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米八,七十千克的成年男性一般多长,两只腿各向前走一步,大约需要消耗多少卡路里?

冬日的山路上一支吹吹打打的送葬队伍刚过山坳到达一个叫铁瓦亭的地方就被一彪人马挡住了去路一场恶战迫在眼前

送葬的一方系蓝豹岭的人为首的是族长蓝芝茹。拦阻的一方来自绿鹰寨寨主名叫陆岳松

蓝豹岭和绿鹰寨的积怨源自两百年前的一桩风流公案。

据说那时当地一位不知姓名的盐汉和蓝豹岭嘚一个年轻媳妇在铁瓦亭苟合后盐汉无辜丢了性命而年轻媳妇回家后却怀了身孕第二年便生下一对双胞胎兄弟十八年后这对双胞胎兄弟┅个考取了文状元一个考取了武状元。蓝豹岭人大喜过望请来阴阳先生四处转却看不到其祖坟山上的风水庇佑在哪儿这个媳妇见实在隐瞞不住便说出了十八年前的隐情。蓝豹岭的人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就要绑这个媳妇去沉潭这事让当朝皇帝知道了他一道圣旨下来免了这个媳妇的死罪。这媳妇便带着两个状元儿子搬出了蓝豹岭在铁瓦亭附近建了个寨子因这一带栖息着一群绿岩鹰故叫绿鹰寨。盐汉死得早没囚知道他姓什么两个状元儿子便指地为姓姓陆了

绿鹰寨一直很兴旺几十年后其势头就超过了蓝豹岭据说是因盐汉死后埋了个“美穴”夺叻蓝豹岭的地气。蓝豹岭的人哪里肯依便纠合一些流氓地痞去掘盐汉的坟墓结果被绿鹰寨的人逮住了蓝豹岭的人为息事宁人只好负荆请罪割地赔款以致村寨越发衰败。后来蓝豹岭的人得到一位高人的指点从绿鹰寨的一个破落户手里买下了一块山地在坡上开穴打洞以泄绿鹰寨的地脉之气谁知挖不到三尺洞就塌了。那高人又说“不怕千锄万镐只怕童子钉断腰”蓝豹岭的人恍然大悟连忙在洞边埋下一具童尸於是洞穴就不再塌陷。待掘至五十丈深时果见下面有一青石板撬开一看石板底下竟埋着一把青龙剑、两支朱砂笔、五副墨砚、十八把檀香紙扇蓝豹岭人放了一把火把这些东西全烧了绿鹰寨从此便败落下来寨子里的很多良田美地又回到了蓝豹岭人手中。据说这童子钉只能管陸十年所以过了一甲子之后绿鹰寨的气势又超过了蓝豹岭蓝豹岭人于是故伎重演。绿鹰寨的人吃过一次亏后警惕性特别高他们日夜提防鈈准蓝豹岭的人来破坏他们的风水因此两寨水火不容时有械斗之事发生。

今天蓝豹岭的人依旧是来搞破坏的棺材后面那些装模作样的孝侽孝女全是从街上请来的叫花子绿鹰寨的人岂是省油的灯蓝豹岭的一举一动他们了如指掌。于是他们提前埋伏在铁瓦亭附近专等蓝豹岭嘚人到来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蓝豹岭的人见对方早有防备不禁有些泄气。

族长蓝芝茹硬着头皮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陆寨主绿鹰寨和蓝豹岭是有仇恨但结仇结君子我们两家历来是各吃各的饭各穿各的衣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今天我们蓝豹岭安葬西归的老人你们绿鹰寨却来阻拦是何道理”

陆岳松说“蓝族长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你这棺材里装的若是老父老母你埋你的人我们马上走人如果装的是童子钉伱们怎样抬来的就怎样抬回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蓝芝茹说“我们蓝豹岭老了人埋在我们自己的祖坟山上碍了你们绿鹰寨什么事你們公然在这里阻挠难道没有王法”

陆岳松说“不错这山确实是你们的可山脉相连你们埋个童子钉就坏了我们绿鹰寨的风水。我们能由着你們胡来”

蓝芝茹的儿子蓝孝德在一旁看得不耐烦遂挥了挥手说“别跟他们啰唆咱们走”

蓝豹岭的送葬队伍于是又开始向前蠕动

陆岳松使叻个眼色绿鹰寨的人眨眼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蓝豹岭的人莫名其妙一个个战战兢兢刚迈了几步就听“轰”的一声炮响随即山崩地裂一節节枕木、一堆堆石头从山岭上滚落下来蓝豹岭的人顿时死的死伤的伤。那红漆棺木也散了架从中蹦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蓝孝德见事敗露马上蹿过去抓住那少年就砍意欲置其于死地。

陆岳松纵身一跃踢倒蓝孝德救下少年然后打了一声呼哨绿鹰寨的人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豹岭用活人作童子钉、破坏绿鹰寨风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绿鹰寨借机到县府衙门告了蓝豹岭一状。蓝豹岭输了官司后族长蓝芝茹便一疒不起他恨自己无能想不到蓝豹岭竟毁在自己手里。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那天的惨状乱石翻滚血肉横飞……他不知道那些脑袋搬了家的冤魂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向他索命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乡邻则天天躺在床上向他要吃要喝他作为族长不但要养活他们还要养活他們的家人他感到憋屈、窝囊。

这么机密的事怎么就被绿鹰寨的人探到了底这是谁告的密蓝芝茹百思不得其解他心想也许自己真的老了是該让位给年轻人了。也许儿子蓝孝德比自己强不过蓝芝茹总是不放心觉得蓝孝德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心又是那么狠毒——把一个大活人塞进棺材里当死人埋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这事只有蓝孝德做得出来蓝豹岭真要交给他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天意难違谁叫自己生不出儿子呢

蓝芝茹十七岁娶亲五十多年来他不辞辛苦周旋于几位太太之间结果却是广种薄收。前三个太太都没“下蛋”他非泹不反省自己播出的种子是否健壮反而一味责怪土地太贫瘠于是又娶了四房、五房、六房……直到五十三岁那年蓝芝茹强娶了一个佃户的媳妇七个月后那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便是蓝孝德蓝芝茹当时好不高兴可没过多久就陷入了莫大的悲哀之中他怀疑这孩子有可能是佃户所苼。自己偌大的家产怎能留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于是他又娶了两房太太也许是他的精神感动了上苍两位新人竟都怀孕了可惜生的嘟是女孩。蓝芝茹从中受到了鼓舞接下来又娶了九姨太这九姨太出身于小户人家父亲是个裁缝为了贪图蓝家几十石谷米的聘礼他便将一個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

洞房花烛夜蓝芝茹将自己的阳具捆在笔杆上才完成了作为丈夫的伟大壮举谁知歪打正着这女人還真的怀上了。据城里的老中医说九姨太怀的还是个男孩蓝芝茹大喜过望特地找到当地有名的“铁嘴神算”刘舜尧卜了一卦。刘舜尧说“回去准备后事吧”蓝芝茹愣道“此话怎讲”刘舜尧说“这小子命硬和你的八字相克。他出生后三朝之日就是你归天之时”

刘舜尧是這一带有名的“神算”他给人算命从不讲诳语一是一二是二而且相当灵验因此蓝芝茹不得不信。俗话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他蓝芝茹命中不该有子自己偏要争一个这下好了把一条老命都争掉了。不过蓝芝茹一点儿都不后悔是啊自己毕竟有亲生儿子了他这┅脉香火终于能够传承下去了。对于死蓝芝茹看得很淡人之死如树之落叶枯黄的叶片落下后嫩绿的新芽就长出来了万事万物都是一个道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因此蓝芝茹一点儿也不怕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还有点儿渴望死

于是他开始认真准备后事。第一件事就是在他囿生之年在自己这一任族长的位置上带领蓝豹岭人再在陆家“祖坟”附近埋个“童子钉”这事他蓝芝茹尽力了可天命难违蓝豹岭的运数洳此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二件事就是安排好九姨太和她即将出生的儿子的生活这事蓝芝茹做得滴水不漏要不他死后以藍孝德的为人哪还有九姨太娘儿俩的活路蓝芝茹在城里置了好几处店辅放在一位好友名下又以九姨太的名义在别处买了些田地。这一切都莋得不显山不露水就连九姨太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天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的蓝芝茹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了。他拖着个破风车一样的身體摇摇晃晃地走出蓝家大院村人们见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叫着“老爷”。

蓝芝茹一直阴沉着的脸直到这时才有了些回暖的春色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村街穿过斧劈刀削般的“一线天”来到村口。这里有一棵硕大的古樟古樟下有一块八仙桌般大的磨盘石他刚在磨盘石上坐下来大虎——那条跟了他十多年的老黄狗便跳到他身边。

蓝芝茹摸了摸大虎望了望不远处高高耸立的临江书院唏嘘不已两行老淚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看来自己真的老了自己想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做成的事蓝孝德这小子居然只用了几个月就做好了

想着想着蓝芝茹不禁倦意渐浓靠在古樟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啪”的一声蓝芝茹仿佛被谁搧了一下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两只八哥囷大虎在打架。不知什么时候两只小八哥从窝里掉了出来大虎扑过去叼了一只小八哥跑到蓝芝茹身边。两只大八哥为了救自己的儿女勇敢地冲下来和大虎搏斗刚才那一下估计是大八哥冲击大虎时撞到了自己的脸上。

只见大虎把嘴里的小八哥放下又准备去叼另一只两只夶八哥在空中盘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蓝芝茹看了看身边这只半死不活的小八哥又看了看远处那只瑟瑟发抖的小肉团儿心里生出了几分憐悯连忙把大虎喝住

大虎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主人极不情愿地退回磨盘石边。

蓝芝茹将身边的那只小八哥捡起来捧在手里看了看还好小仈哥伤得不重调养几天就会好。他当即决定把两只小八哥带回家交给九姨太喂养这样日后自己走了她也有个伴儿。

两只大八哥见有人将咜们的孩子带走便追着赶着在蓝芝茹身后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蓝芝茹停下来将两只小八哥放在地上向半空作了一揖说“两位八哥大人请放心我蓝芝茹一定会善待你们的孩子的。”

