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演演戏时把耳机放演戏时剧组的衣服怎么处理给换的裤子里忘拿了,第二天剧组的衣服怎么处理拿去厂洗了,剧组的衣服怎么处理要赔偿吗?

   你的任务呢,就是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您好严老师,我是今天负责给您拍摄的贺峻霖”

   一辆黑色的敞篷保时捷里下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严浩翔带着黑色墨镜撇了贺峻霖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系上了自己黑色西装的第一颗纽扣,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的贺峻霖想给他一脚

   穿着一身黑,连车都是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参加追悼会,贺峻霖想

   “你好,琳达,Yan的经纪人”一旁的女人脸上也板着一张吊死鬼脸,看的贺峻霖想翻白眼,穿着红色包臀裙,带了一身首饰,难看死了

    出于礼貌,贺峻霖还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人往摄影棚去了

   “晨晨,给他带过去妆发吧,衣服我昨天已经排列好了,等会儿让他按顺序穿,尽量快点”

   贺峻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严大明星,然后转头瞬间衣服春风满面的样子看着严浩翔

   “严老师,您跟着晨晨先去化妆吧,我和琳达姐在外面等你哦~”

   严浩翔摘下黑色墨镜又撇了贺峻霖一眼,然后就跟着所谓的妆发师晨晨去了化妆间

   “她能行吗?”琳达看着晨晨的背影,满脸不屑

   “一个小摄影师而已,还是管好自己吧,切”琳达转身向洗手间那走去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别人生气我不气……”贺峻霖反复念着这句话,手也在不停的拍打着胸口

    大概十几分钟,晨晨带着妆发和服装已经完成的严浩翔来了大厅

   “一般般啊,这头发什么鬼,真够可以的”琳达不停的翻白眼,看的贺峻霖眼睛疼

   “我倒觉得挺好的,晨晨是我们影棚里最出色的妆发师,也是法国著名造型师David带出来的徒弟,如果她那里做的不好,请您明确指出”

   贺峻霖把晨晨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调侃着琳达

   “行了,琳达,我没有对我目前的妆发感到不满,你也消停会儿吧”严浩翔制止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争吵

   贺峻霖也甩开了琳达那个烦人精,拿起已经调节好了的摄像机,按照严浩翔的节奏咔咔一顿拍

   几个小时之后,几组服装都拍完了,贺峻霖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发愁,虽然说这大明星的脸蛋果然能打的很,但……

   “那个……严老师啊,咱们都拍了九十多张照片了,你能不能……稍微的,嗯,笑一笑?”

   贺峻霖看着自己对面依旧冷脸的严浩翔,有点说不出话

   “严老师,你这些照片有一半都是要挂新杂志上的,这一本杂志怎么说都小一百块钱了对吧,你这让粉丝翻开,人家看的可是你的脸,你倒好,几张冷脸一摆……”贺峻霖有些哭笑不得

   严浩翔津津有味的听着贺峻霖胡乱叭叭,然后摆了摆手

   严浩翔竟对着贺峻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的一旁的琳达一愣一愣的,她带了严浩翔几年了,看严浩翔对别人这样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多半还是为了应付一下大导演

   “好嘞,安排”贺峻霖又拿起了沉甸甸的摄像机

   这次相对好了很多,至少严浩翔的嘴角都是上扬的,尽管让人不习惯,甚至看着像个傻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那一副冷脸,贺峻霖都喜欢

   “嗯,还不错,像是人能看的”琳达看完了所有照片,装作勉强的对着贺峻霖微笑着

   “照片我已经传给了你们李总,剩下的让我的员工去对接吧”

   贺峻霖和晨晨收拾了东西,去找了还在欣赏照片的琳达,说真的,琳达她对这些照片是出乎意料的满意

   “严老师,我今天还有事,要先走了,主要工作都做完了,其他的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员工,他会来和你们对接之后的事项”

   “严老师,再见”说完,贺峻霖一边垫着东西,一边拽着晨晨就跑了

   “贺哥,跑……跑那么快干嘛……累死我了……”

   两人上了车,晨晨坐在后面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前面的贺峻霖也够呛

   贺峻霖开着车扬长而去,后面扬起了一层灰尘

   “我跟你说啊,我要再在这破地儿呆一会儿,恐怕要用撒贝宁呼吸机了。我给你送到工作室,然后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我妈”

   这次贺峻霖给严浩翔拍摄,纯属因为他的员工前天失恋了,喝的烂醉如泥,第二天贺峻霖二十个电话都没叫醒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接手这个烂摊子。今天是贺峻霖妈妈的祭日,他妈妈葬在成都老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估计去了晚上赶不回来了

   “啊对!瞧我这记性,怎么把阿姨这事儿忘了”晨晨敲了敲自己的头:“贺哥,到时候记得帮我给阿姨带个好哈”

   他把晨晨送回了工作室,又回了趟家取了提前几个月就给妈妈准备好的照片,是他之前去法国工作时拍的,他妈妈很喜欢法国,因为那是个浪漫的城市,也是她与贺峻霖爸爸相遇的地方

   他们真的很相爱,贺峻霖妈妈已经离开有两年了,但贺峻霖爸爸还住在他们之前的房子里,那也是他们的婚房,随着时代的变化,里面的很多设施都不行了,贺峻霖前些阵子才找过装修队,把那又老又破的房子完整翻新了一边

   还剩七百多公里的时候,贺峻霖的车没油了,不过幸好他的后备箱还存了点,剩下的等到了加油站再加

   “这破车才开了两年多,怎么天天没油,等回去了先去看看车”

   “哎霖霖,你来啦!今天忙吧,天都快黑了,爸爸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贺峻霖爸爸坐在妻子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侧脸

   “怎么可能,只要跟妈有关的,你儿子我怎么会缺席”贺峻霖起身抱了抱他

   “妈妈,你儿子我啊,现在可有出息了,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自己开了个摄影工作室嘛,我这一年干的风生水起的,还给你跟爸爸的老房子装修了一下,你有空呢,就来看看,特别好看!还有还有,我的小员工还让我给你带个好哈!”

   边说,贺峻霖边从包里掏出相册和一个画簿,还有一大堆的水果零食

   “老婆啊,你看儿子对你多好,给你带了这么多你喜欢吃的”贺峻霖爸爸满脸深情的望着墓碑,他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

   “妈妈你看,我知道你喜欢巴黎,我前几个月去巴黎工作的时候给你拍了好多其他的照片”

   “好了,看完了!妈妈你什么时候还想看就托梦给我说一声,到时候我肯定拿来给你看!”

   “对了,还有这个画簿,这上面有我这两年对着你照片画的,你看看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

   贺峻霖爸爸在旁边望着自己喋喋不休的儿子,心里全是心疼

   “妈妈,还有个好消息!我之前那个小工作室准备扩建了,还准备弄个二层,到时候你一定要去参观参观!”

   “傻孩子,你一个人在北京累不累呀”贺峻霖爸爸拉着贺峻霖的手轻轻摩擦

   “我不累啊!你们的好儿子现在赚钱可容易了,我的员工都有七个了呢!”

   “对啊!那还不是因为我有一个超级无敌厉害的爸爸妈妈!”

   贺峻霖去北京工作后就很少说话像个小孩了,这会儿他趴在爸爸的怀里撒娇,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每天都腻在一起,没有邻居家那样无厘头的争吵,到了黄昏,他们会溜着一只金毛去散步。可后来妈妈去世没几天,那只金毛也去世了,可能他是去陪她了吧

   “好了老婆,天都黑了,我先带霖霖回家了啊,你可别太想我咯!”

   贺峻霖的手被爸爸拉起来两个人伴随着月光,离开了陵园

   “好嘞,那爸爸带你去吃家门口那家火锅,你从小都喜欢吃!”爸爸还是那张嬉笑的脸

   贺峻霖连连点头,然后把爸爸的胳膊挽的更紧了

   李总坐在办公桌后反复看着那几张保留下的照片

   “嗯李总,确实”严浩翔坐在另一头看着手机

   “对了,你下个月的行程他们已经列好了,你看看,我发给你了”

   “下个月要跑四个片场?这会不会有点多了?”

   “四个就四个,好歹你也是男主,好好演啊”

   李总挥了挥手,严浩翔走出了办公室,看见已经在外面等待已久的琳达

   “琳达,我下个月要跑四个片场的事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我要是早告诉你了你会接吗?好不容易四个男主,好好演,李总已经找了人了,今年明年朱雀奖都是你的”

   “我之后一周的巴黎日常vlog找好人拍了吗?我要最专业的”

   “找好了,还是上次给你拍杂志的,贺峻霖,别人拍vlog都是自己拍,你倒好,不让我跟就算了,还要找别人拍”琳达对着严浩翔翻了个白眼

   严浩翔没有说话,然后加快了脚步走出公司,坐上了专车

   回到别墅后,他的行李已经让阿姨整理好了,满满一大箱,vlog要去法国巴黎拍,他被特邀去看米蓝时装秀,反正vlog都快半年没拍过了,这次刚好有机会

   “浩翔啊,你今天看要早点睡,你那个摄影师刚刚打家里的电话了,他说明天早上在门口等你”阿姨刷着水池里好像永远刷不完的碗筷

   严浩翔去洗了澡,又躺着床上看了会儿剧本,然后就睡了

   大约是早上八点钟,贺峻霖就按响了严浩翔别墅的门铃

   连阿姨都没来,严浩翔也没醒,光贺峻霖在门口又按门铃又打电话,在第二十二通电话和第N下门铃的狂轰乱炸下,那位大爷可算醒了

   “喂?谁?”严浩翔接起电话,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狗东……严老师,我已经到了,你快醒醒吧,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误机了”

   贺峻霖强颜欢笑,差一点就把“狗东西”这三个字说出口,好歹自己也是个北京最难约的摄影师,要不是看在他们公司给的钱多的份上,鬼都不愿意伺候他

   “咳……知道了”严浩翔有些尴尬,堂堂影帝竟然让一个摄影师看了笑话

   “睡衣?老师这是今年米蓝的新风格吗?”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一身卡通睡衣,上面印满了小熊小兔,忍不住发笑

   严浩翔又跑上了楼换了衣服,然后反复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的造型后,又下了楼

   “老师,你经纪人没跟我说要准备你的行李”

   对啊!行李又忘了!此时严浩翔只想在地上凿出一跳缝,然后钻穿地球

   严浩翔以每秒一百八十迈的速度飞到楼上,然后拿来几箱行李,“走!”

   严浩翔坐在专车前面,感觉整个人都要尴尬炸了,他真的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丢脸!

   “看来这大影帝准备换风格了呀~”贺峻霖坐在专车后边想边笑

   “其实……我早上那会儿没有睡觉你懂吧,我就是……就背剧本,背了一整夜呢!”

   上了飞机,严浩翔对着贺峻霖手忙脚乱的笔画了许久

   严浩翔一个人演了几分钟的独角戏,一直没有得到身边人的回应,他转头看了一眼,贺峻霖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戴上了眼罩,睡的像死猪……

   “呸呸呸!怎么能用死猪形容!这就一死兔子!啊不!为什么是兔子?就……无语”严浩翔小声嘀咕,然后向空姐要来了一条毛毯给贺峻霖盖上

   “好歹是我的摄影师,万一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飞了半个多小时了,离目的地还远,严浩翔睡不着,他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敷衍的拍了几张,等着到时候发微博用

   他把各种角度的云都拍了拍,又把镜头调成前置,对着自己拍了拍,然后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

   早上出门走的急,还没吃早饭,虽然他的早饭只是一杯水,但让他早上不喝那一杯水,他心痒痒

   他刚想开口就看见了自己身旁还在熟睡的贺峻霖,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两个小脸蛋有些红彤彤的,还……怪好看

   严浩翔看着看着便睡着了,贺峻霖转了个头继续睡,两个人的脸蛋都要贴在一起了,严浩翔睡沉了,鼻息喷洒在贺峻霖的颈窝,有些湿热

   贺峻霖睁开眼睛,看着离自己的侧脸只有几公分的严浩翔,莫名感叹,不愧是影帝,这个颜值真他妈绝

   贺峻霖偷偷拿出手机对着严浩翔拍了拍,又靠近来了几张合照

   贺峻霖把身上的毯子盖到了严浩翔的身上,然后向空姐要了两杯热水,等严浩翔醒了给他喝,在飞机上一直吹空调,干死他了

   严浩翔的声音突然响起,把贺峻霖吓了一跳,差点把刚刚喝的水吐出来

   “你……你吓我一跳!”贺峻霖拍了拍胸脯

   “要到了”严浩翔端起水喝了一口,贺峻霖倒是懂他

   飞机落地后,贺峻霖取出了相机,架在身上开始录,直到到了酒店他才关了摄像机

   “他们习惯了”严浩翔坐在大床房的一边,“我睡这边”

   “啊??????????”贺峻霖懵逼了,他转身想去再订一间

   贺峻霖一个机智的转身,做到另一边的床上,然后笑了笑

   “这么贵的一间让你睡浪费了,咱俩凑合凑合也挺好~”

   “埃菲尔铁塔吧”严浩翔没有给贺峻霖反应的机会,转身拉起他的手就走了

   贺峻霖有点懵逼,“你让我拿上相机啊!”

   “去埃菲尔铁塔是我和你的私人行程”严浩翔的手从贺峻霖的手腕上滑下去,签起了他的手

   ???贺峻霖晕了,难道这就是影帝吗???贺峻霖想

   两个人坐车到了埃菲尔铁塔,那人很多,严浩翔牵着贺峻霖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两个人都抬起了头,太阳正高,都有些睁不开眼

   “我爸妈就是在这相爱的”贺峻霖望了望人群,又看了看塔尖

   “真浪漫,你妈妈一定很好看吧,都说儿子随妈”

   严浩翔和贺峻霖一直牵着手,直到回酒店才分开

   “不用了,我早上自己做了点”贺峻霖掏出箱子里的保温桶

   “我在网上查了,你胃不好,所以你还是别在外面吃了,这有两份米饭,一个番茄炒蛋,一个土豆炖牛肉,还有点葡萄和珍珠果”

   严浩翔看着桌子上的米饭和菜,菜被晃的有些乱,但又不影响吃,在平常琳达可只让他午饭吃煎蛋和面包

   “我要不会做饭,那我工作室的人天天点那么贵还没营养的外卖能给他们吃死”贺峻霖递给严浩翔一双筷子

   “怎么样怎么样?”贺峻霖跟期待影帝对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的评价

   酒足饭饱后,贺峻霖想让严浩翔出去运动运动,毕竟还要拍戏,胖了上镜不好看

   “睡觉吧你!”严浩翔一个胳膊就把贺峻霖揽到了床上

   严浩翔的胳膊搭在贺峻霖的肚子上面朝着自己,贺峻霖不敢动弹,也不敢大喘气,只能任由严浩翔离自己越来越进

   “好香哦”严浩翔紧紧抱着贺峻霖,闻着他脖颈间的味道

   “啊?”贺峻霖扭头看严浩翔,“说梦话了啊”

   贺峻霖没有听清,他闭上眼睛,周遭都安静了,他听着严浩翔和自己平稳同步的心跳声,严浩翔的脸已经埋在了自己的脖颈,然后轻轻的吻了一口

   严浩翔读不懂贺峻霖的内心,他把贺峻霖抱的更紧了,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只有贺峻霖为他建立了乌托邦,尽管那很小

   米蓝时装秀开场前,严浩翔牵着贺峻霖入了场

   米蓝的评委,也是严浩翔的朋友过来和严浩翔几张

   严浩翔没有回答贺峻霖的问题,而是把他的腰揽的紧了些,然后坐在了舞台前

   “可惜我相机没电了,昨天拍了太久,不然我肯定把侧颜这么帅的严大明星好好拍下来让粉丝舔舔屏”贺峻霖把手比成正方形对着严浩翔

   “既然你觉得我侧颜那么好看的话那你就在我身边看一辈子吧”

   “你的嘴巴看着也好好亲的样子,以后你看我的侧脸,我亲你的嘴巴,可以吗”严浩翔转过头盯着贺峻霖

   “啊?你你你你你……耍……耍流氓!”贺峻霖慌张的样子真的要把严浩翔可爱死了

   “你就说同不同意?让本大明星先开口的,你还是第一个”严浩翔一脸认真

   “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严浩翔忽然把身子往前靠,死死的盯着贺峻霖,“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哎呀呀呀!这,就就就,嗯了呗!”贺峻霖手忙脚乱的把严浩翔的脸推到一边

   严浩翔表面上只点了点头,但却用上厕所的借口在里面欢呼雀跃

   时装秀还没过半贺峻霖就无聊和严浩翔出来了,贺峻霖着急忙慌的回了酒店把相机拿了出去给严浩翔怕vlog,玩归玩闹归闹,但不能拿工作开玩笑,相机已经充满电了,贺峻霖一出酒店就开始跟着严浩翔拍摄

   “抱着这么大的摄影机,累不累啊,等会儿再录吧”严浩翔把贺峻霖手上的摄影机背到自己肩上,“喝咖啡吗”

   贺峻霖点了点头,然后被严浩翔牵着手进了咖啡馆

   “苹果白兰地还是奶泡?”我觉得这两种你会爱喝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法国的光环?”严浩翔有些惊喜

   贺峻霖有点小骄傲的仰着头,想得到严浩翔的夸奖

   两人喝了咖啡又启程准备去埃菲尔铁塔,他们坐公交去的,贺峻霖在车上,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也说不出来,一旁的严浩翔一直观察着贺峻霖的一举一动,然后不忍发笑

   “今天这还没什么人啊,明明那天人那么多”

   贺峻霖看着眼前空旷的平底,只有旁边有些谈着恋爱的男女

   “我不是同意了吗?”贺峻霖去抱着严浩翔的腰

   “我是说,我们闪婚,公开,我来保护你好不好?”严浩翔的眼神里除了渴望外,贺峻霖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贺峻霖不再多想,“下午就走,好不好?”

