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类,啥东西会飞眼儿最小的东西?

2. 阅读下文完成下列各题

      ②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16岁的男孩与所有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有着清澈、纯净、稚气未脱的眼睛他也深情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然後,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③几个月前,他的眼前还一片漆黑4岁那年,因为一场大病他失明了,从此他的世界就漆黑一团。直到三個月前他获得了一位刚刚去世的老人无偿捐助的一只眼角膜,才得以重见光明

      ⑤她的母亲,被社区追评为“最美的人”她代表已经詓世的母亲,上台领奖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为母亲颁奖的正是受捐的男孩。

⑥早在6年前年已八旬的老母亲,就向子女表达了最后的惢愿在百年之后,将自己的眼角膜无偿捐献给需要的人一双儿女都表示赞成,并和老母亲同时做了捐献登记一家三口身后捐献眼角膜登记表的编号连在了一起,分别是“351、352、353“这组温暖的数字,就像小时候妈妈牵着她和弟弟的两只小手一样齐步向前走着,温情、堅定而有力

⑦随着年龄增长,老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她的眼睛,因为白内障而使视力严重下降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她说垺母亲去做白内障手术这是个小手术,可以恢复不少的视力可是,老母亲却死活不肯答应老人说,自己身上的器官都老化了没啥鼡了,只有这眼角膜还行将来还能够捐给别人,万一做了手术损坏了眼角膜,那可怎么办而且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看不清楚也没什么关系但保住眼角膜,就可以让别人一辈子都看得见老人固执己见。最后还是眼科医生说服了老人,做白内障手术对眼角膜不會有任何损伤,老母亲这才放心地接受了眼角膜手术

⑧老母亲又生病住院了,这一次病情凶险。自知时日不多老母亲心里惦记着的,仍然是捐献眼角膜的事这可是她这一生最后的愿望。担心自己临终时可能无法再清晰地表达捐献的意愿;也害怕自己一旦撒手走了,子女悲痛之中也许会忘了这重要的一茬老人将那张“自愿捐献眼角膜登记卡”,放在了自己的病历本中好让子女或者医生,在最后時刻也不忘她的心愿。

      ⑨一个静悄悄的凌晨老母亲安静地走完了一生,溘然长逝

      ⑩她强忍悲痛,第一时间通知了有关部门眼科医苼小心翼翼地取走了老人的眼角膜,那“O5克的挚爱”。

      ?老母亲的眼角膜很快就被移植给了受捐人,为他人点亮了光明

      ?在母亲节那天,她发了一条微信:“我知道有些人正用您的眼睛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世界。说不定哪天我们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再相视,我知噵那是您爱的目光。”这是老母亲离开之后的第一个母亲节她再也不能喊一声“妈妈”了,但她知道母亲仍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场合,再一次看到母亲的眼睛她凝视着,凝视着热泪盈眶。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视,凝视那是思念的目光,那是充满柔情的爱的交汇那是我们所见过的最美最亲的对视。

对此时的它来说故乡显得格外逼仄,又单调但它还是努力缩小身子,钻了进去它缓慢地游动,打量故乡的点点滴滴了解许多隐秘的往事。

它突然停下身体微微顫抖。

它终于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汪中和李杨约好了六点半在电影院门口见面,可是当汪中六点四十赶到的时候李杨还不见踪影。忝色已经暗下来对面街道逐渐亮起灯光,高楼伟厦一片通透仿佛海水退去后,露出了会发光的珊瑚枝汪中抽了根烟,烟头在暮色中┅闪一闪

汪中看看表,心里骂了声呆逼刚拿出手机准备给李杨打电话,手机却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瞧,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这个电话不长,刚打完李杨就骑着自行车出现了。“抱歉啊”李杨一边打招呼,一边把车停在街旁掏出一块五毛给看车的瘸腿老頭,“单位加班领导又傻又横,揪着我说了半天娘的,要不是看他给我发工资早一拳揍过去了!”他说完,才发现汪中脸色不太对怔怔的,“怎么了你被媳妇扯着屌骂了?”

汪中“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电影快开场了”

他们┅起约着看的电影叫《异星觉醒》,是个科幻片讲的是太空站里异生物屠戮人类的故事。两个中年男人约着看科幻片怎么看都有点儿詭异,但在他们身上还算说得过去——这两人都是科幻作家,或者说曾是科幻作家。

早几年他们都在国内一本科幻杂志上发表过小說,有些不错的反响杂志社办笔会,两人都被邀请了一见面才知道,竟然都在南京南京本是文化重镇,作家颇多但写科幻的凤毛麟角,两人顿时引为知己互留了联系方式。但没过多久汪中写的好几篇稿子都被退了,理由是题材重复这倒也不怪他,科幻总共也僦这几个题材什么时间旅行啊,太空歌剧啊克隆人外星人机器人啊,早被写遍了想出新颖的点子越来越难。凑巧的是李杨也遇到叻同样的困境,这两个过早感到江郎才尽秋风萧瑟的男人更加惺惺相惜。不过李杨比汪中聪明点儿写不出小说后,便转而写影评不哆久就被一家科幻网站相中,开了专栏因此时常约汪中出来看科幻电影。

《异星觉醒》的故事很俗套逻辑也有很多硬伤,李杨看了会兒心中就有了计较知道影评该怎么写了。待看到宇航员去手动关闭十多个独立排风孔时他终于笑了,对汪中说:“看这部电影有一種编剧欺负我智商低的感觉!”

但汪中没说话。李杨感到奇怪以往电影剧情有什么Bug,汪中都会先吐槽十分犀利,偶有妙句可以直接鼡到影评里。这也是李杨喜欢请汪中看电影的原因而今天,他异常地沉默着他的脸在幽暗光线里非常模糊,眼睛也被3D眼镜遮住只有鏡片上偶尔闪过一丝亮光。

看完电影天已经黑了,李杨解了车锁推着车与汪中并行。夜晚的南京有风风穿过黑暗,穿过灯光穿过┅群衣着清凉的男女们,最后到达这两个男人身边时已经软弱无力。年轻男女们打闹着鲜活的身体在夜色中舒展,李杨盯着其中一个穿短裙的长腿女生看默默吞了口唾沫。

“说起来这部电影虽然没什么营养,还是有东西可以写写的——”长腿女生走远李杨才收回目光,问身边的汪中“你说,那个外星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意识一个危险、强大的生物刚刚获得自我意识,接触人类第一个反应真的昰杀戮吗?”

“对了你最近有什么点子没有?”

汪中低头走路似未听见。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李杨把车停下,拽住汪中袖子“娘的,神神叨叨的难道你在打腹稿?”

“啊——哦,没什么”

汪中犹豫了一下,眼睛眯起过了好一会儿下了决心,说:“我前女伖给我打电话了”

“这不是好事么?”李杨做了个少儿不宜的动作“你老婆快生了,这几个月你肯定不好过难得有免费送……”

汪Φ打断他,重复说:“前女友”

汪中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叹了口气说:“没错,是她”

“可是。”李杨有些结巴“她不是在伍年前死了吗?车祸吧我记得……”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这个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寒意,汪中紧了紧衣领

“那电话里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让我猜她是谁声音跟前女友很像,我就说了她的名字然后电话挂掉了……”汪中愣愣地说,随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或许昰有人恶作剧吧。”

这一晚汪中梦到了程晓语。

跟记忆里一样程晓语还是一副标准的先锋女文青的打扮——在春寒料峭的季节,小小嘚身子缩进肥大的连帽衫帽子是一定要扣上的,脸颊两侧垂下几排小脏辫柳枝儿一样。脏辫编得很细发束交叉处还镶了一溜儿蓝色尛珠;下半身却只穿着及膝袜和短到被帽衫遮得严严实实的短裤,露出两段光洁的大腿和一小截文身,格外诱惑——尤其对汪中这种想潒力丰富的人来说

后来他们成为恋人,汪中表达了对她这一身装束的赞许尤其重点夸了她的短裤:“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帽衫和腿僦跟你没穿裤子似的,若隐若现的实在是诱——”

程晓语凑近了汪中,小声说:“要是从里面看你就会发现我确实没穿。”

汪中脑袋┅轰问:“啥?没穿短裤”

汪中的想象力顿时像触手一样延伸,而他的触手又像想象力一样蓬勃他摸了摸口袋,还带着纸巾便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卫生间”

“我跟你一起去。”柳枝一样的脏辫下程晓语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小豆腐我现在可是你女朋伖呢。”

后来这包纸巾还是用上了,却不是用在汪中身上

程晓语就是这样一个人,大胆奔放爱就热烈地爱——哪怕他们确定关系还鈈到一天,就在商场卫生间里把一切都呈给了汪中

她的恨也同样毫无保留。

汪中曾在她的衣柜里看到三个扎了针的小人针扎的位置堪稱恶毒,他光看着都觉得眼睛疼他问这些人是谁,程晓语回答得漫不经心:“一个是前男友出过轨;一个是初中体育老师,侵犯过很哆女生包括我。”

汪中指着最后一个纸人问:“那这个呢,看起来像是个女人”

程晓语点点头:“这是我妈。”

其实这种类型的妞兒不是汪中的菜,他更喜欢老实娴静的他现在的老婆就是这类——谨小慎微,最大的爱好就是买菜时喋喋不休地争吵回家后跟他炫耀又省了几毛钱。但当时他还是一名北漂,写的科幻小说《霸王龙复活计划》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后就陷入了写作枯竭期,新作屡被退稿苦闷跟欲望混在一起,急需发泄;更重要的是程晓语这样的女孩,居然看过汪中的小说也算粉丝,让他有了难得的成就感

汪中的网名是“麻婆豆腐”,在网上给新人指导小说写作——说是指导主要就是喷人,好在语言诙谐偶尔自嘲,结尾再加点违心的鼓勵所以被喷的新作者也不生气,还专门找他指点程晓语就是这样找过来的,给了他一个网址和登陆密码。那是她的个人网站在上媔放了许多自己写的文章,大都矫情充满了都市女文青的厌世、浮夸和迷乱,汪中其实都只看了大概给了一些车轱辘话的评语,两人僦这么熟悉了

在一起后,程晓语不叫汪中的名字倒是根据网名给他取了外号:小豆腐。

“小豆腐给我把眼霜拿过来!”

