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下可否:问大家一下,成都周边游哪适合一家三口?

【翔霖】葡萄成熟时(补档)

原文挂了 这边是重修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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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15号到三号诊室就诊。”

“请15号到三号诊室就诊。”

电子显示屏叫号系统的机械音播放到第三遍时,我终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了诊室门口,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进”后才推开门慢慢地挪了进去。

医生大概是刚结束上一位病人的诊断,正在屏风后面洗...

原文挂了 这边是重修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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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15号到三号诊室就诊。”

“请15号到三号诊室就诊。”

电子显示屏叫号系统的机械音播放到第三遍时,我终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了诊室门口,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进”后才推开门慢慢地挪了进去。

医生大概是刚结束上一位病人的诊断,正在屏风后面洗手,听到进门声,只说了句“先坐”。

我行动有些迟缓,坐到了一旁的诊疗床上,看了眼屏风后动作不缓不急的身影,莫名觉得刚才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很像一位旧友,一个阔别多年的名字隐约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然而我早已经过了相信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幸运与巧合的年纪,这个想法也不过转瞬即逝,然后便不再有思绪翻涌。

水声停了一阵后,医生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我兀自想着自己的事,视线落在受伤的腿上,并未注意对方,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动作停顿。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有些惊喜又有些试探地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抬头,眼前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金丝边眼镜,被遮住了大半张脸,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我。唯余一双眼睛,然而也仅凭这双眼睛,就足够我辨认出来。

我的喉咙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一般,又涨又涩,半天没能说出一句什么。

对方却看起来很兴奋,没注意到我细微的内心情感,快速走到电脑前点开病人登记资料,待确认了姓名一栏清清楚楚的“贺峻霖”三个字时,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抬起头摘下口罩,又偏过身子看向我,笑得有几分真心,也或许不止几分,他说:“好久不见了!”

我正有些懵,听他这样说,回过神,瞥了眼桌上的医生名字立牌,也确认了自己也没有认错人,轻叹一声回应道:“好久不见。严浩翔。”

我着实没有想到,半个月前为了给新作品积累素材来H市采风,结果好死不死把脚给崴了,来医院治疗,又好死不死遇到的主治医生是旧相识。

实际上,说旧相识还不够准确。早到学生时代,我们就曾是好得像连体婴一样的密友,是好到周围人经常忍不住打趣“你俩在一起算了”的程度。只是后来因为一些谁也没办法准确说明的原因,我们断了联系,说起来也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

严浩翔似乎沉湎于重遇的激动中,我轻咳一声,示意他先给我做检查,毕竟以我们的医患关系,此刻也并不适合叙旧。

我躺在诊疗床上,无意识地回答着他询问的基本情况,脑子却有些混乱。严浩翔对我来说,是好友,是分开后总想见到的人,但也恰恰是我最不敢见的人。

严浩翔一边用手在我的伤处附近比划,又看了眼观片灯箱上的X光片,一边语气涩涩发问:“你怎么来H市了?”

“来采风,本来打算就这几天走的。”

“怎么没找我?”他目不斜视,继续摆弄伤处,好像这样我就看不出他内心的局促。

但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我鼻腔出气笑了一声,才漫不经心回答:“没必要。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

严浩翔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故作不在意:“也是。”

我没接话,严浩翔却忍不住,斟酌着语言又问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我也没什么好遮掩,他不问我不会主动提,但他问了我就说。

我说毕业后考了研,找了个稳定的工作,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辞了,现在就是写写东西,和出版社签约了。

“嘶!你轻点!”严浩翔突然用力,我没忍住,叫唤出声。

严浩翔“哦”了一下,我也听不出这个“哦”是对我给出回答的回应还是对我那声痛呼的回应。

他停了几秒才又开口说:“挺好的。你高中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他恍然提起高中,我突然心生感慨。那时我的愿望其实不止一个,但他只知道其中这一个。

他取下手套,回到桌子旁坐下写诊断结果。“韧带有些拉伤,建议住一段时间院……”他一边写一边对我说。

“有这么严重?一定要住院?”

大概是我将不情愿表现得有些明显,严浩翔停下笔抬头看向我,叹了口气,然后才语带无奈地解释:“最好是住院,你伤得不算轻,这段时间都要避免多走路,这是医学建议。还有私人建议,你在H市有人能照顾到吗?住院的话我能看着,专业陪护,恢复得快些。”

“贺峻霖,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总是拒绝我?”严浩翔打断,念叨得小声,有些委屈,有些抱怨。

我错愕,其实我并没太懂严浩翔何出此言,但我知道,严浩翔从来都明白怎么让我心软,也从来都明白我一定会对他心软。

“不是……”我语气放缓,“我是想说,但我创作需要素材,住院的话没办法收集该怎么办?”

严浩翔语塞,但听我似乎并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语气也明快起来:“没关系,做复建的时候我带你在医院走走,医院里最不缺故事。”

这个提议很好,我欣然接受。没有过多的犹豫和来回拉扯,我很快就决定听从严医生的建议,办理了住院手续。

虽然多年没联络,但归根结底我们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矛盾,不存在什么尴尬或相看两厌。对于我而言,最难应付的也无非就是在朝夕相处中太容易勾起我早些年的一些念想——虽说那念想放到如今早已微乎其微,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在病床上躺下的那一刻,我仍在因重逢而产生的混乱情绪中摇摆,我忽然想,假如我此刻放弃做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而是转行去做言情小说写手,那仅凭我已经历过的这些,似乎就能写出一本厚厚的长篇狗血编年史。

而严浩翔,就是那个让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年岁变得充满可叙述性的人。

我和严浩翔的故事,如果追溯起来,总是有些冗长的。

我偶尔也会想,那些过往是否能被称作“故事”,还是勉强只能算作“从前的事”。可是因为时至今日我依然难以忘怀,所以我决定一厢情愿地想将其描述为,很好的故事。

我住院的第一天晚上,严浩翔就履行承诺来看我。他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便服,比起工作时精英又儒雅的样子,此刻的他倒更像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他好像和大家都很熟,一走进病房,我隔壁床的老张就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就像是老朋友。反倒是我这个真正的老朋友,却因为分别太久后骤然再次近距离接触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提了几袋水果,其中就有最近刚上市的葡萄。

如果仅仅是葡萄,那也远不至于勾起我太多情绪。但他太贴心,知道我一向嫌剥皮麻烦,全都洗干净了剥好皮,用一个小碗装好才带给我来。

我想起高三那年,读书备考辛苦,每个学生的父母都变着法儿地给孩子补充营养。

有一回严浩翔带来一碗洗干净了的葡萄,上面还带着透亮的水珠,我们俩关系最好,他当然第一个就给我分享。

他问:“你不喜欢吃葡萄?”

我说:“喜欢。但是剥皮太麻烦了,我懒。”

他坐在我斜前方的位子,听完我的话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还不忘取笑着:“事儿真多!”

我也不在意。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嫌弃,我也并不觉得懒是什么需要改的毛病。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把一个小碗递到我面前,里面是皮已经剥了的葡萄果肉,他又问我:“吃吗?”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抢先开口解释:“我妈担心我剥皮浪费时间,给我剥好了,你吃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葡萄其实剥的并不干净,果肉上还粘连着一点点被疏忽了的紫色的皮。严妈妈是很温柔细心的人,偶尔给严浩翔送饭,每一道菜也是精致好看的,更遑论是水果。

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大大咧咧地拿了一颗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着:“谢谢阿姨,阿姨真好!”