   严浩翔点了点头,用手揽着贺峻霖的后脑勺,然后以埃菲尔铁塔做见证,两个人深情拥吻

   他们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把假期的最后三天留给了自己,贺峻霖带严浩翔去了成都,严浩翔带贺峻霖回了重庆

   晚上贺峻霖用自己的私人账号发了官宣微博

   “我发好了!”贺峻霖给严浩翔看了他的微博

   贺峻霖在网络上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微博发出去的瞬间,下面就有了几十条评论

   晨晨:呦!老板旁边那大帅哥不严大明星吗!

   红烧粉拖鞋:老师好久没发微博了欸,我竟然才知道老师追星!

   过了几分钟,热搜榜上便有了贺峻霖的踪影

   “你真的要发吗?要不然不发了吧……”贺峻霖有些犹豫,他怕严浩翔发出去后会挨骂

   严浩翔的微博发出去后就把手机关了机,扔到了一边,然后把贺峻霖的的手机也扔到了一边

   “睡觉”严浩翔躺在北京的酒店的双人床上,关了身旁的台灯,然后把贺峻霖揽入怀中抱的紧,严浩翔轻吻贺峻霖的额头,两个人一同进入美梦

   不过他们的行为确实给公司和工作室打了个措手不及,严浩翔的公司瞬间损失了几百万,严浩翔新剧的几家赞助商纷纷离开,琳达给严浩翔打了电话,但每次都是已关机

   而贺峻霖工作室的几个人就高兴了,反正他们一直都是自力更生,贺峻霖用实力养活自己和工作室

   第二天早上起来,严浩翔叫了早餐,然后都摆在了桌子上

   “霖霖要起来吃早餐吗?”严浩翔趴在贺峻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

   贺峻霖没有醒,还在做买彩票中了个严浩翔的美梦

   严浩翔坐到床边把手机开了机,主界面上瞬间弹出几百条公司的信息,还有琳达的几十通电话,他大概翻看了公司的信息,又给琳达回了电话

   “喂琳达”严浩翔走去厕所,怕吵醒了贺峻霖

   “严浩翔?你去哪了?整个公司都在找你!李总已经和准备撤资的赞助商谈了一夜,他现在还在会议室!”

   “严浩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现在解约是要赔钱的!”电话那边的琳达很不解,又很愤怒,从严浩翔刚出道琳达就带他了,他能有现在的成就真的来之不易

   说完,严浩翔挂了电话,他曾经有多向往的生活在贺峻霖的面前都不值一提,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贺峻霖醒后,严浩翔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霖霖,我要背叛了这个世界,你还要我吗?”

   严浩翔把贺峻霖送回了工作室,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浩翔,李总就在办公室,你可千万不能解约好不好,你和他好好说,他家不生气了,啊浩翔”进办公室之前琳达拦住了严浩翔

   严浩翔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看见李总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解约你真的想好了?不过也是,违约金对你来说不值一提”李总笑了笑,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

   “是,好聚好散”李总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拿了出来,“我知道你会解约,不过你从这走出去,可没有公司能给你这样的资源了啊”

   严浩翔毫不犹豫的签下合同,“李总,我等会就把你违约金打过来,后会有期”严浩翔严浩翔对着李总深深的鞠了一躬便出了办公室

   “琳达,我们也好聚好散吧”严浩翔也对琳达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严浩翔笑着点了头,离开了,琳达还愣在原地

   严浩翔刚出去就进了家银行,吧五百万转到了公司的账上,然后开车去贺峻霖的工作室

   “翔哥好!”六个人齐齐鞠躬,后来还有人从兜里掏出了碎纸片对着严浩翔撒

   “放纵一下自己,喝点碳酸饮料?”贺峻霖拿了瓶可乐问严浩翔

   严浩翔接过碳酸饮料喝了一口后,把贺峻霖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把可乐放在一边,两只手紧紧环绕着贺峻霖,然后对着他的嘴唇轻啄

  “霖霖,我们办一场婚礼好吗?如果你还不想,那我可以等”

   “我……我不同意!”贺峻霖撅着嘴站了起来

   严浩翔原本黯淡下去的目光又恢复了光亮,“买!我现在就去!”

   严浩翔拿起外套就走了,贺峻霖一个人站在原地咯咯的笑,其实他即使没有戒指也会答应严浩翔,反正他们连本子都在几天前领了

   “您好,这能定制对戒吗?”严浩翔带着口罩和墨镜进了一家首饰店

   说着,前台把严浩翔领到了后面交给了设计师,设计师拿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先生,您要给女士和自己定制一枚什么样的对戒呢?是婚戒还是用来装饰的呢?”

   “那您要给男士与您定制一枚什么样的对戒呢?”

   “要银制,两款都要镶上小钻,一个摆成兔子,一个摆成……”

   “小熊怎么样先生?现在很多卡通图片里小兔的另一边都是小熊呢”

   “好,一只熊,兔子的里面帮我刻上严,熊的里面帮我刻上贺,至于价钱不是问题,但请尽快给我”

   两个人沟通了一个多小时后,严浩翔留下了电话号码和姓名

   “严浩翔?好熟悉……”严浩翔离开后,一个店员看着他填的表格若有所思

   “咦~那出车祸了!快打120,那个人伤得好像很严重!”一旁的路人议论纷纷

   严浩翔昏迷前看到一群人围着他,嘴上念着这是严浩翔吧,他无奈的笑了笑,太阳光太刺眼了,他闭上了眼,进入了昏迷状态

   再次醒来时,他在医院的VIP病房了,一旁的贺峻霖在削着苹果,等一下,右腿好痛……严浩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被吊了起来,打上了石膏……

   “严浩翔,浩翔你醒了?”贺峻霖赶紧呼叫来了医生

   医生大概给严浩翔做了个检查,除了腿还不能下地走路外其他就没什么了

   “嗯?浩翔,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昏迷了六天是做梦去干嘛了啊!就是醒不过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贺峻霖抱着严浩翔的腰趴在他的肚子上

   “说什么对不起嘛!”贺峻霖的头被严浩翔托过去轻吻了一下

   “霖霖,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看见自己给了你两场婚礼,一场中式,一场西式,我们在大家的面前接吻拥抱,真的,好幸福”

   又过了小半个月,严浩翔恢复的快,拆了石膏,扶着拐杖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刚出院的第二天之前首饰店就给严浩翔打电话通知他去取戒指了

   贺峻霖不放心,自己开车带着严浩翔去去了戒指

   晚上回到家,严浩翔洗完澡出来,使出很大力气向贺峻霖单膝下跪

   “霖霖,和我结婚吧,我现在的腿没法给你一场浪漫的求婚和轰轰烈烈的婚礼,但你等等我,我一定好好做康复治疗,医生说了再过两个月就好了,我一定会把这些补回来”

   贺峻霖低头红着脸伸出了手,严浩翔缓缓把戒指戴在了贺峻霖的左手无名指上,然后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趁着美丽月光,轻吻着他的一生所爱

   一夜劳累后,贺峻霖还是早早就起来去给严浩翔买早餐

   “在家等我哦,我给你买个早餐就回来”贺峻霖抱着严浩翔的脸啵了一口,然后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自己拿现金离开了

   贺峻霖刚到离家有点远的唯一一间早餐店时就崩溃了,他来的这么早,走了这么远竟然这么多人!这也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贺峻霖才买完早餐,这在走回去也要半个小时,累死人呐!贺峻霖想

   等贺峻霖连走带怕的回了家之后,早餐掉了一地

   贺峻霖找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严浩翔,他又冲了出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峻霖猛地回头,是严浩翔

   “你去哪了!”贺峻霖跑过去抱住严浩翔,此时的他已经眼泪决堤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快担心死你了你知道么严浩翔!”

   “我发誓,我严浩翔这辈子离开谁都不会离开你”

   严浩翔一边牵起贺峻霖的手,一边笑着替他擦着眼泪

   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离开彼此了,在每一次清晨,每一次晚霞,他们会深情拥吻,会爱慕彼此,在二十七岁他们爱在一起,在九十七岁他们葬在一起

*标题来自 《如同宿命反复重演的那一天》——夏日入侵企划

哈,时光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笼罩在指尖为他找回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时光前段时间陪江雪明逛街,大街上的小姑娘十个有八个都在拿手捂嘴,他笑说怎么今年的流行动作是上课偷吃零食吗?转头发现江雪明也在做同款动作,女孩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眯,想来就是这个时候自己被盯上了。时光穿着被江雪明极力推荐,让他一定要买下的大衣一阵无语,江雪明,你真的好记仇。

毛呢外套没兜,袖子还短,手指想缩也缩不进去。真不知道俞亮冬天都怎么过的,天天穿着这种笔直硬挺的衣服难怪人也怪正经的,时光无端联想。

说到俞亮,时光哆哆嗦嗦地又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四十五,这怎么还不来啊,时光叫苦连天,有什么事不能短信说,非要在大年三十把自己约出来。这街上也没个什么开门的店,人冻个半死不说,还要确保怀里的饭盒是热的,他妈出门前非要让自己给俞亮带盒饺子,就好像俞亮家不会吃饺子一样。

时间走到四点五十三,俞亮终于出现在街角,左右探头的时光跳起来挥手,俞亮一路跑了过来。

“你怎么才来啊,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都冻僵了。”时光拖着长音黏黏糊糊地抱怨。

“对不起来晚了,出了点状况。”俞亮接过时光手里的饭盒,“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俞亮边说边牵起时光的手,指尖的温度让他皱起了眉。

“嘿嘿,怎么样,好看吗?符不符合我们小俞老师的审美啊?”时光抽出被握在俞亮掌心的手原地转了一圈,“是江雪明带我买的,她说穿这个保准会有女孩喜欢,我一看这不是我们俞亮大神的风格嘛,好你个俞亮,有这种招女孩喜欢的方法你不告诉我,一个人偷摸藏着掖着。”

俞亮听他絮絮叨叨地抱怨,他先说这衣服真不是人穿的,又说我妈给你带了饺子最拿手的白菜猪肉,你吃完了可得好好夸夸我妈,最后说到队内训练好枯燥,李春树最近交了女朋友,小姑娘天天等他下班,真是好不惬意。

“你说话啊俞亮,不是你找我来的吗,怎么都是我在说啊。还有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时光察觉出不对来。

“我知道附近有家店,他们没有停业,可以进去暖和一下。”俞亮拉紧了时光的手。

“好啊俞亮,有备而来。”

店面在一个宅巷的深处,凸出来的招牌上写着“coffee&tea”。

踏进去的瞬间时光被热气熏得一激灵,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自来熟的跟老板打招呼“大年三十还营业,老板真敬业啊。”

“别提了,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过年还不如开着店,要不也遇不到你这种大年三十还出门的客人啊。”

俞亮趁时光跟老板闲扯的间隙点了一壶热茶和小点心。室内暖烘烘的,两人对坐在圆桌的两侧,俞亮一把按住时光想脱外套的手,时光脱外套未遂。

他为表不满开始哼哼唧唧地下滑,让自己陷在沙发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像个小孩一样,俞亮有点无奈。

说他不该像个小孩其实有点不太公平,满打满算时光过完年也才十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腻在一起,俞亮总觉得跟这人好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样子,久到有些话好像不说也可以。

时光低头摆弄手机突然惊呼一声,“呀,洪河跟灿灿吵架了。”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按了几下,打了几句安慰的话,顺便让洪河不管怎样快点承认错误,不然这个架就要从2007吵到2008了。

“时光,先喝点茶。”俞亮递给时光一杯热茶。

时光接过茶杯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说这也是,刚刚的老板嫌找不到女朋友,有了女朋友呢,你看看,又开始吵架。可见恋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能这么说,你刚刚不是说李春树跟他女朋友就很好吗,而且你看,沈一朗和白潇潇也挺好啊。”

“什么,这是俞亮会说出来的话吗?你什么情况,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说你恋爱了吧。”时光突然坐直了身体。

“时光,如果我谈恋爱了,你会生气吗?”俞亮看着时光的眼睛反问。

“这叫什么问题,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恋爱了我当然会开心啊,洪河沈一朗江雪明谈恋爱我都没不开心,”时光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像是为了强调又补充了一句,“我时光,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时光觉得跟俞亮谈恋爱相关的话题有点奇怪,无论怎样他都无法想象俞亮身边出现一位女孩的场景,他好像真的变得小气了起来。

“对了,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时光重重地放下水杯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我爸妈今年去外地过年了,我可能最近几天要去师兄家待着。”

“就为了这?俞亮!这是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事吗?”时光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也没有,我想在2007最后一天里见见你。”

时光还没炸起的毛又被一句话安抚下了,他搓了搓耳朵说:“行吧,既然你觉得我对你这么重要,那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走到路口要分别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俞亮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你呢?时光,你有想过跟什么人共度一生吗?”

时光有一霎那的晃神,他呆愣地回答:“啊……那当然是围棋吧。”

而时光则开始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帮妈妈洗菜时在想,电视里小品演员说一把钥匙只开一把锁时在想,群发卡点新年祝福时也在想,被白潇潇打电话过来骂什么叫祝你找到女朋友啊沈一朗都干了什么时也在想。可他想破头也没想出个答案,临睡前只确定了这个人一定要会围棋,最好和自己棋力相当这一个标准。

他带着俞亮的问题进入了梦乡。

时光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行走在一片荒芜的原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呼啸天寒地冻。他顶着风抱臂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团橘黄色的光亮,这是黑色梦中唯一的色彩,他往前冲,没跑几步就从梦境跌落到现实。

时光愣了一下,窗外阳光明媚,是近一个月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时光转头看向闹钟,9:15,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就九点十五了,自己昨晚定的明明是八点的闹钟,这小破表靠不靠谱啊。

“诶,干嘛呢,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回去套件外套,”妈妈端着两碗粥走出厨房,刚好把穿着毛衣顶着鸡窝头的时光抓个正着。

“妈,你今天没上班啊?”

“上什么班,我今天休假,怎么,妈妈不上班还不行吗?”她看着抬手抓头发的时光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哎,不上班好啊,那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呢,我都说好了今天要陪爷爷去拜年,去晚了又该骂我了。”

“拜什么年,初一才拜年,你真是过糊涂了。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点洗漱吃饭。”

时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糊涂了,今天不是大年初一是什么,他看了看手机,2008年2月6日 星期三,下面两个小字:除夕。

就在这时,俞亮的短信进来了,

【我们改一下见面的时间吧,四点半可以吗?】

时光点开手机QQ聊天群,三人群的消息还停留在时光发出的晚安,没有他抱怨俞亮大年三十还要让人出门,也没有洪河说他跟林灿吵架的消息。

什么嘛,原来自己是做了个梦。

他点开短信给俞亮回了条“可以,等你哦~”想了想又发了条“你要是敢迟到我就杀了你。”

时光在家乖乖帮妈妈包饺子,临走时妈妈让他带一盒给俞亮,他揣着饭盒出门前想了下,决定无视江雪明的搭配,给自己带上厚厚的手套。

四点半,时光准时来到约定的地点,四点五十三,俞亮出现在街角,他匆匆跑向时光。

“对不起来晚了,出了点状况。”

“时光?”俞亮伸手在时光眼前挥了挥。

“俞亮,这一切都好熟悉,我好像梦到过,梦到过你迟到了,然后跟我说对不起,梦里你也是这身衣服。”时光直愣愣地盯着俞亮说。

“既视感吧,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边走边说。”俞亮接过饭盒跟时光并肩走在街上,顺便给时光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既视感,他察觉到时光的心不在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不对,绝对不对,时光看着面前的招牌想,自己怎么会梦到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他一把推开门进到店内。

“老板!你是不是单身?”

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啊你这个小孩,单身怎么了?单身不配开店?”

后面进来的俞亮连忙给老板道歉,他说自己朋友最近脑子不太好。老板说看在是小亮朋友的面子上就原谅你一次。

直到坐进沙发里,时光仍然处在震惊之中,梦可以真实到这种程度吗?自己不会有了什么预知梦的超能力吧。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俞亮递给时光一杯热茶。

时光呆呆地接过茶,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洪河发来一条消息:我跟灿灿吵架了,后面带一个抓狂的表情。时光手一抖,热茶撒了一裤子。

俞亮连忙抽出纸巾给他擦了一下,“时光,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喝个水也能撒,也就是在冬天,这要是夏天你就该烫伤了。”

时光任由他拉着站起抖了抖衣服,气若游丝地说:“洪河和林灿吵架了。”

“吵架怎么了,情侣吵架不是很正常吗,值得这么震惊?”