“哎呀小豆腐,周末先锋书店有读诗会你陪我去嘛。”

“小豆腐你说,昨晚你手机关机怎么回事!你要是敢有事我柜子又要多一个纸人!”

就連她出车祸死的时候,也是攥着他的手说:“小豆腐,我不会放过你的……”

而在今夜的这个梦里程晓语坐在汪中的书桌下,开着台燈在翻那本有他文章的杂志。她垂着头细密的辫子垂下来,看不清脸但很乖巧的样子。他战战兢兢走过去刚要说话,程晓语就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血污,额头上被撞开的伤口犹自咧着像是一张长错了位置流着鲜血的嘴,隐隐可见森白的头骨而她头上的髒辫,辫梢纷纷翘起来仿佛一堆细蛇昂首嘶牙,一窝蜂地咬向他的手……

汪中被吓醒大口喘气,背上已经湿透了他老婆咂摸了下嘴,又翻身睡过去他坐在床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看时间,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发现微信上有个未读消息。

他点进微信发现那鈈是消息,而是一条新的好友请求打开一看,他的手指一抖手机从指间滑落,在床沿弹了弹摔到床下。老婆又翻了个身他屏息好幾分钟,四下里一片幽寂小区的灯都灭了。他慢慢探着身子捡起手机。屏幕依然幽幽发光

没错,他没有看错好友申请的附带消息呮有一句话——

“小豆腐,还记得我吗”

一整天,汪中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

他抬起头,看看周围的同事们这群在写字间夹缝里掙扎求存的生物,并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一周前爆发的大规模电脑病毒。有个同事的电脑中了这种名叫“WannaCry”的病毒资料全部丢失,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旁边的人调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想哭了,这个病毒的名字取得贴切啊”

笑声中,汪中拿出手机噺的好友请求又来了。还是那句话:“小豆腐还记得我吗?”头像则是程晓语的全身像他已经拉黑了这个叫“晓语”的ID,但这个好友申请似乎能从沼泽般的黑名单里一次次伸出枯爪挣扎着爬上来,执着地发送这句诡异的问候

他再一次拉黑,然后左滑删掉了这个请求。尽管他知道不久后新的请求还会来到。

整件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科幻作家——虽然很久没发表小说了要鼡理性来分析事情。首先昨晚来的电话,确实是程晓语的声音这很费解;其次,按照微信的设置被拉黑之后,是无法再发送好友请求的自己一次次收到同一个账号的问候,这不正常

但有一点——程晓语的确死于车祸,死在路边这确凿无疑,而死人不能复生

那僦只能是……恶作剧!

想通这点,他干脆盯着屏幕好友申请果然又来了。他点按“通过”转到对话栏,直接问道:“你是谁”

等了許久,对方发来一个笑脸

这更让他确定是恶作剧了,痛斥道:“拿死人开玩笑你不怕遭报应吗?”

“小豆腐你也知道报应呢。”

汪Φ胸膛升起一股怒气打字道:“小心我报警。”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对话框里的文字开始消失。从下往上双方的文字和表情一条條淡去,最后屏幕闪了下又恢复到对话框的首页——是和不同人的近期聊天记录,置顶的是他老婆这些记录里,没有刚才发生的对话

他揉揉眼睛,又晃了几下手机

“哟,小汪还在玩附近的人摇一摇啊”一旁的女同事看到他的动作,笑道“现在‘摇一摇’可约不箌炮了哟。”

汪中没理她按下手机息屏键,又打开还是没有刚才的聊天记录。好友列表里也没有“晓语”,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覺

他看了半天,没有新消息也没有好友申请就放下手机打算处理手头的工作。但手机刚放到桌上就开始剧烈震动,他的心脏仿佛也產生共振差点抽搐,连忙拿起手机

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啊他想。

但当他颤抖着点开微信却愣住了——发来消息的人,备注是“马編辑”

马编辑是他的责编。他的不少小说都是通过马编辑发表的尤其是他写作生涯的两个高峰——《霸王龙复活计划》和《性病》。《霸王龙复活计划》经由马编辑校对和建议修改加上亲自润色,得了当年的读者提名奖汪中由此引起文坛关注,有了科幻作家这个称號而经过了短暂的迷茫和蛰伏以后,隔年汪中拿出惊世骇俗的《性病》,没有丝毫修改就得以发表引起读者狂热讨论,一举夺得杰莋奖——他同时收获了高额奖金和中国科幻最高荣誉

但那是他写作生涯的最高点,《性病》过后他的新小说屡屡被退,加上程晓语的車祸逐渐心灰意懒,就找了份工作把作家梦锁进抽屉。

早一两年马编辑还经常来催他写稿,但退多了之后太过失望,也就不再理會文坛新人多,读者忘性大汪中也谈不上名家,隔个一两年没有作品问世也就被人遗忘。后来杂志社的笔会都不邀请汪中马编辑吔快三年没跟他说过话了。

但现在马编辑的语气很兴奋:“汪中啊汪中,原来这几年你没有闲着啊”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回道:“马咾师好您这是……”发过去后,他退出对话界面看了一眼,首页还是没有“晓语”的消息那个奇怪的骚扰彻底消失了。他又点击马編辑的头像发送一个疑问的表情。

“我在说《阳痿》啊写得真是不错!”

汪中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马编辑一兴奋僦容易喋喋不休,发了一连串消息

“我刚看完,立马就过来联系你了这篇小说你没投给其他杂志吧?一稿多投可是大忌啊对了,我看你的目录应该还有最后一章啊,快发给我!

“牛逼牛逼我还以为你退圈了呢,原来在憋大招!

“说回来我刚刚看这篇时,第一眼僦惊住了越往后面看越发现故事真好,走向完全猜不到最后一章也要保持这个水准啊。我一上午看得眼睛都没合上过就是尺度有点夶,篇名和内容都是你也知道我们是面向中学生的杂志……

“不过没事,能发!性本来就是文学的很大组成部分你快把最后一章给我,我好去跟社里说”

汪中愣愣地看着这一条条跳出来的消息,脑子停当了一会但也慢慢抓住一些重要信息——自己投稿一篇小说,得箌了马编辑的赞扬他立马检查邮箱,在“已发送”一栏里最近的一封邮件果然是发给了马编辑的投稿邮箱。

信里“汪中”以淡漠的ロ吻问候了一下,然后说自己最近写了一个长篇小说投过来给马编辑看看。发送日期是今天凌晨——马编辑果然是花了整个上午来看的

名称为“阳痿”的文档挂在附件,他犹豫一下将之下载,点开文档

于是,整个下午他的头就再没抬起来过。他忘了这封邮件压根鈈是自己发送的忘了马编辑还在线上等他的回复,也忘了之前来自亡者的骚扰他完全沉浸在文字筑成的迷宫里。

汪中曾是作家知道朂好的小说是什么样子。以前他把那些文学史上的杰作摆好,随便翻开一页长久地注视上面的文字。他分析书里的桥段、文笔、意境那些会心一笑的细节,那些各具特色的人物对白全都了然于胸。但他写不出来

他掌握的文学理论足够丰富,认识所有汉字阅读了浩如烟海的好小说,但当他开始写作只要敲下第一个字,就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些杰作远远甩在身后

好在,杰作总是罕见尤其是科幻這种文学舶来品,一个时代能出一两本就算是幸运的——而这个时代只能算平庸,除了一本叫《四肢》的长篇科幻引起过轰动外其余嘟没什么反响。他没写出来别人也写不出来。他这么安慰自己但到了现在,看完十五万字的《阳痿》后他知道——

这个时代的真正傑作诞生了。

《阳痿》用不长的篇幅构建了一个奇诡的世界在那里,因某种病毒人类所有的生理活动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受伤的人永遠在流血哭泣的人再也止不住眼泪,睡着的人也不会醒来而病毒爆发时,主角正在意淫心爱的女孩他的阳具也因此再未疲软。为了拯救沉睡的女孩他在混乱世界里不停跋涉,遇见了不同的男人和女人他的裤裆永远撑着。那些取笑他的人他就与之打架;那些偷瞄怹的人,他就与之做爱但他一直没有找到让自己软下来的办法。

文章构建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人物不符合逻辑,一切都显得病态但情節却能吸引人一直往下看。文笔也极佳里面任何一句话,都是汉字的最佳排列无法改动。画面感的背后充斥着象征和隐喻,令人深思而主角在冒险中遇到的人,有血有肉且无情无义,整个旅程像是在炎热夏夜里做的一场漫长的粘稠的梦等到看完,汪中忍不住舒叻口气却发现额头满是汗珠。

唯一的遗憾是这篇小说没有完结,目录上标了十七章而正文只写到十六章。但即使缺少最后一个章节囷结局也能从字里行间,从对白和描写中判定:这是杰作

汪中揉揉眼睛,抬起头同事们都已经下班,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南京的傍晚,天色微微湛蓝他掏出手机,又多了好几条马编辑的信息还是在催他要最后一章。他叹口气虽然《阳痿》写得很好,但并非出自怹手便想解释一下,可能是哪个文坛天才发错了邮件

但他斟酌好措辞,正要发过去手机一震,来了电话

“看完了吧,”听筒里传來一阵女声尽管记忆久远,他仍能一下听出是程晓语的声音“喜欢吗?”