那时候的我是喜欢严浩翔的,不止于朋友兄弟的喜欢,而是悄悄地产生了其他元素。但我小心翼翼地藏匿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后来我曾试图追溯一切感情产生的根源,却发现那根本如乱麻般纠缠。

我和他有高度重合的爱好,性格上有互补的地方,愿意互相迁就,我们会成为好友,任谁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喜欢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身合我眼缘的搭配,可能只是因为他教我解了道我解不开的习题,可能只是因为他把好吃的第一个与我分享……

我们对彼此的生活涉入太多,多到我对他动心而毫无察觉,等到反应过来时,已是情不知所起。

于是当严浩翔再次将一碗葡萄果肉递到我面前时,我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想,是不是时光在日月盈昃中折叠起来了?是不是过去与现在交织了?

我说,严医生好贴心啊,还记得去皮。

他看着我眼里都是笑意,似乎能再次遇到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值得高兴:“贺老师以前就挑剔,总没道理现在不挑了。”

我点点头:“确实。你这葡萄比以前剥的好多了。”

“你别霍霍阿姨的名声了……”

我们一来一回,隐约有了点当年聊天的自在。

老张在旁边长吁短叹:“哎……严医生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呢?太让人伤心了。”

严浩翔回头看他,有些好笑:“那能一样吗?你是我病人,这可是我祖宗。”

“严浩翔你也别霍霍我的名声啊!”

我这话说得没什么威慑力,甚至有些暗自欣喜于他对我的偏爱。

我将此定义为偏爱,这样我才可以相信自己在这份感情中是得到过反馈的。

我正想着,思绪却被拉回现实。严浩翔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不能走路,他就找来了一个轮椅,推着我走。但他所谓的出去走走,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医院内部转转。

我说人来人往太吵闹了,有没有安静的一点的地方?于是严浩翔带我上了天台。

天台在各类电影小说里总是一个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地方,吵架、对峙、坦白,几乎都是发生在这里。

但是此刻对我们而言,这只是个能安静地说说话的地方。让我们仅仅作为贺峻霖和严浩翔——而不是所谓的老同学,也不是医生与病患——进行一点再普通不过的交谈。

天台楼高风大,严浩翔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随意在一个半米高的台子上坐下,而我坐在轮椅上,与他面向同一个方向。

他带着些笑意问我:“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歪着头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会儿:“六年?七年?我记不清楚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挺想你的。虽然好朋友之间这么说很矫情,但真的这七年我挺想你的,贺峻霖。”

我的心弦像被用力拨动了一下,发出刺耳而混乱的声音。但我知道,这话真诚,却也不该是我为之心有所动的。于是我转移话题问他:

“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他前两年交了个女朋友,在我与他极为少数的联系里他提到过一次。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生硬地换话题,但还是回答:“下个月初要结婚了。”

我微微平静,似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满意回答,如果不去看心底隐约的一丝苦涩的话,我想我也是真心为他高兴。

我说,那恭喜啊,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定下来了。

他笑了笑说“是啊”,然后就不再提起此事,只是又与我聊起回忆与过往。我看着远方灯火通明,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突然就有些索然无味。

离开天台前,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对他说:“严浩翔,扶我站起来一下。”

他起身来扶我,待我站稳后还不放心地虚托着我的大臂,嘴上念念叨叨:“不能多站,站一会儿就行了啊……”

我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我说,还以为我长高了,怎么还是比你矮半个头啊?

严浩翔看了我一眼,然后也笑了,突然出乎我意料地给了我一个拥抱。他稍微弯了弯腰,与我保持同一高度。我伸手回抱,没太用力,只是虚虚地搭着他。

他说,重逢快乐,抱一下。

我想,这个拥抱像是迟到了很久,又像是恰到好处。

最后严浩翔推我回病房时问我:“我的婚礼,你会来吧?”

我一时语塞,下意识想拒绝,忽又想起早上他说的那句“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心有不安,拒绝的话也就没能说出口。

他大概误以为我的沉默是拒绝,又着急忙慌替我推算:“你的腿伤十天半个月就能出院,再养一段时间就能正常走路了,到我婚礼那天刚刚好。”

我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

我这才发现,对他我向来没什么底线。他说我第一反应总是拒绝,但他却忘了我的最终选择总是妥协。

“我要先回一趟C市。等你婚礼再过来。”我这样说,怕他不信,我又补了句,“会提前两天过来的。”

他愿望达成,心满意足地点头笑了。

于是我透过那笑容,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代的那个少年,和那时我对他隐秘而深沉的喜欢,以及我们意气风发的十八岁。

但我想,也许时间真的能折叠呢?

我还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呢?

住我隔壁床的老张是个建筑工人,施工的时候从几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左腿骨折,比我早一周入院。

老张性格爽快,人也乐观,没因为受伤影响心情,见人就能说上几句话,住院的这几天因为有他在,我也不算无聊。

严浩翔值班时会常来看我,下班后就换上便服来照顾我。他和严浩翔关系也不错,每次严浩翔来查房,他们总能扯上几句皮。也是因为老张的插科打诨,我和严浩翔的相处很快就恢复至与从前一般。

严浩翔当医生这些年沉稳了很多,但学生时代的不受约束感却像长在了骨子里,时不时流露出来。

我住院的第三天晚上,正坐在床上对着电脑码字,给我的新书写初稿,老张慢悠悠地蹭到我这边来,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满屏的字,问我:“小贺,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笑了笑,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老张,你又闲不住了?我没什么正经职业,就写写书混饭吃。”

老张却很捧场:“哟!那不就是作家吗!文化人啊!”

“有点兴趣,都是瞎写。”我随口接道。

老张又问:“你和严医生认识啊?”

我又笑了,把电脑扣上,看向他:“当然认识啊!你不也和他认识吗?”

老张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摆摆手:“那不一样。严医生对你可比对其他人都要好。”

我刚准备开口问有什么不一样,严浩翔就适时推门进来,今天他值班,过来查房。看老张坐在我床边,严浩翔一脸了然:“老张,你又在欺负小贺了?”

老张慢腾腾地挪回自己的病床,给严浩翔让了个位置,开着不着调的玩笑:“哪敢呢!严医生你可不能太偏心了啊!”

严浩翔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处,一边在病例上记录着一边勾了一下嘴角:“知道我偏心你还欺负他?”