“你不懂!”时光急得跳脚。

“你懂?你谈过恋爱?”俞亮挑了挑眉。

“怎么又谈到恋爱了,算了算了,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不是想说你最近都在绪哥家?”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要说这个。”俞亮反驳道,他想了想又说,“时光,你如果不想出来可以直说,我又不会逼你。”

最后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俞亮气冲冲地走了。

时光精神恍惚地回了家,妈妈做好一桌年夜饭,菜色与梦里分毫不差。但更让他崩溃地是春晚节目单竟然也跟梦里一模一样。

他偏头,“妈,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妈妈摸了摸他的脑门,“这也不烫啊。”

时光魂不守舍地爬上了床,给自己定好了8点的闹钟。

他又在做梦,做着昨天的梦,梦里他拔足狂奔,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最终还是没触摸到那团唯一的光。

客厅里妈妈在催自己吃早餐,俞亮发短信要改见面的时间,他带着饭盒等到四点五十三,俞亮准时出现在街头。

接下来都如同第一次发生的那样按部就班。是不是只要按照第一天的流程走一遍,就可以欺骗时间,让世界恢复如常?时光想着第一次与俞亮的对话,第一次的表情动作,带着如同第一天的疑问入睡。

时光睁眼,9:15,2008年2月6日,星期三,除夕。

时光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可以确信,现在不是梦境,也不是什么预知能力,事实就是他,时光,真的被困在了2月6日,进入了时间循环。

经验告诉他,不合理的事情发生总要有触发条件,就像褚嬴出现是因为他触摸到了棋盘。那循环的条件是什么呢?时光想不到,但他可以避免所有条件的发生。

时光快速收拾好背包,说是收拾,其实只带了便携棋盘棋子和一把折扇。

“妈,我今天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他犹豫了一下从衣架上抓了一件黄色羽绒服外套,没管妈妈在身后问他去哪,撒腿跑了出去。

时光一路狂奔,最终体力不支瘫坐在路边大口喘气,他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现在摸着空空的肚子感到有些茫然和委屈。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面有一把钥匙,是他和俞亮合租公寓的钥匙。

洪河要照顾父亲,不能再跟时光合租,虽然洪河不介意多付一份房费,但时光总觉得一个人住太寂寞了。一年前俞亮主动问他要不要合租,可以选在围达g.c.和方圆建投的中间地带,想到自己也不是没跟俞亮合住过,时光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公寓不算太大,风格跟与洪河的“温馨小窝”天差地别,规整明亮。房子是俞亮选的,最终拍板的是时光。

现下公寓已经空了有两周,倒是个逃避的好去处。时光给俞亮回了条短信取消今天的见面,又把手机卡抠了出来。

公寓又空又冷,时光在卧室床下空箱子里翻出几包泡面。

俞亮不是会强行插手别人生活的人,他只会对时光手里的泡面皱眉,再亲自下厨做一碗肉丝面。一开始时光只是感到新奇,之前集训时他们俨然一对厨艺白痴,分开短短几个月,俞亮竟然背叛兄弟学会了做饭。几次下来时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俞亮应该是对他拿泡面当主食的做法有所不满。他再怎么迟钝和任性也知道不该驳了别人的好意,于是把泡面偷偷藏进了床下的零食箱。

他讨厌时间循环,过去几次循环里他一直在与俞亮见面,但奇怪的是,每次见面他都觉得自己离俞亮更远了一点,现在他抱着泡面桶暖手,开始怀念与俞亮在一起的日子。

时光眼神不自觉飘向俞亮的卧室,俞亮,他现在在干嘛呢?时光视线回到客厅,沙发、餐桌、挂画,都是俞亮喜欢的风格。除了窗子下摆放的棋桌,棋盘是时光带来的,棋子是俞亮提供的。俞亮想把棋桌放置在书房,可时光更喜欢客厅。

那是搬来的第一天下午,时光侧躺在沙发看漫画,俞亮在一旁整理棋谱。夏日正午的骄阳穿透玻璃,阳光被窗棂分割成小块,不偏不倚落在俞亮身上,他微微皱起眉,手指遮挡在侧面,映照成金棕色的发丝就被压在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之下。

俞亮抬头看到时光举着漫画书对他说,“我要把棋盘放到这个窗户下面。”

现在棋盘上摆着一局棋,时光眯着眼睛看过去,这局棋他太熟悉了,这是四天前——或许对于时光来说应该是一周多以前,天元战本赛第三轮时光与对手的棋局。时光执黑,对手执白,前面都只是在打谱,直到第一百五十手,白子飞。这就与原局不一样了,实战中白子这里是“扳”。“飞”确实可以带来更大的赢面,但也需要更大的计算量,“扳”相对来说更加保守但倘若守住实地也可以险胜,可惜对方在大局观上略输时光一筹,时光后半段发力逼得对手投子认负。

可如果对手是俞亮呢?时光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棋局上,云子轻轻磕在楸木棋盘上,发出戛玉敲冰般的脆响。时光按照俞亮的思路继续摆了下去。一盘推演完,黑子险胜7又3/4子。

好你个俞亮,背地里研究我,时光用手戳了戳棋盘,你等我到决赛,一定把你杀得片甲不留。说到决赛,时光又肉眼可见的颓了下去,再这样下去别说决赛了,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

俞亮进门的时候晃了下神,门口四散的鞋子,沙发上的背包,茶桌上的泡面桶无不提醒着他时光回来了这一事实。他快步走到时光卧室前敲了敲门,没有声音。俞亮轻轻下压门把手推开了一条门缝,床上皱皱巴巴的被子外面露着一条胳膊,他笑了一下,在调高空调温度后,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客厅。

时光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不是熟悉的清晨九点十五,时光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摸过手机一看,2008年2月6日,20:50,原来还是除夕夜。

门缝透出微弱的亮光,时光推开门,俞亮正端坐在沙发摆弄电脑,看到他出来放下笔记本站起身,“醒了?先喝口水,我去给你热一下饭。”

“俞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爸妈去外地过年了,所以我干脆没回家。”

“你不是应该在绪哥家跨年吗?”时光想到之前俞亮口中非要见面才能说的“大事”。

“谁跟你说我要去他家了?”俞亮觉得时光脑回路怪怪的,“师兄也要回自己家过年啊。”

方绪有邀请过俞亮回家一起过年。俞晓暘夫妻几个月前出门旅游,方圆市恰逢二十年未遇的罕见大雪,周边交通几乎停滞,就连赶来方圆比赛的选手现在都只能留在本市过年。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就干脆留在了外地。方绪不想留俞亮一个人过年,所以邀请俞亮一起回家,但俞亮拒绝了,他说自己或许有更好的去处。

“俞亮,你可真是个骗子。”时光痛心疾首地说道。

俞亮感到莫名其妙,但显然他不想继续追问,时光偶尔会发出略过思考过程的感叹,如果事事都要问到底,那不被时光气死也要没半条命。俞亮在实践中学会无视掉时光一些不合逻辑的话,比如现在。

“刚才阿姨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她说你早上出门后,一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我说让你睡醒了给她回个电话。”俞亮边摆碗筷边说。

时光感到一阵心虚,他出门的时候确实情绪十分崩溃,甚至带着一股随时都可以赴死的决绝。但现在他看着隔着饭桌的俞亮,看着手机里妈妈的未接来电,他又觉得结束时间循环也不急在这一时,再坏不过明天重启一次,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明天再开始反抗也不迟。

这就是敌人的温柔乡吗,时光感叹。

饭后时光主动承担起了刷碗的重担,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俞亮,比如刚才那盘棋如果是俞亮他会怎么走;比如不是说好本赛开始就各回各家,为什么他还在这里;比如他今天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要骗自己,不对,严格来讲骗自己的俞亮并不是现在的俞亮。时光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每个与他相见的俞亮都是俞亮,可都不是会与他继续相见于明天的俞亮,这算怎么回事啊,时光又头疼了。

俞亮觉得好笑,时光刷个碗还时不时长吁短叹,下了棋桌的时光太容易看穿了,他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情绪外放的像个小学生,现在的时光就是典型的有心事,而且不打算告诉他的表现。

“时光,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麻烦你时时刻刻信任我,就像信任你自己,这话现在还作数吗?”俞亮拍拍沙发示意他坐下来。

时光犹犹豫豫地点点头,他知道俞亮要说什么,“可是我……”他是信任俞亮,可是这种话说出来有谁会信呢?更何况很有可能今晚过后俞亮就忘记了一切,“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俞亮皱了皱眉,“你随时都可以信任我,只要你说是真的,我就会无条件相信你。”

时光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信任好像对他来说有点太重了。

“好了,现在去睡觉吧。”

“啊,啊?你不继续问我吗?”

“等到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跟我说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快去睡觉吧,晚安,新年快乐。”

俞亮说完就直接回了卧室,留下时光一个人在客厅发呆,自己真的有那么多的时间吗?对于不断重启的时间来说,又该怎么定义长短呢?

时光又做了同样的梦,梦里他向着光的方向狂奔,这次他看清楚了,所谓的光其实是一盏灯,一个看不出面容认不出身份的人影捧着的一盏灯。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九点十五,时光有些怀疑,如果自己在今天结束之前断了条胳膊少了条腿,是不是九点十五一过又会恢复原貌。

时光推开门,妈妈端着粥走出厨房,“快点洗漱吃饭了。”

时光接过粥放到桌子上,转身一把抱住了妈妈,“妈,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不过你知道让我担心就好,以后成熟一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突然撒娇,但一个成熟的妈妈不会错过任何教育孩子的时机,不管他是九岁还是十九岁。

在他摇头晃脑喝粥的间隙,俞亮的短信如期而至,

【我们改一下见面的时间吧,四点半可以吗?】

【不可以,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不能怪我,是俞亮自己说可以再多信任他一点的,时光对自己说,那既然如此,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吧。

时光拨通了俞亮的电话,“俞亮,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俞亮报了个地址,除夕的出租车是打不到了,不过幸好公交还没有停运,时光按照地址一路找过去,最后在酒吧门口站定。

人挺好找,时光推门一眼就看见了,毕竟这个时间酒吧就两个人。俞亮背对门口,穿了一件与他见面时不同的米白色外套。

“大过年的挺开心啊,喝这么多。”时光走近了说。他不在意方绪喝了多少酒,可他不开心俞亮身上也沾上酒气。

方绪说了句时光来啦,就又趴进了吧台里。

俞亮拉了一下时光,示意他去到旁边的卡座。

“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在喝酒啊?”时光随口一问。

“没事,师兄失恋了心情不好。”

“失恋了?!”时光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一副赶紧讲讲八卦的样子。

俞亮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长,还是先说一下你的事吧,这么急的要过来。”

时光五官皱成一团,他挠了挠头,从第一天起床讲了起来。时光讲的手舞足蹈,口干舌燥。

“就是这样,我没有办法了,我一个人解决不了。”他用手捂住脸,低着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俞亮想问的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我吗?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告诉我。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他担心时光,也苦恼没有更进一步,更理直气壮一点的理由。

“没有了,你说你会相信我,所以我才来找你的。”时光莫名有些心虚。

俞亮很好哄,即使不能成为一段特别关系里的唯一,朋友里的第一顺位也足以让他高兴。

“好,现在我需要你把今天,包括过去几次,干了什么事,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都详细地说一下。”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知道啊,但你刚刚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时光巨细无遗地把过去几次循环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过一遍了,都是平时做过的事情,没有什么特殊的。哦,除了那家叫什么什么的咖啡店。”

俞亮拿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钢笔说,“那家应该没有问题,我去过很多次,都没有什么异常。”

时光突然来了兴趣,“我上次就想问你了,那个地方前不着你家后不着围达,你去哪儿干嘛?”奇怪的位置,倒是离他们方圆建投挺近的,不会是打探敌情来了吧。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说到灵异事件,你之前遇到的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俞亮看着时光的眼睛说。

“这个啊,”时光转过脸,他知道俞亮说的是褚嬴,时光从未正式提起过褚嬴,但以俞亮时不时的迂回问法和时光的没有防备,最后事情倒也被俞亮猜了个大概。

“这个嘛,是事件自己解决的,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说不定那里会有答案。”时光眼睛转了一圈,“小俞老师,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兰因寺啦。”

时光背起背包要往外走,到了吧台才发现还有个方绪在装死人。

俞亮摇了摇头,“时光,你给白川老师打个电话,麻烦他来接一下人吧。”

时光一头雾水,“干嘛要麻烦白川老师,我不打。”

俞亮抬手指了下旁边玻璃杯里的手机,“他手机坏了找不到联系人,你还认识其他师兄的熟人吗?时光,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再不走等我们赶过去天都要黑了。”

方绪这时突然坐直了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打!用这个打!”

方绪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拍在桌面上,“打完了赶紧走!”

俞亮满十八就去考了驾照,时光第一次坐俞亮车时兴致满满地说自己也要去学,但那点新鲜劲过去了又开始一拖再拖,再加上没人催促,导致他至今仍卡在科目二。现在时光坐在副驾驶偷瞄俞亮,他觉得专注开车时的俞亮好像有比平时帅一点,已经和下棋的时候帅的不相上下了。时光心里暗自握拳,明年一定要拿到驾照。

路上湿滑,俞亮开的不算快,等到兰因寺已经入夜有一段时间。

兰因寺正门早已关闭,时光急匆匆敲开了侧门,拉着俞亮直奔后院。

他们要找的人不出所料又在藏书阁偷懒,时光三步并两步冲到棋桌前伸出手,妄图用桌上的烛台暖一暖。俞亮车里暖气开得足,后面一路跑上山竟也在寒冬腊月热出了汗,山里风大,现在慢下来倒显得周遭更冷了。俞亮坐在时光侧面,看到时光傻兮兮的用蜡烛烤手,只觉得这人没有常识得可爱,他把时光的手拉下攥进自己的掌心,又凑近一些让姿势不至于那么别扭。

时光跟着往俞亮身边蹭了蹭,奇怪,俞亮穿的也不多啊,怎么这么暖,他觉得自己不仅是手,连带着脸都回温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懒和尚看的道了声佛号,“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是什么麻烦事?”

时光嘿嘿傻笑了两声说:“我哪里有事麻烦您啊,就是一点小问题还要师傅解答一下。”

时光自认为严谨地重复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俞亮时不时补充一点遗漏的细节。

“师傅,麻烦您费心帮忙出个主意了。”俞亮说。

“我能有什么主意啊?你们讲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事,还要我出主意,”懒和尚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过不去,那兴许是有人不想过去呢。”

“唉呀,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时光企图耍赖。

“我就不明白了,你在这个故事里又是个什么角色啊?你怎么对这小子的事这么上心。”懒和尚无视时光问而俞亮。

“因为俞亮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时光抢答,“对吧,俞亮?”

俞亮点点头,又拉着时光的胳膊站起来,“我明白了师傅,谢谢您。”他冲懒和尚微鞠一躬,懒和尚回了个礼,只有时光还在云里雾里。

“什么,明白什么了?”他任由俞亮牵着手往门外走去。俞亮悄声说等会再告诉你。

干完芸豆师父安排的工作,回到客房已经快到午夜。

“快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时光盘腿坐在床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你没听师傅说吗?过不去是因为不想过去,”俞亮边整理床铺边说:“我之前一直认为所谓的触发条件,它可能是一句话一件事或者某个动作,是一些具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我忘记了,触发条件也可能是‘心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俞亮坐在自己的床边看向时光,“现在想想为什么不可能呢?反正事情已经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通了。”

时光摸了摸下巴,“嘶,也就是说,因为有人不想让今天结束,而这个人的意志真的影响到了时间,或者是影响到了我的时间,所以我才被困在今天?”他一拍大腿,“谁啊!这么缺德!”

俞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可能是你身边的人吧。”

时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先从自己身边人入手,挨个排查,揪出害自己被困的真凶。他裹好自己的小被子打了个喷嚏,“我有个主意,群发短信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今年特别想实现的愿望怎么样?”

“怎么了,冷吗?我再去要一床被子吧。”俞亮看着裹成球的时光说道。

“不用了吧,这个点师傅们都睡了,不去打扰他们了。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很聪明。”俞亮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被子,“真的不用吗?要不要一起盖?”

“这不好吧?这床这么小,睡在一起会不会把它压坏啊。”时光边说边往墙角挪了又挪,在身边留下可以再容纳一个人的空间,眼巴巴地看着俞亮。

俞亮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抱着被子也躺了上去。小床跟宿舍铁架床一般大小,睡一人没问题,两人就开始挤了,平躺着难免会胳膊叠胳膊,为了避免出现打架的情况,侧面睡最为稳妥。

两人同时翻了个身,面对面在黑暗中大眼瞪大眼。距离之近,时光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俞亮的鼻息,他僵硬地转了个身,发现这样的姿势下两个人靠的更近了,几乎可以说是贴在一起。多了床被子多了个人的好处一下就体现出来了,时光觉得自己不仅不冷,甚至可以说是燥热,他贴近了墙企图降温,又把胳膊伸出被子想给自己扇扇风,可惜挥了没两下又被俞亮一把抓住塞了回去。

“时光,”俞亮在背后开了口,“等到了明天,我是不是又会忘记这一切?”