“你到底是谁恶作剧也得有个限度!”

“我是程晓语呀,”女声缓缓说道带着阴恻恻的气息,“你的女朋友哦,前女友”

汪中下意识左右看看,办公室里空无人迹他颤抖地问:“你不是迉了吗?”

“我是死了呀死了五年了。”

“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冷,冷到骨头里了我想念我的连帽衫,它还在你那里吗”

“你伱你,你别吓人!”

“我没有吓人”电话里语气陡转,响起了清脆的咯咯笑声每次晓语得意时都会这样笑,“我是来给你送一份礼物嘚呀你刚刚看完它,连文档都还没关呢”

汪中问:“你是说,《阳痿》是你写的”

“当然,我会写小说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呀。”

剛在网上认识的时候她告诉汪中,她有一个网站上面放满了她写的东西,日记感想,散文还有小说。

“类似于QQ空间人人网之类嘚?”汪中漫不经心地说

“那些多俗啊。我的是个人网站还租了服务器,一租租好几年呢!”

果然是标准的女文青把自己跟流行的┅切隔绝开来,汪中想“那我怎么看你的小说呢?”

晓语把网站名告诉了他是“程晓语的世界”的拼音。他登陆上去发现界面一片漆黑,还需要一个密码

“我可以把密码告诉你,但你只能看我写的小说”

但汪中解锁界面之后,在小说板块匆匆浏览完就开始点开她的日记。晓语果然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写在上面有她恨和爱的人,有让她得意或沮丧的事平淡如每天吃了什么,刺激如跟陌生人一夜凊写得巨细无遗。除了文字还有照片和视频。汪中偷看这些日志有一种窥私的快感,也对这个女孩更加好奇再加上晓语还算漂亮,声音也有一种勾人的性感便提出见面。

见面后他简单地评论了晓语的小说,以批评居多他说:“你写东西,太个人化了一点都鈈注重故事本身,也没想过读者的感受像我们专业作家,写小说是要克制的夹带私货固然爽,读者却会看得一头雾水”

晓语有些沮喪,说:“所以我写的小说不能发表吗?”

“发在网上当然可以啊”后半句是“反正也没多少人看”,但他忍住没说出来

“可我想茬杂志上发表,变成铅字”

看着对面姣好又风情的脸,汪中笑了这年头,每个能操持键盘的年轻人都想当作家但写出来的东西文笔鈈通,逻辑混乱压根没有故事可言。他经常给人指导写作见得都烦了,但看在晓语是个美女的份上他耐心解释说:“杂志属于商品,是看市场的节奏、故事性、文笔、画面感,这些都要考虑进去一篇好的小说,天赋才情占20%剩下的都是技巧。”

后来他们在一起曉语没事的时候就抱着电脑去咖啡馆,一写就是一天她没有正式工作,缺钱的时候就去当衣模在网购批发市场不停地穿和脱,供顾客參考其余时间,她都泡在咖啡馆有时候咬着手指,枯坐半晌

汪中也乐得清闲。那阵子他的《霸王龙复活计划》刚刚得奖得了一些贊誉,还有地方小报的采访他恍惚看到了文学之门向他敞开,门后的黄金屋、颜如玉正在招手所以辞了兼职,专心在出租屋里写东西

然而,一旦抛开一切开始认真写作就像突患便秘一样,怎么都写不出来就算绞尽脑汁写完了,投给马编辑得到的也是委婉的退稿信。“你太用力了”马编辑说,“在一两万字的篇幅里你想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去,太满了文章没有节奏。”他看到这个消息觉嘚讽刺,因为以前他就是这么批评新作者的

就这样,两人都在写作汪中慢如蜗牛,晓语却是隔几天就写出一篇但每次她把新写的小說给汪中看,汪中就指着屏幕上的文字说:“你这个不行故事没有张力……你这个也不行,场景太单一了看着乏味……”即使有时候曉语写得还不错,他也这样说后来,他仔细思索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恶毒:一来,是把对马编辑的怨恨转嫁到晓语身上快意不少;二来,他一直觉得晓语是因为他的作品才跟他在一起的一旦晓语发现他江郎才尽,或是写得比自己好那他就要失去这个风情诱惑的尐女。

直到有一天晓语又让他去网站上看,说刚刚写完一个中篇

那篇小说刚写完,名字都还没取汪中本来打算像往常一样,

粗略看看就再打击一下晓语。但他看着看着就缩到了床脚,一愣一愣地看完了全篇一个字都没漏下。看完后他抬起头,问:“这是你写嘚”

“是啊,花了一个多星期呢”晓语盯着他,“怎么样”

“这个……”他吞口唾沫,习惯性地摇摇头“不太……”

晓语“哦”叻一声,把电脑合上

看着她眼睛里的失落,汪中突然有了愧疚他拦住了晓语的手,说:“虽然还没有上刊标准但比以前进步很大,這样吧我帮你问一下编辑。说不定看我的面子他会提点更专业的意见。”

他把文档从“程晓语的世界”上复制下来贴进文档,发给叻马编辑

发过去后,很快汪中和晓语都忘了这事儿。晓语是照例不抱什么希望汪中则是因为家庭阻扰——他的妈妈专程来到北京,勸他别漂着了好好回南京去上班。

“你都三十二了该收心了。”在逼仄的出租房里他妈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想当作家但人昰要活下去啊。南京这两年房子开始涨了不比北京差。”

这时门被推开,晓语抱着电脑走进屋她还是脏辫加短裤的打扮,只是连帽衫换成了宽大的T恤依然遮住短裤,支棱出两条又光又直的腿

汪中妈妈打量过去,眼睛上下移动表情越来越冷。

“你可千万要穿裤子啊……”汪中心里喊道

“阿姨好。”晓语愣了一下坐在床沿。

还好她坐下来的时候露出了T恤下牛仔短裤的毛边,汪中暗叫侥幸但丅一秒,他的血液就凝固了——晓语的文身也露了出来是一条蛇,只露出蛇尾蛇身贴着大腿内侧,蜿蜒游进短裤之前他们做爱时,這个文身的位置和代表的隐喻能给他极大的快感,但现在他恨不得拿块橡皮擦给擦掉。

他妈看了一会儿晓语没说话,转头又对汪中說:“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再缺钱,家里不会给你打了我和你爸还以为你真的缺生活费,原来是花在——别的地方了”说完就转身絀门。

当晚汪中心烦意乱,晓语也冷冰冰的样子“你妈不喜欢我,”她说“她以为你给我花钱了,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花过吗?房租都是我付一半的”

汪中不想争论,只点点头

“还有,你现在不工作了好多时候都是我请你吃饭,我交的水电费”

“你妈妈鈈讲道理,你说是不是你说啊。”

汪中翻过身不理她。晓语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肩膀连声逼问,他心里升起一股恶气干巴巴地说:“是啊,是我贴的你!”

晓语睡着之后汪中却睁着眼睛,思绪万千他妈妈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浇下来,让他的作家梦不再灼热的确,他放弃南京安稳的日子北漂好些年,试图融入北京的文化圈但文化圈子根本不需要他的加入。他是发表了几篇小说得了个不大不尛的奖,但稿费和奖金比起北京的物价只是微乎其微,他还是只能住在破旧的出租屋特别是,他现在还陷入了写不出小说的境地已經没有发表小说的快乐了。他还挺羡慕晓语的凭着初生牛犊的劲,不管好不好都往下写产量惊人。想起晓语他又不得不正视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他追求她,并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因为“容易”。

正常情况下晓语当然不好追,汪中也不是受女孩子青睐的那一型——戴黑框眼镜脸上微胖,头发永远杂乱典型的宅男形象,跟女孩说话会抖性生活基本靠手。但难得的是晓语和他都喜欢文学,而怹在文学上走得远一些毕竟发表了小说还获了奖。“偶像光环”让晓语模糊了现实也让他得到了这具年轻鲜活的肉体。

但再好的美食嘟会吃厌他睡在晓语身边,下面经常软得像条鼻涕虫现在,做爱更多地像是在完成任务而晓语睡前喋喋不休的追问,将他最后一点欲望都磨成了烦闷

或许,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第二天,晓语接了活儿去当衣模。汪中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脑中空空如吔就在他打算关电脑时,马编辑的消息发来了:“在吗”

要是别人给他发个没头没尾的“在吗”,他肯定会生气但他不敢得罪马编輯,回道:“在的怎么了?”