老张听了这话气得嗷嗷叫,直喊严浩翔“不是人”。

我却因为他的话心跳一顿,然后是加速地跳动。我很清楚这份情绪是因为什么,一时耳朵也有些微红。

类似这样的话从前他常说,刚开始我也会被撩拨起旖旎心情,后来次数多了,渐渐也就对他的“满嘴跑火车”免疫了。只是这时太久没见,我才一时又差点难以自控。

严浩翔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变化,只问了几句日常情况就转身去看老张的伤腿了。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并不像私下里一样没什么正形,倒是比当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魅力。

我尽力平复着因他而起波澜的心情,并不愿时隔多年后再次陷入到像当年一般的感情漩涡里去。

事实上,我对严浩翔的喜欢也早就停留在那时候了,并没有在后来的七年里常伴身侧。可是比爱恋留存更久的是执念,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难以放手,那或许就是这一点执念。

严浩翔离开后我有些无聊,老张作息规律,早早的就要睡了,我这几年熬夜写稿成了常态,自然没这么早入睡,便带着电脑坐上轮椅,一个人又上了天台。

H市经济发达,相应的各类工业也发达,城市里空气便也不如C市好,夜晚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星,如果不仔细看,那就看不到。

我上来本也没打算赏星星,只是当下的环境实在适合冥想,我便把电脑放下,开始在脑海里简单梳理和严浩翔的故事脉络。

老张说严浩翔对我比对其他人都好,我都知道。但我总觉得他是没心没肺久了,唯有一个我作为朋友让他稍稍多上了一点心罢了。

他是直来直去的狮子座,爱与恨都认真又单纯,只要顺着毛摸,他永远能让人感受到明媚的被爱。就像我一直很明确,作为朋友,他给过我很多爱,只是其中是否包含喜欢呢?没人知道。

我和他有相像的地方,不然不可能成为那样要好的朋友;也有很不一样的地方,不然也不可能七年没有联系。

高中时期他一直是校园里耀眼的存在——长得好看,脾气直爽,聪明大气,在理化上有点无师自通的天赋。喜欢他的女生,光是请我代为转达的就有许多。

我曾一度以为他是能把所有关系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会出现一丝裂缝的。可是在那个热血偾张的年纪,他也做过不管不顾的事情。

有一次自习课,他溜出去打篮球,回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我的同桌林珊珊之前去小卖部买零食,却跟他一起回来,大概是半路碰上的。林珊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越过自己的位子,抢先一步坐到了严浩翔的位子上,指挥着:“你先坐我那。”

严浩翔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在我旁边坐下了。我放下手中正在算解析几何的钢笔,盯着他,也没说话。他最后像是投降了一般,语带委屈地解释道:“没打架,就推了几下。”

他大概是怕我生气,说完还有些心虚地瞥了我一眼。可他不知道,比起生气,我更多的是担心他会不会受伤。我叹了口气,问他伤着哪没有。他摇头,说对方比他看起来狼狈。

林珊珊转头看了眼严浩翔,又看看我,像是告状一样:“贺儿,你知道刚发生什么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严浩翔就抢先开口打断:“林珊珊你闭嘴吧!刚刚不是说好了?”

林珊珊耸耸肩,又转了回去没再开口。

但后来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后,还是悄悄地告诉了我。她说,贺儿,严浩翔不让说,我悄悄告诉你,你就当不知道啊。

她说,是隔壁班的孙志,因为那个孙志嘴巴不干不净,好好的就扯到了你,被严浩翔听见了,所以……

林珊珊话没说得很具体,但我也大致明白了整个事件。

那个孙志我知道,对我说不清是敌意还是厌恶,却也无缘无故——今天可能因为我笑了一下就说我“发骚”,明天可能因为我写了篇文章就骂我“矫情贱货”。世间的恶意与暴力大抵都是这样毫无由来。

即便去问施暴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只会轻飘飘地说,讨厌就讨厌,还需要理由吗?

用无理由的讨厌给蓄谋已久的恶行冠以看似合理的说辞,于是恶的行为就被合理化,成为新的恶。

一开始我也有不解,后来渐渐明白我从未做错什么,更加无需用他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便也不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也不再在意他的污言秽语。只是没想到,严浩翔会为了替我出头和他打架。

林珊珊后来说的什么我没再听进去,那一秒我只觉得眼睛酸胀,像是忽然就受了很大的委屈。

千万人对我指指点点,我都可以不往心里去。不是逞强,是真的可以不在乎。可是有一个人来拥抱我,问我疼不疼啊。那一刻,我想我会永远喜欢他。

严浩翔和我都有些偏科。

他理化好,轻松就能拿到旁人努力很久也拿不到的高分;我语文好,写的文章总被当做范文在全班传阅。

我偶尔会羡慕地说好想拥有和他一样聪明的脑壳。严浩翔总是毫不在意地说这种好东西可遇不可求,就像我能提笔就写出漂亮的文字,但他不行。

他总是洒脱得很,自在又坚定。

有一次聊天我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他说,做行侠仗义的大侠。我嫌弃地翻个白眼,吐槽他中二。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最终他也没有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但成为了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

他反问我,你有什么梦想呢?

我脱口而出就是暴富。他“嘁”了一声,好像一点不意外我给出了一个当玩笑说过很多遍的答案。

我用签子插了一颗他带来的葡萄果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很想成为一个作家。”

他这才又抬头看我,我往后翘着椅子,保持着平衡一晃一晃。我说,我想用文字作为力量去行侠仗义。

他笑,说你也挺中二的。我也笑。

十七八岁的年纪,我们总是怀着最伟大的梦想,做着最不切实际的梦,去畅想可能永远到不了的未来。我们无所畏惧,我们手可摘星辰。

那天晚自习后,我们照常一起回家。尽管一天大部分时光他都在我目光所及之处,但我总觉得还不够,私心想着再多些时光在一起才好。于是回家顺路,就成了我每天藏于心底的喜悦之一。

我个子不算矮,但跟他比还是要低半个头,并肩走在一起倒也还算和谐。有时路上遇到老师,老师总说,你们俩关系真好,走一起也好看。

严浩翔就会勾过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谢谢老师”。他走路喜欢搭着我走,我的高度对他来说似乎很合适。其实他只要再多用力一点,我再靠近一点,他就能听到我凌乱的心跳声,声声喧闹,声声都是呈堂证供,证明我不敢宣之于口的“不正常”的爱恋。

那晚我照常向他递过一只耳机,他接过戴上——这是我们回家路上的心照不宣。我喜欢听陈奕迅,他喜欢听周杰伦。那时还没有无线耳机,一米多长的耳机线牵连着的不光是两个人的左右耳,还有我想要再靠近一点点的小心思。

我对他说,前两天听了一首现场版本的《淘汰》,是周杰伦和陈奕迅的合唱。我放给他听,我说真好听啊。他说是啊,真好听。

很多年后,在我们断联的第不知道多少年后,周杰伦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开演唱会,我买了张票去到了现场。周杰伦在舞台上缓缓唱情歌。

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

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①

我忽地就想起了那个夜晚。我们互诉梦想,我们并肩而行,我向他递过耳机的另一边,我们说好听。

我流着眼泪轻轻跟唱,录下了现场的视频发朋友圈,文案是一个耳机的emoji。半个小时后收到了他的点赞,评论还是三个字——“真好听。”于是我似乎释怀。

对过往释怀,对这份贯穿青春的暗恋释怀。

严浩翔后来隔三差五就会带葡萄来学校,也每次都会分给我,都是早已剥好了皮的。那个季节的葡萄才刚刚上市,还不那么甜,小小一个,带着些酸和涩。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投喂,也小心翼翼地在灵感记录本上写下了一句——“葡萄何时成熟透?”