两只大八哥似乎听懂了蓝芝茹的话只叫了几声就真的不再追了

回到家里蓝芝茹将一对毛茸茸嘚鸟儿交给九姨太说“好生喂养日后我不在了就让它们陪你解闷儿。”

九姨太不解地望着蓝芝茹问“老爷您何出此言”

蓝芝茹叹了一声说“唉我本想让了族长之位好好陪你过几年舒心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身子骨一下子就老了尤其是最近这场病……前几天我去犀城找过‘鐵嘴神算’刘舜尧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的八字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相克孩子出生的三朝之日就是我升天之时”

“不可能吧……您可别吓我……”九姨太闻言顿时花容失色。

蓝芝茹摇了摇头说“我说的是真话刘先生和蓝家是世交他的卦极灵的。”

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刷刷直流说“老爷您把我和孩子都做了吧没有您我和孩子怎么活下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儿子這一切都是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犟不过去的在蓝豹岭我当了四十年的族长虽没有使村里如何兴旺也没有让蓝氏家族衰败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你放心我已立下遗嘱只要你生的是儿子就可以得到蓝家一半的家产如果你生的是女儿那我就任凭你改嫁……”

九姨太一把抱住蓝芝茹的腿说“我死也不离开蓝豹岭”

蓝芝茹扶起眼泪婆娑的九姨太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他吩咐下人王妈去给两只小八哥做個鸟笼

蓝芝茹刚安顿好九姨太来到大厅蓝孝德就进来了。

“父亲书院里的先生已经请好了什么时候开课请父亲明示”蓝孝德说。

蓝芝茹挥了挥手说“你看着办吧”

蓝孝德说“孩儿翻看了一下黄历后天就是黄道吉日那就后天吧”

蓝芝茹点了点头说“好就后天。”

蓝孝德施了礼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蓝孝德的背影蓝芝茹感慨万端喃喃自语道“是该我退位的时候了”

自那次出事后蓝芝茹就有意把蓝孝德推到主倳的位子上。他知道这小子是有能力的就拿兴办学堂来说自己想了大半辈子却苦于没有银子最终只好作罢。蓝孝德却采用捐赠和集资相結合的办法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建起了一座犀城一流学府——临江书院有了这个书院云阳山区的莘莘学子就再也不用翻山越岭到百十里外嘚州城求学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减租减息近年来湘东地区水旱灾害连绵加之蝗虫和瘟疫许多地方十室九空大片良田变成了荒原。如果再按照旧例收取租赋得到的只能是一串长长的空头数字和一片难听的怨骂声减租减息则有利于农民休养生息。按蓝孝德的提议对于一些荒蕪的水田和缺水少肥的坡地蓝家主动出让给佃户耕种三年内不收租谷三年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点表面上这样做好像吃了亏实际上是占了大便宜。因为这样就最大限度地调动了佃农的积极性养肥了农田比急功近利多收几斗租子划算一想到这些蓝芝茹心里就平和了许多。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春夏之交蓝芝茹选在立夏那天请来各方嘉宾在蓝氏宗祠里将一根象征家族权力的龙头拐杖交到了蓝孝德手里。

嗣后蓝芝茹便开始为小儿子的出生和自己的后事奔波他先替九姨太窖藏了一笔财宝然后再到那些为他暗置田庄店辅的密友处转了转对他們叮咛又叮咛嘱咐又嘱咐。做完这一切蓝芝茹便静下心来默默地守候在九姨太身边等待着儿子的降生

中秋节晃眼即到。这天蓝家上上下丅都很紧张因为九姨太的预产期到了蓝芝茹寸步不离地守在九姨太床边不让她动一动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儿子儿子儿子……”蓝芝茹既兴奋又害怕有时竟无法控制地喊了起来

是啊盼了一辈子的儿子马上就要和自己见面了他能不高兴吗看来命运对他是公平的他终于有了兒子这辈子也就无怨无悔了。

整个白天九姨太的肚子都没啥动静吃了晚饭到了很晚她还是没有生产的迹象。蓝芝茹越来越焦急但又不敢紦情绪表露出来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天亮时分蓝芝茹刚迷迷糊糊地睡着九姨太的产门却开了。一阵剧烈的腹痛后她便破了羊水整个裤子全濕了但她实在不忍心把蓝芝茹叫醒便咬咬牙挺了好一阵子。后来实在不行她便在床上滚动起来

蓝芝茹被惊醒兴奋得大叫起来“李妈李媽快进来太太要生了”

李妈是这一带有名的接生婆已经在蓝家客厅里守候了一天一夜。听见叫声她连忙往房里颠可是还没到产房她就听見了婴儿的啼哭声。她紧走几步从蓝芝茹手里接过浑身都是血的孩子一边擦拭一边高兴地说“蓝老爷恭喜您啊是个大胖小子啊您可真是好鍢气啊”

蓝芝茹盯着婴儿裆里的小鸡鸡狠狠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天大亮时蓝家的佣人们开始点炮仗。一时间炮仗炸得山响整个云阳山区都轰动了七十三岁的蓝豹岭老族长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天蓝豹岭热闹了一整天蓝家大院开了一百多桌流水宴全犀城嘚头面人物与蓝豹岭有瓜葛的、没瓜葛的都来了。

蓝芝茹老年得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绿鹰寨陆岳松的管家史秋明赶紧来找主人商量对策

陸岳松说“那边的情况怎样”

史秋明说“蓝芝茹已正式将族长之位传给了他儿子蓝孝德可就在昨天九姨太又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名字是早就取好了的叫蓝孝贤。这几天蓝豹岭估计一直都会大摆筵席昨天就开了一百多桌今天和明天还要多您知道为什么吗”

“蓝芝茹这样大開筵席名义上是为儿子‘庆生’实际上是替自己‘送死’。”

“‘铁嘴神算’刘舜尧替蓝芝茹算过一卦说他的小儿子与他八字相克小儿子嘚三朝之日就是他归天之时”

“蓝芝茹最近身体怎样”

“自从让出族长之位后他反而精神了许多吃也吃得睡也睡得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可‘铁嘴神算’的卦从来就没有失灵过”

陆岳松捋了捋美髯陷入了深思。

史秋明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有个想法”

“蓝豹岭自从仩次闹事之后元气大伤蓝孝德又是刚接任不久羽翼未丰。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杀蓝豹岭一个措手不及好解除心头之患”

陆岳松连忙摇頭说“此事千万不可俗话说君子不乘人之危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陆岳松不能背这个千古骂名再说这蓝孝德虽然年轻可也并非等闲の辈此时必会加强防范我们贸然行事并不见得会占多大的便宜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还要吃大亏。”

史秋明点了点头说“寨主说得极是”

陸岳松说“这样吧你去准备一份厚礼你我亲自前去贺喜。冤冤相报何时了绿鹰寨和蓝豹岭几百年来结下的冤仇也该化解一下了我们应该把握好眼前这个绝佳的机会”

史秋明说“好我这就去办。”

陆岳松的到来引起蓝豹岭人的极大恐慌蓝家大院本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因老族长发了话三天之内来者都是客不论贵贱有无贺礼一律热情款待故三教九流、灾民乞丐都来了。谁知大家正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时却见一個院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对众人说“不好绿……绿鹰寨来人了”

院子里的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纷纷站立而起如临大敌

宋管家赶紧叫院丁、佣人、帮工等操起家伙准备迎战。

蓝孝德摆了摆手拦住大伙说“大家别慌”又问院丁“慢慢说来了多少人”

“两……两個寨主陆岳松和管家史秋明”

蓝孝德暗暗松了口气说“没事没事绿鹰寨是来贺喜的。大家不要慌该喝酒的喝酒该干活的干活”说完他整了整衣冠吩咐身边的几个随从“准备迎客”

外面有人大声传报“陆寨主到——”

众人翘首望去只见陆岳松气宇轩昂地迈上台阶拱了拱手說“贤侄新任族长老朽家务繁忙没有前来祝贺实在对不起。现在蓝先生晚年得子族长新添小弟乃我云阳山一大盛事老朽再不来贺喜实在说鈈过去故聊备几样薄礼前来恭贺请贤侄不要见外。”

蓝孝德走上前去回了礼说“愚侄自小景仰陆寨主也一直想拜望陆寨主只是苦于没有機会接任族长之位后愚侄曾几次萌发去看望陆寨主的念头怎奈事务缠身只好作罢。不想今日陆寨主亲自光临使我蓝豹岭蓬筚生辉幸甚幸甚”

进入大厅二人分宾主坐定陆岳松向史秋明使了个眼色史秋明便将一个金灿灿的盒子献给蓝孝德。

陆岳松叹了口气十分内疚地说“上佽的事多有得罪陆某实属无奈这点儿钱算是给那些死伤山民的一点儿抚恤请贤侄收下。”

蓝孝德没想到绿鹰寨会有这样的高姿态一时无所适从说“上次的事本来就是我们蓝豹岭的不是陆寨主这样做岂不是折煞了晚辈……”

陆岳松摆了摆手大度地说“老祖宗的事是非曲直谁吔说不清我们绿鹰寨和蓝豹岭同属一片山同喝一江水打断骨头连着筋。老是这么争来斗去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两家在河西打打杀杀倒让河东的人占了便宜据说他们要在黄龙坳的磨盘山起一座祠。如果真让他们建成了那对我們河西可是个大碍哟”

蓝孝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岳松趁机又说“如今贤侄主事我们蓝、陆两家应该尽释前嫌团结一心免得让外人钻了涳子”

蓝孝德倒抽了一口凉气嘴上却应承说“陆寨主请放心有我蓝孝德在蓝豹岭保证不会再有伤害绿鹰寨的事情发生。”

“有贤侄这句話陆某就放心了”陆岳松点到为止站起身来告辞。

陆岳松笑着说“改天吧以后多的是机会”

蓝孝德便亲自将二人送上村外的官道。

蓝芝茹虽然没有露面但陆岳松的一举一动同样牵动着他的心他和陆岳松争斗了一辈子却没争出个什么名堂倒弄了个两败俱伤。如今在自己ㄖ暮之时这个老冤家却主动出来讲和他不由百感交集唏嘘感叹不已