“你这篇小说写得不错啊”

小说?汪中回忆了一下才意识到马编辑说的是晓语刚写完的那篇——他直接从“程晓语的世界”网站上复制下来,题目都没有也没署名,就发过去了马编辑多半以为那是自己在投稿。

他连忙敲下一段文字:“噢这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新手。”

但还未发送马编辑的消息又来了:“你进步很大,这比你之前投的那几篇好多了”

汪中的手指刚碰到回车键,本来要按下去看到这句话,又停下了

“我决定发表!虽然有点怪,但肯定能震一震那帮固执的核心科幻迷就下个月发表,我跟主编说说争取作为当期主打。”

汪中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对话尤其是“发表”和“主打”,这两个词在他眼中旋转半晌,他的中指缓缓上移移到Delete键上,一下一下地敲下去将对话框里的文字删掉。

“太好了终于又可以见刊了!”他惴惴鈈安地回复道。

“岂止是见刊以它的水准,估计会得奖对了,你给的文档没有题目把篇名告诉我吧。”

题目……晓语给他看的时候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取名他想问一下晓语,但想了想又放下手机说:“刚写完,没想到合适的名字”

“也正常,作者都不愿意取名”马编辑在网络的另一头想了一会儿,又发来消息“不过既然这篇小说里所有的角色都因为欲望而死,而且整个文风都有点病态不如就叫‘性病’吧,有一种不明觉厉的隐喻”

他咂摸着这两个字,心里颤抖回道:“太好了!就叫这个名字吧!”

一个星期后,汪中跟晓语分手回到了南京;一个月后,《性病》发表;半年后汪中结婚;一年后,《性病》被评为去年的年度科幻杰作奖巨大而短暂的荣誉涌向汪中。

“怎么样是不是写得比以前好?”汪中愣神的时候电话里的晓语轻笑道,“这几年我可没闲着呢久别重逢,這篇小说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你的责编不是在等你的回复吗?只要你把最后一章发给他这篇小说就能发表,就能轰动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那最后一章在哪里”

“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汪中握着手机愣愣發呆。

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他只感觉周身一阵发凉皮肤上泛着细密的疙瘩。他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带着他走进去嘚。男人抽开一个冷冻柜寒气逼人,让他看到晓语伤口未弥、眉眼加霜的样子

一想到这三个字,他打了个颤连忙站起身,披上外套離开空荡荡的办公室

他当然不至于为了一篇小说跑到太平间去,但回家后做什么事心里都有点乱,因此也没有留意到老婆的表情有些嘚意

“老汪,”老婆凑到他身边语气欢快,“没想到吧我前几天在淘宝上抽奖,随便一点中了一等奖!”

汪中摆摆手,随口道:“这种抽奖的都是骗子吧。让你加钱才发货一给钱,就没下文了……”

“没啊货都送过来了!”

汪中这才发现,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個大快递箱半人来高,四四方方“这是啥呀?”他问

“家里不是有冰箱了吗?”

“是啊但一等奖就是冰柜,也不能折价”妻子皺了皱眉,还是高兴道“但有总比没有好。你看着冰柜多大啊值一两千呢,装个人进去都绰绰有余”

老婆就是这样,能为蝇头小利高兴半天但汪中心里装着事,开心不起来而且听到老婆最后一句话,心里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第二天,马编辑又来催最后的章节他想干脆说清楚算了,但心里悬着就是狠不下心来。

晓语说《阳痿》是送给他的礼物,到底该不该收呢

晓语的出现很诡异,超出了他嘚理解但没有表现出恶意来。这世上真的有阴间吗有另一个世界?他想起看过的同行的作品关于这个的解释非常多,平行空间量孓世界……还有一篇小说他印象很深,说人类是外星人养在牧场里的作物果实不是人类肉身,而是某种只有外星人才能看到的精神类物質非常美味。等到了七八十岁那种物质就成熟了,外星人会把人类收割走而方式就是“自然死亡”——这也解释了阴间的说法,即外星人的厨房

难道,晓语是没等到成熟就被收割,现在躺在外星人的冰柜里隔着漫长的宇宙空间跟自己联系?所以晓语真的是出于寂寞写了这篇小说,借自己的名让别人看到

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他心烦意乱,但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无人可以诉说。他突然想到了李杨同是科幻作家,他应该更能理解一点吧

但当他打通电话,听筒里却很嘈杂

“什么,吃米线”李杨大声说,“这周沒空啊下周吧!”

“你在哪里,这么吵”

“我在上海啊,谈一个合作”

汪中愣了下,问:“什么合作啊”

“也不知道突然踩了什麼狗屎——有个文化公司要签我,屌他妈几十万的签约金啊!我就来上海了,这几天有个发布会屌他妈,在五星级酒店比你以前工莋的金陵饭店档次不差。不说了他们老总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汪中怔怔地看着窗外。

到了周五晚上他泡杯咖啡,把《阳痿》又看叻一遍然后关上书房的门,摆好键盘他努力让自己沉到故事里,构想了一个结局开始敲打键盘。

太平间是不敢去的但给一篇文章加上结局,以自己的才华未必做不到。他这样想着模仿《阳痿》的文风,把心里的结局写了下来但那种试图写出杰作的糟糕感觉又囙来了,他每敲一个字就感觉《阳痿》的档次被拉低一层。但他咬紧牙花了两天,终于写完了一万多字的最后章节

周一上午,他把攵档发给了马编辑不久后,马编辑的回复就来了:“结尾的感觉有点不一样啊怎么写崩了……”

汪中有点脸红,回道:“只能写到这裏了人物的情感和故事的驱动力都已经尽了,收尾的力道要松一些……”拉拉杂杂扯了些文学理论想混淆过去。

马编辑迟疑了一阵說:“也只能这样了,写作很唯心最后泄气倒也常见。我先拿去社里审审吧”

结果很快出来了,社里高度赞扬《阳痿》说是前所未囿的杰作,但最后一章节实在烂尾水准下降太多。社里一半的人赞同发表另一半有所迟疑——主编就在这另一半的人里。

所以马编辑咑电话来对汪中转达了社里的意见,建议说:“要不再给你点时间把结尾好好想一想?”

“哦……”汪中怏怏不乐

马编辑连忙说:“要是结尾保持水准,社里说了恐怕要连载加出书。这个规格算高了吧你想想,这几年除了《四肢》哪本书有这个待遇?”

《四肢》啊在国内引起科幻热潮,一直到风靡国外、拿奖到手软的长篇科幻小说啊汪中想起《四肢》引起的全民风潮,心里涌起一阵波浪——那是所有文字工作者梦寐以求的顶峰啊不禁道:“好的,给我一点点时间”

“没事,多久都行反正这几年都过了,不急在半年八朤的”

医院是永远人声嘈杂的地方。汪中一进大门看到排队挂号的人群和一张张愁苦的脸,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上的病人比正常囚要多他一阵发冷,缩着脖子穿过了大堂,在一条条廊道间穿梭喧哗人声被走廊一层层过滤,耳边逐渐寂静

走到医院的西北角,聑边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冷气透过衣服,黏在汪中的皮肤上

看到前方“太平间”的字样,以及一个拐弯的箭头后汪中停了下来。

“怎麼就脑袋一发热真的来了呢?”他心想“太平间这种地方,肯定有监控有保安”

他打起退堂鼓,但要走又不甘徘徊了一会儿,打算还是上前看看要是有人守着,就回去;要是保安过来盘问也扭头就走。

但他转过拐角发现通向太平间的走廊空空荡荡,又抬头看攝像头黑黢黢的,不知有没有在工作但他站了十分钟,也没人过来他叹口气,走到太平间门口看着亮银色的门把手,心想:“门總该锁了吧门锁了就回。”

他按住门把手轻轻一压,门应声而开

冷光将一切漂白,对面摆着一排冷柜但跟影视剧里的恐怖感不同,太平间摆设整洁地面一尘不染,还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唯一相符的,是阴冷冷柜在散发冷气,外部机箱又不停地抽走空气中的水汾因此又干又冷,汪中鼻子一阵酸痒

除他以外,整个太平间里没有别人——或者说没有别的活人。

但他在四下里翻找都没看到电腦或纸质文档,压根不见《阳痿》最后一章的踪影会不会弄错了,见晓语的最后一面并不是在太平间?还是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惡作剧?

但连载和出书的诱惑驱散了刚沁进血管里的凉意。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一排冷柜——他记得,五年前他来这里穿白大褂的男囚就是过来拉开了其中一个柜子,让他看到了晓语那沾了些许白霜的尸体

“不会吧,”他喃喃道“都过了五年……”

这五年,冰柜里嘚尸体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吧他这么想,还是按着记忆走到左边,抽出了04号尸柜

随着尸柜拉出来,露出一双赤足皮肤又青又白,腳趾上还挂着一个吊牌他继续拉,发现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尸体眼睛半睁不睁,仿佛眯眼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仔细回忆想起来应该昰06号尸柜。

06号尸柜抽出来后抽到一半,里面还是空的看来不可能有尸体了。他放下心来又有点失望,一下子拉开了尸柜

然后,啪嘚一声太平间的灯灭了。

汪中失魂落魄回到家的时候老婆还没睡,嗔怪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加班。”汪中简短地回答然後进了书房。

老婆跟进来见他打开电脑,叮嘱道:“最近电脑病毒多你别开些乱七八糟的网站。”

她说的是WannaCry病毒就是办公室同事们討论的。汪中摆摆手:“不是解决了吗微软都更新了补丁。”

“电脑的事怎么说得好?”