在这本本子上我写过很多句子。有的是灵感乍现想到的美丽排列,有的是一时感悟的心得体会。我试图用这种方式去记录一些东西。

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发现,在我那些假装深刻的矫情文字下,还出现了另一行歪歪扭扭的笔迹。字写得不好看,我一眼便认出那是严浩翔的字迹。似乎担心我看到后不高兴,他只是用铅笔留下了几行轻得极容易擦干净的字——

“是和喜欢的人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夏天吧,等我们高考完就可以一起去吃了。”

我抬头看向斜前方正趴在桌子上补眠的严浩翔,思索了一会儿,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了几个字,起身贴在了他桌角的那摞书上。

“那就一起去夏天吃葡萄吧。”我这样说。

他回答的是我的问题,有些无厘头,有些幼稚的可爱。我话说得隐晦,他大概也没能理解我真正的意思,但依然用最最直白的文字给予我回应。

其实那时我问的是葡萄,又不止是葡萄。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想听他回答,但最终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了七个字加一个问号。

我没有说出口,他就永远不知道平淡文字下面隐藏的浓烈,究竟有多浓烈。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多天的时候,夏天也悄然接近。

伴随着逐渐上升的气温和校园里绿植逐渐浓郁的色调一道而来的,还有高三学生内心扫不开的躁动不安。

我至今找不到一个形容词能完美地描述那段时间——那实在是疲倦又精彩的时光。

春末夏初大概是人的倦怠期。下课铃打响后,班里立刻趴下去睡倒了一大片人,数学老师无奈叹了口气,最后强调了一遍“反比例函数与坐标轴无限接近永不相交”后收拾了教案出门。

我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看了眼严浩翔也在补觉,就没打扰他,自己去了洗手间。

回来的路上迎面遇上林珊珊,被她半道截住。林珊珊性格大大咧咧,在男生中一向混得开,此刻她却拉着我满脸高深莫测,说回班有惊喜。

我有些莫名其妙,快走到班门口才明白她所说的惊喜是什么。

如果说在这种日复一日的上课、做题、讲评、测试中一定存在什么能激起生活浪花的小石子的话,也无非就是谁和谁秘密恋爱了,谁又一鸣惊人成为成绩榜上的黑马了。

而在当时,这颗小石子是我被表白了。

女生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站在我面前,因为她紧张得双手不断交缠。我对她唯有的一点印象,也只局限于每天来来去去的穿梭中偶然几次碰见,似乎是邻班一个很开朗的女孩。

女生结结巴巴地表达着心意,偶尔有人路过,就停下等人过去再继续开口,脸上是因害羞而产生的微红。

我有些无措,想拒绝,又犹豫着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女孩的真心,然后我看到了刚刚踏出班门的严浩翔,正抱臂靠在门框上,像在看戏。

我忽然产生一丝怪异的心情,我想,他会对这一切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但在女生红着脸就要说出那句最直接的告白时,我还是及时打断了她,我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不信,可我并未说谎。但她问我那人是谁,那人就站在几米外看着,我也无法说出口。

然而下一秒就有人手臂搭上我,几乎半挂在我身上,语气轻快还带了些放纵:“是我啊。”

我的心突然重重一跳动,转头看向熟悉的脸,严浩翔已经不知何时从班门口移到了我身边。平日里这样的近距离不是没有过,可此情此景多少让这样的距离显得多了几分暧昧。

严浩翔揉了揉我的头,故作亲昵,笑嘻嘻地看着女生开口:“同学,你找我们家小贺还有什么事儿吗?

女生脸色骤然惨白,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出声:“你们……两个男生……”

严浩翔半弯腰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惬意又张扬:“麻烦你替我们保密哦。”

女生看向我,似乎在求一个确定。

如果换做平时,我一定会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然而彼时我已心绪全乱,严浩翔说的话让我脑内嗡嗡作响,更无暇顾及其他。

我久久没有否认,女生像是明白了什么,失神地点点头,脚步虚浮着离开了。

待女生走远后严浩翔才从我身上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转身往回走。

我突然回过神来,像是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在他迈出步子前拉住了他,我语气有些不确定:“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

“帮你解决问题啊。”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我却隐隐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他被我拉住,干脆不走了,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反问我:“你有喜欢的人?谁啊?”

我错愕,想起刚才拒绝女生时自己说的话,急于掩饰,我说:“你不认识。”

“那要不试试喜欢我?”

他盯着我看,我在他眼神的持续注视下不免慌乱,却依然强作镇定。良久他才开口:“贺峻霖,快高考了,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他语气不善,我忽然也来了气。夹杂着高考将近的压力,夹杂着小心翼翼怕被人指点“恶心的同性恋”的恐惧,夹杂着一直以来寂静喜欢的委屈,我松开了一直抓着的他的手腕,语气冷淡:“你不如也把管我的心思放到学习上,就不至于数学拉分了。”

他似乎从来没被我如此犀利地刻薄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却没多停留,转身回班。

那是我和严浩翔难得的不欢而散。

那天晚自习后他被我们班的班花叫了出去,他起身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欲言又止。我正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本,没带什么情绪地开口:“我自己回去。”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委屈和歉意,像一只被欺负的大狗狗。我快速收拾好书包,什么也没再说,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看见班花正在踱步,我打了个招呼,告诉她严浩翔马上过来,然后下楼离开。

班花对严浩翔的心意昭然若揭,我有时也羡慕她能够把爱意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可我不行。

男生喜欢男生不羞耻,但流言蜚语与偏见有时会杀死一个人。

我可以做那个人——轰轰烈烈,然后死去,倒也不枉我在少年时代禁忌般地爱过。

可是我不希望严浩翔成为那个人,永远不希望。

那天过后,我和严浩翔很快和好了。事实上,我从来不会跟他生气太久,我总会心软。

高考一天天逼近,也就意味着分离也写下了倒计时。

班花和严浩翔并没有如我所想开始一段故事,反而不再有来往。我后来问严浩翔,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我自然不会希望,于是语带调侃答非所问:“班花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他有些无奈,抬手在我头上不算轻地拍了一下,顺着我的话接茬:“那我还对你一往情深呢。”

这句话接得自然,我难以判断其中有几分真心,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类似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并不罕有,听的次数多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初夏来临时,高考也来了。

那两天天气很好,交通也通畅,一切看起来都顺利极了。随着最后一声铃响,我们的高中时代结束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心情也并没有像很多电影里演得一样像一场狂欢。我也只是对自己说,哦,终于结束了。

谢师宴定在了六月中旬,恰好是我生日前一天。成绩未出,大家还能坦然坐在一起。

那天大家都很疯,像是终于解脱了般放纵。从前不敢开的玩笑一个接一个,从前不会说的话也在此时尽数说出口。班主任一脸慈爱,看着她的孩子们在纷纷闹闹中笑笑哭哭。

我认认真真敬了语文老师一杯酒,老师说,小贺,愿你永不停笔。

那时我胆大妄为,真的就觉得未来攥在自己手中,相信梦想会照进现实。

酒入愁肠,明明没喝太多,还是觉得好像有些轻飘飘。我推开包厢门找到一处小阳台,靠在栏杆与墙壁的夹角,感受初夏薄荷味的晚风,意识稍稍清明。

然后严浩翔也来了,包厢里热闹的光亮隐约透过来,原本黑暗的小阳台也被些许照亮。他问我,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歪着头笑,我说,醒醒酒,一会儿就回去。

我的眼神没有离开他,我想,以后再没办法每天相见了。

他也笑了一下,掏出来一根烟:“刚刚他们给的,试一下吗?”

我点头,他把烟放在上下唇瓣之间,动作有些生涩,却没能点燃。我笑他傻,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自己含住,点火的时候吸了一口,火光微亮。

他讶异地看着我,我耸耸肩解释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说着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赶紧把烟递给了他。

他接过,却没吸,反而替我拍背,等我缓过来后才把那支我含过的烟放进嘴里,尝过后只是皱眉。

很寻常的动作,我却没由来地心动——他总有办法让我心动。

我说,严浩翔,别抽了吧,我不喜欢。

他把烟掐灭,说,嗯,我也不喜欢。

于是我们沉默,看着将黑未黑的天谁也没开口。夏季昼长夜短,太阳直射点接近23度26分,在西南城市还未开启路灯的昏暗中,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我想大约是喝过酒的缘故。

包厢里还在闹,严浩翔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我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支钢笔。

我开玩笑问他:“毕业礼物?还是生日礼物?”