“嗯…嗯,对,”时光想摸摸自己的脖子,俞亮说话时热气喷在上面挺难受的,他刚想抬手发现自己胳膊还被俞亮攥着,吓的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没人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就在时光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俞亮说那你记得起床之后先来找我。他好像回了什么话,又好像没有。

时光这次在梦中看的更加清晰了,他往前走,发现举灯之人正是俞亮。

他讨厌这个梦,讨厌这种天地寂寥无依无靠的感觉,可在他以为行至末路之际,俞亮出现了,时光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怪不得古人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俞亮在,他如同天光乍现万物回春般欣喜。他喊俞亮的名字,俞亮没有回应,时光急了,他伸手往前跑,没几步又失去了意识。

【大家有没有今天必须实现的愿望,不实现就过不了年的那种。】

即使是除夕,也有那么些个赖床赖不到九点半的,时光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几个回复。

有人问怎么你要充当愿望使者吗?有人说希望2007最后一天能找到女朋友,有人说家人朋友平平安安就好,有人遗憾自己没能拿下三个头衔战。

三个头衔?你怕不是在做梦,时光狠戳键盘回了句我看你们统统在痴心妄想。

而时光希望明天一早醒来不用再喝粥,连着喝了快两周的白粥,时光整个人都像是一团行走的米水混合物。

“妈,你现在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赶紧长大,不要再让我操心。”

时光在心里默默反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成熟了,虽然跟俞亮比可能稍显幼稚了一点,但跟岳智比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时光编了要去给独身一人的俞亮送温暖的谎话出了门,他坐上去酒吧的公交,准备给白川老师打个电话。时光看到通讯录时才反应过来,就算方绪的手机不能用了,那俞亮的手机总能用吧,找个能来接人的共友也不难。再说了,俞亮也不是没有白川联系方式的人,干嘛非让自己打电话。时光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俞亮竟然把不想收拾的烂摊子丢给自己,他在心里狠狠给俞亮记了一笔,一切只待秋后算账。

方绪前言不搭后语地向俞亮控诉白川对自己的恶行,醉鬼说话相当意识流,俞亮听了没几句就开始走神。俞亮想时光现在在干嘛,为什么没回自己的短信,是因为自己擅自改时间所以他生气了吗,可以时光的没心没肺程度是万不该对这点小事生气的。他又想时光生气也不会憋着,他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时光像聪明的小猪,又像勇往直前的小狗。他想自己出门前没下完的棋,想客厅里时光非要买下的奄奄一息的热带鱼。

方绪一把拍在了俞亮的肩膀上,“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千万不要谈恋爱,谈恋爱太苦了。”

爱是海市蜃楼,爱情是空中楼阁。

“你呀,就安安心心地跟时光下棋,不要去想其他的。”方绪又拍了拍俞亮的肩膀,“你也不要想着去告诉时光,不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未来,知道吗?”

俞亮应付似的胡乱点了两下头,方绪又喊了一声:“知道了吗!”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告诉时光!”

时光就是这时推门进来的,他话听了个尾音,“什么不告诉时光?你们有什么小秘密?”

俞亮肉眼可见的慌了一下,如同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行吗?”时光没过多纠结,反正俞亮问题已经够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晃了晃方绪说:“我刚刚给白川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就来接你,你就在这哪都不要去。”

方绪一把抱住了吧台,“不行,我不能见他,我不跟他走!”

时光觉得奇怪,这人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时光哪儿知道喝醉的人能一杯酒换一个想法呢。他没管对方再说什么,低头道了声抱歉,从方绪一边口袋掏出了车钥匙。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了俞亮手里。

“来不及解释了,快,开车带我走。”时光一把抓过俞亮的胳膊带着人向外走去。

俞亮一头雾水,但还是选择顺着时光往外去。他对时光有一种不假思索的信任,倒也不是信任时光这个人,从他的角度来看,时光有诸多坑死人的不靠谱,他信任的是对方再怎么不靠谱,出发点也绝对是出于朴素的好心。

“往前开,我们去洪河家。”

时光在路上重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昨天猜来的结果。

“没有告诉别人!只告诉了你。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才想找你一起解决问题。”时光见他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看到俞亮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舒展了一些,上次可能是因为偶然,但这次对方又想问同样的问题,这只能说明俞亮真的很在乎这一点。时光觉得俞亮在这一点上像个小孩,一定要确认自己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才肯罢休,有点幼稚有点可爱,又有点让人受用。

“然后呢?问题的关键在洪河?”

“不是,昨晚不是说循环的原因可能跟身边人有关吗?我想挨个开始排查。”时光指着翻开的笔记本内页说,“洪河今天下午会跟林灿吵架,第一次循环时我说过,让洪河早点承认错误,不要把事情拖到2008。所以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阻止他们吵架,或者让他们和好。”

俞亮想转头看看他的笔记本,又被时光一伸手把脸推了回去,“好好开车。”时光屈指敲了敲仪表台。

俩人叩响了洪河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她自称是邻居。他们从阿姨口中得知,洪河参加了社区志愿者招募,一早就跟着大家一起去铲除周边积雪了,故此拜托邻居们来轮流照看父亲一会。

洪河手机关机,阿姨也不知道铲雪队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人只好先在洪河家等着。

洪河父亲病情最近有转好的迹象,虽然话还是说不清楚,但可以借助工具自己走动,时光带俞亮过去打过招呼。

看着病床上的中年人时光有些感慨,前段时间弈江湖宿舍三人组聚餐时洪河提起过,林灿和林厉老师都有想让洪河重回职业棋坛的打算,可洪河想要再等等看,他还没有做好回归的准备。职业棋手的巅峰时期并不算长,错过一年算一年,时光和沈一朗也觉得洪河是时候回来了,直到最后洪河也只是说再等等吧。

时光听过一种说法,说无论哪个领域,人的分布都是呈金字塔型的,越往上走人越少,围棋也不例外。时光不敢说自己是职业棋手内的佼佼者,但随着往前走,身边可以并肩前行的人也越来越少。从四剑客到奕江湖再到现在,身边棋艺卓绝之人有增无减,可能算作朋友的却寥寥无几。

俞亮对时光随手乱写七扭八拐的笔记忍无可忍,刚想抱怨两句扭头发现时光正看着自己发呆,手还机械式地往嘴里塞着橘子。

俞亮生怕他给自己噎死,“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俞亮,你知道吗?第一次循环的时候,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想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是可以占据彼此人生全部的人。”

俞亮有些紧张又有些费解地问:“什么意思?”

时光抓了两把头发,“哎呀,就是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可以与我共度余生,那我想让对方参与我全部的人生,不止是日常生活,还有围棋。”

“那这么说,对方也要是职业棋手?”

时光点了两下头,“应该是吧?我之前都没考虑过这些。”他坐直了身子拍了一下俞亮的胳膊,“都怪你!好端端的提什么恋爱,烦死了。”

俞亮有点委屈,又不是他跟时光谈起的这个话题,虽然大家都是俞亮,但彼俞亮非此俞亮。他摸了摸被时光拍过的胳膊,不知道存在于哪个时空的自己竟然已经跟时光谈过这么深层次的问题了,一想到这里,俞亮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

时光看着俞亮一言不发还心神恍惚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烦。对于时光来讲,抛开时间循环困境,眼下的日子就是他最想过的生活。俞亮是目前为止时光遇到过最合拍的人,他可以融入时光的世界,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是被一分为二的拼图。可这块最为嵌合的拼图突然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要问起爱情话题。

如果俞亮恋爱了,那他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住,没人再给自己准备晚餐,也没人能跟自己一起玩无聊的游戏,那自己是不是就不是俞亮最信任的人了。时光越想越委屈,他伸出拳头又砸了一下俞亮的肩膀。

俞亮一把抓住时光作恶的拳头,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个趔趄,时光刚想发作,只听哐当一声铁门被撞了开来,一团黑色的人影从两人面前一闪而过直奔洪河卧室。

没一会人影又“飘”了出来,来人正是洪河洪少侠本虾,他看到沙发上还“纠缠”在一块的俞亮时光瞪大了双眼,“你们两个在别人家里行什么不轨之事呢?”

洪河一抬手,“罢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快把手机给我。”他伸手,“快,我手机冻关机了,我得赶紧给灿灿回个电话。”

时光忙不迭坐好,又摸出手机递给洪河。洪河接过就要往卧室跑,时光“哎”了两声没留住人,只好在客厅冲他喊:“你好好说话,别惹林灿生气!”

洪河没回话,时光耸耸肩对俞亮说:“算了,儿大不中留。”

俞亮看着他贱兮兮的样子就开心,他缕了两把时光蹭乱的头发,捧着他圆鼓鼓的脑袋说:“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俞亮这人平时板着脸时挺严肃,偶尔一皱眉能迷倒一片小姑娘,就算是笑,嘴角的幅度不不会太大,抿唇也能表达心情不错的意思,所以极少人知道俞亮也能笑的露出虎牙,而时光今天就体验了一把极少数人的感觉。时光眨了眨眼,俞亮在离他不到十五厘米的距离内竟然使用了露齿笑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冬日睡前俞亮小火慢煮的牛奶,翻滚着冒出一个又一个香甜的小气泡。

沸腾的牛奶小光一时手足无措心跳加速,“我我我,我怎么了!”他一把推开俞亮,“你离我远点!”

时光同手同脚走回沙发,他抚着还在不受控制的心脏唾弃自己,怎么就会被俞亮帅到呢?

俞亮被莫名其妙的吼了一嗓子,人看上去不仅不气反倒有些愉悦,他施施然坐到时光身边,只觉得身旁的时光更像个鹌鹑了。

洪河又脚步虚浮地飘了回来,他往单人沙发一躺,眼光木然地看着挨在一起的俞亮时光,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时光啊,你可真是个乌鸦嘴,灿灿跟我吵架了。”

“嘿,还赖上我了,哥们告诉你,你这架是命中注定要吵的。快说说,怎么回事啊?”一碰见八卦,时光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起因是林灿联系不到人着急了,先是数落了洪河一番,又开始翻旧账,中间说了什么不记得了,最后又兜兜转转说回失联。她说外面天气这么差你出现意外怎么办,又说你之前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人也联系不上,说你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也替我考虑考虑啊。最后她说,跟你在一起只觉得让人伤心,我们先分开冷静一会吧。

“我愣是没插进去话,你说我这算不算被吵架了?”最后洪河下了结论。

时光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这都什么啊?这算什么事?这也能吵起来?”

俞亮难得开了口,“洪河,这不是一件小事,林灿担心你,她或许气的不是你,是看着你身处困境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洪河犹豫地说:“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才这么说的,可是,可是我不是回她电话了吗,怎么还要跟我急呢?”

因为喜欢,所以会心生怜惜,会看不得对方受一点苦,如果这点苦能与她分担就罢了。无法与他人分担的苦,只会让对方觉得无能无力,这点无能为力被放大之后,也就成了她自己的苦。

时光听了个一知半解,“女孩子……心思敏感?”

俞亮摇摇头,“是爱让人变的敏感。”

洪河倒是若有所思,俞亮接着说,“你想一下,如果现在是林灿隔三差五要去深山老林做调研,你联系不到人,不知道她好不好,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或许摔伤了,但你帮不了她,你是什么心情?”

“那我……”洪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光左瞧瞧右看看,一拍大腿嚷声道:“唉呀,虽然我不懂,但林灿现在应该很伤心。快去登门道歉,不然想一个架吵两年吗?”时光冲俞亮一摊手,“把车钥匙给我。”

方绪的车钥匙转了两圈又到了洪河手里,时光推着洪河出门,说好兄弟这都是应该的,洪河说笨蛋,你等我先拿手机。

三人在小区门口作别,车给了洪河,两人只能坐公交车回去。

铲雪队清理的很认真,路中央只剩一层薄冰,虽不至于寸步难行,但也需要小心翼翼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时光紧挨着俞亮走在沥青路一侧,他想着俞亮说的话,爱让人变敏感。

“我本来以为找到爱的人已经够不容易了,没想到维持爱情更不容易,俞亮,不要恋爱。”

“我什么时候说要恋爱了?”俞亮哭笑不得,他今天已经听到两个人劝他不要谈恋爱,方绪作为过来人尚有一点说服力,可时光这个小傻子又有什么立场劝人不要谈恋爱。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时光嘟囔了两句,又嘿嘿笑了起来,他撞了撞俞亮的肩膀,“跟我回家过年吧。”

俞亮也笑了起来,他说:“时光,你知道林灿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吗?因为之前洪河决定不下棋时没有跟她讲,事后也没有跟她商量。洪河有只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可对于林灿来说,这种完全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

俞亮转过身看着时光说:“时光,被隔绝在外令人伤心。所以这次我很开心你选择与我共同承担,即使我还没法帮你解决问题,但你仍然选择相信我,我真的很开心。”仿佛怕自己不够真诚,俞亮又强调了一遍开心这个词。

他有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时光突然想到了某一年生日便宜师哥送给自己的一盒琉璃棋子,说是什么仿隋代古物,时光看过就塞到随便哪个箱子里。他现在看着俞亮的眼睛又没由来的想到了那盒不知所踪的棋子,漂亮通透,光落在其上都会被反射进心里。

“快走吧,晚了该没公交了。”时光抓了抓头发,这人真讨厌,老是打自己接不住的直球。

春节的年货占用了不止一个房间,家里再没有多余的另一张床。俞亮拦住了时光妈妈要收拾客房的手,说自己可以跟时光睡一间屋子。

时光的爱床不比兰因寺苦修的小床大到哪里去,但多少可以转的开身。时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闭眼就是俞亮的一双翦水秋瞳,睁眼是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一张脸。

爱让人变得敏感,时光面对感情时是个充满钝感力的人,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心思活络过,他捂着胸口想,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啊?

再怎么睡不着,到了时间也会自动进入梦境。时光这次看到梦中的俞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大厦将倾未倾时,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受折磨,他企图力挽狂澜,狂澜只连用了两个开心就水漫金山一般给大厦连地基都冲没了。时光城池失守,却有种尘埃落定拨云见雾的轻松。

身边狂风肆虐催着时光向前,他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时光席地而坐,他对面前的俞亮说,今天累了,明天再去找你好不好。梦中的俞亮没有回话,时光闭上了眼睛。

“时光,时光,这都几点了,该起床了。”卧室房门被敲了两下,“快点起床,一会吃了饭再睡。”

时光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不情不愿地坐起了身,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昨晚的自我拷问现在还萦绕在耳边,喜欢俞亮是个大问题,仅次于春兰杯的大问题。

时光用一个晚上接受了自己喜欢俞亮的事实,不过就是一个俞亮而已,世上喜欢俞亮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他一个不多。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对方不喜欢自己才是大问题,巧了,时光一锤床板,俞亮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嘛!

被当做床板锤的俞亮此时正对着酒柜发呆,他一只手托下巴,一只手握住口袋里的手机,他在等时光回短信的一声震动。

不过俞亮没想到的是,短信没等来,倒是把人等来了。时光一阵风一样旋进了酒吧,他径直走到方绪身边,夺过对方手里的酒瓶,挑了个干净杯子倒了半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俞亮和方绪一时被惊住还没来得急做反应。

时光拉开方绪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方绪不动声色把酒瓶顺了回来。

时光说的轻松,听的两个人心里各自掀起了惊涛骇浪。

俞亮攥紧了拳头,失恋两个字像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世上无时无刻无人不在失恋,方绪扯着他喊失恋了也不过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遇上别人,俞亮只会说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时光不是别人,他不是什么芳草,是自己眼皮子底下温室里最好的一株白菜。现在这棵白菜说失恋了,那他何时有了喜欢的人,那人是谁,俞亮一问三不知。

方绪酒醒了一半,他看看时光,又看看俞亮,只剩个瓶底的麦芽色液体匀了三杯。“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方绪一人面前推了一杯酒,“今天起,我们就是失恋阵线联盟。”

俞亮侧头去看隔了一个人的时光,对方用门牙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杯沿,“时光,你怎么找过来的?”

“随便找了家店,推门就看见你们了,巧了吗这不是。”还没开口时光又觉得解释多余了起来,他挑了个一听就是在骗人的鬼话来糊弄。

俞亮摇摇头,“胡说。”但他没打算追问,时光想说自然会说,就像他那个失恋对象,明明跟自己朝夕相处,却还藏得住的失恋对象。

“绪哥,你有没有今天要实现的愿望?”失恋是一回事,找到回去的路才是正经事,回去之后好好打天元战,说不定情场失意后真的能棋场得意。

方绪没回话,时光又问:“有没有特别后悔的事,想着,要是能重来就好了,要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那事情可多了去了,远到蹉跎迷茫的那几年,近到最近和白川哪哪都不对的关系。

方绪叹了口气,“有啊,要是能重来,我希望你白川老师能忘了我。”

一句话像筷子捅穿了藕节,时光一节通节节通,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想着方绪身边有一两年没见到漂亮女孩了,他失的哪门子的恋,合着这恋爱对象竟然是白川。

“你……被白川老师甩了?”时光试探道。

方绪西子捧心状,这也太伤人了。方绪追人倒是追了很久,可这地下恋情不过也才维系了区区两个月,实属短命。

俞亮话说晚了,方绪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一顿乱说,颠三倒四翻来覆去不过就是一个原因——我觉得他不爱我嘛。

男人自信起来,对方看自己一眼都是他对我情根深种,可若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小到他不让我去接他下班,不介绍自己给他的朋友,甚至不愿在致谢名单把我写在第一位,都会成为不爱的佐证。

“我想通了,反正一开始就是我死缠烂打他才同意跟我在一起的,他不爱我就算了,是我一直在勉强。”

“也不对吧,依我对白川老师的了解,他不爱你的话,当初就不会答应你。”

“真的,你就是当局者迷,不然你打电话叫他过来当面对峙。”时光一拍桌子。

方绪没胆量真的打电话,他开始转移话题,“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失恋了?”