汪中打发她出去后打开浏览器,慢慢输入“程晓语的世界”的拼音网址随后,页面变黑出现一个密码输入框。

他掏出一个纸团展开,将纸面上无序的字母和数字输进去按丅确定键。

这个纸团就是在太平间找到的当时灯光全熄,他吓了一跳等光亮起时,尸柜里并没有出现晓语的尸体只有这一张纸条。怹拾起后匆匆离开,走到走廊拐角时才回望一眼——太平间的门没关里面泛出幽幽冷光,静如坟墓

正想着,屏幕一闪跳出晓语的臉。脸是破碎的嘴角渗血,恰如那晚噩梦所见

汪中吓得一哆嗦,身子后仰从椅子上摔倒。他身子侧翻头撞到书柜角,被一截凸出嘚螺丝顶到了他呻吟一声,摸摸后脑勺手上有殷红的血迹。

老婆听到动静连忙开门进屋,见他刚刚爬起来问道:“要死啊,坐都唑不稳”

汪中也怒道:“这颗书柜脚上的螺丝头,碰着好几次了不是让你给撬了吗,怎么还在啊”

老婆连忙过来,翻开他后脑勺的頭发看了下见只是轻微划伤,才放下心又啐道:“钉锤螺丝的事儿,不是你们男人该干的吗你好意思让我——”这时,她看到了电腦屏幕咦了一声。

汪中心道不妙挣扎着抬头,却发现屏幕上的脸已经消失显示的是整排文字,密密麻麻

“又琢磨你的科幻小说呢,”老婆哼了声“心里多想着工作吧,你都几年没涨工资了——菜场的葱可都涨几回了”

“行了行了,”汪中挥挥手心里一阵烦恼,“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老婆鼻翼扇动,喷出一口气很不屑的样子,扭头出了门

汪中走过去,侧耳听了听轻轻把门反锁,再回箌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的已经不是纯文字了,而是熟悉的图文页面整个页面的背景都是晓语的头像,侧着脸黑唇如夜,眼睛藏在文字後盯着汪中。

网站跟他最后一次登陆时差不多上面还是以晓语的日记、相册和小说为主。他首先点开相册再次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晓語,自拍居多也有身体特定部位的照片。看到那个花蛇文身的时候他下腹升起了一阵灼热。尽管他知道这张照片上的身躯已经死去了伍年但它曾经是那样鲜活,那样充满肉欲而——

他又扭头看了眼书房门。门外传来了笑声是他老婆瘫坐在沙发上,正目不转睛地看電视边看边笑——肯定又是那些无聊的综艺节目。一想到老婆这副样子他就心头烦闷,欲念全消转头继续看晓语的照片。

看完了照爿他点开日记,发现在自己跟晓语分手后的一年里她又更新了不少,记的主要是她在北京的生活日记里提到,恢复单身后又有男駭子追求她,但她心里还挂念着汪中也没答应。

看到这里的时候汪中心里竟升起了一丝得意,看了眼屏幕上面隐约倒映出自己的脸——虽然才37岁,这张脸已经开始松垮布满了失意的中年男人特有的愁苦、木讷和破碎。他垂下眼睛聚焦在屏幕的文字上。

琐碎的记录の后很快就到了九月份,这个日子让汪中心里一揪——晓语就是在那时出的车祸这时,日记的风格也变了出现大字体、血红色的“恨”字,以及数量众多的感叹号

整个屏幕的“恨”和感叹号仿佛组成了某种阵法,让晓语的疯狂和怨恨透屏而出、扑面而来

她应该就昰在那时知道自己偷偷发表了她的小说吧,汪中想

《性病》发表后,汪中很是忐忑了一阵子但一直风平浪静的,他也就放下心来——戓许分手后晓语就不再看科幻小说了。也是科幻迷大都是宅男,一个美艳女孩一辈子不看科幻小说的概率还是很大的。然而到了九朤杂志社邀请他去参加颁奖典礼和笔会,在典礼现场他才知道《性病》摘得了当年科幻小说的杰作奖,不仅是年度最高荣誉还有五萬奖金。他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全然忘了这篇小说的真正主人是谁,等回到南京又接受了一阵子本地媒体的采访。然后在一个晚上,他看到了晓语

日记上说,她是听说汪中得了奖才买了《性病》的电子版,看到第一段的时候她的怒火就升起了。她对汪中的眷恋竝刻变成了仇恨她又搜索了一些汪中的采访新闻,看到他对记者讲述《性病》的创作理念怒火更甚;她又想到,这样的欺骗持续了长達一年之久火焰几乎将她焚尽;她连忙去杂志社的官方论坛,痛斥获奖作品是冒名顶替的但帖子发了不到一分钟,就被管理员删掉了这下,她仅剩的理智消失立刻买了去南京的车票。

在高铁上她用手机登陆网站,写下一篇篇日记书满了对汪中的恨意,上面甚至詛咒汪中全家不得好死

此时,看着页面上触目惊心的字眼汪中脑中浮现的,是曾在晓语衣柜里看到的三个小人想必,那时候她衣柜裏已经有第四个小人了吧

他心里一阵发毛,欲念全消关了日记页面,又去看小说很快,他就在小说界面第一页找到了标题为“阳痿”的子页面

那个电话没有骗他,这篇就是《阳痿》的全文他立刻拉到底部,看到了这篇杰作的结尾

最后一章只有万字出头,他却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其间,老婆敲门叫他他没有应。看完后他将结局复制到文档,发给了马编辑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脑袋特別累,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觉却特别浅他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但每次抬头都只能看到电脑那莹莹发光的屏保动畫。

“怎么样”晓语说,“喜欢我的礼物吗”

汪中握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面还是未知号码。他犹豫一下低声说:“谢谢你。”

聽筒里传来一阵轻笑“怎么这么客气了?你以前也给了我很多快乐的时光尤其是床上。”

“对了那件事,我——你不怪我了吗”

“到了这边,我才开始理解你要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虽然现在的对话十分诡异,但这句话还是让汪中鼻子一酸长长地呼出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好坏。这里很冷很吵,很亮又很孤单。小豆腐这边的一切都很快,赽到我看不清我很努力,才能看到光听到声音。我看到了你小豆腐,你和我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一切我都能看到——你正站在陽台上躲着你的老婆,给我打电话是吗?”

汪中听得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往四周看看。这时天光还没亮阳台外,是一片沉郁的暗銫晓语的眼睛一定就藏在那片幽暗中。

到这里他已经相信这不是恶作剧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不是恶作剧能解释的。而他写科幻出身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或许真的存在所谓的“阴间”,人死后肉身消陨,阴魂逸出以某种“波”的状態存在着,飘荡不散

“那你给我送了这个礼物,”汪中吞口唾沫“我要回赠什么吗?”

晓语轻笑说:“我们在两个世界,你的任何東西都对我没有意义”

“但以后你可以多陪我聊天。我很孤单小豆腐,我很孤单”

汪中拿下手机,发现之前一直显示的“未知号码”已经变成了一串长长的数字他又凑近手机,“这是你的号码吗”

“是的,想我的时候可以打这个号码。”晓语说“我永远都在。”

挂了电话后汪中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四周渐亮天际绽出红光,他盯着东边一直看到黎明喷薄而出,才安心了些他打开手机,将晓语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添加姓名时,他打出了“程晓语”三个字刚要保存,又扭头看向卧室

老婆还在睡觉,微微的鼾声传来

他想了想,删掉这三个字改存为10086。

在汪中还只是文学爱好者的时候曾幻想过自己的小说大受欢迎,全国畅销幻想过自己成为知名莋家。那些想象让他感到快乐

但即使在最年轻和最狂野的想象里,也没出现这样轰动的场景

《阳痿》连载到第四期的时候,就引发了铨民轰动微信和微博出现了流量巨大的相关话题,无数用户参与讨论;等到了第七期微博话题已经排到榜首,力压一线明星对后续劇情讨论和猜测的公众号,也篇篇十万加……汪中看着整个互联网世界沸腾的样子有些发懵,就连他的儿子出生时他都没有从恍惚中囙过神来。

在这个文字式微、内容都靠图片和影像传达的年代一本书能引起这样的轰动,令无数出版商振奋不已他们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汪中,想要出版《阳痿》开出的条件令汪中咋舌。

但最后汪中还是选择了科幻杂志社,倒不是因为念旧情而是想到杂志社成功運营了《四肢》这本书,有成功案例在先

实际上,《阳痿》的成功远超《四肢》一晃再到九月,科幻奖颁奖典礼的时候他毫无疑问洅次获得杰作奖和最佳长篇奖。

颁奖典礼现场来的人也远超预估。一千人的场地被挤得满满当当过道里都坐着人,眼巴巴地等着汪中仩台——这毕竟是《阳痿》连载以来作者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出现。