“都可以是。但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也可以再附送一个秘密。”他含笑回答。

我把玩着钢笔下意识接话:“什么秘密?”

我动作滞住,抬头看他,他没有笑,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绪。我却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只是与他对视,目不转睛,像是要从那双眼中看出些参悟不透的真理。

我暗自揣度着他这句话里的真心假意,却始终没办法做出判断。

最终我还是没承受住对视的压力,撇开了眼,我又开始把玩钢笔,装作毫不在意,像每次他说出这些话时一样:“你又开始了?”

他没有接话,我却心慌得更厉害,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刚想改口再说点什么,抬头看他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笑。他声音轻得不像话,但我听见了。他说,就是开个玩笑。

我心头微酸,压抑住翻涌而上的情绪,仅仅是想维持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丝体面。我扯起一个笑,声音大约有些颤抖,但好在演技还算精湛,整体并没有太大异样,我说,我就知道。

我说,毕业快乐,抱一下吧。

他说好,转向我敞开双臂,像往常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我也张开手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他把头埋在我肩颈处,他比我高,体型也大一些,像一只撒娇的大熊。

严浩翔,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存在。时而稳重,时而幼稚,时而细腻,时而笨拙。也许是我的喜欢给他加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滤镜,所以才每个样子都有一番吸引力。

我们回到包厢的时候,大家正在唱歌,我和严浩翔不欲打扰大家,只坐在一旁听。

班花穿着一条白裙子,潇洒又漂亮,正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是一首有点年代的歌,却格外应景。

我撑着脑袋坐在一边,眼睛酸涩,为三年时光的消逝,也为即将涌向我们的分别。我忽觉疲累,垂下头,眼泪因重力作用落下。

我想,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刻板印象。我们活着,总要为了美落泪,为了生命落泪,为了爱落泪,才算来过人间一趟,才算见过太阳。②

我整理好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状态,严浩翔正拿着纸巾低头擦手,班花的《送别》唱到了尾声,老师们目光飘忽似在回忆,林珊珊起身开始张罗着拍集体照……

一切都井然有序,井然有序地指向别离。

严浩翔拉着我和他站在一起,快门按下的瞬间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抚上了我的头,我下意识看他。

画面就定格在了那一秒。

严浩翔高考考得很好,超常发挥,大学去到了东部沿海的H市,学医。我保守一点,留在了C市一所也很不错的学校。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直没断过联系。他每天早中晚问候,给我分享他在新环境的所见所闻,像是室友来自东北把他口音都带偏了啊,像是食堂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可惜不够辣啊……我想他如果谈恋爱,一定是很粘人的人。

就是这些极小极小的事,在我们分开两边的日子里继续填满我心里他占据的空间。只有偶尔上课时老师说到什么好笑的话题,我习惯性笑着看向左前方,才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我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认识了已经大三的学长马嘉祺。马嘉祺是文学社的社长,很随和,也很惜才,从来不摆社长架子,和我们大一的新生也能玩到一块去,听说是他看过我申请入社时写的文章后“钦点”我入社的。

我和马嘉祺关系不错。大概是因为我曾撞见过他的一个秘密——他有一位同性恋人。他们约会时恰巧被我遇到,马嘉祺也没有刻意隐瞒,他说,小贺,你能理解我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有信心我会点头,但确实从那时起我们就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我成了他这场荒谬又精彩的爱情故事的最好的听众——这是他后来这么形容的。

大一的寒假,严浩翔放假早,提前回了C市。

那天我正在剧院看校艺术团的话剧表演,他给我发消息,说猜猜他在哪。

观演途中我不方便总亮手机,看了一眼后迅速打字回复:“不知道。我在看话剧,晚点说。”

舞台上演员抑扬顿挫地念着台词:“你如同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③”我茫茫然看着剧情,说不清在想些什么。

十几分钟后手机又震动,这次他直接打了电话。我猫着腰出了剧场,到外面去接听,我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严浩翔的声音就带着浅浅的笑意传来:“你看看你五点钟的方向。”

那声音似近似远,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果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我们几个月没见了。

我惊喜,声音和行为却克制,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想你了呗,想早点见到你。

我想,他又开始瞎扯了。

可即便是瞎扯,我还是忍不住为这些话心有所动。

他又问:“你呢?想没想我?”

我故意说没有。他上前一步箍住我,直骂我“没良心”。我举手投降,立刻改口说想。

那天恰巧是跨年夜,我带他逛学校,带他走我走过的路,看我看过的风景。

零点时,学校钟楼的钟敲响,十二声,声声沉厚又虔诚。他对我说“新年快乐”,那一刻我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当时,我以为那就是最好的时光,我以为我和他会永远相伴。

第二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马嘉祺和他的恋人分手了。

我对他的恋人了解不多,仅有的信息也来自于马嘉祺偶尔的讲述。我只知道那个男生是声乐社的,钢琴弹得很好,说话慢条斯理又温柔。我曾经说,他和马嘉祺绝配。

可是他们分手了。马嘉祺没有表现得撕心裂肺,每天照常生活。如果无视他每次路过声乐社教室门口时踯躅的眼神,我想我真的会以为他没有爱过。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了笑说,各有天空。

后来没过多久,听说那个男生出国了,马嘉祺没有再提起他。

又过了几天,严浩翔给我打电话,说他恋爱了。

他小心翼翼,他说,贺儿,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的,之前没说是还没稳定,怕你说我不认真。

我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自己思维空白了,机械地回了句:“那挺好的。”怕他不相信,还补了句,“恭喜啊。”

我没有挂电话,没有在他面前失态,我甚至说了几句漂亮话,半调侃半祝福地与他打趣。直到我的意志实在无法支撑,想要切断通话时,他忽然说:“贺儿,你的祝福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沉默,然后带着自我报复般的心理说了句:“我当然会祝福你。”

是祝福“你”,而不是祝福“你们”,字词间微小的差异,我很在意,但我想他大概是不会注意到的。

我没有再和严浩翔频繁地联系了。实际上,他忙于恋爱,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有空跟我联系了,只是隔很久会找我一次,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但只字不提他的恋爱。

他不说,我自然也不会主动问,我索性顺势退了一步,于是这就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想,既然有人会爱他,那我就不必捧着自己一点可怜的爱去争抢了。

从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性密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无论是出于现实的考量还是情感的推拉,一切都注定不会有结局。

他会和女生牵手,恋爱,结婚。而我的爱仅仅只会是爱,不能也不应该换回什么回报。

可我又带着些许恶毒的心思想,假如他们过段时间就分手呢?