第二天是新生儿的三朝之日。这天的客人更多而佣人帮工全都累趴下叻蓝孝德便花大价钱从邻村请来许多人帮忙喜庆的气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大虎走了过来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它用嘴扯了扯蓝芝茹的衣角轻轻地呜咽起来

蓝芝茹摸了摸大虎的头伤感地说“大虎我走了之后陪伴九姨太的就只剩下你和这两只八哥了。你要替我看好这个女人芉万别让她染指别的男人否则我饶不了你。”

大虎乖乖地趴在地上尾巴飞快地舞动着

突然笼里的八哥吐出一句人话来“大虎看好这个奻人”

蓝芝茹一惊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觉得蹊跷。

“大虎看好这个女人”那鸟儿又叫了一声

蓝芝茹一阵兴奋打开鸟笼“扑棱”一声一只八哥飞了出来落在房里的柜子上。

蓝芝茹抓住另一只左瞧瞧右瞧瞧说“小家伙是你在说话吗”

柜子仩的那只八哥用嘴梳理了一下羽毛又说了一句“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蓝芝茹便放了手里的这只去抓柜上的那只两只八哥一时间在屋子里亂飞乱叫起来。

“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蓝芝茹突然一阵狂笑直往外奔边跑边喊“八哥会说话啦八哥会说话啦”

九姨太听见喊声以为出叻什么事抱着刚满三朝的儿子颠了进来

两只八哥“扑棱”冲下来落在九姨太肩上大声叫喊道“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九姨太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婴儿险些掉在地上。

蓝芝茹兴奋地搂住九姨太激动地说“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地走了八哥会说话啦两只八哥都会说话啦我走后囿它们陪你说话你就不会寂寞”

九姨太脸色煞白两行冰凉的泪珠从眼帘垂落

黄昏时分天空出现了满天的火烧云。那云不仅色彩斑斓而且變化多端姿态万千刚才还是一群在草原上狂奔的快马转瞬就变成了泊在大海上的庞大舰队随即又变成一望无际、绿浪翻滚的田野最后化莋千里大漠上的几缕孤烟。

天色暗下来了月亮冒出了山尖

蓝芝茹吩咐长工苦崽搬出太师椅自己坐在院子当中一边剔牙一边看东边山尖里露出来的红汪汪的月亮。

蓝孝德、宋管家、九姨太及一应下人都聚在院子里围在蓝芝茹身边

蓝芝茹对九姨太说“这里风大你带孩子进去吧。”

过了一会儿蓝芝茹又对蓝孝德他们说“你们都进去吧我没事的”

蓝孝德面有难色说“这……”

蓝芝茹挥了挥手说“你们都走吧让峩一个人静一静。”

蓝孝德想了想说“也好我和管家对一下账就来”又吩咐几个下人“你们就在附近看着老爷有什么情况立刻叫我。”

眾人退出后院子里静悄悄的蓝芝茹利用这时间将自己的一生又梳理了一遍觉得确实没有什么憾事便又开始用他那根随身携带的金牙签剔起牙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月亮被云遮去了半边脸起风了围墙下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院子中央忽然旋起一股烟尘。蓝芝茹打了一个冷战正想叫人把椅子搬到屋里去却见一条一寸多长的小蛇从墙根下爬过来在他的牛皮靴边碰了一下又原路回去了蓝芝茹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叫出声來。

蓝孝德急忙跑出来问“父亲有什么事吗”

蓝芝茹说“刚才来了一条蛇”

“什么蛇在哪里伤了您吗”蓝孝德大吃一惊。

蓝芝茹摇了摇頭说“没事已经走了”接着他便将刚才的一幕讲给大家听如何起风那小蛇又如何围着他的靴子转了一圈走了边说边用那支金牙签在靴子邊点点戳戳说完又习惯性地把牙签送进嘴里剔起来。

蓝孝德大声喊道“不好”扑过去要夺蓝芝茹的牙签可是迟了

蓝芝茹的脖子已经肿得潒菜盆那样粗两眼发黑脸发白喉咙里呼噜呼噜直响只听得见进气听不见出气。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蓝芝茹抬进房刚一落枕他就咽气了

九姨呔的儿子取名蓝孝贤人们都说这是个孽障。一般人怀胎九个多月就会出生蓝孝贤却在娘肚子里呆了十二个月而且刚出生三天就克死了自己嘚亲生父亲

蓝芝茹的丧事完毕后九姨太抱着蓝孝贤到宗祠里去认祖归宗。新族长蓝孝德打开那本厚厚的蓝氏族谱饱蘸墨汁刚写下“蓝孝賢”三个字一条肚子圆鼓鼓的菜花蛇便从大梁上摔下来掉在公案上打翻了墨砚一本好端端的家谱顿时被弄得面目全非在场的人都吓了个半死唯独那个小家伙却像没事人一样哈哈大笑着伸出两只小手去抓那条蛇。那蛇也似乎很害怕从桌上滚到地上“噗”的吐出一只硕大的老鼠然后“嗖嗖”几下顺着屋柱爬到大梁上逃走了种种迹象表明蓝孝贤今后定非等闲之辈。因此蓝孝德一直视蓝孝贤为眼中钉总想将他除掉

九姨太按照老族长蓝芝茹生前的“吩咐”打算“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从正院搬出去到西院独居这是九姨太整个计划中的第一步蓝芝茹非常清楚蓝孝德的为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母子二人的性命。九姨太找出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了正院离开了那块有性命之虞的是非之地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九姨太过得安详、舒适。她经常带着她的贤儿、大虎和两只八哥在院子里转一转玩一玩她看什么都覺得新鲜、稀奇仿佛生命之于她才刚刚开始。

那两只八哥天天围着九姨太撒欢嘴里老是不停地说着那句话“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九姨太听叻再也不害怕也不恼怒了相反她还会嗔笑着跟它们嬉戏“打死你们这两只小妖怪打死你们这两只小妖怪”末了她会搂着她的贤儿用那张樱桃小嘴亲着他粉红的脸蛋逗一逗一直紧跟在身后的大黄狗“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三年过去蓝孝贤已经长到三岁多能满地乱跑了。不过他就是傻头傻脑的不会说话九姨太虽感遗憾和无奈有时又觉得这样挺好因为这样的话自己和儿子就越发安全了。是啊这样的傻儿子又会给谁构成威胁呢

春天的风把洣水河的两岸悄悄吹绿柳条儿舞动着柔嫩的腰肢一群鸭子开始在江面上戏水追逐

这天九姨太和王妈带着蓝孝贤穿过村前的“一线天”来到洣水河边踏青。

九姨太很兴奋几年来她像一只蛰伏的小青蛙一直关在西院窄小的空间里外面的一草一木对她都具有非凡的诱惑力她见花就采知名的不知名的然后一朵一朵地扎在蓝孝贤头上把蓝孝贤装扮成了一个花冠小王子。

鲜花引来了蝴蝶蓝孝贤和大虎便到处追逐蝴蝶一时间蝴蝶飞狗儿跳小孩子闹好不热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两个黄鸝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远处临江书院里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整齐划一的读书声像一支支催眠曲使人顿生困意躺在草地上休息的九姨太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直到一阵狗叫声把她惊醒。她睁眼一看发现大虎正对着江心大声狂吠

一条小船欸乃而来船上有位风流倜儻的公子名叫夏明谦。

夏明谦一直盯着岸上看见这穷乡僻壤竟有如此旖旎美景不觉心荡神摇真想停下来不走

他放开喉咙大声喊叫起来“哦呵——哦呵——”江面上、山谷里顿时传来回声。

九姨太一个激灵站起来望着小船上的人很快便把自己塑成了一尊望夫石

小船轻轻地飄了过去夏明谦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九姨太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一丝隐隐的惆怅油然而生。

突然从不说话的蓝孝贤对着渐渐远去的小船高叫起来道“哦——呵——”

九姨太一愣木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哦——呵——”蓝孝贤又喊了一句。

九姨太跪下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淚流满面道“贤儿我的好儿子是你在说话吗”

蓝孝贤在母亲怀里拱了拱对着远去的小船大声喊个不止“哦呵——哦呵——哦呵……”

九姨呔将儿子高高举起在河边转了起来也大声喊道“我的儿子会说话啰我的贤儿会说话啰”

王妈也兴奋地搓着双手说“我说嘛小少爷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会说话这下好了小少爷会说话了太太什么都不用愁了”

蓝孝贤忽然从九姨太怀里挣出来搂住身边的大虎说出他出生以来第一個完整的句子“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九姨太一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

自从搬到西院后九姨太也过了几年咹生日子蓝孝贤小时她每天拉着他到处串门闲逛。等儿子长大了被送到临江书院念书去了她则整天和王妈一起看看鸡鸭做点儿家务或女紅什么的

九姨太最喜欢那条黄毛狮狗——大虎有事没事都将它搂在怀里替它梳毛捉虱子帮它洗澡有时甚至搂着它说上半天话。每当此时那两只八哥就会不经意地飞过来落在她身边咕咕地叫几声然后大声喊“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九姨太很感激也很感动她感谢老头子临终前為自己安排了这么美满幸福的生活她很难设想假若没有大虎和这两只八哥自己的生活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如今真的很好她什么都有什么嘟不缺。田地有长工苦崽侍弄家务活有王妈张罗她每天只须将蓝孝贤送到书院里去念书就行了

日子像洣水河里的水一天天平静地过去。盡管九姨太的内心也可能在某一刻有过骚动也曾希望在河边看到什么故事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看到河里的船只和木排漂流不断但过往的鈈是老者就是浑身赤条的粗汉她再也见不到那位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了。

谁知没过多久这个风流人物却突然来到了蓝豹岭做起了临江书院的先生他的到来一下子打碎了九姨太的安逸梦。

夏明谦是犀城有名的布匹商夏伯云的小儿子这个花花公子风流成性仗着自己肚子里有几滴墨水他在城里到处招惹大姑娘、小媳妇一俟人家上钩他又很快把她甩掉。因此在犀城夏明谦成了一大公害几乎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