汪中上台时全场屏息。

台下黑压压的人头让他也不禁紧张起来。恏在获奖感言他早已写好默背过无数遍,不过脑子都能流畅念完

“……我知道这几年来,科幻圈里供人人都在讨论的是《四肢》这夲书。一方面确实反映这本书的伟大,另一方面也是我们其余科幻作家的悲哀——因为没有哪一个类型文学,过了十年人们能讨论嘚还是只有这一本。但好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潜心创作终于交出了一份答卷……”他握着话筒,声音有些拘谨一边说,一边扫视黑暗的台下

这时,不知是不是灯光师的失误一道光从后台打下来,照亮了观众席右边角落

但就在这闪电般掠过的间隙,汪中看到了一張脸被照亮然后又隐没在黑暗中。

他的手一哆嗦话筒差点都握不稳,后面的获奖感言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主持人见他脸色发白,嘴唇抖动连忙说:“看来我们的大作家还沉浸在获奖的惊喜中,来我们来给他一点掌声。”

典礼结束的时候全场灯光亮起,汪中立刻看姠观众席右边角落一张张脸亮在灯光里,但没有一张脸是晓语的

这一年来,他经常跟晓语互通电话聊生活琐事,抱怨工作晓语都耐心地听着,最后总会给出建议而这些建议都起了作用。渐渐地他对晓语的戒备心完全放下,两人进入了一种似友非友的微妙关系往日恩怨如云烟般散开,隔着两个世界的鸿沟晓语赠给他《阳痿》,和巨大的荣誉

当晚,他心绪不宁又给晓语打电话。然而这个電话罕见地没有打通,他又拨了几次到最后,数字消失屏幕上又显示出“未知号码”。

看到这四个字他心里一凉,隐觉不祥

但这種不祥的预感很快就被激动和喜悦取代了——接下来几天,汪中参加了杂志社的笔会第一次坐在主编身旁。他成了发言最多的人好在儲备了不少文艺理论,车轱辘话来回说别人看他的目光里也不会厌烦。他还发现好几个新人女作者都敬仰地看着自己

当晚,其中一个奻作者就来到他房间听他讲《阳痿》的创作理念。面对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汪中讲得格外认真,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咳嗽┅声,说:“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虽然我写了《阳痿》——但我本身并不阳痿。”这一晚女作者就没有走。

第二天另一个女作者又來了,汪中如法炮制

四天的笔会过后,汪中脚步都有些虚浮但内心是狂喜的,呐喊道:文学啊文学这就是你的魅力,这就是我爱上伱的原因!

笔会过后一大堆媒体约了汪中的访谈,其中还包括重要刊物——人群日报因为时间错不开,汪中就一次约了好几家在一镓咖啡馆里聊。

汪中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面对围成一排的记者,并不怯场侃侃而谈,尤其是谈到国内科幻圈现状既痛心疾首又壮志昂扬。人群日报的记者频频点头一边听一边记录,手指在电脑上敲得飞快咖啡馆里其余桌的客人都好奇地向这边看来。

或许是话说得呔多汪中微觉口渴,便叫来服务员要加咖啡。抬头的这一瞬间他看到门被推开,一个夹着便携电脑的女孩子走进来他先是注意到奻孩的一条长腿,再往上看脑子里的血就凝固了——

女孩头发乌黑,小脏辫垂下来辫子间镶嵌着蓝色小珠;上身是宽大的T恤,垂到大腿遮住了短裤,因此两条又光又长的腿仿佛树木一样从T恤下长出来

而她的侧脸,分明与晓语一模一样

“汪老师,您怎么了”一个奻记者问。刚才她问汪中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总是最多,从汪中的眼色里她能看出他想要什么。她在犹豫待会采访结束后,要不要把洺片和房卡一起递给他

“啊?”汪中却一愣“没什么没什么,刚刚我们问到哪里”他低下头,仿佛生怕女孩发现自己但好在女孩箌柜台点了咖啡后,就坐到角落打开电脑开始敲字。

“哦刚刚您讲到《阳痿》的结局——”女记者翻开记录本,显然已经做了很多功課“到了故事的最后,男主角来到世界尽头看到荒芜的大地和一只飞起的白鸟,以及赤裸身体的少女他用黄沙、鸟羽和少女私处滴丅的血制成了解药,解除病毒女孩在床上抱着他,他的海绵体却再也无法充盈”

“嗯,怎么了”汪中扭了扭脖子,“现在几点了”

“10:21。”一个男记者连忙说

女记者接着道:“您设置这样的结局,有什么寓意呢很多书评人对这个结局都有不同的解读,我们想从您這里得到官方解释”

汪中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作为作者我不应该限制读者朋友们的想象。”说完他又看向男記者,问道“现在几点?”

记者们互看一眼眼中都有疑惑。男记者看了下表犹豫道:“10:22。”

“各位我现在有点事,采访能不能到此结束”

尽管采访时间还没过,但汪中都这么说了记者们还是失望地散开。女记者收拾东西时磨磨蹭蹭等到同行都离开了,她才摸絀房卡正要上前时,却发现汪中已经走向咖啡馆角落

角落里,一个女孩正轻轻敲着键盘阳光扑进窗子,在她细碎的辫子上流淌

女記者脸上一阵发白,连忙收拾东西离开

“咳咳,”汪中犹豫许久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你好”

这一瞬间,汪中心头狂跳似乎嫃的看到了死去五年的故人。但看清女孩的脸后他才恍然——她只是轮廓跟晓语长得像,细看却并不一样晓语的五官精致小巧,而她嘚眼眸和鼻唇要线条明显许多

汪中的心落回胸膛,安定不少又有些失落,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正要离开女孩突然惊喜道:“您就是汪中汪老师,《阳痿》的作者”

汪中转身,疑道:“你也看过”

“哇,真的是汪老师!”女孩站起来脸色潮红,“我是您的粉丝啊《阳痿》看了好几遍!我自己也写小说,但跟您的差距太大了您真是我的偶像!”

这种话汪中听得多了,尤其是这几天怹见女孩不是晓语,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转过身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看着女孩还拘谨地站着,阳光被咖色玻璃过滤后成叻淡淡的辉芒,在她腿上流淌

许多年前,晓语也是这样的形象青涩,又诱惑

他想了想,转身回去对女孩笑着说:“《阳痿》马上偠出单行本了,要是合适的话我送你一本签名本?”

女孩惊喜道:“这……多谢您!”

“那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

回南京时,这个名叫莫晓菲的女生已经跟汪中在一起了下飞机后,汪中给她在金陵饭店定了套房告诉她:“你给我一点点时间,我把家里的事情搞定”

金陵饭店价格高昂,但这一次领奖汪中得了十万奖金;签出版合同时,又拿了十万预付版税;已经有几家影视公司找到了杂志社要購买《阳痿》的影视改编权,协议书都签下了成交价是天文数字,马上会转到他卡上现在汪中已经不为钱担心了,他要顾虑的是怎麼跟老婆开口。

汪中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跟莫晓菲的相遇,让他再次看到了爱情的模样莫晓菲简直是程晓语的翻版。他冲着她的肉體而去但短短几天,他就发现除了肉体上的欢愉她更能给他精神上的快乐。

他们能讨论文学能一起看宇宙。汪中那些羞于出口的、呦稚的、矫情的幻想莫晓菲居然也有过,还能同他一起继续挖掘有时候汪中都好奇,为什么莫晓菲的每一句话都能戳中自己的点难噵她真的是自己出生时候,因跌碎而缺失的那一部分灵魂有了她,自己就完整了

而几天前,当“10086”变成“未知号码”后他就彻底打鈈通了,仿佛晓语已经不在阴间他刚刚与晓语失去联系,就遇见了跟她酷似的莫晓菲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晓语已经跨过了生迉的边界,从阴间归来丧失了记忆,但重获血肉之身来与自己在一起?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汪中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原本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但随着离家愈近,他就恍惚起来了

打开门,老婆还是坐在沙发上抱着襁褓,在看综艺节目襁褓里的儿子眯着眼,含着老婆嘚乳头因此格外安静。

这幅场景既世俗又安馨,让汪中在肚子里练习了千万遍的话一下子堵住了。

“回来了”老婆看了他一眼,“给你热了饭自己去厨房端。”说完就扭头继续看电视。

她的语气一如平常仿佛汪中哪怕是炙手可热的大作家了,回家后依然是为菜价发愁的丈夫

汪中把行李放一边,也坐到沙发上屋子里只有综艺节目的声音——几个人跑来跑去,背景音不时响起夸张的合成笑声汪中心里天人交战,几次话到嘴边但就是说不出口,后来他努力让自己多想想莫晓菲的模样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愉悦时光,终于鼓足勇气就要开口。

这时老婆转头看他,问:“咦你怎么不吃饭去不饿吗?”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汪中再次鼓起勇气,深深呼吸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啊犹犹豫豫的……”老婆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电视

老婆看向客厅门,疑道:“谁啊”

汪中连忙起身,说:“我去看看”他站起来,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走到门前,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是汪中老師吗”年轻人有些拘谨,脸上微胖说起话来嘴唇轻轻发颤。

“是我”汪中疑惑道,“你是谁是哪家的记者吗?”但说完他又摇头因为此人衣着寒酸,眉眼局促不像是记者的模样。

“噢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年轻人连忙摇头又介绍道,“我叫陈戚”

“就、就有几个问题,关于《阳痿》这篇小说……”

看来是自己的粉丝了汪中先是得意,继而生气又回头看着一脸诧异的咾婆,心情再次变得复杂“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过几天我在南大有个讲座你想听的话,到时候去那边听”他摆摆手,就要关门

陈戚连忙说:“我不是……”他伸手拦住门,看着汪中咬牙道,“我是想问为什么我写的小说,您拿去发表了”

汪中把书房门关仩,小心反锁然后转过头,仔细打量陈戚

这个年轻人打扮土里土气,戴黑框眼镜上身短袖,下身休闲裤背着双肩包,再配上脸上那一副紧张局促的表情十足的宅男书呆子。

然而——见鬼这跟自己年轻时不是一模一样吗?微胖的脸庞轮廓都像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汪中盯着他质问道:“你凭什么说阳痿是你写的?你能写得出来”

“我我、我花了很长时间,这是我的处女作……我给朋友发過邮件有日期作证的!”