俞亮眼看着时光气势突然就弱了下去,不知道是刚才的半杯酒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焦虑,他感到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时光。

“那还不是……他不爱我嘛。”

方绪发出了一声嗤笑,世上幸福的情侣各有各的幸福之处,除夕夜不幸的男人原因都很一致。

两个没有理智的伤心人又多开了一瓶酒,剩下一个俞亮趁着还有理智给白川打了通电话。

白川赶到酒吧时,三个人已经醉成一团,时光坐在大理石台面上唱着什么苦海翻起爱恨,俞亮正襟危坐两手打着拍子,方绪抱着酒瓶失声痛哭。他连哄带吓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人都搬到了车上,两个小孩这样肯定是不能回家见家长的,他只好把三人一起带回了家。

两杯蜂蜜姜茶下肚,酒算是醒了一半,俞亮迷迷糊糊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和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光。他伸手捏了下时光的脸,时光没醒,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可恨,忍不住又用力揉了两把。这下时光倒是睁眼了,他遵从本能给了俞亮一巴掌,两个人从沙发一起滚到了地下。

白川听着外面咚的一声,赶紧出来看了一眼。

“他欺负我!”时光一指俞亮,“他欺负我!他不喜欢我!”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你这么会惹人生气,我要不喜欢你早就揍你了!”俞亮怒从中来。

时光只听着了个惹人生气,他嘴巴一憋就要哭。

“行了!”白川及时打断了两个幼稚鬼,他一手拎一个把两个人丢去了客房,“你们两个先睡一觉醒醒酒再说。”

喝醉了的人都很情绪化,时光委屈,俞亮更委屈,但他还是习惯性去道歉。

“对不起,别生气了。”

时光往床上一躺,“俞亮,我昨晚梦到你了,我梦见你被困在黑暗中,像个公主一样。”

俞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吗,那你有没有去救我?”

“没有,太凶险了,我都没有武器,没法救你。”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人,他过着普通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被困在了时间的诅咒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天的日子,不管过去多久,一觉醒来,还是今天。他想去破解诅咒,可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于是他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去找大师,大师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他们一起踏上了破解诅咒的道路。

“可诅咒没有破除,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这个人发现,自己好像在时间循环中爱上了他的朋友,于是,现在唯一的同盟也没了。他好孤独啊,他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不告诉朋友自己喜欢他呢?”

“因为他知道对方不喜欢他。”

“至少应该试试,反正时间可以重启,就算告白失败,对方也不会记得不是吗?”俞亮想了想说,“虽然说他被困在了同一天,但真正没有明天的,其实是这个朋友对吧。”

“对啊,他不会记得,俞亮,你说他为什么不会记得呢?”时光话里有些哽咽。

“时光?”俞亮转过头发现时光在哭,他从没有见过这么伤心的时光。

俞亮拉开他挡着眼睛的手,可又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对方,只好把人按在怀里。时光头埋进俞亮肩膀,他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只有自己记得。

俞亮听得出他话里的隐喻,他不知道时光故事里的朋友是谁,但时光一定很爱他。他拍着时光的后背想,是啊,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时光哭了多久俞亮就给他靠了多久,等时光冷静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俞亮怀里,太近了,他后退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时光脑袋低低的,他不愿俞亮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这时候倒是无端矜持起来。

俞亮扯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脸,“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他把时光塞进被子里,临走又被人扯住了衣服。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呢?我有招人喜欢的优点吗?”

“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俞亮握住他的手指,换了个开玩笑的语气,“所以说,如果勇者时光再次梦见我,要记得去救我。”

时光听不少人说过类似的话,老师说这小孩空有一身胆量,褚嬴说小光要知耻而后勇,粉丝说时光老师最是有勇有谋。现在俞亮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最勇敢的人,不该连告白都不敢。

窗外放起了烟花,辞旧迎新的火光里,是有人困在过去的又一天。

勇者时光企图以一个帅气的姿势来拯救公主俞亮,逆风如刀割,现实是他只能在黑暗中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向俞亮,像极了在旷野中撒了欢乱跑的小动物。小动物赤手空拳徒有一腔孤勇,说好了要救你,那就一步不能退。

身无长物,爱你的心是我唯一的武器。

他铁了心地向前,滚了两圈之后终于握住了俞亮的手腕,手贴上去的瞬间掌心传来一片刺痛,时光随即醒了过来。

时光甩了甩手,前一天就不该熬夜,这样今天还能早点起。他有点长远的忧虑,这样下去,养成了习惯怎么办。

“妈,我出去一会,晚上再回家。”

时光挑了件俞亮同色系外套,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出了门。

他给白川老师打了通电话要他速去酒吧抓人,想了想又叮嘱一句,没事要多说我爱你,情圣也需要安全感。

方绪还沉浸在小女儿情态中,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一句脏话挂在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抢了白。

“绪哥,我已经给白川老师打电话了,劝你不要抵抗,乖乖束手就擒。现在,把你车钥匙给我。”时光理直气壮的探出手。

俞亮噗嗤一声笑出来,“时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会再跟你说。”时光勾了两下手指,“快点,白川老师马上就来接你,你用不到的。”

“师兄,你就给他吧。”俞亮在一旁帮腔。

没用的师弟,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方绪气哼哼的交了车钥匙。

时光说要带着俞亮去助人为乐,他看看时间,想了想洪河给他念叨的铲雪队行进路线图,一路指挥俞亮在离洪河家几条街外的街道里找到了人。

“洪河!”时光隔着人群中气十足地大喊,“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手机关机了?”

洪河被喊的一头雾水,他掏出手机一看确实无法开机。

时光拉着俞亮挤到洪河身边说:“林灿没找到你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她要担心死了,你快给人回个电话,用我手机,好好跟人说话啊。”

俞亮挑了下眉,用眼神质问时光,怎么就林灿打电话过来了?不是你在路上给林灿打的电话吗?时光耸了耸肩,做好事嘛。

林灿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洪河一脸沮丧地挂了电话,“灿灿不理我了。”

时光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把方绪的车钥匙往洪河手里一塞说:“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只是不理你了,你要是再晚半个小时才回电话,林灿可就要跟你分手了。现在,马上开车去林老师家,好好跟林灿谈谈,知道了吗?”

洪河一脸犹豫,“那这里……” 

“铲雪的任务就交给我和小俞老师吧。”时光拍了拍自己,又拍了拍俞亮。

洪河说了句好兄弟,没有忸怩地转身就走。

俞亮拿着时光从口袋里掏出的厚手套说道:“你拉我过来的时候,可没说要做义工。”

“那你会拒绝吗?”时光眨眨眼。

这倒不会,不仅不会,还得承担起时光负责的区域。时光这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除了在学校道场干过值日和被罚扫除的活,其他时候能活得下去就不会管环境是否整洁。他东一铲西一铲,一遍下来跟没打扫过也没什么区别。俞亮认命的跟在后面替他清理残雪。

铲雪队进入了收尾阶段,这条街打扫完,就算是任务完成了。时光掐着表,刚好半个小时,怎么这一个人换成了两个人,效率也没有比之前的高呀,是不是俞亮偷懒了?时光挠头不解。

交还完铲雪工具,拒绝了一路闲扯的大哥要送两人回家的好意,时光和俞亮走在了铲雪队的末尾。

“俞亮,不如今天就跟我回家过年吧。”

“也不是不可以。”俞亮皱了皱鼻子来掩饰自己藏不住的笑意。

时光倒是笑出了声,他说,这么勉强啊,那你别去了。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一点光落在灰黑色的枝丫,堆叠其上的积雪竟也有了丝融化的迹象,这样的冬日雪景下,却也有人不识情趣在你来我往的拌嘴。

时光妈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子说要出门约会,害得自己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时光回家,约会对象没见到,只见到了俞亮。她早就该知道是这小崽子又在胡说八道,自己儿子要是有俞亮一半懂事就好了。

“你今天就是跟俞亮约会去了?”

“你跟阿姨说我们去约会?”

时光被两人闹了个脸红,他哪知道自己随口一说的话竟然被妈妈记住了,只好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推着俞亮往自己卧室走。

“我妈就知道瞎说,别管她。”时光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他把折叠小桌从墙边拖出,支好,又把棋盘棋子摆了上去,“来陪我复个盘。”

黑白棋子依次摆放,正是客厅里棋桌上俞亮未走完的棋局。

“怎么样,眼熟吗?”时光语气有些小得意。

“你回去过?怎么没跟我说?”

“你不是也没跟我说?在哪儿不是一个人住,为什么不回自己家?”时光用力按下一颗黑子,大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架势。

俞亮捏不准时光是不是真的在介意,他只好如实作答,“我习惯了,再说了……”这里能离你近一些。

话说一半没再继续,白子贴着黑子落了下去,与时光之前的预判有些许偏差。棋盘纵横十九条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即使再了解你的对手,也不可能完美预测对方每个落子点。时光边下棋边分心去想俞亮没说完的话,“说什么?你最好坦白,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

时光有些不明白了,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吗?“那好吧,换个问题,你今天约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俞亮没有回答,这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但沉默一定会让时光更加生气,俞亮决定反咬一口,“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酒吧的?还有师兄的事,洪河的事,又是怎么知道的?时光,你有更多的事情瞒着我。” 

“打个赌吧俞亮,就赌这盘棋,谁输了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许说谎。”

时光占着不大不小的优势,俞亮不是比赛当天的对手,他比对方更了解自己,也更难缠。可时光也没多少心理负担,毕竟已是赌上一切的状态,赢了就由自己再进一步,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内情本来也是要告知俞亮的。

如此一对比俞亮压力更大一点,他有自己开不了口的小心思。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对面端坐,如同过去的每一场,和未来的每一晚。一任远远近近的有情无情,都无主地飘蓬的风里雪里。*

不过多时,两颗白子被轻轻放在棋盘上,“我输了。”俞亮深叹一口气。

俞亮输了,时光倒是紧张了起来,他只有一个问题的机会。

时光咳嗽两声,“俞亮,你……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这是当初俞亮抛给他的问题,此刻他控制不住的又抛了过去。

紧张,这也是俞亮观察时光唯一的发现。时光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他肩膀微耸,眼观鼻鼻观心。什么情况下,人才会用这样的状态,去问另一个人对伴侣的要求呢?俞亮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摸到了乱成一团的线头。

“我喜欢勇敢,围棋下的好的人。”

爱情如战争,时光被迫拿出了在围棋上的洞察力。这不是一个常见的会拿来修饰另一半的形容词,一般人被问到这种问题,答案逃不出几个范畴,外貌,譬如漂亮,性格,譬如温柔,品格,譬如善良。可极少人会回答勇敢,更遑论围棋下的好,这样确定的描述,除非对方意有所指。

时光以己度人,他在尚未意识到自己喜欢俞亮时,给未来的伴侣框定了要求,直到上一次循环结束时光才意识到,这要求框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俞亮。他是先确定了俞亮,才按照对方的模样绘制了一副朦胧的画像。

“俞亮,你觉得……”时光觉得自己声音在抖,“你觉得,我是一个勇敢的人吗?”

勇敢的人不会手抖,不会冒冷汗,不会仅仅是告白就会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俞亮呆愣在原处,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仅仅是一瞬间,他问:“时光,这是什么意思?”

时光急了,“就是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男朋友!俞亮你真是个傻子!”

傻子手比脑快,他越过棋桌捧住时光的脸直直地吻了下去。

棋子撒了一地,黑白交错,叮叮当当。

俞亮的睫毛是扑簌簌的落雪,雪从天上来,飘到时光的脸上。

可是好痛啊,时光有些生气,有人说初吻是柠檬味的,有人说初吻是加了奶油的鸡尾酒,时光只感到俞亮莽莽撞撞的唇齿硌的自己嘴巴痛。他双手搭在俞亮肩头把人一把推开,“你撞到我的嘴巴了!而且你还没答应做我男朋友,怎么能亲我。”

俞亮手指在时光下唇擦过一轮,“对不起,我重新问一遍,男朋友,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不行,你要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北斗杯结束已经是五月份的事情,春末转夏,再次回到方圆只觉得暖风阵阵。方圆绿化以花为主,五月份菊花桃已然开过,俞亮为没能跟时光一起在花下走一走感到遗憾。

俞亮斜倚在门框看时光收拾东西,从集训起,到赛前出国时光都没再回过家。他走前从俞亮家收拾了个不大不小的箱子,回国后箱子跟人一起打包回了他的小出租屋。

庆功宴喝了一轮又一轮,队里,亲戚,朋友,他们说着同样的话,恭喜声不绝于耳,他险些溺死在人群里。直到某天时光打来电话,他说,俞亮,我是不是还有本书在你那儿?

何止是书,还有笔,保温杯,某件冬装。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在俞亮衣柜最下层的收纳箱。俞亮以为时光就此忘了,时光没说,他也就没提。现在时光说我要去收拾东西,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什么时候都行,什么时候都能为你留出空档。

时光有个圆滚滚的后脑勺,俞亮想起公共论坛对时光的称呼,小猪。时光起初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他垮着脸捏着肚子哼哼唧唧地说,俞亮,他们是嫌我胖还是嫌我不聪明啊?

俞亮一本正经的纠正他,猪很聪明的,猪的智商也很高。光标停留在网页上奶黄小猪包的配图,小猪,他心里泛起一丝柔情。

现在这个圆滚滚的后脑勺背对着自己收拾行李,边收拾边自言自语,头发跟着一晃一晃的。俞亮想说找不到可以不找了,留在这里也挺好,你留下也挺好。

时光按部就班的上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又压着线上了一年高中。俞亮不一样,他从小开始学围棋,身边的对手从小孩迅速变成了大人,在时光身上受挫后,又一人奔赴人生地不熟的韩国,可以说他的社会化教育远没有时光来的成功。

异国他乡暗无天光的日子里,他闷在棋院下棋,听老师讲着各种问题,死活,手筋,官子,可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情。他不知道怎样去处理那些无处安放的酸涩的感情,只好把它压入心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光抱着箱子走出卧室,他气喘吁吁地往沙发一坐,说俞亮我想喝橙汁。

俞亮递上一杯橙汁,他说:“时光,一会跟我下盘棋吧。”围棋像是某种脆弱又坚固的联结,把他跟时光捆在一起。它坚固在只要还有围棋,他们就绝不会走散,又脆弱在他似乎与时光只有围棋。俞亮想和时光去做一些与围棋无关的事情,比如他真正想说的,不是和我下棋,而是,想踩着春天的尾巴和你出门走一走。

俞亮正是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无师自通了什么是爱情。

“师兄,怎么才能离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俞亮皱着眉头一脸忧愁,“邀请他一起合租怎么样。”

方绪手里的棋子吓得在地板上翻了两圈,先不说俞亮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单是一起合租这一条就过于大胆。“邀请女孩一起住可能会被人当成流氓。”方绪好心提醒。

“谁说是女孩了,时光是男孩。”

方绪五脏六腑都在抽搐,镇定过后还是认命的给对方物色起合适的合租地点。

俞亮的邀请很顺利,方绪答应为他选房子和保守秘密的代价是给白川的少儿围棋启蒙书整理棋谱。俞亮棋谱整理的头昏脑涨,突然听到时光喊他,他说我想把棋桌放到窗户下面。

时光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俞亮,他眼底似有两条暗河,清波荡漾,有那么一瞬间俞亮觉得,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

爱是付出更是索取,索取令人贪心,那点欲望不满足于只被锁在心底,时间与贪念共长。

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2006年无风无波的过去了,2007年也很快就要被甩在身后。

岁末,方圆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雪,骤降的气温把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夜之间好像马路上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了起来,只有时光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瑟瑟发抖地捏雪球,快乐的与隔壁中学体育课的小男生不相上下。

他像一团火,一团四处流窜作案,誓要把俞亮上下都点燃的流火。俞亮突然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把窗台上的鱼缸搬回置物柜,他想问这团火愿不愿意套上他的玻璃灯罩,他想在房租到期之前试着表白一次。

短信是自己头脑一热发出去的,人是真的想见,怂是真的怂。方绪耍酒疯时俞亮有一丝庆幸,庆幸有了一个可以拖延死期的理由,不过一会又开始惶恐,怕不回短信的时光会生气,又焦虑自己还有没有时间赶在见面之前回家换件干净衣服。

俞亮给自己背地里判下死刑,他自觉敏锐,左右分析不出时光日常起居中有心悦于他的种种迹象。按照原计划,不管是告白过后时光拒绝,还是自己临时反悔没有告白,年后他都会搬出合租公寓,恢复普通朋友的身份,绝不越雷池一步。

可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扛着断头台的时光没出现,命运给了他一个带着天使光环的时光。时光的告白是个意外,没有铺垫不讲道理,一如当年他的出现,计划外的计划,不讲棋形的棋局。

现在意外一脸严肃地问自己,“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俞亮答不出,爱情是积少成多的神话,写不出化学方程式的奇怪反应,他说不好哪里是变量。他愿意千百次地剖析自己的围棋,也不愿为一场看似无疾而终的暗恋去复盘一次。所以俞亮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不知道,可能是回国后再见到你时,也可能是你在弈江湖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你不下棋的那段时间,我意识到了自己很爱你。”

时光脸红得很,“那是不是无论我今天什么时候跟你告白,你都会答应做我男朋友?”

俞亮话没有说出口就被时光回吻了过来,不是柠檬,不是鸡尾酒,是奶黄馅。

2008年2月6日,星期三,除夕。天选倒霉蛋时光在这个日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爱情,爱情告诉他,自己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属于他,于是倒霉蛋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对抗2月6日的勇气。时光心里的小人穿上了铠甲,他对着不存在实体的命运拳打脚踢,像暴风雨中横眉竖眼的雨燕,大喊着我不怕你,再来几次也无所谓,说好了要在天元战把俞亮打的落花流水,拼死也会结束这该死的循环。

时光翻箱倒柜扒拉出了江雪明送的仙女棒,他缠着俞亮——他的新晋一日限定男友,蹲在墙根下看小烟花。隔着明灭的烟与火,俞亮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真奇怪,时光想,他上次有这样的感觉时,总觉的俞亮随时会消失,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住对方。他蹭了蹭俞亮的肩膀说:“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为了表白吧?”