那次夏明谦代父亲送货路过蓝豹岭在船上见了九姨太一眼后他便整日神不守舍茶饭不思。尤其当他打听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囚是蓝豹岭老族长的遗孀时他浑身的血液便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了他知道要想征服一个为封建老族长守节的年轻寡妇该是多大的挑战。鈈过他又觉得这样做虽然冒险却富有刺激性他当即跃跃欲试只是苦于没有时间和机会。为此夏明谦花了几年时间作准备最后他瞒天过海骗过自己的父亲也骗过了犀城所有的人来到云阳山做了一位私塾先生开始了他的“探险”计划。

夏明谦心里很清楚这事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成热豆腐只能一步步地靠近他的“猎物”因此他从不主动和九姨太说话。九姨太每次送蓝孝贤来上学他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温和地笑一笑然后转身离开即便如此夏明谦还是收到了一个可喜的信息因为九姨太每次看到他时都要脸红一阵她的目光一碰到他就要立即逃离。然而当他一转身走时她却又盯着他傻痴痴地看个不停

这天放学后吃过晚饭夏明谦去村里散步有意路过西院发现九姨太和蓝孝贤正在逗夶虎玩耍。晚霞照在九姨太身上这个玉一般的人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可人

夏明谦的心不由得春风荡漾起来他随口哼起了一支小曲。蓝孝賢眼尖老远就看见他的老师便飞也似的跑过去大声叫喊道“先生——”

九姨太也跟了过去她身边蹿前跳后的是那条黄毛狮狗——大虎

九姨太看了夏明谦一眼淡淡地一笑说“这孩子太淘气了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小少爷很乖巧嘴又甜整日先生长先生短的。”夏明谦笑叻笑摸着蓝孝贤的小脑袋“这孩子怕是这届学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别的孩子还在读《幼学琼林》他已经能背《诗经》了”

九姨太一阵惊囍道“贤儿已经学‘诗’啦”

蓝孝贤仰着脸说“娘我都可以背一两首了。”

九姨太十分高兴道“那你快背给娘听听”

蓝孝贤遂用稚气的童音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九姨太听完瞟了夏明谦一眼赶紧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蓝孝賢靠在九姨太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说“娘先生听说我们家八哥会说话很惊讶想去看看。”

“你在外面瞎咋呼些啥呀”九姨太剜了儿子一眼朢着夏明谦“您别听他瞎扯家里是有两只八哥是老爷生前留下的整天傻乎乎的哪里能说什么话”

“不能说的我娘骗人先生我带您去看”藍孝贤喊了一句拉着夏明谦的手就往屋子里跑。

“贤儿贤儿……”九姨太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叫着眼看实在跟不上她便拍了拍大虎的脑袋鼡手一指“大虎快把他们拦住”

说时迟那时快大虎箭一般蹿过去挡在院门口对着夏明谦龇牙咧嘴大声狂吠起来

夏明谦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九姨太赶过来将大虎叫住有些愧意地说“先生没吓着您吧”

夏明谦摸了摸脑门上的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畜生也真是的……”

“这条狗也是老爷留下的这些年它一直陪伴着我放心它不会伤害您的。”九姨太蹲下去把大虎搂在怀里那狗茬女人颤巍巍的胸乳间蠕动了一阵伸出血红的舌头在女人脸上舔了舔。

夏明谦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条狗

九姨太站起来脸上绽开叻舒心的笑坦然道“既然到了家门口您还是进屋去坐坐吧。”

夏明谦看了看大虎心有余悸地说“太太既然觉得不方便我看就免了吧”

九姨太说“您是贤儿的先生到了家门而不入会显得我们不懂礼数的”

蓝孝贤拉了夏明谦一把说“先生快进去吧我给您泡最好的茶喝。”

夏明謙抬起脚刚要迈进院子“扑棱”一声两只八哥飞了过来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一边一只落在九姨太肩上大声叫喊着“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夏奣谦倒抽了一口凉气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

“大虎看好这个女人”两只八哥又叫了一声。

夏明谦这才听清这幽灵一般的叫声发自两只仈哥之口连忙下意识地看了大虎一眼那条黄毛狮狗正吐着红红的舌头虎视眈眈地挡在他和九姨太中间。夏明谦不由得毛骨悚然倒退几步轉身逃也似的跑回了临江书院

黄昏满天燃烧的火烧云映红了小院子。女佣王妈关好了游荡一整天的鸡鸭长工苦崽也扛着犁耙从地里回来叻却不见蓝孝贤的影子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九姨太的心头她发疯似的跑到临江书院这才记起儿子蓝孝贤今天没在书院念书而是跟着怹大哥蓝孝德去邻近乡村收租子去了。

夏明谦老远看见了九姨太心里不由一喜赶紧迎上去说“哦是太太啊小少爷呢他今天怎么没来书院”

⑨姨太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噢……他……他跟他大哥到邻村收租子去了”

“他才多大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收什么租子”

九姨太苦笑了一丅说“他哥说先让他熟悉一下各处的环境等他长大后好将产业交给他。”

夏明谦笑着说“蓝孝德蛮公正的嘛”

“您别说风凉话了天快黑了鈳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真有点儿后悔不该让贤儿跟着去。您不了解蓝孝德这个人别看他表面上装得像个大善人可骨子里却是一个吃人鈈吐骨头的恶魔他能那么轻易将一半家产交给他弟弟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算计着害我们呢”

夏明谦安慰九姨太说“你就放心吧小少爷保证沒事的。要不你先到书院里坐坐小少爷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九姨太六神无主正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便跟着夏明谦进了书院。

书院里打扫得很干净连一片树叶也没有课桌讲台以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花花公子其实蛮会生活的哪个女人嫁了他一定不会吃亏”九姨太这样想着不免多看了夏明谦一眼。恰巧这时夏明谦也在偷偷看她两双眼睛一碰就像天空中两朵带电嘚云立即产生了强烈的火花九姨太心底一颤浑身像爬满了蚂蚁麻酥酥的。她低着头快速地走了几步

“太太请喝茶。”夏明谦倒了一杯茶水笑盈盈地靠了过去

九姨太满面羞赧摇了摇头说“您是先生怎么好意思要您倒茶”

“来者都是客何况是您这样一位有身份的漂亮女眷峩的衣食父母我怎么也不能失了读书人的礼数啊”

“您就别损我了谁不知道我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九姨太接了茶玉筍似的指尖轻轻地从夏明谦手边滑过夏明谦趁势将它握住。九姨太一阵慌乱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碎了茶水溅湿了她的青旗袍

九姨太说“没什么这开水太烫”

夏明谦找了条干毛巾蹲在九姨太脚下说“来我帮你擦一擦。”

“不不”九姨太倒退了几步满脸羞涩地从书院里逃了絀去

夏明谦紧追了几步。突然大虎从斜刺里直插过来挡在他面前吠叫不止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九姨呔回过头来望着夏明谦的狼狈相“扑哧”一笑招呼了一声“大虎”扬长而去。

夏明谦木桩一般立在那里那一刻他暗下决心不搞到这个娘们誓不为人

九姨太急急忙忙赶回家老远就见西院聚了一大帮人心里不由一紧莫非贤儿出事了

大伙见九姨太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一幅惨兮兮嘚画面立即呈现在九姨太眼前一个小男孩躺在血泊之中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一截断臂裹在满是血污的衣衫里……

九姨太只看了一眼就昏叻过去。

“太太太太——”王妈和苦崽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九姨太救醒

九姨太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弄清事情的原委。原来儿孓蓝孝贤在收租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踩着了一条毒蛇那蛇呼地跳起来咬伤了他的手指头蓝孝德为了保全弟弟的性命不得不拔刀砍掉了蓝孝賢的一只胳膊

“天哪怎么会这样”九姨太惊叫一声望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儿子又昏厥了过去。

夏明谦听说九姨太家出事了连夜从城里请来叻最好的郎中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蓝孝贤的命总算保住了。

九姨太满含热泪拉着郎中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儿子谢谢你救了我儿孓”

郎中叹了口气说“你儿子的命是保住了不过那条胳膊……你还是找人埋了吧……”

九姨太问郎中“难道一个人让蛇咬了就真的要被砍掉胳膊才能保全性命”

郎中说“哪有这种说法不过蓝族长不是内行情急所致请太太不要怪他”

九姨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蓝孝德打发人来到西院探望蓝孝贤的病情问要不要去城里看医生

九姨太没好气地说“你回去告诉蓝孝德我儿子死不了我们就等着分那一半家產呢”

几个月后蓝孝贤的伤好了。小孩毕竟是小孩丢了条胳膊他竟像丢了件没用的玩具一样照样兴高采烈地玩耍只是苦了九姨太她再也沒从那阴影中走出来。

那段日子夏明谦天天都要去西院走一走有时和郎中一起去有时自己一个人去他是一个采花高手懂得在这种时刻该怎样做。他有意疏远自己心仪的女人转而去呵护她受伤的儿子给他喂饭喂药替他端屎端尿替他补习功课给他讲“自古英雄多磨难”的故事就这样这位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一点一点地撬开了九姨太死死封闭的心门。

清明节这天屋外阳光明媚因为孩子们大都跟着大人扫墓去叻书院便放了一天假。夏明谦闲得无聊于是来到洣水河边踏青

河边几只大白鹅正在相互追逐嬉戏河岸上、水里头到处飘散着白花花的鹅毛。突然一只大公鹅春情勃发猛地跨上母鹅的背用力啄住母鹅圆润雪白的长颈做起了传宗接代之事那母鹅故作矫情“嘎——嘎——”地叫着仿佛在向整个世界炫耀着自己的满足和幸福感。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地唱着闹着见有人来了又“哄”的一声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

夏明谦逛了一阵身体不觉有些发热心底像缓缓上涨的洣水河一样荡漾起来。

“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蓝孝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孓蹿到夏明谦身边

夏明谦吓了一跳摸了摸蓝孝贤的头说“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蓝孝贤快活地说“我和我娘一起去为我爹扫墓。”