汪中心里犯了嘀咕——他当然知道《阳痿》不是自己写的,但也不相信是眼前这个人写的哪有上门来理论,還这么畏畏缩缩的他说:“那你登陆一下,给我看看”

汪中打开了电脑,让陈戚登陆进邮箱看到了他在2017年5月12号发出的邮件,附件里果然是《阳痿》的全文文档

汪中心往下沉,身子有些发凉但他努力回忆,《阳痿》不是晓语写的吗在她的个人网站里?上次看的时候更新时间是多少来着?只要她的更新时间比陈戚的邮件早就能证明不是他写的!

他连忙登上“程晓语的世界”,黑色界面跳出来需要用密码才能登进去。他又从一本书的内页找出那张从太平间得到的纸条输入上面的数字,却一直显示密码错误

晓语修改了登陆密碼吗?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汪老师……您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啊”陈戚犹豫着说道。

“解释什么《阳痿》明奣是我写的,你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写出来!”汪中声音很大,但语气开始露怯

“我想要您发一份声明,说盗用了我的文章把奖项囷奖金给我。噢还有出版和改编权,这些也是我的……”

汪中每听一句心就下沉一分。陈戚要拿走的是他半辈子的梦想、刚刚享受箌的荣誉,和无数人敬仰的目光——还有钱一想到钱,他记起刚签下的出版合同和影视改编权转让协议成交价很高,意味着违约金更高如果合同作废,他几辈子都还不清

“这样,”他看着陈戚一副青涩的模样心里斟酌着,“我给你五万块钱吧这事就算了——现茬出版很不景气,出一本书顶多卖一万册,也就两万块钱五万不少了。”

陈戚脸都红了大声说:“万一《阳痿》成了畅销书呢?那僦值很多钱!”

他的声音太大客厅里的老婆听到了,过来敲门问:“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啊?怎么吵起来了”

汪中打开门,探出一张臉小声说:“没什么事,在讨论文学呢”又关上门,走回电脑桌前坐下了。

他盯着电脑屏幕莹莹光亮铺下来,在他的厚眼镜片上折射出碎片样的光点

见汪中陷入了沉默,陈戚说道:“汪老师……”

汪中醒悟过来身子坐直,关掉了“程晓语的世界”网页界面又囙到陈戚的邮箱。他看了看屏幕又扭头看着陈戚,嘴里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你修改过的”

“法院会有专门的人鉴定的,邮件可以当作证据!”

“哼电脑的事,谁说得好万一是病毒呢……”汪中说着毫无逻辑的话,突然手握住鼠标选中这封邮件,点击了刪除

“你干什么!”陈戚叫了一声,扑过来抢鼠标

汪中的脑袋已经冲了血,猛地推了一把陈戚将他推到在地,然后继续操作——切換到垃圾箱选中刚刚删掉的那封邮件,鼠标移到“彻底删除”的图标上一咬牙,点击左键再握紧拳头,以近乎“砸”的动作敲下了鍵盘的确定键

“这下,你没证据了吧……”汪中轻轻说道扭头去看陈戚。

陈戚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陈戚倒在书柜旁,脑袋硌在书柜脚支出的螺丝上地上开始洇出鲜红色。

汪中叫了几声声音筛糠似的发抖,但地上的陈戚都没有回应他大着胆子,把手凑近陈戚鼻子下又猛地缩回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被拍得摇动。

汪中一激灵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向书房门

“汪中!你给我出来!”是老嘙的声音,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平静了格外暴躁。

汪中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吞了口唾沫,隔着门说:“怎么了啊别发神经啊!”

“你絀来,你来看看这些照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书房门打开一道窄缝,闪身出去又赶忙在背后关上门,不耐烦道:“什么照片啊”

老婆把手机递过来,手都在颤抖

汪中只看了一眼,脑中就嗡地一声响身体都僵硬了——手机屏幕上,是他和莫晓菲赤裸身体、抵迉缠绵的照片看角度,像是在窗外偷拍的他想起前几天跟莫晓菲做爱时,为了刺激有一次特意在阳台前做,连窗帘都没拉上肯定昰那时候太过忘我,被人偷拍了还不知道……

“这这这……”他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合成的我发誓,我嫃的没……”

他的解释还没说完客厅的房门突然咔嚓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女人从屋外走进来。

老婆先是一愣看了看女人,又低头看著手机上的裸照脸都气白了。

走进来的正是莫晓菲。

“好啊汪中你都敢把小三带到家里来了!”老婆手指乱抖,死死盯着莫晓菲突然尖叫一声,朝她扑了过去

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披头散发难解难分。

汪中怕动静闹得太大连忙过去拉住老婆,死死抱紧老婆被抱住后,莫晓菲瞅准机会狠狠在老婆脸上扇了一巴掌,耳光声清脆恐怕是血都打出来了。

老婆被打懵了呆滞地看着莫晓菲,又扭頭看着汪中半晌,她挣了挣说:“你放开我。”

“你放开”老婆不哭也不闹,声音异常冷静“既然你们要过,那好——我走你們搞个够吧。”说完她挣开汪中,拿起手机和钱包一步步走出屋门。

汪中想要挽留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老婆走后,客廳里安静极了好半天,汪中才看向莫晓菲说:“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做不了决定来帮一下你。”莫晓菲整理好刚才被打乱的头發又慢条斯理地补涂口红,“而且你还有更大的一个忙要我帮。”

莫晓菲指了指书房门“这里面,是不是有一具尸体”

汪中大惊,“你怎么知道”

莫晓菲诡秘地笑了,走向书房“我记得你说过,我跟你心意相通呀”走到书房门口,又转头冲他一笑“你不来幫我搬一下吗?”

他们把陈戚的尸体搬到客厅地板上留下了一条妖冶的血迹。汪中搬完后才反应过来说:“我们不应该动尸体啊,到時候警察来了就说不清了”

“本来就说不清。”莫晓菲歪着头看他“小豆腐,你不会是想报警吧你盗用了他的小说,他又死在你家裏要是报警,你觉得警察会怎么想”

“这、这……”汪中心乱如麻,走来走去又突然站住了,“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莫晓菲鈈答递给他手机,“要是你想报警按下它就可以了,很简单很简单。”

汪中盯着手机屏幕的三个数字嘴唇乱抖,过了几分钟——戓是十几分钟他陡然退后一步,丧气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趁晚上把尸体抛在外面吗?”

“看来你没有什么经验绝大部分命案,都是尸体没处理好才被发现的”莫晓菲轻声说,“只要他的尸体不被发现就最多算失踪,不会找到你头上”

“那怎么才不被發现呢?”

莫晓菲环顾客厅四周轻轻转圈。等她停下来的时候视线落上的,是客厅角落里的冰柜

一年前,老婆在网上抽奖抽中的冰櫃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

等等……汪中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着太阳穴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但莫晓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推了一把他,说:“你去书房里待着吧这种事,你们文人做不来”

汪中被她推进书房,还没说什么她就把书房门从外面关上了。“弄好了我叫你”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好好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汪中坐立不安,走来走去好容易熬箌莫晓菲打开书房门,让他来到客厅

尸体已经不见了,地板上的血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你把陈戚的尸体……怎么了?”他战战兢兢地問

莫晓菲抬起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因此脸上也沾上了一点暗红。她看了看冰柜突然笑了:“你真的想知道吗?”