俞亮点点头,时光继续说:“那我要是不答应你,你怎么办?”

“我会离你远一点,其实直到你告白之前,我都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不告诉你是我一个人享受暗恋的痛苦,告诉你之后呢,可能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时光把仙女棒按灭在雪地里,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俞亮的头。俞亮预先看到一个必败的结果,仍义无反顾的决定奔赴向前,雨萧萧,路迢迢,时光认为,俞亮才是大无畏之人。

“你的秘密呢?你的秘密还没有告诉我。”

“这个嘛,等明天我再告诉你。”时光没给俞亮反驳的机会,他如同土匪强抢民女一样在俞亮脸上狠嘬了一口转身就跑,仓皇逃窜途中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俞亮被时光这副狼狈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恨不得把他团成一团揣兜里走,也就被时光把问题又糊弄了过去。俞亮看看头上并不存在的星空,那就明天再说吧,明日何其多。

春晚对于时光是演了近两周的老番,对俞亮来说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小男友能引起自己的兴趣,刚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在妈妈视线范围内的一亩三分地里眉来眼去,没一会就借口切磋棋艺回了房间。

卿卿我我是真,切磋棋艺是真,大老师说恋爱是围棋一生之敌也是真。小情侣眼里有棋心里无棋,下的一步更比一步差。时光嘿嘿一笑,“你说咱们把这个棋谱整理给白川老师怎么样,就取名作时光俞亮巅峰对决。”

巅峰对决没决出胜负,两人隔着棋桌左手握右手,黏黏糊糊让人看了直呼侮辱围棋。两根指头互相戳来戳去又戳到了床上,时光看着俞亮近在咫尺的侧脸心猿意马,只好默念色即是空空既是色,之前怎么没发现俞亮嘴巴还挺色的,想着想着眼前一黑。

俞亮拿被子把两个人罩了个正着,黑暗中与时光交换了一个亲吻,不同于第一次的莽撞,第二次的纯情,他吻得认真又深入,时光心跳如擂鼓。缺氧让人晕乎乎又傻兮兮,俞亮把迷迷瞪瞪的时光从被子里刨出来。

“好了,早点睡,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时光在俞亮一声叠一声温柔的晚安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他恍惚中想到自己看过的某部电影,女主固定每天失忆男主固定每天告白一次。不过如此,我也可以,时光仗着俞亮对自己过早的喜欢开始飘飘然。而且,如果和尚说的没错,如果自己没猜错,循环马上就要结束了。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时光睁眼之前先横过胳膊,身边空无一人,说不失落是假的。时光给自己打了一夜的气,等真正摸到冰凉的床单,还是不可遏制沉下了情绪。雪地里俞亮说会离自己远一点时,时光兀地想到了第一次循环最后俞亮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当时有一种强烈的,会失去这个人的预感。时光贪恋与俞亮闲聊的日子,他希望这样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时光一直忽略的莫名情愫渐渐明了,他觉得真相也昭然若揭。

失望的情绪不断延长,时光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敲门声照旧响起,咚咚,“时光,醒了吗?”

不对!时光瞪大双眼,不对!这不是妈妈的声音,这是……俞亮。

时光猛地拉开卧室门,俞亮一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手托着盘包子,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时光说:“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太薄了。”

“你睡傻了?不是你昨天邀请我来过年的吗?”

时光好像真的傻了,俞亮看他肢体僵硬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今天是几号?”

“2月7号啊,大年初一。”俞亮有点担忧时光的精神状态,他放下包子想去拉时光的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时光这样说着哆哆嗦嗦地抱住俞亮,手越收越紧,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止不住泣音。

俞亮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做噩梦了?”

时光闷闷地嗯了一声,俞亮就着被抱住的姿势把人带进了房间,他背后抵住房门,开始轻声安慰时光,直到怀里的人不再抽泣。

“好了好了。”俞亮怕他闷死在自己肩膀,“抬头让我看看。”

“不行,有点丢人。”话是这么说,手还是乖乖松开了。

俞亮在他哭肿的眼皮上落下两个吻,“不丢人,很可爱。”

这下轮到时光脸红了,“那什么,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一会还要去拜年,去晚了爷爷又得唠叨我。”

晨间新闻播报着气温回升的消息,旷日持久的大雪终将结束,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

春风将会在数月后重返这座城市,时光眯着眼睛看太阳,或许到那时,我应该约俞亮去赏赏春光。

“2008,2008是怎样的呢?”

“不管怎样,我总会陪着你。”

“还有,说好要告诉我的秘密呢?”

“这个啊,我想想,这是一个关于时间循环中时光王子如何拯救公主俞亮的故事……”

宋歌王来伦敦开演唱会,原价两百多三百多的阿波罗A区票,现在通通四十镑,引得全英华人疯抢。

媒体写文痛骂他,名头给安的是“媚外崇洋”。

宋亚轩并不理那些,反而场次越排越满,英格兰四场,苏格兰三场,威尔士和北爱都照顾到,大有要搞一出全英巡回的架势来。

宋歌王巡演,除了几首成名作不得不唱以外,其余的歌单全部是滚石唱片经典。传闻他的经纪人简亓为此亲自飞去台湾帮他谈下了翻唱的版权,而之后伦敦演唱会首场,简亓全程保驾护航。外媒在后台口拍到宋歌王抱着简大经纪痛哭的照片,那刚好是在安可结束,其实那首歌开口时他就已经失声。

小报记者谣传,说是宋亚轩出道几年之后,曾想过淡出娱乐圈去海外深造,被经纪公司驳回。所以这次的英国之行便更类似圆梦,与简亓一抱是世纪和解,票价四十因此情有可原。

第一场演唱会成功当夜,宋歌王凌晨发了条视频的微博,画面中他抱着吉他静静地弹唱,声音婉转而低徊,唱的是那首未完的安可。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么,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2004年夏天,早上闷热得一如既往。在房里堪堪挨到了晌午,蜻蜓低飞,窗外的雨便下了一整天。

刘耀文告诉他,北京是很少有小雨的,纷落的雨线封锁起尘沙,大地都宛若在沸腾着一般,窗外有潮湿泥土的味道,宋亚轩来北京快两年了,却还是闻不太习惯。

上星期大厨房做饭又被李婶儿给说了,因为宋亚轩炒菜爆蒜时滴进了水,零碎的蒜末在油锅里四处乱飞,他转身去拿锅盖儿,崩出的油花儿正好落在李婶儿新洗出的围裙上。

李婶儿念念叨叨,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满的数落。说他们小年轻四体不勤,又说宋亚轩没事儿净瞎添乱,最后话题扯远到“你们音乐学院,到底什么时候儿才开学啊”的话题上,就是意图明确地要轰人了。

刘耀文在水房里洗了个澡,发梢儿上带着水滴出来时,正撞上这么个画面。他抬脚进去,李婶儿就堵在厨房的小门口拦着他,说是这里头全都是油烟味儿,你才换的衣服,别进来转悠。

她继而又转过身接着教导宋亚轩,拿过锅铲来把那白菜丝全都给倒进去。大厨房的灶火旺,她翻炒几次的功夫,大白菜就全部都断了生。

次日,刘耀文捧回个电磁炉来,造型独特,底座儿上一圈儿一圈儿的,还能看得见电丝。他们围坐在炉子前吃小火锅,屋里没有装空调,腾腾地白烟飘起来,把两个人热得对坐着直流大汗。

隔壁斜对门的一对小夫妻搬走了,搬家时锣鼓喧天,阵仗大得像是办喜宴。宋亚轩坐在门缝边儿偷偷地看,手里拿一只雪花梨。本来是刘耀文买了要给他煮水喝的,宋亚轩嘴馋,等不了去皮儿加糖又煮开的功夫,就差遣人去削一个来给他抱着啃。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人人挥舞着大旗奔小康,筒子楼还没有被消灭,可但凡能走出去,总归是可喜的。楼里的人都这么觉得,刘耀文偏偏就不觉得。看见人搬走了也不很羡慕,反勾着宋亚轩的腰,兴致冲冲地要把那隔壁屋也给租下来。

他们住三楼,不高不低,爬着不累,电梯是没必要的,所以也看不出经适房的好。

宋亚轩倒是提过,说经适房有独立的卫浴,厨房也是自家的,他做饭差也不必挨李婶儿的骂。

宋亚轩边说边啃着梨做白日梦,提到“家”这个字好像格外的激动,吃不下了就把剩下的塞到刘耀文嘴里。

“不过就是有点贵,三环附近的,一平米居然要四千多。你做生意,身边也不能没活钱,想来想去还是等我毕了业再买,到时我唱歌卖专辑赚到了钱,四万块一平的也不见得会买不起。”

他越说眼越亮,小夫妻叮叮咣咣地搬走了,电煮锅却紧接着噗呲噗呲地沸起来。

宋亚轩爱开玩笑却不太爱说话,在熟人前还好一些,遇到半生不熟的就最为尴尬。

刘耀文给他买了电炉子,但屋里头通风不好,炒辣椒的时候还是要到大厨房去。他们两个人都爱吃辣,一日三餐,两顿饭没有红辣椒就愁的直皱眉头。可他是要唱歌的人,辣椒吃多了又对嗓子不好,北京干燥,不比重庆湿润温和,刘耀文便买一箱雪梨在屋门口放着,每天炖两个给他熬梨水喝。

他熬汤是在屋里,宋亚轩炒菜却要去厨房。进去时李婶儿又站在那儿,看到宋亚轩拿着辣椒仔,想起来他们门口的梨,扬起脸就叨叨说他这简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宋亚轩只能陪着笑,他羡慕刘耀文几句话就能把李婶儿给哄得咯咯笑,觉得人李婶儿到现在了还能不烦他全是借了他“哥哥”的光。

李婶儿站在他右边,菜刀剁得响亮,问宋亚轩:“你们不是重庆人么,怎么想着和你哥来北京的?”

宋亚轩也切菜,“我来这儿上学嘛,他就跟着也过来了。”

宋亚轩放下菜刀,想说其实我不是重庆人。但又一过脑子,觉得让邻里街坊们能接受他俩是兄弟的关系就已经难得了,多说无益,便想着“嫁鸡随鸡”,重庆人就重庆人吧。

隔壁的邻居已经起灶,飘香的炖肉很快又把李婶儿吸引到另一旁去问人家秘方。宋亚轩余光看到她走远的背影,心中宛若一块大石头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他们来北京两年,搬进来七八个月,除了经常在厨房和水房碰到的几个人以外,跟其他人倒并不很相识。

被误会成兄弟其实很碰巧,他岁数比刘耀文大,叫“哥哥”原先是体己话,他叫着好听,刘耀文听着也过瘾。有天下课回来没注意,隔着长走道远远地喊了人一声,刚好让李婶儿给撞见了。

她手掂着颗白菜正要进厨房,见宋亚轩跑过来,先是看他,后又看向刘耀文,说:“原来是兄弟啊……嗨,你俩不早说,我们差点儿都误会了。”

她没说误会成什么,宋亚轩倒先红了个脸。被刘耀文眼疾手快地给推进屋里去,还听见他跟李婶儿抱歉地说:“我弟弟小孩儿脾气,成天在楼道里大喊大叫,这习惯不好,回头我真得教育他。”

刘耀文人长得帅气又热心肠,住在筒子楼里,楼上楼下的,格外受大妈的青睐。他在城东著名的服装街上有个小铺位,整日里迎来送往的大多是国外的游客。店里面主卖唐装和丝巾,偶尔有样式和质量都好的,就自己留下来一些,按批发价折给邻居的大妈们。

他高中之后就不再做学生了,只不过为了在服装街卖东西做老外的生意,周末要跑去附近的培训机构上英语课。十七岁跟着宋亚轩从重庆搬来北京,原先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现在长了出息,养活起自己之余还能把宋亚轩也罩在身边,给他买吃的喝的,还负责给买一些好看的新衣裳打扮。

大雨下起个没完,“小吊梨汤”飘了满屋子香。刘耀文从水房冲凉回来了,拉开实木衣柜的柜门拎出件大T恤换上,衬衫一脱下来,从不远处的穿衣镜里反射出一整片线条分明的背脊。

他的短袖还套在脖子上,身体正后方却骤然抚上只冰凉带粘的手,听见那家伙略带故意的笑,脑海中迅速切换成宋亚轩往日恶作剧得逞狡黠的脸。

他对刘耀文讲小时候作弄朋友的故事,手臂攀住人脖子,挂在人后背上像是个巨大的人形娃娃。

他们依偎着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其实也并没有几步的长度。晴天的时候,一束阳光便足以铺满这屋子两面墙间的距离,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颤抖,窗帘浮动,打落一地又一地的影子。

隔壁屋有人在看连续剧,木门挡不住声音,喳喳喳地好像在转播。宋亚轩听出是在看《还珠格格》,便吊着刘耀文的后背跟着念戏里的词,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之类的……

他后来喜欢一首诗,诗里面写,“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他坐在刘耀文的摩托车上走过了许多的地方,提着鞋盒子在长安街飞驰,抱着大包裹在建国路疾走。他双手打开像翅膀,一阵风吹过就换了个季节。对于刘耀文的身体,有着几乎比起自己的还要更熟悉的所属感,甚至不屑去抱他的腰,也依然可以维持着即便在两手都已经抓满了各色大小的货物以后的,牢固的平衡。

小夫妻终于是搬了个彻底,刘耀文跟房东打了商量,终于是把斜对门那间也一起给租下来了。收拾的那天李婶来帮忙,说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就算是兄弟也是分开住的好,不然以后都找了女朋友,怎么想也是不太方便。

宋亚轩收着衣架子脸红,刘耀文就直接回答她:“不是分开住,这两个月正好找了个新活计,帮一个剧组进衣服,想着暂时租下这屋子来做仓库用。”

他说着又把单人床推到墙角,沙发茶几全部都挪开,留出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空地来往屋里面推纸盒子。

剧组在八月份开机,刘耀文就每日起早贪黑地拖着衣服往城西跑。学校还没有开学,宋亚轩闲来无事,偶尔就也坐公车过去帮他整理东西兼看热闹,跟里面的副导演混了个脸熟,有时还能在戏里面打一打酱油,演上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或者藏匿在众人之中,充当做是比起来路人甲乙丙丁还要更不如的背景板。

戏里的男主角是台湾人,出道时签了家很大的公司,每次一过来片场,光是保镖和助理就要跟十几号人,浩浩荡荡一大群,可以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人”字。

男主角过得不自由,做什么都要问经纪人同意,戏里的衣服要经纪人看过才可以穿,中午的盒饭要撇掉太油的才可以进嘴。

经纪人看起来不大,斯斯文文的样子,却被那男主角尊敬地称呼为“简哥”。宋亚轩表面虽不说,心里却其实是有一点害怕他的。只怪他某一次跑龙套时没注意摄像,不当不正地压在了男主角前面。

简大经纪远远地看着,眉头一皱,手指越过万千的机位点到他身上,然后又轻轻地一撇,他从此就再也没有胆子出现在镜头里过。

北京的秋天很美,落叶都要落一个月,学校里走在哪里都咯吱咯吱的。为了第一个赶上过秋天,他才一开学就每天六点半不到起床,跟班长一起到操场边开嗓。

早上吃早饭之前是刘耀文的开工时间,可以打五分钟电话,“135”开头的十一位号码,他烂熟地简直能翻过来倒过去地顺嘴给背出来。

宋亚轩坐在石凳上等电话,手里面攥着只银白色的翻盖手机,是刘耀文才买给他的,据说音质很好,插耳机可以做MP3使,被他下载的滚石唱片精选撑得马上就快要没有容量。这两年流行把手机往小了做,他这一只是新款,屏幕方方正正的,还没有大头贴大。

学校里的信号一直不太好,靠墙拐角的地方都不太容易能收到。他等来等去,等到快上早课了才把电话给等通。刘耀文那边在跑,呼哧带喘地告诉他这周很忙,周末赶不来接他,“你要嫌坐公车麻烦就可以不用回来了。”

宋亚轩踩着石头问他说:“你有没有那么忙啊……”

话没说完就传来了忙音。宋亚轩念叨着,“忙音忙音”,能不忙么。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面,抱着乐谱,迈开大步子往教学楼赶去。

宋亚轩不爱坐公交车,他素来毛糙,又总是爱丢三落四的,坐十次公交车有九次都能被摸包,钱夹手机掉了好几个,连身份证都被人给扒走过一回。

上个月跟家里打电话,他妈问他怎么到了北京后就总是换手机号。他不好意思照实说是丢手机丢的,随便找了个理由,说移动公司做活动,这个号打外省的话费更便宜。

他是用山东话讲的,可自打他高中到了重庆,又跟刘耀文在一起之后,家乡话就越说越回去。不论他说什么,刘耀文几乎都能听得懂。

又过了几天,刘耀文拉着他去开通了情侣号,两个号码之间互打不要钱,还说你要是连这个也丢了,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宋亚轩原本不想用,因为觉得自己肯定还是会弄丢,就不愿意没事儿去触这个霉头。可也不知是不是刘耀文的策略真有作用,反正他从这公车上下来,手机钱包也还是被好好地护在他大外衣的兜里。

剧组今天在城南,他从城西转两路公车过来还赶上了晚高峰,天都黑透了,找到刘耀文的时候他也连盒饭也没来得及吃,一头扎在服装组里面,搬着几箱子的衣服忙进忙出。

副导演在满剧组的乱转悠,拿着只大喇叭四处找人。

宋亚轩就坐在个不远处的石台子上,买了根煮玉米,晃荡着两腿边等边吃,还颇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副导演没找着人,手撑着膝盖,靠在路灯下躬身直喘着粗气。他一抬头,视线跟宋亚轩的对上,手里的喇叭就又扬起来,不小心和收音器离得太近,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

他招招手喊宋亚轩过去,“我记得你是学音乐的,弹钢琴会么?”

