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骑自行车拌倒,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撞地后嘴老发干是为什么?

2018年重庆现行命案破案率:100%。每┅个法医的名字都嵌进了数据,嵌进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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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重庆晚报慢新闻

2万多字的长文,在碎片化阅读时代你,能一口氣读完吗

这篇,保证能!这是一群重庆法医的故事有扣人心弦的现场,也有感人至深的瞬间;充满了伦理的困境也不乏人性的幽暗;但越往深处走,越能看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制服之下,内心的缝隙与由此照进的光。

重庆北碚同康路1号,好多年在导航上都只搜嘚到食堂最近才能搜到全名: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

这是一处洼地隆起的小山坡绿油油的风总是抢着带来远处缙云山的花期。法医科在一楼常年垂着遮光帘或者纱窗。这里的人大多走路极快卷起三尺高的气浪,微微掀开帘子一角

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法医科致傷工具实验室,每个人手里的工作都在讲述一个案件背后的故事。

法医宋若冰24小时高烧不退他去了医院,跟医生说我被跳蚤或者其怹什么虫子咬了。医生嘴角牵动了一下:“哦跳蚤……咬哪里了,让我看看”

衣服脱下来,医生啧啧一声吸了口气那是一整块看不箌完好皮肤的后背,密密麻麻疙瘩覆盖着疙瘩小疙瘩重叠着大疙瘩,凹凸不平红得瘆人。

前一天宋若冰去出勘了一个现场,偏远、密闭的农村小屋一具高腐尸体,没有运输尸体的条件又必须尽快解剖。屋里屋外都是死者收养的流浪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的蛆虫、苍蝇、跳蚤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在狗身上、在屋子里狂欢

宋若冰是踩在一层蛆虫上做的解剖。4个多小时有了那一后背的疙瘩。

絀门的时候村民看到他背上黑压压盖满了虫子,在蠕动在飞,或者吃得太饱一动不动村民喊:“不要动!眼睛嘴巴闭起!”抓起杀蟲剂就往他后背喷,喷落一地的黑物

输了3天液,宋若冰退烧了疙瘩也慢慢消了。从此后家里落下一个规矩:但凡出勘现场后回家,镓人都会烧好一桶滚烫的开水放在门口,他必须脱得只剩内裤把衣服扔进开水桶,人直接冲进卫生间洗澡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偅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法医科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些奇怪的小禁忌跟职业有着隐秘的联系。

职业要求他们守口如瓶沉默如海,而这些秘密是一个起点让人重新认识法医这个职业,重新发现人间

实验室在地下一层,有一坡长长的通道结束工作的法医,出来的时候嘟要深深换一口气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法医科的微信群突然弹出来几张室内血迹照片法医周洋的岳母腿部受伤,一个裂口出血量較大,需要缝针

岳母是淡定的人,从容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周洋是更淡定的人,法医都学过4年临床医学心中不慌。他用手机拍下室內血迹形态、轨迹、位置不说岳母受伤,也不讲伤情发到工作群,喊大家分析

科长夏鹏心里暗暗点了个赞。随手拍随手记录随时查案这是他理想中的团队日常。他自己眼睛被撞伤也是每天拍一张照片发到群里,一起讨论陈旧性伤痕和新鲜伤痕的对比

很快群里就囿了答案:根据血迹形态和血量分析出了伤者伤情,根据血迹滴落方向和足迹位置关系分析出了伤者受伤部位。

法医的家人要学会在這种时候,不怄气不打人。法医同理

夏鹏的女儿在读小学,散步的时候父女俩看到一只死在路边的蝉。女儿问:“你说它怎么死嘚?”夏鹏哭笑不得:“这我怎么知道”女儿继续穷追不舍:“那你把它解剖了吧,解剖了告诉我它怎么死的”女儿有一只公仔熊,從小就好奇肚子里有什么她安排爸爸:“你去把它解剖了!”

李卡纳的办公室文件柜塞得最满,除了工作资料还有他全部的制服,堆堆叠叠家人要求,他出完现场都必须在单位清洗换好便服才让回家,包括鞋子

一个刑警,家里没有一件工作制服

最好的“感同”,是“身受”——出过现场的衣服解剖穿过的衣服,气味会钻进布料纤维会附着在上面,散不散好久散,看情况

夏天的时候,宋若冰在解剖室解剖高腐女尸5个小时后出来,我离他两米就开始反胃他常年剃着光头,没有头发仿佛就不会藏气味。但当他突然把光頭凑过来那一瞬间,我觉得鼻子撞上了一堵墙晃了几晃才稳住——我第一次知道,臭是有重量的是一个厚重的平面,压在人鼻子上口腔里,肺腑里毛孔里,需要若干时间靠人体的代谢,一点一点从毛孔把气味挤出去排出去。

这是法医的小恶作剧惊吓外行,算是翻开了《法医学》第一页我是在这个时刻,才真正理解了李卡纳那一柜子的警服

法医还有一个公开的秘密——酒量都深不可测,鈈分男女

往上数,他们都记得师父的师父就教会了师父,一个代代相传的行业密码:工作结束喝酒消毒。

我问过他们喝酒消毒有什么科学依据?每个人都诡异地笑一笑不答。周洋说:“法医本质上是一种很压抑的工作”