然而我也不敢想,我从不敢在他的事情上抱有很莫名的幻想。降低期待值,我才可能在未来,即便不再喜欢他,也依然还能爱他。

真实的情况是严浩翔直到大学毕业才分手,而那时我们的联系已经很少了。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生活轨迹不同,自然而然就不再有说不完的话。加上我若有若无的后退,疏离,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从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朋友圈点赞之交。

后来马嘉祺告诉我,跨年夜那天,他隔着点距离看到了我和严浩翔并肩的身影。彼时我和严浩翔已经交流甚少了,我便索性告诉了马嘉祺一些七零八落的故事,他拼拼凑凑了解了个大概。

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④

那么把回忆讲给别人听,就无异于把自己撕开,告诉别人,我是这样活着的。

我那时对马嘉祺说,其实仔细想想,他对我真的还挺好的,我那么任性他也顺着,不让别人欺负我,给我剥葡萄,吵架了给我台阶下,受得了我的话痨,和我分享生活,还来陪我跨年。

马嘉祺说,你应该很喜欢他,你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我说,是因为他本身就会发光。

马嘉祺无语地吐槽说贺峻霖你滤镜有够厚的,我也没否认。

只是那之后的许多年里,我和严浩翔再没并过肩。

我住院的第五天,老张出院了。

对于像他这样艰难生存,又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中年人来说,在医院静养太久就难以维系生活,他必须早日复工,即便他伤得比我要重得多。

临出院时正好严浩翔来查房,老张架着双拐还是乐呵呵的,严浩翔对他叮嘱了几句养伤注意事项,他一边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对严浩翔说:“严医生,我出院了你得帮我好好照顾小贺啊。”

严浩翔笑着回应:“怎么就成帮你照顾了?不是替我自己照顾吗?”

我把电脑放到了一边,只做没听见,只是与老张挥手告别。

第二天马嘉祺来看我。他毕业后就去了北京发展,这次来H市出差,恰好得知我住院,便顺道来探望。

马嘉祺是很贴心的人,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束娇艳的红玫瑰。我笑着说,哪有看望病人送红玫瑰的。他说,自然要送病人喜欢的花才能让病人有个好心情恢复得更快啊。

他明白我,我一向喜欢再俗气不过的红玫瑰,为着它的热烈与勇敢,爱与恨都直接了当,是我向往不来的勇往直前。

我调侃他说,花店老板一定想不到你是来探病,八成以为你买了花要送爱人。

他替我将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把花放在桌子斜上角,然后才笑着回答我:“哪就有那么多罗曼蒂克了?”

我撇撇嘴,还没开口,严浩翔就推门进来,看到我床边坐着个穿着长款风衣气质清朗的人有一瞬间惊讶。

他一边带上门一边问我:“有朋友在?”说着摘下手套向马嘉祺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严浩翔,小贺儿的朋友,现在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马嘉祺挑眉,看了我一眼,起身回握住严浩翔的手:“久仰大名。经常听小贺提起你。”

我正在喝水,听到他这样说吓了一跳,差点把水撒出来——我当年在叙说那些故事时,并没有提过故事的对象叫什么名字,马嘉祺也应当是不知道才对。一时间我看向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许心虚。

马嘉祺又像才想起来一样:“啊!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马嘉祺,小贺的……”

“前男友。”我截断他的话快速回答,怕他多说什么我并不想让严浩翔知道的话。

严浩翔看向我,惊讶过后,表情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之所以说细微,是因为他并没有让人看出什么不同。只是我太了解他。就像我知道他紧张时会高频率眨眼,他此时眼神下瞥就是有些不自在。

我猜想,任谁得知自己昔日好友的前任恋爱对象是同性时都会有些不自在吧。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玫瑰,似有了然,我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他抬眼又看我:“那你们先聊,我晚点再过来。”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平静。他又对马嘉祺点点头,算是示意离开。

严浩翔出去后,马嘉祺在我床边的椅子坐下,手支在一旁的桌子上撑着脑袋,玩味地看着沉默的我:“他就是那个你喜欢了很多年的好朋友?”

马嘉祺用的是问句,语气里却没有太多疑问成分。他从来都对一切尽在把握,除了在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上当局者迷,其余时候他总能稳稳地抓住一切——正如此刻他很自信他知道了所有情况。

我有些尴尬,“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他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点点头语气毫不意外道:“我就说呢。你从来不这么介绍我。”

我没什么说服力地反驳:“我又没骗他。”

马嘉祺点点头,也不跟我争。

我确实没说谎。大学时,在严浩翔恋爱以后,马嘉祺的前男友出国以后,我们出于“抱团取暖”的幼稚念头短暂地在一起过一个多月。只是后来彼此都无法产生更多情愫,商量过后还是觉得朋友关系更舒适,于是又退回到最初的状态。

也是因为这段所谓的恋爱开始与结束都过于草率,所以在后来我和马嘉祺都心照不宣地极少提起,只当并没有发生过这一段。

至于为什么会对严浩翔这么说,我想,大概是出于,想让他知道我在没有他的几年里也过得很好,甚至会更好的心态吧。

有点恶劣,但的确如此。

马嘉祺好奇问我:“我一直想问,你以前说他对你挺好,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没在一起?”

我从思绪中抽身,想了想怎么表达更好,然后才慢慢回答:“高中时,我们班的班花向他表白,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马嘉祺没有接话,只看着我等我继续往下说。我也没打算卖关子,轻声开口:“他拒绝以后,和班花再也没有有任何来往。”

“我不想和他变成那样。”

“我宁愿他永远想到我时会沉默。”

马嘉祺脸上的笑容在我一声声的叙述中渐渐淡了。我知道他听懂了,也知道他想到自己了。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和马嘉祺在某些方面是很相像的两个人,对人际关系间的距离尺度永远保持得恰到好处。我极少对他说这些话,他也从未对我说过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想法。

他去北京发展,大家都说他是有野心,是很懂得抓住机会的人,懂得栖身于更广阔的林子。可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比如他此刻沉默的由来。

他对我说:“小贺,这么多年,我好像看透了你,又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你。”

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成长了。

他说,小贺,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在那么多稿子里只选中了你进文学社吗?

因为你写的东西不仅有技巧,还有很多爱。

你敢给出很多爱,你也一定会收获很多爱。不是在过去,就是在现在,亦或是未来。

我听着他的话视线模糊。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两个十八岁的少年,无畏爱,无畏追逐。

我出院那天,严浩翔正巧轮班,我也并没有打算再麻烦他来相送,我想着,终归以后相见机会不会太多了。但他却还是和别人换了班,特意送我去机场回C市。

我心里无奈,也只好接受他的好意,又不免暗叹一句“何必”。

我本就伤得不算重,这几天以来严浩翔又照顾得细心,经常给我带来炖好的汤或是各种水果补充营养——尽管我知道,他是个厨房白痴,送来的汤多半出自他那位未婚妻之手。

我坐在他的副驾驶,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主动开口:“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他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然后想到那天的事,思考了一下才又开口:“你不要怕别人说什么。我永远站你这边。”

我们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我们拥有跨越时间轨的默契。

我心有触动,我想,他永远值得我的喜欢。

后来他又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我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一句什么“遗憾”。我问他,他也没解释。

他最终只是在我下车时说了句:“记得提前两天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我又挂起一贯和煦的笑容说:“不用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然后他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语气难过,他说,你别总拒绝我。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就要结婚了,准新郎应该开心,不应该难过,不应该因为小事难过。我退让再退让也只是希望他能真的幸福,可他此刻的难过却真实地让我感到疼痛。

直到落地C市的那一刻我还在想,这么许多年,我还为谁体会过这样丰富饱满的七情六欲呢?好像是没有的。他是例外,严浩翔是个例外。

婚礼在下周,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我回了一趟高中,去看望老师。

学校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看得出来翻新过几次。

语文老师见到我时欣慰又自豪,拍着我的肩一直说“真好”。我不知道老师是在说什么真好,或许是因为我圆满了当年他的祝愿——“永不停笔”,或许是我此时还不忘回来看望他。

我告诉老师严浩翔要结婚了。老师眼睛里露出一丝迷茫,大概是一时想不起严浩翔是谁。我说,就是那个和我关系很好的男生,老师。

老师恍然大悟,终于想了起来。

我和他就是如此。整个高中时代,我和严浩翔是割裂不开的两个个体。提起贺峻霖,旁人定然会想起严浩翔;提起严浩翔,旁人也一定会想到贺峻霖。

我曾经也夹带着些许私心想过,让他的人生有那么一小块烙上我的名字,倒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然而时过境迁,我终于明白有些浪漫是会刺伤人的。比如在此刻。

老师说,你们那时候关系那么好,他结婚你得是伴郎吧?