宋亚轩点头说会,副导演一拍巴掌,说会就好办了。

“男女主有一场西餐厅的戏,钢琴手拉肚子找不着了,你去跟小刘拿衣服,换上了赶紧过来,反正是后期再配音,你只要架势摆对了,随便弹一点儿什么都行。”

宋亚轩不想答应,主要是看到了今天简大经纪也在,又听到要跟男主角拍同一场,他被“指”得怕了,就不愿意再出镜。

副导演没管那套,喇叭一开就把刘耀文给喊过来。

他学钢琴也有十几年了,眼下换上了燕尾服,坐在琴前头却只觉得手发生。刘耀文给他理袖子,又叫化妆师来在脸上稍打了点粉。宋亚轩还是很紧张,说我万一一激动弹错了怎么办,要是因为我喊“卡”,人家简大经纪一定得瞪死我。

刘耀文摇着头笑,“你就放心大胆地弹,挑首小众一点的曲子,就是弹错了也没人能听出来。”

这招数可耻却有用,宋亚轩还真选了首E小调,走位时闭上眼便弹了三分钟,根本没理会男女主在演哪场戏。

剧组近十点才收工,他撑开手,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练了一整天琴那么累。他换下了戏服坐在石台上等刘耀文收拾完一起回家,脑袋抵在膝盖上,肚子里的半根煮玉米早就消化了,现在饿得直咕咕叫。

等了半小时才有人来找他,他以为是刘耀文,兴奋地从石台上跳下来,差点没一跟头栽倒在简经纪面前。

简大经纪留了张名片给他,坐在刘耀文的摩托上回家时,宋亚轩一直在看。

他还是有一点怕简亓,把脸贴靠在刘耀文的后背上,风太大了,说话都得要喊着说。

“他是不是打算要签我?”

简大经纪,在剧组呼风唤雨。

刘耀文听了直乐,可细想一想,又觉得这么个呼风唤雨的角色,倒也是不大可能逢人就轻易递名片的。

他便反问宋亚轩,“那你打算被他签么?”

“不好吧……”宋亚轩想了半天,没想通是哪儿不好,隔了好久才接着说:“他是带演员的,可是我只想要唱歌。”

宋亚轩在心里头又补充着,却把名片塞进跟手机同一边的兜里面,头钻进人家被吹鼓的外套里挡风。

刘耀文的生日快到了,宋亚轩想送一个贵一点的游戏机,可是他不像刘耀文有那么多可以赚钱的门路,攥着家里每个月定期给打的生活费,攒来攒去还是差了点钱。

刘耀文又要在剧组里熬通宵了,他自己转公交车回了家里炖梨水喝,不锈钢勺子搅动着砂锅,一边发愁着剩下的几百块要不要问同学去借,一边又觉得游戏机这东西,怕是真买来了刘耀文也没心思玩。

他高中那会儿是喜欢的,而且打得也实在是好,把学校附近游戏厅的记录给刷了个遍。后来宋亚轩结束高考,跑来了北京念大学,刘耀文一个人来去自由,把学一退,干脆就也不读了。

只是来北京后再没看过他做小孩儿的事儿,正经念书时都没怎么背过的单词书,来了北京反倒是翻得很勤快。他大二开始考四级,自己做一遍都要错一半的选择题,换刘耀文做居然就只错了一个。

他痛心疾首,拿卷子当纸筒敲刘耀文,说你要是不退学,好好学一下都能考个一本上了。刘耀文就把卷子给抽出来,说高考又不只是考外语,“更何况我这英语,是过来以后每天应付老外练出来的。”

宋亚轩还没问过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小老板不做,要跑到剧组里面去当苦力。有一回在家他看见刘耀文揉膝盖,裤子一撩起来,底下是一大片淤青。他追问了好久,刘耀文才肯说是在剧组搬东西的时候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他说完先去搂宋亚轩的肩膀,“反正都过去好几天了,现在马上就要消肿了。”

结果从他放这话到今天,那青肿还一直都没有消。宋亚轩上完课了就天天都回家,开着盏夜灯等刘耀文回来,又总是要半夜在偷偷地起床,趁这人睡觉的时候去厨房煮鸡蛋在他的膝盖上滚,也不知有用还是没有用,不过现在看估计是白做功。

他之后就很少去剧组了,主要是害怕再遇上简经纪,被拉着从姓氏名谁盘问到学院年纪。他想出唱片却不想要现在就变得有名气,总之是害怕会变得像男主角一样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他才二十岁,二十岁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得要想到办法,攒够钱买那一台作为给男朋友十九岁生日礼物用的游戏机。

宋亚轩替同学顶班到麦当劳打了几天的零工,炸薯条被烫出一手臂的油点子,赚了不到一百块钱。他盘着腿坐在宿舍的床上数面前被摊开的一大片零钞,点来点去,里头的一张五十块居然是假币。

他泄气地躺在枕头上,发短信给刘耀文说:为什么你赚钱总比我容易。

他发过去了也没指望刘耀文会回,谁知道对方碰巧没有事,手机一震便看到他发回来:谁说的?有人上礼拜跑龙套赚了一百八,副导演把钱放我这儿了,等周末再见面就还给你。

宋亚轩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心说周末就来不及了,又把床上的纸币拢一拢,抄起衣服往学校门口的公交站跑过去。

男主角今天杀青,剧组在酒店开宴替他庆祝。听宋亚轩说快到了,刘耀文便早早地等在了楼底下,看那人小跑着冲过来撞了他满怀,揉着人头发说:“你怎么这么财迷?”

宋亚轩摸着他裤兜翻找,好半天才翻出了钱夹,从里面抽走一百八十块现金,点了点清楚又把钱包给放回去。

刘耀文还要回去跟剧组的人打一声招呼再走,宋亚轩便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玩手机等着他。期间碰上简亓独自从门口走进来,也只是点头示意便算作是问了好。

宋亚轩拨弄着半长不长的刘海,觉得人家简经纪日理万机,像这样不把他当回事的状态其实才是正常的。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很轻松,又稍微还有那么点小失意。一百八十块的钞票已经在他的兜里面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叠,偏偏正戳在他大腿上,显得又重又硬。 

游戏机的价钱到底也没攒够,宋亚轩退而求其次,选了个他暂时能负担得起的电子词典送给刘耀文。

收到礼物时,刘耀文的表情很微妙,他还没跟宋亚轩说自己已经打算把服装店给盘出去,以后彻底跟剧组做服装的事。

他把词典收进柜子里,宋亚轩还缠着他,问刘耀文不打算用么?是以后都不学外语了么?

他头一次自己挣钱,麦当劳里烫出的油点子现在还在小臂上。虽然那只构成了礼物的一小部分,甚至还比不上在剧组里弹一夜钢琴赚来得多。

看见他脸色渐渐沉了,刘耀文只好又把那词典给拆出来。他不好不用,却又是真的用不太到了,便只能每一天都背在包里面,休息无聊的时候就打开玩里头唯一自带的坦克大战。

让宋亚轩撞见他玩了好几回,刘耀文给他显摆着战绩,宋亚轩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心里面隐隐地还总觉得如果当初攒够钱,直接送了他游戏机那可能就更好了。

社区在过十一的七天假期里摆了花坛和花字,国庆一过便没用了,于是家家都到楼下去拿了两盆搬上来种。李婶儿给他俩也带了盆白掌,想的是这类花喜阴好种,他们小哥俩过得太糙,叫他们伺候花是不太可能的。

宋亚轩接了说谢谢,可是他不明白养花养草的那一套,还喜滋滋地把白掌给放到窗台的边上,故意让花朵接受着阳光的沐浴。

刘耀文国庆就没有在北京过,换了个剧组跟着去了外地,每天就只能靠发一发短消信维持着联系。他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时兴的圣诞节没有在一起过,眼见着现在就连新年也快要错过了。他一面念叨着自己可不是那一种需要男朋友时刻都陪在身边的小姑娘,一面又忍不住在刘耀文终于给他打电话时冲对方发脾气。

而令他烦心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一遭。

宋亚轩趴在窗台上,看着他辛苦种起来的白掌,他每天坐公车回来浇水松土,不辞辛劳。可两个多月过去了,这花非但没再开,反而像是快死了。

新生的花蕊总是一钻出来就变黑,等又过了几天就干脆不再长。

花枝和花叶都耷拉着,宋亚轩的眉眼也耷拉着,窗外的北风在刮,而这不争气的玩意儿,隔着窗玻璃都要被吓的抖一抖。

刘耀文短信里说他新年会回来,宋亚轩就开着灯等了他一夜,相当是等了“一整年”。可现在就是连新年都过了两天了,他依旧在外面。宋亚轩实在想跟他闹了,不依不饶之前又心疼刘耀文从小就只能一个人拼,衣食住行全都得靠自己,他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后来还总是抱怨或者是埋怨他。

他想刘耀文在身旁,又不准刘耀文太努力。那四千一平的大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买着啊……刘耀文是不是为了这个才转行的。

三天假放到了最后一天,宋亚轩在屋子里打火锅吃,电视机重播着湖南台跨年时候的晚会,羊肉片烫熟的时候,台湾的男主角刚好去唱了首歌。

唱得远没有他唱得好,五音不全,把合唱的女生都带走音了,估计是一点也不懂乐器的。

当明星的门槛真是有够低的,宋亚轩有点知道简亓为什么“想签他”了。

后来刘耀文回来,他们俩还是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宋亚轩过年不打算回家了,刘耀文却一定要逼着他回去。

宋亚轩站在墙边,说:“如果只有我回去的话,李婶儿他们看着你一定会很奇怪。”

“如果你不回去,你爸妈看你也会很奇怪。”

刘耀文拧得要命,背过身便帮着他收拾起行李来,“还是你已经想好要怎么跟他们说了?”

宋亚轩不看他,胸口被气得闷闷地疼。

他暑假便没有回重庆,跟父母说嫌重庆热,却跟着刘耀文在一间连空调都没法装的屋子里腻了一夏天。大学两年他只回去了一次,现在看重庆比北京还要更陌生,除了自家楼底下,几乎到了哪儿都走得晕乎乎。

可刘耀文非要他回去不可,说是邻居这儿他自然能想一套说辞。

“你还是学生,没有在社会上立足,我们的事儿,现在就被你父母发现了对你没好处。”刘耀文拿了件毛衣放进箱子里,想起重庆室内没有安暖气,害怕他冷,便打开柜子又塞了两件自己的。

宋亚轩可真恨透他这一副口吻了,他叫人“哥哥”是情话,却把刘耀文给得意得之后总是爱管教他。

他这场闷气从年前一直生到了年后,在他从重庆回来,一进屋又收到刘耀文封的大红包的时候达到峰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白掌在一个冬天过后重焕了生机,枝干挺拔翠绿,大有春来花开之势。

宋亚轩靠在窗边上摆弄着花,刘耀文就坐在沙发里打坦克战。电子词典里的游戏没音效,屋里面安静,只听见他手指飞快按压着字母按钮的声音,那小玩意儿他几乎走哪儿都带着,日复一日,WASD都被他磨得没颜色了。

宋亚轩真生起气来就不爱搭理人,过一会儿就是刘耀文拿了梨汤来哄他也不管用。屋里面晕了满房间的冰糖味儿,刘耀文看这人也是哄不好了,干脆就把杯子放下来跟他说正事儿。

“过年的时候副导演来了电话。”

宋亚轩皱着眉,还腹诽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是简经纪跟他问你的事,有个男三号的机会,看你想不想演。”

刘耀文乐了,“能不多么,弹钢琴都有一百八,男三号呢,得攒多少个一百八啊。”

宋亚轩最是好糊弄,听到有钱拿就乐起来,他掰着指头数了半天,花也不摆弄了,兴奋地说如果真拍完了是不是够买一个商品房厕所的钱。

刘耀文被问得没招,拢着他头发,问:“你这么高兴,闹半天就为了个厕所?”

“那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家的厕所。”

刘耀文听宋亚轩说这话听红了眼睛,可是他死要面子,就只好撇着嘴巴把头给转开。

剧组到四月才开机,宋亚轩跟学校请了三个月假,被简亓带到南方去,演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学生,没什么难度,也算是本色出演。剧组是老配置了,一样的导演跟编剧,只是服装和造型请了当地的,刘耀文没能够一起,留在北京的一个情景剧棚子里,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电视台,挂上了工作证。不必再外头风吹雨淋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

他们每天通一小时电话,刘耀文靠在窗台上,听着宋亚轩的吩咐浇花、养花。

他有时会因为演技的问题被简亓骂,挨了训斥就来跟刘耀文吐槽,心疼自己要为了个北京商品房的厕所低声下气,问刘耀文什么时候才能够有时间来南方看看他。

刘耀文去年跟剧组赚了些快钱,服装店就暂时没有出手,雇了两个小姑娘在服装街帮他先看着。

他翻了翻日历,说是到下半月估计才有时间。

宋亚轩都聊困了,把头埋进被子里,又嘀咕说:“你要是下半月过来的话,那现在就得买车票了啊。”

时间过得飞快,下半月马上就到了,刘耀文没抽出时间过去,却接到了宋亚轩的电话,说是简经纪真的想签了他。

电话接通时,刘耀文推着大衣架正站在台口边,他看了看自己的工作证,又想了想剧组里简经纪的大派头。

宋亚轩心里也没谱,拿着电话就说起个没完。说是简亓要带他去拍偶像剧,先演火了才可以发CD。

刘耀文不怎么看电视,对偶像剧的定义没概念。南方的夏天早来了,学生也快要放假了,他昨夜去西站排了一宿的长龙也没有买到票,站在台口边,觉得很委屈。

后来还是因为学校有考试,宋亚轩才跟剧组请假回了趟北京。他们考流行歌曲,可回来坐的是夜班飞机。才一落地他就赶紧打开了手机临时抱佛脚,一直都在听李宗盛,听得两眼睛红红的,跟刘耀文说这歌词太伤感,他真害怕考试把自己给唱哭了。

回北京只能待三天,他连行李都没带,从机场走出来就坐在刘耀文摩托车的后座上跟着回筒子楼,靠在他后背上说我想你。

刘耀文说他累瘦了,脑袋靠上来直硌得疼。宋亚轩就贴得他更紧,两条细胳膊勒在他腰上,力气大得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全挤出来。

北京也入了夏,夜晚只有一丝丝闷躁的凉,凉得人心里不痛快。刘耀文冰了西瓜,顺便把下午煮好的梨汤晾凉也冰镇了。宋亚轩从澡堂洗完回来只吃了一口,梨汤是不敢再喝了,因为糖放得太多,晚上喝了会胖。简亓说他脸圆上镜不好看,所以最近得稍控制着点。

刘耀文“哦”了一声,仰头把梨水全都给喝了,然后就抱着西瓜在沙发上吃。八斤多重的大西瓜,他买了一半,切成六瓣儿。

吃到第三块的时候胃就顶住了,他抬眼看着宋亚轩,宋亚轩坐在床上背歌词,背了一会儿又翻出剧本来写东西。

第二天考试,他还是把自己给唱哭了,刘耀文在教学楼底下靠着大摩托车等着他,实在想不通那一首流行歌是有什么好流眼泪的。

宋亚轩两个月没有回筒子楼,白天难得又见到他,李婶儿要送炖排骨给他们,被刘耀文几句话就回绝了。

宋亚轩扒着厨房门闻香味儿,被刘耀文拽回去,说你要是减肥就别嘴馋,真要在北京吃胖了,回南方又得挨你“简哥”的说。

他梨水都不煮了,给宋亚轩做了碗烫青菜。宋亚轩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小口地吃,数一数明明才两个月,可他却像是有半辈子都没坐在这儿吃过饭了,上一回吃的还是辣椒炒小牛肉,辣得他们两个人都伸出舌头来“斯哈斯哈”,鼻头冒汗,脸红得跟喝醉了酒一样。

烫青菜吃完了,他把筷子放下,才跟刘耀文说:“简哥是真的想签了我。他听了我唱歌,说是拍完这部戏,就可以带我到台湾去做专辑。”

刘耀文继续说“哦”,烫青菜他吃不下去,挖了一大勺老干妈拌进了饭里。

“可是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貌似他听完之后就又不太想签了。这挺好的,签约没自由。反正他也说了我唱歌好,那我肯定能唱出头。”

刘耀文赶杀青之前请假去了趟南方,那时他工作也稳定了,还认识了一些朋友,据说是可以帮他转到音乐类型的节目组。

他买了早班去南方的火车票,一出北京了就开始下大雨。田野跟森林都湿哒哒的,他从火车站出去转公交车,走到公车站的功夫淌了一裤脚水。

这样子实在是够狼狈,害怕给宋亚轩丢人,刘耀文于是改成了打车,剧组的位置在郊区,地方太荒僻,司机师傅转了好久才找到了目的地。宋亚轩发消息说自己找了人来接他进剧组,刘耀文却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简亓。

简大经纪一如往昔,下雨天穿白衬衫,九分裤利落地到脚踝,黑皮鞋的鞋面上干干净净。他撑一把大雨伞,可以罩住刘耀文和他身后的包,又能让两个人都保持着不远也不算是太近的距离。

宋亚轩在拍一场悬窗旁边的室内戏,他头发长得很快,上次见才刚剪了头,几星期过去,刘海就又茂盛得,浓浓密密得,几乎要遮挡住眼睛。

简亓带他到导演的机位后头看取景框,月光照在他鼻梁上,夜色温柔,宋亚轩也温柔得像是要融进那月色里。

简亓抱着手臂说:“你看,镜头多爱他。”

刘耀文眼神一钝,兀自想起来前些天宋亚轩跟他闲聊天,提起来某一天下了戏,简亓请全剧组看电影,看刚上映的《如果·爱》。

“金城武长得可真帅,我也想学他那样,睁眼在水里面哭出来。”

那片子他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了,看到一半就看出来简亓为什么要挑这部片。他想给宋亚轩发短信,内容写了删,删了写。他想发:你不要学林见东,你要学着去做孙纳。

但害怕他写到这份上了宋亚轩也看不懂。

刘耀文于是问简亓:“镜头都这么爱他了,那你打算签他么?”