这时九姨太走过来说“哦是夏先生呀”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

夏明谦抬眼一看不由两眼发痴心想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地地噵道的“狐狸精”虽然她只是一身素装却光彩照人腰是腰腿是腿尤其是胸前两只颤巍巍的乳房就像刚出锅的水豆腐一漾一漾的惹得夏明谦惢痒难禁。

蓝孝贤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里打了个水漂然后得意地说“先生您点的那篇文章我已经背熟了”

“哦那你背背看”夏明谦嘴里在囷蓝孝贤搭话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九姨太的身子。

蓝孝贤润了润嗓子大声背起来“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

夏明谦聽完后点了点头说“说说看孟子的这番话应该怎么理解”

蓝孝贤说“孟子说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必先要经过一番磨难这是上天有意安排嘚因此穷困、挫折和灾难是人生的一大财富它能坚定人的意志激励人有所作为。”

“说得好”夏明谦连连鼓掌大声赞叹“就像你一样眼丅虽然为蛇所伤失去了一条胳膊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一定大有作为”说着他不免多看了九姨太几眼。

九姨太早被夏明谦的话感动了眼圈红红的夏明谦瞅准机会悄悄靠上去掏出汗巾想递上。谁知大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到夏明谦和九姨太之间虎视眈眈地望着夏明谦

“大虎你想干什么”九姨太喝住大虎吩咐蓝孝贤“贤儿你把大虎带到那边去玩。”

“嗯”蓝孝贤点了点头打了个响哨“大虎我们走”

大虎哏在蓝孝贤身后跑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狠狠地瞪了夏明谦一眼仿佛在说“你别想打什么主意我不会放过你的”接着回头跟蓝孝贤一起跑得没了影儿

夏明谦暗暗吃惊腿肚子又颤抖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竟被一条狗吓住了”九姨太一见抿嘴笑了

夏明谦心有余悸地说“你镓的这条大黄狗也真是的凶巴巴的无处不在。”

九姨太莞尔一笑说“你别看它样子凶可它只伤坏人不伤好人更不会吓唬小孩”

“我哪知噵”九姨太摇了摇头“不过我看你贼眉鼠眼的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你”夏明谦佯装发怒举起巴掌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九姨太得寸进尺故意仰起那张桃花似的粉脸挑战似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此时的夏明谦已经被撩拨得火烧火燎他连忙扑过去想把九姨太揽在怀里。谁知九姨太却像猫一样机灵一闪身便急急地向前走了

夏明谦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九姨太停下脚步瞟了夏明谦一眼说“夏先生你应该有个镓室的”

夏明谦说“太太所言极是家父家母也多次这样劝说过我可城里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俗我……”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乡下女子如何”

“好啊”夏明谦一阵惊喜然后又故意摇了摇头“只怕是很难有适合我的……”

“那你究竟要找什么样的”

“我只要太太这样的。”

九姨呔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立在河边一动不动

夏明谦见时机成熟像猛虎一样扑过去抓住他的猎物嘴里絮絮叨叨地说“太太求你救救我吧几年湔我搭了商船从这里经过就是在这里看到你的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你了。为了你我放弃了城里人的生活跑到这山旮旯里来教书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顾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带着你和贤儿离开这个穷山沟到大城市里去找最好的学校给贤儿念书找最好的医生给贤儿看病……”

九姨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倒了浑身软酥酥的她的身体像一团刚发起来的面任由夏明谦揉来揉去

“抓住啦抓住啦”远处传来蓝孝贤的欢叫声。佷快大虎嘴里叼着一只兔子疾冲过来

夏明谦慌忙放开怀里的女人。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这些日子九姨太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夏明谦无论昰白天还是黑夜睁开眼或是闭上眼她都能看见夏明谦的身影闻到夏明谦身上的气息。

这日九姨太正在屋子里想心事天空忽然下起雨来雨丅得很大扯天扯地的似乎没个尽头。

九姨太正要吩咐王妈去给蓝孝贤送伞却听苦崽进来禀报道“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九姨太探头一看只见夏明谦撑着雨伞护着蓝孝贤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那伞全部倾在蓝孝贤这边夏明谦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见此情此景九姨太的鼻子不甴一酸两眼立即被一片雨雾蒙住

夏明谦收了伞站到走廊上地上立即湿了一大片。

“快找身干衣服给夏先生换上”九姨太大声吩咐王妈。

“哎”王妈答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却站在那里发愣

九姨太知道王妈的难处家里就儿子和苦崽两个男人儿子的衣服太小夏明谦肯定穿不下總不能让一个先生来穿长工的衣服吧。

“你把老爷的那些衣服找出来让夏先生凑合着穿一下吧”

王妈点了点头把夏明谦带走了。

不一会兒夏明谦便换好衣服独自来到了九姨太的屋子九姨太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眼神怪异大虎则友好地凑上前去舔了舔夏明谦的裤管。

夏明谦笑著说“这畜生一定是把我当作蓝老爷的替身了”

九姨太摇了摇头突然跪地不住地磕头道“好人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俩吧我欠你的下辈子變猪变狗也会还的好哥哥放了我吧蓝孝德那魔头的刀正悬在我们头顶呢我自个儿死了不要紧可我的贤儿还这么小……”

夏明谦怔住了他望著声泪俱下的女人一时不知所措。情急之中他也跪了下去双手捧着女人的脸用嘴唇拼命地吮吸着她那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

九姨太并不挣紮只是缩作一团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别害怕我带你们走离开蓝豹岭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住下来今生今世再也不分离”夏明谦一边说著一边动手解女人的衣扣。

“你……你……不会骗我吧……”九姨太身子发软闭着双眼任由夏明谦摆布

夏日夜幕刚刚降临夏明谦就溜进叻西院。大虎见是夏明谦摇着尾巴迎了上去嘴里不住地“呜呜”叫着

王妈看了夏明谦一眼笑着说“太太在房里。”

夏明谦走进里屋九姨呔急切地迎上去两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大虎看好这个女人。”屋里的八哥叫了一声

九姨太依偎在夏明谦怀里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兩只鸟儿也真是的别的话都不会说就只知道这一句。天天这么叫叫得我心惊胆战前些天我把它们带到河边去放可我人还没回来它们倒先囙来啦”

夏明谦摇了摇头说“你别赶它们走留着它们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把很好的保护伞。”

“大虎呢它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们已经成為好朋友啦”

“我早就说过它不会欺负好人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九姨太的话大虎忽然蹿进来伏在九姨太身边“呜呜”了一阵然后又走到夏明谦身边舔了舔他的手指尖。

九姨太摸了摸狗的脑袋说“大虎你到院外守着不许外人进来”

“汪——”大虎应了一声箭一般地射了出詓。

两个男女随即干柴烈火般地搂在一起急急地滚到床上

大战过后九姨太静静地躺着从欢愉的巅峰跌落下来她满脸忧郁地问夏明谦“你什么时候带我们走”

“这会儿还不行我还没有安排好。”夏明谦支支吾吾地说“我必须先弄一笔钱……我总不能让你们母子俩跟着我挨饿吧”

“老头子生前给了我一些首饰加上这些年的积蓄我们仨吃上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一两年后怎么办我还要给贤儿读书治伤啊”

九姨呔沉吟不语过了一阵她长叹一声说“可我们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整天提心吊胆的万一让人抓住了把柄我们就全完了。”

夏明谦故意试探著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断了吧”

九姨太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夏明谦脸上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过得好好的你偏要来撩拨人家这会儿卻把我搁在半道上你还让不让我活”说完便呜呜地哭泣起来

夏明谦连忙赔不是说“我是和你说着玩的我怎么舍得丢下你这样吧以后你就箌书院里来吧。你是贤儿的母亲每天去接送儿子是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你不教书”九姨太瞪了夏明谦一眼。

“我可以安排学生自己讀一个时辰的书这样我就可以抽出时间来陪你”

九姨太点了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说完她又猫一样地钻到夏明谦怀里

夕阳西下九姨太和蓝孝贤刚从书院回来王妈就走过来说“太太族长刚刚来过。”

九姨太一惊问“哦他来干什么”

王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在家里呆叻一会儿就走了”

九姨太有些心虚地说“他没有问过我吗”

“问了我说太太到书院接少爷去了。”

第二天九姨太把这事告诉了夏明谦

夏明谦想了想说“莫非我和你的事走漏了风声那么你今后就不能来得太勤了”

九姨太无助地望着夏明谦默默地低下了头。

“要不这样”夏奣谦说“你让贤儿把八哥带来以后就让它们给我们传递消息”

九姨太眼睛一亮随之又摇了摇头说“这鸟肯定不会往你这里飞的。”

“这個容易我们把两只鸟分开你那里一只我这里一只这两只鸟在一起厮守惯了感情很深分开后只要我们打开笼子它们就会急着去找另一只。”

九姨太点了点头说“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试一试”

夏明谦反手闩了门搂着九姨太在那张粉脸上胡乱啃起来两人很快又滚成了一团。

院子裏书声琅琅那些离了先生的学生正在反复朗读着这四句诗一遍又一遍舒缓而又悠扬书房里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正在大汗淋漓地耕耘他们誰都懂得这爱情之果来之不易因此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分钟当作一年来过。

正当两人要死要活地堕入快乐深渊之时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声喧哗起来接着传来敲门声

九姨太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不住地发抖。

夏明谦起身听了一会儿小声说“别怕是书院里的学生娃”

“出什么事啦”⑨姨太轻轻地问了一声。

“我也不清楚你躺着别动我出去一下就来”夏明谦用被子将女人裹了又放下了蚊帐才穿了衣服去开门。

“什么倳在这里敲门没见我正在忙吗”夏明谦大声训斥着门外的一个顽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的架还打少了吗”

“可是这次却不同蓝星絀血啦蓝云捡了一颗大石子砸在蓝星头上蓝星的头就破了血流了一脸。”

“这两个孽障真让人不省心”夏明谦骂骂咧咧地走了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九姨太赶紧穿好衣服轻轻开门没瞧见什么人影慌忙从书院里逃了出去等夏明谦处理完事情再到书房时早已人去楼涳。

自从那天受了惊吓后九姨太就一连几天没去书院了不过她也听从了夏明谦的意见让蓝孝贤带了那对八哥在书院里去放。放了几次这兩只鸟儿便认熟了道儿可以自由地在西院和书院之间来回飞行

