,得了温晚的信后,楼主执意要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接到楼里来,说是要让她瞧病,而如此兴师动众的样子,反倒是有意将这少女纳入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中,保护起来。
可他从不会质疑楼主的决定。
“楼主已经等待多时,江姑娘,飞少侠,里面请。”
当一个人的名声成就足以名震江湖的时候,人们往往便会忘记他的年纪。
而当人们羡慕苏梦枕有着众多效力的属下,掌握如此权势,畏惧他的红袖刀时,他们都忘了,苏梦枕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多年的病痛折磨,叫苏梦枕实际上看着并不十分英俊,或许根本跟英俊沾不上边,消瘦的身体,带着病容的面色,都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可他双眸幽深,看的久了,深处宛如有两点明亮的星火,只这一双眼睛便足以吸引旁人的注意。
他的确身体不好,可没有人怀疑,他的红袖刀的威力。
而江无瑕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在燃烧着生命在支撑着这具身体。
“飞少侠,快剑剑客,久仰大名。”
阿飞有点呆,在他狼一般的直觉中,眼前的苏梦枕与李寻欢一样,都是极具有个人魅力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侠气一种江湖正道才会具有的特殊气息。
他很难不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
苏楼主竟然知道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我只是个剑客,并没什么名气。”
苏梦枕摇摇头:“飞少侠与王少侠白少侠联手,铲除作恶多端的巨鲸帮,已经传遍江湖,飞少侠还如此年轻,果然英雄出少年,苏某佩服。”
“还有这位……江姑娘……”
哪怕没见到脸,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他仍是一眼便认出,眼前的江无瑕就是金陵江家丢失的那个女儿,他失踪已久,曾在幼年便定下婚盟的未婚妻。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叫她,栀儿。却硬生生将这句脱口而出咽下,叫了一声江姑娘。
阿飞如言坐下,江无瑕却没动,仍站在原地,歪着头打量着他。
在一位江湖枭雄面前,这种举动堪称无礼,苏梦枕却一点都没生气,仍旧温和笑着望着她。
“很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有点熟悉的样子,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江无瑕喃喃自语,可一想这些事,她头侧就疼的厉害。
她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病容的青年男人:“你不应该再做这些事。”
“你应当退隐山林,好好保养身体,大概可以寿终正寝。”
江无瑕却并没有察觉出屋内气氛的不对劲,继续说着:“现在的你,就像是蜡烛,燃烧着心血勉力支撑,这样下去,你会早死。”
杨无邪还没见过敢在苏梦枕面前这样不客气的人,还是个少女,是个大夫,直白的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叫人猝不及防。
苏梦枕抬手,制止了杨无邪的怒意。
他的面色很是坦然,似是早就对自己的结局有所认识,从他接受金风细雨楼到现在,种种更坏的结果,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若是死前能成就一番事业,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归隐山林,不再插手江湖中事,苟延残喘维持性命的苏梦枕,与死了,也是无异。
“江姑娘年轻,说话直白些也很好,看了那么多大夫,也是束手无策,还支支吾吾,倒不如江姑娘这般,有话明说来的痛快。江姑娘瞧我这身体,可能治?”
苏梦枕并非没有傲气的人,统领这个大一个楼子,自然不可能只靠和风细雨温和待人,要恩威并施,叫下属又敬又怕。
然而对于这位江姑娘,他似乎拿出了这辈子的耐心和温柔。
杨无邪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只瞧了你的脸,都没把脉,怎么知道能不能治。”
江无瑕冷哼一声:“不过我还是敢夸下海口的,这世上的病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没有我救不回来的。”
她的语气太过自傲,若是叫那些年纪大的老大夫听到了定会嗤之以鼻,便是外行人听见这么一句话又瞧见她的年纪,也会说句不知天高地厚。
苏梦枕却笑笑:“那就期待江大夫妙手回春。”
“你把手伸出来,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苏梦枕依言而行,这听话的样子,直叫杨无邪看直了眼。
他的手腕也很枯瘦,并非健康男子那般健康粗壮,然而就是这样的手,却有着天下人都为之侧目的武艺,一柄红袖刀,便进入天下一流高手的行列。
江无瑕坐到他身边,宽大的袖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十指纤纤,白皙细嫩的像是羊脂豆腐一雕刻的一般。
这只莹白的手搭上了他枯枝一般的手腕上,显得那样的不合适,不般配。
苏梦枕瞧着她的手陷入了沉思。
江无瑕面具下的脸上皱起了眉,怪不得他身边有树大夫那样医术高超的御医,却仍旧治的不上不下,只能说是勉强维系着。
他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灯笼,那一点烛火被薄薄的纸外壳罩着,看似有着保护很稳定,实则只要风大一些,便会轻易将外壳刮破,将那一点烛火吹灭。
把完了脉,江无瑕叹了一口气:“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对于你身体的情况,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