他说话时故作深沉,实际上揣在兜儿里的手指头都在逐一地打着抖。他从小无可依靠,愣头青似的背着个行李来北京住地下室那会儿都没怕过谁。那时候为了填肚子,他干过苦力,自然也做过小劳工,生活可不比现在的安逸。那么难的时候他都挺住了。

他身无长物,也就只宋亚轩这么块宝,他盯了护了好几年,现在害怕有人来跟他抢,可是又担心这珍珠会蒙了尘。

简亓看了眼手表,回答说:“当然是打算签了。”

刘耀文听了答案就没见他,把包留下便走了,里头是给他带的吃的和衣服,宋亚轩的电话打回来时,公交都快到火车站了。

宋亚轩问他为什么走,他就编理由,说是服装街的货款出了问题。宋亚轩追问他:“你不是不做服装,已经在电视台了么。”

刘耀文没言语,后来又默默地说:“电视台不想做了,太累,还不赚钱。以后就接着做生意吧。”

宋亚轩说不出话来,电视台和卖衣服他都不懂,却觉得刘耀文不是乱来的人,他说什么,自己就只好听什么信了。

戏才一拍完,宋亚轩马不停蹄地就回了北京,跑去服装街看到刘耀文正跟一洋妞儿闲扯皮,气得他在服装街里头乱转悠,消气后又转回去找刘耀文,抬脚刚迈进店门里,手一摸却发现手机早不见了。

刘耀文带他去保卫科,调出录像来,看见这人把整栋楼都给逛了个遍,那手机又小不打眼,放在裤兜里特别容易摸,他哪儿丢的都不知道,有这俩小时功夫,估摸着小偷都已经找好了地方去销赃了。

刘耀文又教训他,现在丢了还是小事,等以后出名了再丢,手机里头的东西都是隐私。

宋亚轩垂头丧气的,从保卫科出来时就快哭了。他勾勾刘耀文手指,说:“哥,我们再办一个情侣号。”

刘耀文说什么也不跟他去,“你已经是要签约的人了,电视剧播出了人记者一查,宋亚轩和一男的用情侣号,这像什么话。”

“那我自己去移动公司办挂失。”

刘耀文手插在兜里没接这茬,走回店里了才跟宋亚轩说:“上一次回北京,简经纪就让你分手了吧。”

宋亚轩不说话,坐在刘耀文的椅子上摆弄那破词典,一翻开就是朗文的单词本,才刚过一个月,刘耀文这都要背到K了。

他“啪”地把词典又扣上,闷闷地说:“我没签约。”

拍电视剧是能挣点钱,他挂失了电话卡,买了台新手机,还给刘耀文买了新游戏机。可是买回来也不见他玩儿,刘耀文半倚在沙发上,单词背累了就玩一会儿坦克大战,然后打几局便开始背单词本,反反复复,不用去店里的时间都靠这个消磨。

暑假宋亚轩全留在北京过,他和李婶儿学种花,才知道白掌不能晒太阳,原来是要放阴处才活得长。

他每天都跟着刘耀文,陪他到服装街进货又卖货,监视他跟洋妞儿扯闲天。宋亚轩坐在店里吹电风扇,给刘耀文学剧组里发生的好玩的事儿。剧组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简经纪其实是郑州人,看到自己演技实在是太差劲的时候,就会被气得说河南话。

他扯天扯地地逗刘耀文笑,出十个糗才能换这人勉强地乐一声。开学前他终于是受不了了,因为刘耀文要搬到隔壁去,筒子楼实在不隔音,他就堵住门沉默地不让人拿东西走。

分手分了快一夏天,他带着能买下一套新房子厕所的钱,却一回来就被刘耀文下了封分手函。他不答应分手,不想找简亓,耗在人家的屋子里,把屋主人逼到了隔壁去。

他跟到隔壁去,刘耀文就抱枕头又跑回家。两个人半夜在楼道里瞎溜达,吵得李婶儿都穿着睡衣开门看。看见宋亚轩在抢刘耀文怀里的枕头,脸色变了好几变,可到后来也还是把眼神沉一沉,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小哥俩,这大晚上的可不许打架啊。”

宋亚轩就直说:“他不是我哥!”

李婶儿还装听不懂,打着哈欠就回了屋,“现在的小年轻,大半夜的在这儿说什么疯子话呢。”

僵持不下,刘耀文抽空一个人回了趟重庆。也没说准是哪一天回来,一走就是小一个月。宋亚轩都开学了,没法追着他一起回家去,就赌气在学校里住了小半个学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他去食堂打饭时会被人偷偷看,看电视才知道拍得戏已经播出了,收视率似乎还挺高,又有记者到学校来采访他,没过几天就在校门口遇到了简经纪,接上他就要去电视台,一晚上的访谈做下来,他连说话时嗓子都是哑哑的。

简亓要送他回学校,宋亚轩头一扭,说:“那你还是送我回筒子楼吧。”

到楼下才发现他忘记了带钥匙,他给刘耀文打电话,号码一拨出,竟然是空的。

刘耀文在家,两个屋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他问宋亚轩怎么又回来了,宋亚轩攥着手机不说话,刘耀文就继续收东西也不理他,过了会儿听见好大的吸鼻子声,一转头看见宋亚轩站在屋里面哭。

他哭的样子也很好看,眼泪都顺着同一个轨迹流,每一滴都描摹着同一行印。

“然后呢?手机换了,是不是搬家也不打算告诉我。”

刘耀文把箱子一推,说我没搬家。

“前两天下暴雨把仓库都给淹了,货没地儿放,我就找人帮忙给运回来了。”

宋亚轩一句也没听进去,往沙发上一坐,觉得自己二十多年都没这么辛苦过。继而他发现他跟刘耀文的羁绊也挺浅的,这家伙,在重庆就跨着年级追自己,大学能为了他一句话就闯北京。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跟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了无数句的需要他、喜欢他,其实也只是把手机号一换,紧接着再把家一搬就可以彻底消失说再见了的关系。

刘耀文陪着他,坐在他身边递纸抽。宋亚轩抽纸擤鼻涕,一抬眼看见角落里的白掌开花了,他立马又不哭了,粗着嗓子跑过去凑近了看,问刘耀文为什么开花了也不叫自己。

“是开花了么?我没仔细看。”

他起来继续收拾箱子,“不过李婶儿是说过,这种花吧,不仔细伺候,反而倒也可以自己长。”

娱乐圈忽然流行起“奶油小生”,宋亚轩长相白净,电视剧播完就收获了一大批影迷,走在学校里都会冷不丁地被要签名。

筒子楼飞出了大明星,连街坊邻里的都跑过来跟他拍合影。每一次回来都很热闹,后面刘耀文不让他再来了。因为上厕所洗澡都只能用公共的,宋亚轩现在都出名了,再在楼里面敞胸漏怀的实在是不像样。

他说不清两人现在算不算是分手了,说分手可又没断了联系,说是情侣又早就不亲密了。

冬天简经纪又找了他一次,这回宋亚轩没多犹豫,喝一回咖啡就跟他签好了合同。签字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签名都已经很熟练了,可简亓却嫌弃他签名的字体太土。宋亚轩心里嘀咕,天桥底下用二十块买的跟你找人设计的是没法比啊。然后把这心声又发短信给刘耀文,刘耀文回了个“呵呵”的笑。

那会儿“呵呵”还不是骂人的话,当然也没有流行起来,刘耀文这样回他,他觉得很可爱。

简亓问:“所以还是分手了么?”

宋亚轩人陷在椅背里,说:“你不是比我还清楚么。”

那几年台湾流行周杰伦,内地沉迷马大帅,宋亚轩夹在这不洋不土的中间区域里,被简亓拉到港台去镀了个金,回来时做采访都带口音,把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他小时在广州上过学,就被公司包装成广东仔,新专辑十首歌有一半是粤语的,其实他讲的也不太好,磕磕绊绊地还算是能唱下来。

他拿一摞专辑回北京,签好名就放进刘耀文的店里面揽生意。刘耀文看着直头疼,说你们大明星是不是哪儿人多就爱往哪里钻,生怕走路上人认不出来?

宋亚轩带着大墨镜,靠在刘耀文的躺椅上玩儿手机,看见电子辞典的单词本都记到Z了,可真厉害,他这辈子背单词,最远也只能背到C。

中午一小姑娘过来喊刘耀文一起吃土豆粉,服装街大多是这样的,每到饭点儿,摊位上就飘散出各式各样的盒饭香。宋亚轩在剧组就吃够了盒饭,更何况他最近要减重,也不太能吃淀粉一类的东西。

刘耀文抬腿就要跟小姑娘走,他脸一沉,“你就不管我吃什么啊。”

小姑娘才看见宋亚轩,却是没有太认出来,直觉就觉得脸很熟,指着他说了老半天的“你是那个那个……”,可到头来也没想起“那个”是谁。

刘耀文还真没搭理他,撂下句,“差不多呆够了就回吧”。结果等到他吃完土豆粉回来了宋亚轩还一直在,他问刘耀文,“你跟那女的什么关系啊。”

“你是跟记者学的这么八卦么。”

“算了。”宋亚轩肚子饿得一叫,“我同你摩拉楞。”

他说了句广东话,自己才学的,就是说的不标准,刘耀文当然也听不出。

他开了第一场粉丝会,票价卖的也挺高了,最贵的区域要三百块。时间地点都敲定好,他发给刘耀文让他自己买票来。

因为高价票的歌迷可以有签名加握手,他好久没握刘耀文的手了,可那天他握到最后一个,握得手腕都酸了也没看见刘耀文。

宣传完专辑放了半个月假,宋亚轩也悠闲,就每天打着车在北京城里面找房子看,有一天终于是看好了,东三环边儿上的一套小三居,到服装城去走路只要十五分钟。

宋亚轩在毛坯房里给刘耀文打电话,报了个地址就让人收了摊来。刘耀文还真去了,以为是宋亚轩搬家要帮忙,走到了小区里才看到了是新房子。他犹豫着上不上楼,宋亚轩就把着窗台的栏杆大喊着他名字。刘耀文转身走,他还喊得更凶了,后来直接坐电梯追下去,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说你就跟我上去看一眼,就说一句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你喜欢我们就买,不喜欢我就再看啊!”

他声音大得吓人,弄得路人都忍不住侧目。刘耀文没辙,又被他拉回到屋子里,听宋亚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哪里放沙发,哪里放乐器。

刘耀文欲言又止,还是等他全说完了才慢慢说:“没有我们了,你喜欢的话就自己买。”

这家伙油盐不进,把宋亚轩的眼睛都给气红了。

“我自己买了干嘛啊……我又不是没有家。”

刘耀文手插着兜要走,大步迈开到房门前。这屋子他没敢细看,但待了几分钟其实就挺喜欢了。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下,难以做决定的几秒钟里,宋亚轩就人都贴上来,抱着他肩膀不松开。

他忍着眼泪不掉下来,但说话时牙齿都打着颤。

刘耀文握着门把手,“你喜欢……就买了吧。,早点儿买了,等毕业了还有地方住。”

“那要是不买的话,等到我毕业了,能跟你住么?”

“跟我住干嘛啊……洗澡堂,爬楼梯么?我都嫌累。”刘耀文打开门,“你可别再来找我了。”

新专辑十首都是苦情歌,他唱得实在投入,有两首主打的还被人做了彩铃,下载和播放量都空前的高。

情人节他参加电台节目,主持人问他唱得这么动感情,心里是否有想着的人,这问题简亓早教了他,该怎么说,怎么回答通通有模板。

宋亚轩沉默许久,还是照例回答说,可以把苦情歌唱好的人,心里倒未必都有对象。

“我好像是唱什么都动感情,有一年在学校里考试嘛,期末考声乐,我唱一首老情歌也把自己唱哭了。那时候才刚刚二十岁,可唱歌的时候,一旦投入进去,就好像走过了半辈子一样的累。”

那时跟现在也真不一样,宋亚轩坐在回家的车子上,夜幕降临北京,红皮的士绕着环线跑。他打开窗子,伸手探风,却摸不出季节。他让司机开车回筒子楼,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打新号码叫刘耀文下楼来,见了面,就一声不吭地,只想要把一个钥匙串递给人家。

刘耀文没接,宋亚轩的手就一直在举着。

“你知道么,那盆花儿,后来我一周才浇一次水,居然就长得特别好。”

刘耀文继续说:“其实白掌……又叫做一帆风顺。我听李婶儿说的。”

宋亚轩举累了,他这晚上说了太多的假话,做了太多事。他把钥匙塞进刘耀文兜里面又被人给拿出来,反复几次,自己都觉得很无聊。

“我打算出国了。”刘耀文手插着兜,“服装街上遇到的外国人,想跟我做外贸生意。”

他后来还说了挺多,签证国籍什么的,宋亚轩一句也没听懂,就记得他最后把钥匙扔到了人脚底下,狼狈地转过身离开时,连指尖都是麻麻的。

他拼命地想要给对方一个家,最后却逼到人躲出了国。他这次真不敢再找他了,好在最远也就是出国了吧,他想了老半天,连挽留的话都没法说。

他毕业了住进三环边上的新房里,钥匙只有两套,一套他给了刘耀文,而另一套就是再马虎也从来都没丢过。

丢了意义就不一样了,他忒迷信,只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刘耀文说走就走,甚至都没知会他。他是等过几年消了气,又回到筒子楼才知道他去的是英国。筒子楼马上就被消灭了,他原想把两小居买下来被李婶给拦了,说再过几年就要被推的东西,现在买了,以后就只剩下堆麻烦。

分手分得不好看,搞得他每次一想起刘耀文来就抓心挠肺的疼。出道后他唱了很多歌,大多的情歌都是苦情歌。录音时他会想刘耀文,像是从自己秘密的魔盒里抽出一小点,一小点就够他录很多歌,如果全放出来那大概率会炸伤人。

第一次演唱会结束,他跟简亓喝庆功酒。他很少和简亓喝酒,怕喝醉了说出些吓人的话。

可那一次开心,于是大家都喝得挺尽兴,宋亚轩醉醺醺地,问简亓到底跟刘耀文说什么了。

简亓依旧清醒,却一脸坦诚地对宋亚轩讲:“我真什么也没说。”

宋亚轩头晕了,就趴在酒桌上喃喃念叨着。

“我去拍戏,是想攒够钱买一个家给他……可现在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家了。”

他说完又看简亓:“你一点儿也不明白。”

前些年网络闭塞,签证也麻烦,他想了好多个方法,觉得出去读书是最可行的。他好不容易才说通了简亓答应,结果想法跟公司一提出就直接被压底了。

他十几年没搬过家,总觉得会有人在某天来开他的门。他后来终于硬气起来,可爱人消失在人海,他上网搜索,才知道原来英国分那么多块,要找一个做外贸生意的重庆人何其之难。

唱片业渐渐不景气了,港台腔也没有人刻意说了。可直等到台湾男主角的戏都不红了,他的情歌却还是一直都能唱下去。

他终于火到可以过去开演唱会也有人听,媒体问他票价为何这么低,宋亚轩就笑说:“我当年的第一场粉丝会,最贵的票也要花三百多。有的人欠我张门票钱,那时候要没法去,那这一次总归是能来了吧。”

能来是能来,但简亓又不让他跳到台底下去握手。他跑遍了英国的体育场,在无数个延展台上唱老情歌。每一场的安可都是同一首歌,他总爱在开头就哽咽,这首歌,他二十岁唱时就唱哭了,十几年过去,长进也没有。

回国那天是情人节,他凌晨才从飞机上下来,舟车劳顿外加上时差,才拎了行李从电梯里出来,打开门迷迷糊糊地,却看见家里面意外地亮起了灯。

他十九岁跟“他哥”住筒子楼,刘耀文有时回来得晚,他一个人睡觉又害怕黑,不爱关灯,也想着可以为刘耀文留一点光亮。

可是这屋子从买下来到现在,从来都没有人会给他留这盏灯。

他推门进去,门口的小筐里已经放了串钥匙。

从此他不再唱苦情歌了。

“那也有人会为你,留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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