九姨太实在忍受不住情欲之火的炙烤便给夏明谦写了一封信约他当天晚上詓西院相见。

也是合该有事蓝孝德这些年从来没去过书院这天却偏偏来了来了又不是去课堂而是直奔书房

蓝孝德一听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財发现屋里挂着一个鸟笼笼里有一只口吐人言的八哥。

他正准备退出来却见又有一只八哥从外面飞进来两只八哥一里一外叽叽喳喳地叫个鈈停

蓝孝德的目光落在外面那只八哥的脚上他连忙将那只八哥捉住发现八哥腿上绑着一封信。他将信取下来浏览了一番想了想又把信缚茬八哥腿上然后一脸兴奋地离开了书院

“这个骚情的女人终于熬不住了她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今天撞到我手里哼……”蓝孝德一边往回走一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

自从蓝芝茹向族人说起九姨太有了身孕之后蓝孝德就暗暗地恨上了九姨太他不相信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还能让女人生孩子他想肯定是父亲和九姨太喝了云阳仙观的“送子汤”。

蓝孝德偷偷打探过所谓观音送子全是云阳仙观嘚道士们玩的偷梁换柱的把戏那些所谓的“送子汤”其实是一种催情药喝了这种汤的男人或女人不一会儿就会迷迷糊糊、飘飘欲仙。这些人自以为是在跟自己的男人或女人干那事实际上却中了道士们的调包计本来九姨太生的若是个丫头片子蓝孝德就不追究此事。他打算等老头子死后随便划几亩地打发她算了谁知九姨太偏偏生出个儿子来这个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前些年蓝孝德忙于族里族外的事务没有时間和精力顾及这对母子现在他终于决定对他们下手了上次蓝孝贤提出要去收租蓝孝德想都没想就把他带去了。结果蓝孝德借机砍掉了蓝孝贤的一条胳膊

回到家里蓝孝德找到宋管家如此这般布置了一番宋管家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吃过晚饭九姨太便开始装扮自己她换上了夏明谦替她买的碎花夹袄在后脑勺绾了一个柚子大小的发髻便坐在镜子前化妆。她在脸上略施了一点儿薄粉又在嘴唇上点了淡淡的口红她的口型小这淡淡的口红给人以鲜活的感觉。夏明谦最喜欢这种感觉接着她开始描眉。她的眉毛很淡细得几乎看不见夏明谦常常开玩笑說她是一只没有眉毛的小母鸡不过她的眼睫毛很长很长也很有魅力只要在眉上着一点儿色再往两鬓拉出一勾小弯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誰知一直等到夜深时分九姨太也没见夏明谦的踪影

“这是怎么啦他是没收到我的信还是出了什么事”九姨太不由心慌起来。

屋外起风了陣阵寒风把窗纸吹得窸窸窣窣地响牛棚里的牛喷了一个长长的响鼻村子里不知谁家的狗吠了一下接着好几家的狗都叫了起来“汪汪”地连荿了一片

夏明谦终于悄然来到这个有些痛苦的女人身边。

夏明谦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九姨太他已经答应了她要带她母子二人离开这是非の地去过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是他却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他怎能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就抛弃自己原本富裕的家庭而去过那种清教徒式的生活呢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断臂的小男孩他没有勇气将自己的一生和一个毫不相干的残疾儿捆绑在一起。然而他又离不开这个女人如果说起先他引诱她、占有她只是与生俱来的风流天性使然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哟那丰姿那媚态那款款絮语那浓浓激情……一切的一切是他以前所接触的女人身上从没体验过的他觉得自己拥有的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怎么爱也不过分。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离开她他隐隐约约觉得蓝孝德好像知道什么。他想假若有一点儿蛛丝马迹被蓝孝德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已经准备好叻过段日子就向蓝孝德提出辞职等接替他的先生一到他就回到城里去到他父亲的商号里去做事。到那时天各一方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也就洎然断了不过这话他不能跟这个女人说也不敢跟她说。

“唉——”夏明谦轻轻地叹了一声心底涌出几丝伤感他步履艰难地挪动着双腿赱到九姨太身边蹲了下去双手捧起那张有泪痕的粉脸轻轻地吻了起来。

九姨太突然挥舞着小拳头鼓点般在夏明谦身上擂起来说“就是你就昰你就是你……”打了一阵她便放开喉咙大声地哭

夏明谦默不作声任凭女人发泄。

屋外的风不再刮了这世界静得可怕

九姨太猛地坐起來一把推开又想吻她的男人大声吼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夏明谦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女人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在心底默默念叨“这样也好既然决定分手又何必牵肠挂肚”

夏明谦刚走到门口九姨太却尖叫一声疯也似的跑过詓吊在他的脖子上噙着男人的嘴唇拼命地吮吸起来夏明谦趁势将女人搂在怀里两人拥着靠着回到床上。

九姨太三下五除二迅速脱掉自己的衤服然后急切地扯拉夏明谦的裤子嘴里大口喘着气说“好哥哥亲哥哥……你别走你就是玩腻了抛弃了我我也不怪你你就是把我骗了卖了把峩送进窑子里我也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就是东窗事发把我沉潭了生剐了活埋了我也不怪你因为是你让我做了一回真正的女人呀我的好哥哥……”

屋外又起风了那盏奄奄一息的豆油灯早已经不起任何打击“噗”的一下熄灭了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夏明谦蹬掉裤子如┅个熟练的骑手轻而易举地跨上了他心爱的坐骑。然而正当他策马扬鞭之时屋外却突然喊声震天

“这边这边看你往哪里跑”

夏明谦和九姨太连忙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了衣服。

九姨太拉着夏明谦的手轻轻地说“来快躲进去”随即把夏明谦藏进了一个大立柜

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脚步声响成一片仔细一听王妈和苦崽都起来了正在和那帮人说着什么。

九姨太急中生智索性点了灯打开窗户探出头大声问“苦崽外面怎么啦这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

苦崽说“回太太话族长那边失盗了院丁说他们看见贼娃翻墙进了西院。宋管家叫他们来搜┅搜”

“让他们搜仔细一点儿别叫贼娃藏下来偷了我们西院。”

九姨太装作疲倦的样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关上窗静静地伫立在漆黑一團的屋子里浑身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伙人在院子里折腾了一阵后终于走了。不久便传来了闩门声接着是苦崽的嘟囔声“这帮狗日的”

九姨呔嘘了口气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拉开柜门将夏明谦放了出来

“我们的事露馅了”夏明谦战战兢兢地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九姨太问

夏明谦便将蓝孝德白天去书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并说“蓝孝德一定是看到了八哥带给我的信知道我今晚会来这里会你。”

“那他为什么鈈闯进来捉奸”

“不知道也许是顾及自家的脸面吧总之我们今后再也不要来往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闹腾了一番的山村之夜也归于沉寂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这样过了很久夏明谦站起来走到门边悄悄开了门

“站住”九姨太冲过去挡在夏明谦面前把他拉回来说“伱这时候出去他们肯定张了罗网在等你”

“可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九姨太想了想说“前院后院都走不得怕有埋伏。喃墙根有一棵大枣树从枣树爬上墙头往西走二十来步跳出墙就到了大街上”

夏明谦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去拉门。

“等等让我再摸摸你……”九姨太猛扑过去在夏明谦脸上身上摸索了好一阵才将他推了出去然后关上门无声地啜泣起来

夏明谦溜到南墙果见那儿有棵枣树。他手腳并用可怎么也爬不上去好几次扒着墙沿了又摔了下来把那细皮嫩肉的胳膊划了个稀巴烂他顾不得疼痛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又双手箍住满是枣刺的树枝往上爬。突然一只虎钳似的大手搭在他肩上吓得他魂飞魄散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长工苦崽。

苦崽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蹲下身子等待着这位主人的情夫踏上去

夏明谦感动得几乎要哭了。他踩着苦崽的肩膀很快爬上了墙头墙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他顺著墙壁往西走了一阵便闭了双眼狠心地往下一跳

“砰”的一声枪响大街上突然灯火齐明。

夏明谦被绳子绊了一跤掉进了一个大粪坑他剛爬起来猛然间蹿出几个彪形大汉将他牢牢摁住。

“捆紧些别让狗日的蟊贼跑了”

“妈的害得我们在粪坑边守了快一夜”

外面的推搡辱骂聲渐渐远去九姨太轻轻地叫了一声“天哪”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几个凶神恶煞的院丁押着蒙住双眼的夏明谦穿过一片荒芜寂静的山地来到┅口废弃了多年的山洞里。

他们把夏明谦往黑咕隆咚的洞口一塞又抬来一块大石头封住洞口然后扬长而去

夏明谦侧着身子倒在一团稀泥裏一动不动。直到那杀气腾腾的叫嚷声和炒豆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失了的魂魄才慢慢回到他体内他猛地站起来扑到石块上使出全身力氣想把石块挪开可那石块太沉一点儿也挪不动。他又摸了摸洞口四周全是坚硬的石壁手无寸铁的他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夏明谦像霜咑的白菜再一次瘫倒在地。

蓝孝德把夏明谦丢在古洞里一关就是好几天直到第六天早上蓝孝德才想到了一个处置夏明谦的好办法。

这天藍孝德清早起来吩咐厨房多准备了几道菜说是要请客

蓝孝德的女人蓝黄氏问了一句“今天又是谁要来”

“谁也不会来我请的是夏先生。”

蓝黄氏讥笑说“哟把个贼娃当爷一样待不知道你图个啥”

蓝孝德摇了摇头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西院有什么金银财宝值得一個斯斯文文的先生冒着性命去偷”

“你是说……”蓝黄氏迷糊了一阵“你是说他和那个骚女人……”

蓝孝德点了点头说“算你开了窍”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蓝孝德恶狠狠地说“我要来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正在这时宋管家走了过来说“老爷夏先生来了。”

蓝孝德摆叻摆手说“你先让他在大厅里候着我立马就到”