伴郎。这个词令我有些晃神。

如果真的让我捧花出席,然后看他与别人携手立誓,不知道在那一刻我会作何感想。

我最擅长压抑情绪,所有的那些因他而产生的不安、焦躁、自恶、犹疑,都在过往和正在进行的时间里被我埋在了最深处。

如果真有不舍,那应当是没有。如果真有心恸,那也应当是没有。我唯余祝福,只得祝福。

于是我回答老师:“他有更好的人选。”

伴郎有更好的人选。陪伴走过漫漫一生的对象也有更好的人选。

我又见了一次林珊珊,替严浩翔把请柬交给她。她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充满喜气的寥寥几行字,又看看我。她说,这样也挺好的。

我没听明白,问她说了什么。她说:“我本以为你们俩都这辈子不会结婚的。”

我笑着说,说不定我能如你所愿。

林珊珊把请柬收进包里,告诉我说她会出席的,然后就赶着去接孩子幼儿园放学。

我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高中时她含着棒棒糖啧啧调侃我和严浩翔关系太好是在“虐狗”的场景。而今她成了一个孩子的妈妈,严浩翔即将结婚,而我,也许如她所说,真的一辈子不会结婚。

我如约提前了两天飞去H市,上飞机前我把航班号发给了严浩翔,并没有像几天前说的一样当真自己搞定。

我想我也需要与自己和解,与这些年来一直别扭着的执念和解。他要我需要他,要我不再拒绝他,我便最后一次迁就。

他来接我,我问他未婚妻呢?

他说,到时候就会见到的。

我也就没多问,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他一边单手系好安全带一边接过,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后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新婚礼物,就把份子钱抵了吧。

他笑开,像个小朋友,嘴上却嘟囔:“你真是爱钱人设不倒,真会算计啊。”

我回嘴:“这礼物可比份子钱值钱多了!你不要还给我!”

他笑意不减:“那不行,你的心意比礼物更值钱。”

我摇摇头无奈道:“你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笑而不语,没有接话。

那天晚上他拉着我去酒吧喝酒,美其名曰“单身夜派对”,但其实这场派对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问他,你其他朋友呢?

他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他做医生的,总是要尽量保持意识清醒。

他笑了一下对我说:“你相信吗?这些年我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了。”他的笑不假,也不苦涩,我想他也并不觉得这一切是什么苦楚,只是这样平静地陈述给我听。

我听到意料以外的回答先是一愣,然后问他:“大学、工作后,都没有要好的朋友吗?”

他接过服务生端上来的造型别致的鸡尾酒,一杯推到我面前,他说:“他们是同学,是同事,但不是朋友。”然后又解释,“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是极热情的人,好像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又是极冷淡的人,这些年下来,并没能有多少朋友留在身边。

于是我突然想问他,你爱她吗?我指的是他的结婚对象,而我也的确这么问了。

他抿了一口手中颜色好看的酒,思考了两秒,然后说:“爱。”

我点头,也不知道是否收到了合意的回答。我说:“那就好。对人家好一点,以后一切都要好啊。”想了想我又补了句,“要过得比我好。”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扭头看我,他眼神真诚,一如既往,他说,你知道你喝的这杯酒叫什么吗?

他话题转得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接着开口:“叫Fascination⑤。”

他说:“你会遇到自己的快乐的。”

林珊珊是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才赶来H市的,她安顿好了孩子才过来,第二天婚礼后就又要离开。当初意气风发的几个人,在如今都归于平静。

我没有参与婚礼之前的接亲环节,严浩翔问了我一次,我婉拒了,他也没有再劝,他大概知道我并不想凑这样的热闹。

我和林珊珊直接去了酒店,严浩翔把我们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没有太靠前也没有太靠后。

婚礼进行得有条不紊,像众多世俗的婚礼一般,环节并没有太多不同。我看着眼前一片喜气的热闹,只觉得一切与我无关。

严浩翔带着新婚妻子来敬酒的时候,我才终于看清女生的模样——栗色短发将将及肩,盘了个好看的髻,眼睛漂亮又灵气,还有好看的唇珠。我想,的确是严浩翔会喜欢的类型。

林珊珊爱热闹的性格一点没变,拉着新郎新娘一定要喝一杯,我含笑看着,没有掺和。

林珊珊说了几句类似于“天长地久”“百年好合”一类的祝福话,然后故作感慨地对严浩翔说:“我记得那时候你和贺峻霖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你都结婚了,哎,留下我们小贺一个人。”一边说还一边浮夸地假意拭泪。

我拉了她一下,起身笑道:“当着新娘子瞎说八道什么呢!”然后转向新娘,敬了杯酒:“新婚快乐啊!她口无遮拦惯了,别往心里去。”

新娘子也大方,依在严浩翔身侧温柔又活泼,她说:“没关系的,小贺哥哥。”她比严浩翔还小几岁,便自做主喊我“哥哥”,她笑得眼睛眯起来,“浩翔经常跟我说起你,我一直很想见见本人,没想到小贺哥哥本人这么帅。”

我看了眼严浩翔,他却没在看我。我顺着她的话调侃:“严浩翔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新娘子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浩翔总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上次送我们的礼物,他可喜欢了。”

我心里一顿,应了句“喜欢就好”,眼神却又飘向严浩翔。他笑着,耳朵有些微红,大概今天真的喝了不少酒。

送他新婚礼物那天,他正在开车,没有当场拆开。晚上在酒吧他问我送的是什么,我说,是很干净的东西。

他故意说,不会是一瓶矿泉水吧?很符合你的设定哦。

我反手捶了他一下,说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块被雕成葡萄形状的紫玉。

他后来看到了,给我发微信说,想起了高中。

我没问他为什么看到葡萄紫玉会想起高中,我想他和我的想法大约在此时是一致的。

高考后,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并没能如当初他在我的本子上写下的那句话一样一起去吃葡萄。于是在很多年后再相见时,他给我带来的水果是剥好皮的葡萄,饮料是里面有果肉的“多肉葡萄”,而我也把这份感情化作葡萄紫玉,送给他。

我很自私。也仅仅想自私这最后一次。

我希望送他一份让他一看到就会想起我的礼物。

人与人如果没办法常常相伴,走到最后总会互相遗忘。但我要特别,我不仅要成为他最重要的朋友,也要他永远睹物就会思人,所以我送了他一块从我们的青春带来的“葡萄”。

严浩翔和他的妻子走向了下一桌去敬酒,我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林珊珊一起坐下了。

现场的音响声和喧闹声很大,林珊珊凑近了我一点,跟我闲聊:“小贺,我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其实我有段时间差点怀疑你和严浩翔是真的。”

我眯着眼看看她:“你嗑cp嗑了这么多年还没停吗?”