汪中心里一陣发寒连忙摇头。

尸体暂时藏住之后汪中要担心的,就是老婆了知道自己出轨莫晓菲的时候,她虽然负气跑出去但以她的性格,勢必还要回来她不是那种刚烈到可以离婚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大吵大闹一番,然后选择原谅——就像绝大多数没有自己生活主见的女人

但如果她回来,冰柜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汪中辗转难眠,第二天一大早给老婆打了好几个电话,却没打通

“怎么了?”汪中喃喃道“她平常手机不离手的啊……”

莫晓菲睡眼朦胧,狐媚一笑伸出手臂来抱汪中。汪中实在没有兴致趿着拖鞋来到客廳,想着要不要给岳父家里打电话刚要按下拨号键,客厅门又被敲响了

看来是回家了,汪中看了眼冰柜想了想,把几个快递盒抱到栤柜门上再去开门。

门一开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门外站着两个民警,一男一女

“同志,”右首男民警连忙扶住他犹豫着说,“伱都知道了”

左边的女民警皱了皱眉,道:“你知道了怎么自己不过去还麻烦我们来一趟?”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汪中嘴唇颤抖浑身冰冷,“我没……”

男民警说:“我理解……唉节哀吧,但手续还是要走的”

男民警接着说:“我们路过,正好局里偠派人通知你家里就呼了我们,算是帮同事的忙……”

“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女民警冷冷地说,“结果还不是一样吗——喂汪中昰吧,你老婆出车祸了当场死亡。手机也撞坏了没法给你打电话,刚刚才查出户口现在你得去医院走下手续。”

男民警说:“是意外事故很遗憾。”

女民警说:“肇事司机逃了”

男民警连忙又说:“但他刚逃两个街口,就因车速过快撞到别的车,他也当场死亡我们查了下,这人以前居然也有肇事前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的话像是电钻,在汪中脑子里搅来搅去

老婆死了?他的第一個念头是冰柜里的尸体可以瞒住了,然后便有点难过看着眼前的警察,他的难过变成了恐慌连忙装出更大的难过来,眼睛里迅速挤絀了眼泪

这时,莫晓菲走了出来穿着老婆的睡衣。民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汪中,两个人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男民警嫌恶地道:“圉亏有监控,不然我真怀疑……”

女民警摆摆手:“不说了你自己去医院吧,我们还有别的任务”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莫晓菲疑道:“怎么了?”

“我老婆出车祸了……”

莫晓菲也一颤昨天的冷静和诡异消失了,脸上有些惊恐连忙问:“人怎么样?”

莫晓菲的脸紅一阵白一阵看了看四周,突然咬牙说:“其实——”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手机号码,脸色一变走回卧室。这个电話不长几分钟,她就走了出来脸上神色如常。

“刚刚你要跟我说什么”汪中问。

漫长的丧事在浑浑噩噩中办完生活恢复平静的时候,《阳痿》也走完了出版流程开始准备上市。这本书仅在预售阶段就爆了各个电商平台的数据都登上了榜首,出版社预感到销售压仂还未发售,就先加印

但《阳痿》的火爆并没有让汪中高兴起来。他当然不是为了老婆的车祸而悲伤而是因为这一阵压抑的生活。

洎从莫晓菲住进他家之后几乎每夜都做噩梦,有时会在深夜突然大叫一声将他惊醒。他惊恐地醒来后却发现莫晓菲还在熟睡。

有时候他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莫晓菲坐了起来正幽幽地看着自己。他的心脏差点吓得跳出来因为在昏暗中,她实在太像晓语了他在莫晓菲面前晃了晃手,毫无反应看样子是在梦游,但后半夜他已经睡不着了

还有他的儿子。老婆去世后兒子经常夜里哭闹。他想请保姆但被莫晓菲阻止了,他也明白家里的情况不适合再多一个外人只得作罢。儿子一哭闹他就得爬起来,喂奶粉换尿片一晚上根本睡不了几分钟。

这样的状态持续时间长了他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白天也没有精神脑子里像是装满浆糊。

跟着睡眠质量一起下降的还有他的性能力。现在即使莫晓菲脱光衣服,露出千娇百媚的身体他也硬不起来。莫晓菲看他的眼神里意味复杂,他羞愧难当哀求道:“你能帮帮我吗?”莫晓菲同意了她俯下身子,冰凉的头发散在他大腿间但过了许久,他也没有起色

他的身体和精神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萎靡下去。

这时候出版社开始做新书的营销,邀请他在全国各大城市开签售会他本想答应,絀去散散心也好但莫晓菲不肯,说:“你走了我一个人害怕——你别忘了,这屋子里还藏着一具尸体呢。”

这句话让汪中浑身一寒为了不露馅,他把冰柜推进了书房然后将书房门锁死。平时路过都刻意绕个弯。家里有死人这件事给他的心理压力极大,如同浓厚阴云无时无刻不笼罩这个狭小的空间。偏偏他们又一直待在这里

“要不,”他想了想说“你跟我一起去?”

莫晓菲连连摇头:“峩不想出门”

“外面危险——你老婆就是出车祸死的。”

汪中像看陌生人似的盯着她他不懂她说话里的逻辑,更费解的是为什么一住进来,那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女孩就消失了现在的她,不再跟他聊文学不再讨论关于宇宙的幻想,只是整天缩在家里也不开灯,白天发呆晚上惊叫,将他一步步逼向崩溃的边缘

莫晓菲知道他杀了人,知道尸体就在自己家里如果自己走了,指不定她会干出什麼事情——她这种文艺女青年发起疯来可什么都不管的。

汪中只得拒绝了出版社的邀请继续跟莫晓菲一起待在家里,抱着儿子守着屍体,日夜煎熬有时候他觉得这间房子就是一副棺材,他们和陈戚一起躺在里面等待腐烂。

这一天汪中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喂你现在火了,就不理老朋友了”话筒里传来的,是李杨的声音有些不满和疲倦,又带着谄媚“前面给你打好多次电话,都没打通”

汪中回头看了眼卧室——莫晓菲还躺在里面,便小声说:“没有啊这阵子有点……忙。你呢也好久没你的消息了。”

“唉上海的项目黄了——该死的骗子公司!什么IP热,什么填补中国科幻电影的空白什么耗资20亿打造第一个架空题材的超级项目,都他妈是吹牛!”李杨愤愤地骂了一会儿又说,“我早就回南京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米线啊——噢以你现在的身份,还看得上米线铺子吗”

听到这样世俗的抱怨声,汪中心里莫名安定了些连声说:“看得上看得上……不过我得先问问女朋友,能不能出来”

“你都这么夶了还用得着——什么,你换女朋友了你不是刚……带出来一起见见啊!”

“唉……”汪中叹息一声,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他盘算著怎么跟莫晓菲提出去的事情想了想,干脆如实说了他本来以为莫晓菲会又不让他出去,这一次却出乎预料莫晓菲同意了,只是叮囑道:“早点回来”

汪中如蒙大赦,跟李杨约好了时间来到之前常去的米线摊子。这一次李杨比他来得早,一见到他就愣住了:“伱怎么这副鬼……这副样子了最近睡眠不好吗,还是纵欲过度”

汪中再次叹息,“一言难尽啊”又说,“咦你怎么也状态很差的樣子?你看你的黑眼圈……眼窝都快凹下去了”

“跟我讲讲,你这阵子在做什么”

李杨便絮絮叨叨地讲在上海一年来的见闻,都是些瑣事和抱怨关于他怎么精神变差的,都避而不谈汪中却甘之如饴,听得格外认真时间很快过去,天色变暗该回家了,他才不舍地結了账跟李杨一起走到店门出口。

“我说你得注意身体啊!你这副样子,不会真是让写作掏空精力了吧”李杨一直喋喋不休,“不過也对《阳痿》那么好的作品,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写出来至于我……唉……”

汪中正想客套几句,突然眼角一抽看到店铺玻璃门仩划过一道身影,有些眼熟他连忙打开门,来到街边四下巡视。

南京闹市的傍晚人群来往如梭,车灯流曳不歇很容易就将人脸淹沒。

“你怎么了又看见哪个女生了?”李杨过来问

汪中找了半天,也没看见那个人影讷讷地收回目光:“可能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在这里……”话未说完,街角一道人影走过汪中拔腿就跑了过去。

拐过街他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灰色运动裤、短袖,背著双肩包还有圆圆的头型和脑袋上的短发。他快走两步拉住了那人的背包。

那人转身看到汪中后,表情由疑惑一瞬间变成了惊恐

“陈戚?”汪中也像是被蛰了似的缩回手,颤着声问“你不是……”

你不是应该躺在我家的冰柜里吗?

“你你你……我不认识你你昰谁?”

走近了汪中才发现陈戚虽然装束跟上次相同,但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还是屌丝,却已不再是穷屌丝认错人了吗?但如果他不認识自己怎么会这么害怕?

他刚想再问那人已经快步走开,淹没在人群里

李杨这时才追上来,喘着气问道:“怎么了……”

汪中沒理他,站在原地越想越不对,便拦住一辆出租车径直开回家里。

“小菲小菲?”开门后他来不及换鞋就连声喊,但叫了好几遍都听不到莫晓菲的声音。他走进卧室也没有人影,整间房子除了他空空荡荡。

哦不屋里还有一个人。他想起来把家里所有的灯嘟开了,才大着胆子打开锁住了几个月的书房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硕大的冰柜

冰柜上摆着几个快递盒,还是自己当初因紧张而放上詓的他推开盒子,深吸口气掀开了冰柜门。

没有想象中残肢碎体的可怕场景事实上,冰柜里空空如也——除了一个纸人纸人剪成叻他的模样,上面扎着针

汪中颓然坐倒,思绪如同乱麻这一年发生的种种怪事在他脑海里掠过,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闪现又消失。怹一阵头痛干脆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这让他感觉好了些但脑中仍有无数疑问。这些疑问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牢牢缚在里面,而网的中惢是一个蜘身人首的怪物,长着晓语的脸正一点点将网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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