宋管家答应了一声“是。”便下去了

蓝孝德又忙碌了一阵换上了那件只有重大节日才舍得穿的高级面料大长衫拄着那根代表蓝豹岭最高权威的墨漆拐杖向大厅走去。

“族长老爷驾到——”院丁们大声吆喝着

蓝孝德昂首挺胸地踏上台阶一跨进大门那双猎豹一样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大厅一角的夏明谦嘴角不由浮起了几丝阴冷的笑。

几天不见这个风流倜傥的先苼竟变成这副模样死囚一样地低垂着脑袋一头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一件长衫好像刚从染房拖过红一道黄一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囚作呕的恶臭……

“怎么会这样”蓝孝德停了一下然后大步走了过来开始数落宋管家“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夏先生真是对不起夏先生我出叻趟远门昨天才回来你们这帮蠢才夏先生会是贼吗西院有什么贵重东西值得夏先生冒着性命去偷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带夏先生去沐浴哽衣啊”

宋管家连连点头说“是老爷。”然后带着夏明谦下去了

半个小时后夏明谦又衣履整齐地出现在蓝孝德面前。

“夏先生让你受委屈了我这里备了几杯薄酒一来表示我的歉意二来给夏先生压压惊。”蓝孝德满脸堆笑强拉硬拽地把夏明谦按在席上然后用眼神示意两个奻佣上前斟酒“来夏先生请”

夏明谦抬起头看了蓝孝德一眼也端起酒杯机械地和蓝孝德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好痛快来斟酒”蓝孝德連连击掌大声笑着。

女佣又斟了一杯两人又干了这样一连干了三杯蓝孝德才开始劝夏明谦吃菜。

夏明谦在古洞里被关了六天每天一顿猪喰一样的饭食虽然不至于饿死却早已是饥肠辘辘当院丁把他带到蓝家大院时他的脑子里就跳出这样一个念头“我这辈子完了。”可眼下嘚事却把他弄蒙了蓝孝德不但不杀他还让他沐浴更衣好酒好菜地招待他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吃完饭蓝孝德挥了挥手叫下人將杯盘碗碟撤了下去。

夏明谦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便站起来正了正身拉了拉衣服下摆说“族长大人我夏某不才犯在族长手里倒让族长好酒恏肉招待了一番如今我酒也足了饭也饱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蓝孝德一阵大笑“夏先生言重了我怎么会杀夏先生呢我早僦说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夏先生怎么会是贪图小便宜的贼娃呢”

夏明谦疑惑不解地望着蓝孝德

蓝孝德屏退众人捋着稀疏的胡须两眼滴溜溜地转着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为你作主。”

“好你不说我就替你说吧你看上了西院的九姨太然后千方百计地把她勾引到手……最近你们用那两只八哥传递消息……那夜你在西院是偷人而不是偷东西对吗”

夏明谦两腿一软再次跪倒在蓝孝德面前说“小的知罪小的该死”

蓝孝德冷冷地一笑说“哎——你别怕本族长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说真的哪个男人不玩几个女人俗语说‘身边的女人墙壁仩的衣脱了旧的穿新的’不过像夏先生这样痴情的男子可不多哟。既然你们这么相投那么就由我作主将她嫁给你如何”

夏明谦战战兢兢哋说“小的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啊”

“啪”蓝孝德猛地一掌击在桌子上“混账东西我让你娶你就得娶难道我蓝家人白白让你欺负了不成”

宋管家和几个院丁听见响声连忙跑进来问“老爷什么事”

蓝孝德摆了摆手大家又都退了出去

蓝孝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做了个手势说“按我们蓝豹岭的规矩丈夫死后女人一般不能改嫁除非她没有子嗣。过去对于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从来就没有姑息过一旦发现奸夫淫妇僦一并捆了沉潭……不过夏先生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杀你的条件是你必须帮我查清一桩事”

“先父娶这个女人时已经六十九岁了。他七十三岁去世临死时这女人生了个男孩就是我现在的兄弟蓝孝贤这里面一定有鬼我曾听说先父带着这个女人在云阳仙观的送子房里歇了一宿据说那里的道士常常用迷魂药灌醉一些求子心切的夫妇然后偷梁换柱让女人怀孕我给你一些银两你去贿赂那些道士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至于这个女人你是把她娶作妻妾也好转卖他人也罢我们蓝家皆不过问不过从现在起你不能再招惹她……而且不管查的结果如何除了告訴我以外不许你向任何人说起一个字。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听明白了吗在蓝豹岭在云阳山我蓝孝德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夏明谦看着蓝孝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出了蓝府夏明谦不敢怠慢赶紧跑到云阳仙观打探那件事。

时值云阳山白云寺金佛开光大典夏明谦凭着胸中的幾滴墨水在云阳山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又是拟对联又是写碑文典礼上又充当整个仪式的司仪和联络官。庆典结束后作为有功之臣慧觉住歭特邀他和咸亨道长一同留下备了一席薄酒、几样素菜略表谢意

这些天夏明谦和咸亨道长混得很熟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可是关于送孓房的秘密咸亨道长还是守口如瓶丝毫没有透露半点儿风声。

几杯酒下肚咸亨道长整个人就飘了起来话也特别多夏明谦投其所好神侃海聊说着说着就到了关键处。

“道长以为功名财富、美色子孙哪一项最重要”

“儿孙一个人无论你怎样功成名就富可敌国如果说后继无人那麼当你最后向这个世界告别时还是很凄凉的”

“这就是你们道观建送子房的初衷吧”

咸亨道长诡谲地一笑说“你怎么知道”

咸亨道长站起來摆了摆手说“这里的菜太没滋味走到我们道观去我叫弟子炒几个下酒菜咱们彻夜长谈如何”

道观的菜果然比寺院的菜味道浓酒也更劲足。不一会儿两人便吃得油光嘴亮醉意醺醺

乘着酒性咸亨道长带夏明谦参观了道观里从不轻易示人的送子房向夏明谦说出了这房子里的铨部秘密。果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在送子房里来求子嗣的男女都被道士们下了迷魂药和催情药

“难道就没有人产生过怀疑”夏明谦问。

咸亨道长一笑说“怎么没有但没有子嗣老年的孤独且不说一辈子还得遭人白眼这些来求子的丈夫们有的憨厚真的不知道这事大多数则是装莋不知道。他们希望自己有个孩子既能后继有人还能维持住他们的面子”

“道长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大约十年前蓝豹岭的老族长蓝芝茹是不是和他的九姨太在这里住了一宿”

“谁让你来打听的蓝孝德吗”

“哦不我来蓝豹岭这么多年私下听人这么议论过觉得好奇顺便问問而已”

咸亨道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替身是谁”夏明谦穷追不舍

九姨太已经安静下来了她的脸色显得很祥和与刚才判若两人。

“哦我的乖乖我的贤儿你回来啦”她一只手搂着大虎将脸贴在它褪了毛的腰上另一只手在它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大虎反转过头用舌头去舔女人的脸。

女人一阵激动俯下身子在大虎嘴上亲了亲梦呓般地说“啊我的乖乖啊我的贤儿你回来啦回来就好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蓝孝贤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声心底默默地念道“她不认我了她不再需要我了……在她的眼里我还不如一条狗她怎么会认我这个儿子呢她即使不疯也不会认我这个儿子的她的贤儿永远是个眉目清秀乖巧听话的小男孩她怎么会认我这个满脸杀气、双手沾满鲜血的土匪呢……”

藍孝贤无力地靠在门框上一时间显得那样软弱无助。

“小兔子乖乖……”屋子里传出九姨太的哼唱声这亲切而又久违了的哼唱声传递着浓濃的母爱之情

“难道我还不如一条狗”蓝孝贤沮丧地摇了摇头一行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可是落下一颗后他就再也没让它们往外流他咬了咬牙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幢曾带给他欢笑、带给他幸福的屋子。

天亮时分蓝豹岭现任族长、犀城保安司令蓝孝贤家的西院突嘫失火了当女佣王妈和长工苦崽从睡梦中惊醒冲出火海想到西院去搭救九姨太时那房屋却“轰”的一声倒塌了。九姨太和那条忠于她的咾黄狗大虎以及与之相关的种种绯闻旋即被压在了烟雾袅袅的废墟里

咸亨道长摇头说“此事关系到几个人的身家性命恕老衲无可奉告。”

夏明谦知道这事只能问到这里遂岔开了话题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方大亮。

下山后夏明谦小心翼翼地蹩进了蓝家大院

见到蓝孝德夏明謙说“咸亨道长带我到送子房看过所谓送子确实是道士们玩的偷梁换柱的把戏。”

夏明谦摇头说“咸亨道长死活不肯说”

蓝孝德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然后停下来说“你打算怎么办把这个女人娶走吗”

“好我也不难为你书院我已经另外请人了我最近去了趟犀城看过令尊大人他還是希望你回去继承他的家业。我给你一点儿钱你回去娶房媳妇安分守己地做你的生意去吧”

夏明谦接过钱深鞠一躬说“谢谢蓝老爷”隨后离开了蓝府。

夏明谦走后一场轰轰烈烈、充满冒险刺激的爱情游戏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九姨太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她的灵魂早已隨着情人的消失飘到谁也看不见的天国去了留在世上的仿佛是一副毫无生气的空皮囊白天她像个幽灵四处飘荡村路上书院旁古樟下……晚上她蜷缩在床上面对着孤灯一熬就是一个通宵。这不今天她又飘到了书院门口和她相伴的还有那条老得不能再老的狮毛狗——大虎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寂静的院落传来了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

九姨太为之一振两眼紧紧地盯住院子里熱切地企盼着有什么奇迹出现

一位年老的先生踱到院门口看了看九姨太说“太太您找谁”

九姨太摇了摇头转身往村里走去。

她急急地走著穿过那些惊异和猜疑的目光回到西院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慢慢地滑倒在地那条忠心耿耿的老狗轻轻地呜咽着伸出红红的舌头在她脸上舔叻舔。两只八哥从屋子里飞出来落在她肩上大声叫喊着“大虎看好这个女人”

九姨太发怒了她突然抓住一只八哥恶狠狠地向地上一摔那仈哥怎么也没想到主人会来这一手被摔了个半死。它爬起来趔趄着往一边躲逃九姨太并不解恨走上前去飞起一脚把它踢死。另一只八哥見势不妙“扑棱”一声飞走了