她有些不服气:“那也得怪严浩翔,我从来没看过他这样对一个人。那年打架不让我告诉你,就怕你听到不干净的会难过。还有谢师宴那天,我看见他给你擦眼泪,就觉得他一定是爱你的吧。哎,也说不定真是我想多了。”

我有些疑惑,在回忆里搜索一番后问她:“他给我擦眼泪?你看错了吧?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啊!”

她却很笃定:“有的。是我看到了的。”又好像生怕我不相信,又说了句,“那天我拍了很多视频,应该拍到了,回去发给你看。”

我耸耸肩,没有太当一回事。

婚礼后我没有做太多停留,和林珊珊一趟的飞机回了C市。落地时已经是傍晚了,我想说一起吃个晚饭,林珊珊却拒绝了,急匆匆要赶回家去见孩子。我便不再多说,一个人回了家。

想起今天一天的盛大,我多少有些疲倦,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种心情更多一点。我找出了当年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笔迹文笔都稚嫩又认真,那是一个少年的星河理想,和另一个少年给予的陪伴。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好多声,我才想起来去看。是林珊珊在微信轰炸,她让我赶紧去查收邮件。

我却不紧不慢,从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放在电脑前,单手扣开易拉环,然后开机,登录邮箱。

是一个视频。她在里面附言,说你直接看最后几分钟就好。我点开,把进度条拖到最后,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啤酒。

没有什么亮点,只是一群少年人放肆地吵吵闹闹,欢呼,追赶,为青春歌唱……幼稚又青涩,我忍不住笑了。

可是几秒钟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镜头对着一个角落拉近,我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严浩翔。

我看到我垂着头,坐在桌边流泪,大概是在喟叹时光的流逝和谢师宴后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严浩翔就坐在我旁边,手足无措地抽出一张纸巾。

他向我伸出了手,却在离我十几公分的地方突然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收回,假装无事发生地擦了擦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心。

我对着电脑画面忽然心脏抽疼,等意识到了什么时,我已经泪流不止。

我想起了从前与他聊爱,我问他,爱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

严浩翔,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爱是情感的肆意汹涌;是世间一切都相似唯你不同;是物理距离也无法消隔的心意相通;是物转星移后的念念不忘;是纵然没有回响也不后悔的释放。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葡萄早就成熟透,只是我失收。

①《淘汰》:原唱陈奕迅,周杰伦作词作曲,两位音乐人多次同台合唱。此处有借鉴周杰伦嘉年华巡回演唱会杭州站的个人独唱部分。

②改写自诗人海子《夏天的太阳》。

③出自孟京辉导演的话剧《恋爱的犀牛》台词。

④出自古罗马帝国诗人马提亚尔。

⑤鸡尾酒名称,魅力(Fascination)朗姆酒,口味酸甜适口,是十二星座中双子座的代表鸡尾酒。昭显出双子座才华横溢的特性和人格魅力,让他们的爱情更加美满。

⑥出自美国作家塞林格创作的短篇小说《破碎故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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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谭乔谈“成都广播电视台维权”:公益宣传视频不应牵涉版权问题

  2022年7月10日晚,《谭谈交通》原主持人谭乔在微博称,该节目遭遇第三方公司维权,面临节目下架和巨额赔偿。此事一出,引起舆论发酵,舆论哗然。

  《谭谈交通》是成都广播电视台推出的一档交通普法节目,于2005年开播,2018年5月停播。但在网络上,该节目因其贴近大众生活和诙谐幽默的风格被二次创作,受到大量网友追捧。

  7月11日晚间,成都市广播电视台委托四川君盛事务所就近日《谭谈交通》节目著作权相关事宜发布声明。声明称,成都市广播电视台作为《谭谈交通》节目的著作权人,将维权行为授予第三方“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声明称,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开展的维权工作,仅针对未经许可而进行不当获利的公司经营主体,并未针对任何个人,更不存在对个人“索赔千万”的情况。

  7月12日,《谭谈交通》节目原主持人谭乔向界面新闻回应制作该节目的初衷,以及网传他与成都电视台的纠纷等事宜。对于版权争议,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以下是谭乔的自述。

  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有点“蒙圈”,昨晚都没怎么睡觉。自从我2018年因为身体的原因,辞去《谭谈交通》职务以来,无论是成都电视台还是成都警方从未有人与我联系。昨天,我在微博发布视频回应成都电视台的声明时就表示,肯定会有各种所谓的“歪招术”,各种语言来中伤我。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认为这就是个公益视频,不存在什么版不版权的问题。我们做这档节目的初心只有一个:让交通安全能够无障碍、更广泛、更有趣的在广大市民生活当中去传播,让安全真正走进每个人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有人与我沟通版权事宜。

  因为现在网络上的水军很多,我也很希望能够出面好好整治一下水军。但凡任何人就《谭谈交通》版权问题与我进行沟通,无论是电话也好,录音也罢,都是要进行取证的。而现在类似“我要价过高,沟通版权未果,才授权第三方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进行维权”的说法,纯属一派胡言。

  目前来看,只有一种可能,现在有一些霸道、傲慢、完全不讲理的人急了。只能用“要价高,沟通未果才委托第三方进行维权”这种话来中伤你。如果真有人在和谭sir进行版权事宜上的沟通,且在沟通无结果的情况下,单方面宣布“版权是我个人享有”,这是自己打自己脸了。之前都因为版权问题跟他沟通了,结果本人要价过高,那我们干脆不给他了。我们现在就说,版权归我们自己所有,这个逻辑分析得过去吗?

  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就自己是否享有著作权进行过主张,但是我没有主张,并不代表我不享有这个权利。我只是认为,这就是一个公益宣传安全类视频。对于我来说,任何的权利都大不过在心中能够顺畅的、无障碍的去传播,让安全真正走到每个人的心中。这就是我的想法,其他一切权利都不重要。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一方都应该考虑这一点。

  对于我来说,它不是牵涉到某一个人,我觉得这就是公益。那公益到底在哪?当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思考过,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初心是什么?如果说一开始就抱着以通过视频来“割韭菜”的目的,那我想我会很明确表示不会做这件事情。如果明确签订可以随便使用本人形象的协议,且必须用作公益供大家免费使用,我想我会签订这样的一种协议。

  截至目前,成都电视台包括第三方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都没有和我取得联系。只有之前与我合作拍摄视频的前成都电视台工作人员,以朋友身份给我打了一通电话。电话称,“我们针对的不是你”。但是我表明了态度,我说,现在事情的重点不是在于你是否针对我的问题,而是不能够去针对任何交通安全的宣传。只要这类宣传是正能量的传播,就不能说是侵权。

  对于此次视频下架事件,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从一开始很鼓励大家来做这类公益事情,但到后来怎么就变成侵权了呢? 我只希望通过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途径来把这件事情解决好。事情闹到现在,是对成都城市形象的整体破坏。大家都知道成都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城市,但是现在因为一些极个别人的做法,导致大家对成都印象的偏差,是我本人不想看到的。这件事情绝对不代表我们成都市民,只是某些人或者某公司在利益诱惑下所作出的、暂时看起来不合理的决定而已。

  我相信,有关部门也会尽快找到中间出现的不太安定的因素,来进行调整,然后迅速出台一些政策。当然,他们也应该发出声明,类似:“《谭谈交通》是公益类视频,只要不是恶意歪曲事实或者恶意编辑节目里面所有人物的形象,都应该在全网范围内免费让大家使用并二次创作”。但倘若有恶意歪曲事实等侵权行为,我不排除对其进行法律上的追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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