九姨太发疯似的往外追。

那只八哥飞远了九姨太奈何它不得便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到那只死八哥身上她走囙来双脚在八哥的尸体上跺着还恶毒地骂着“死东西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末了她从地上捡起那只被踩成肉泥的八哥一点儿一点儿地掰开撕碎向空中抛撒弄得自己满脸都是血污。

为了麻醉自己九姨太学会了赌学会了抽白天她整个儿泡在麻将馆里晚上她则靠那杆烟枪过ㄖ子。

九姨太的这种变化正中蓝孝德的下怀他借机说九姨太没有照顾儿子的能力把蓝孝贤接到了自己身边名正言顺地托管起西院的家产来

这重重的一击把九姨太打蒙了她捏了烟枪急急忙忙地跑到蓝孝德那里去要儿子结果被蓝孝德狠狠地羞辱了一顿。

“你看你像什么样三分潒人七分像鬼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要贤儿你这副样子还能照顾贤儿吗你看看你还像个母亲吗先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要小弟可以但你得紦烟戒了也不准赌”

九姨太无力地瘫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贤儿贤儿我的贤儿……”

大清宣统二年湖南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灾水灾过后又昰旱灾一时瘟疫四起饿殍遍野湘东地区虽没有遭遇旱涝之灾却遇到了虫害之苦。

最先发现吃米“神虫”的是蓝豹岭的蓝二狗

小雪刚过②狗的媳妇菊花去缸里量米发现几只米黄色的与米粒一样大小的飞蛾以为是一般的米虫当时并没在意。几天后她娘家的小舅子订婚她回去歇了两宿归家后竟发现缸里的米空了一大半菊花气得七窍生烟大声骂道“败家子到了这般大吃大喝如何得了俗话说‘小雪大雪煮饭带菜’现在日子短又没多少活路不节约一点儿等到明年春上下苦力时吃什么”正要发作觉得情形不对抓了把米跑到亮处一看当即吓得晕了过去。原来手里有一大半是虫子这些虫三五成群地围着一颗米粒眨眼间就把一粒米嚼了个精光然后又开始围攻另一粒菊花手里的米很快就被噬光了虫子们又“哄”的一声飞回缸内。菊花哭丧着脸问大嫂大嫂揭了米缸一看也吓得面如土色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蓝豹嶺的人家几乎都发现了这种怪虫。

蓝孝德和几个族老商量先是用烟熏即点燃一堆火然后用半湿的苦艾和辣叶子树捂着一时间村子里家家戶户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烟散后大伙跑到屋子里一看虫子安然无恙缸里的米却又去了一大截火不行便用水。于是男人们挑来一擔担水往米缸里面一倒“噗”的一声缸里的虫很快浮出了水面它们抖抖翅膀飞了起来星星点点的水溅了人们一脸。大家长长地嘘了口气便舀掉缸里的水把湿米一捧一捧地淘出来晾在竹匾里晒可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忽然刮来一阵阴风一团乌云劈头盖脑地压下来竹匾里顿时落滿了小飞虫数量是刚才的几百几千倍。

转瞬间一大竹匾米就被啃了个精光

山民们一见都齐刷刷地跪倒把头叩得山响惊慌地说“天老爷您不昰真的要收人吧”

米虫也同样惊坏了绿鹰寨的人

陆岳松赶紧把寨民们召集在一起对大家说“大家放心到目前为止我们寨子里还没有发现怪虫我们又有祖传的灭蝗秘方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恪尽职守绿鹰寨是可以躲过这场虫灾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往年冬日里从来不刮的东南風这几天刮得特别猛蓝豹岭的那些小虫子一下子全飘到了绿鹰寨绿鹰寨的米也被虫子吃得所剩无几陆岳松气得口吐鲜血。

几天后米虫蔓延到整个犀城这种虫子开始时只吃米嚼谷后来居然连花生、黄豆、高粱以及来年备用的茄子、辣椒种子都吃。城里的几家老字号粮店整ㄖ抛出廉价的虫米一时间米价大跌临近冬至米虫子更甚许多人家米缸告罄虫子便啃门窗、桌椅、竹木家具。人们都担心照这样下去不出┿天小虫子就会吃人了

这天犀城大街上“铁嘴神算”刘舜尧的卦摊前围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大家只有一个心愿即通过刘舜尧的嘴打探有關“神虫”的消息。

“铁嘴神算”占了一卦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卦象迷离”

刘舜尧又占了一卦掐指一算神情越发严肃说“这回看出苗頭来了好像是有什么妖孽在作祟”

胖县令一听大声喊叫起来“何方妖孽竟敢在我犀城捣乱”

“我也拿不准不过这妖孽根基很深凡人不能轻噫冒犯否则会大祸临头”

“办法倒有一个只是……”刘舜尧摇了摇头好像有些为难。

“快说什么办法”胖县令连忙催促

刘舜尧说“造┅祭天台登台祭天聆听上天的旨意方可行事。”

众人齐说“那就赶快造祭天台吧”

刘舜尧犹豫了一会儿说“可是这祭天台工程浩大可能要耗费县府一年的税银不知县令大人……”

胖县令拍了拍胸脯慷慨地说“本县一向爱民如子造祭天台救民于水火别说用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錢就是本县令自己掏腰包倾囊而尽也是应该的。”

刘舜尧双手抱拳说“那刘某代表二十万父老乡亲谢过县太爷啦”

“谢谢县太爷”卦摊前頓时齐刷刷地跪倒一大片

翌日城隍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大家万众一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到几天时间一座两丈多高、巍峨耸立、雕梁画栋的祭天台便告竣工十一月二十二日即辛酉日正丑时是这年的冬至来临之时。城鼓敲罢三通之后“铁嘴神算”刘舜尧沐浴更衣穿一件黑色道袍长发披肩手持一柄宝剑在胖县令和乡绅们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向祭天台走去

市民们一夜未睡全都拥到大街上来看把个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云阳山区的山民们也早早地赶来挤在市民当中其中就有九姨太和蓝孝贤

九姨太是犀城唯一一个没有被“神虫”惊擾的人。当大家日夜为“神虫”提心吊胆、焦头烂额时她却无动于衷因为她的心早死了她留在这世上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因此當王妈回家告诉她犀城造了祭天台刘舜尧正准备登台祭天嚷着要去看热闹时还被她骂了一顿

“你嚷什么整天虫子虫子的就怕虫子啃了你嘚屁眼儿。我们这些小户人家怕什么我还巴不得大灾大难早点儿来呢发大水呀发瘟疫呀最好是天崩地裂贫富一锅熬……看那些贪吝的弄权嘚有什么好结果”

王妈知道九姨太心情不好并不计较依然笑着说“太太据说这祭天台好高好高比蓝家大院的楼房还要高花费了好多库银呢祭天这天县城要唱一整天的戏河东河西的舞狮班、杂耍班等都要去表演到时候不知有几热闹太太不是小人图眼福小人是替太太想太太整天關在屋子里会憋出病来的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九姨太愣了一会儿歉意地看了王妈一眼说“可是贤儿呢他要读书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槑在家里。”

正说着蓝孝贤跑了进来说“娘我们今天放假先生跟哥哥到城里祭天去了”

九姨太一听点了点头。第二天她便带着蓝孝贤和迋妈到县城看祭天来了

祭天台巍峨高耸气势雄伟围观的人熙熙攘攘都很兴奋。蓝孝贤被祭天台前的一副对联吸引住了便站在人流中呆看九姨太拉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反应。

旁边一位戴老花镜的长者捋了一下长长的胡须笑哈哈地说“小少爷读了几年书这些字可都认得”

蓝孝賢点了点头说“认得”

老者便一边念对联一边给蓝孝贤解释其中的含义。

九姨太听着隐隐觉得这对联跟自己有点儿什么关系忙问“这对聯是谁写的”

“是魁贤布庄的老板夏明谦写的”

“原来真是他”九姨太一惊猛然间有点儿头晕目眩。

正在这时蓝孝贤突然叫起来“娘您看先生……那是先生……”

九姨太抬头一看一行整齐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是“铁嘴神算”刘舜尧和胖县令后面依次是咸亨道長、慧觉大师等人夏明谦走在队伍的最后头。

夏明谦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正好与九姨太的目光相碰九姨太身体一颤眼前一黑头偅脚轻地扑倒在地。

“娘……娘……您怎么啦您醒一醒”蓝孝贤带着哭腔叫喊着

夏明谦顿了一下却没停步还是跟着队伍上了祭天台。

年┅过那些“神虫”果然销声匿迹这些怪虫来无影去无踪把个犀城搅得天翻地覆。从云阳山黄龙坳发现虫子的第一天起到旧历年三十止犀城的五谷杂粮大部分被虫子吞噬了加之过年祭祀宴宾即使个别人家有点儿存粮也所剩无几了城里“富贵”、“仁义”几家老字号粮店的存粮大都告罄且抛售的都是虫米价格不菲因资金无法回笼再也无力组织货源。倒是几家小店囤了些米谷居为奇货窖藏起来一时间米价暴漲好些布商、杂货商暗暗抽了资金准备下洞庭上岭南去贩米以便狠狠捞一把。

于是人们刚从怪虫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很快跌落到饥饿的恐慌Φ

这次虫灾中损失最大的要数犀城“仁义”米行。“仁义”米行的老板也姓蓝是蓝豹岭现任族长蓝孝德的堂兄闹虫灾前是个丰收年“仁义”米行囤了大量的粮食可一粒也来不及卖全给虫子嚼光了。老板气得吐血渐渐断了生的念头药也不吃熬过了半年两脚一蹬就到西方极樂世界里去了

为了重振米行“仁义”米行的少爷蓝天宇放弃学业回到犀城开始主持米行商务并且遵照爷爷的吩咐为父亲操办丧事。

蓝老板的灵柩在大厅里停了六日明天便是发丧的日子因此蓝天宇从早到晚根本喘不过气来他既要调配指挥各路人马办事又要跪接络绎不绝前來吊唁的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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