去过现场的人会找到一个解码器:死亡是┅团灰霾,走进去穿出来,霾尘总要在心上落几粒酒是一种燃烧与浇灭,一种稀释和挥发

职业会有比人更漫长的耐心,来悄悄渗透囚

王小伟是山西人,北方汉子高大威猛。路上遇到搭灵棚办丧事的人家他会绕路走,绝不从中间穿过也不从边沿通过,他绕很远从另外的大路转过去。这个小禁忌他很少提同事都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它一直在跟职业双生,伴行

“是怕吗?”“不是就是惢里不舒服,堵着压着。我不想看到逝者的脸”

王小伟解剖的时候有个习惯,他会给死者合上眼睛如果实在合不上了,就用一条毛巾盖上有时候,解剖是在晚上殡仪馆很静,他只听到自己手表上秒针走动的声音

人是矛盾的。条件允许的时候他不喜欢戴口罩解剖,“口罩在吸气的时候是挡不住气味和有害物质的呼气的时候,大量的有害物质又聚集在口罩内侧会更臭。”他近视尸体细目要湊很近看,就在鼻尖下

他很认真地说“警服辟邪”,“战衣会给人心理暗示给人力量。”

刘振江也是山西人他经常开车去远郊玩,村道乡道的路边有时候一拐弯,就在路边几米的地方一个或几个墓碑突然就杵进了视野,他会赶紧侧开目光不看。不看墓碑更不看上面的照片和文字,是他的小秘密

谢玉波吃午饭的时候,喜欢在手机上看小说有人凑过来,他会赶紧锁屏若无其事。我瞄到一眼他看的是《长生不死》。

他们都无法解释这些小秘密并不是恐惧,但又比常人纤细敏感如果没有罪恶,没有杀戮他们的秘密,会哏我们一样仅仅是藏进鞋底的一卷私房钱。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刘振江、谢玉波和王小伟(从左至右)在致伤工具上提取物证

所有现勘法医,都会有一个时刻是“死者”,或者是“凶手”

一条穿越农村的公路上,躺着一个像在熟睡的醉汉大清早的雾霭罩下来,清扫路面的人走近了才发现不对。人已经没有气息地面、护栏、行道树、路基下的排水沟、田坎……来来回回到處是血迹。

李卡纳勘查了现场在各处血迹的附近,有烟头、烟盒纸、餐巾纸经检验都属于死者。死者手掌裂创腹部大裂创,一个悲慘的现场普通人都会觉得是凶杀,法医们说不是

桌上的4个空烟盒像堆积木一样,叠在电脑前这是现勘回来的次日上午,9个法医3个尛时的口粮,见底了老规矩,所有现场出勘法医回来后都要迅速把搜集的各种资料、图片做成PPT,整个法医科当日在单位的全员查案

法医科科长夏鹏经常会挖一个小坑:即使案件已经告破,他还是不讲答案甚至在提问的时候故意干扰一下主流思路。大家都在PPT里重新勘查一次现场脑力激荡,各讲各理

法医有一整套复杂的技术分析系统:通过两处裂创的生活反应推定受伤先后顺序;血迹可推定死者生湔经过、停留信息,合并其他物证可重构死者当时的行为逻辑……最终一点一点串起1号到N号物证牌之间,死者的行动路线、方式

这是偅物碾压导致的致命伤害,是一场交通事故不是凶杀。

周洋胖说话走路都是法医科最慢的人,但每句话之间逻辑衔接像木匠老师傅咑的榫头,稳结实。他开始进入死者视角从手掌受伤开始重构现场:致伤工具是什么?受伤后行动路线是什么45度倾斜的排水沟,根據血迹死者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在哪些地方停留时间较长重新回到主公路,最终在哪里遭受意外车辆行驶方向是什么?当场有无停留

研判室关着灯,只有投影亮着那个死者像复活了一样,跟着周洋的讲述重演了这个致命的夜晚一路走,一路流血几百米内的迉循环。

一个潦倒的中年人在一个寒冬夜晚的命运,在烟雾的那一头传送门的另一边,无法逆转

每个法医的脸都藏在香烟腾起的雾Φ,看起来冷硬。提问也平静没有受过职业训练的人听起来,瘆不近人情。

真相从来不讲人情比如与此案相反的,是伪装成事故嘚另一起案件

也是一条乡村公路,路边的荒地、草丛蔫哒哒的。路上人烟稀少隔很远才看得到农家的房子。

终于有过路的人发现蕗边草丛,倒着一辆摩托车再看,摩托车下压了一个人死者是个中年男人,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有严重损伤脸上血糊糊,看不清

太像是一场交通事故了——摩托车被迎面撞起,车和人都飞出去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到路基外的草丛中,人被摩托压在下面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受伤。可能也有短暂的意识但已没有能力求生。

也是李卡纳去勘查的他说不是事故,这是一场谋杀

法医科的研判室又開始腾起新一轮烟雾。交通事故造成的颅骨损伤与其他钝器造成的损伤有很大区别,致伤工具是一门专业的学问死者的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损伤,放大看显然是钝器导致,法医们甚至可以准确描述出是什么形状、质地、大致质量的钝器。

另一个关键信息是死者迉亡前不久,购买了高额车险受益人是亲人。

案子破了这个跑摩的男人,在死前的最后时刻都不知道是亲人想要他的命。人间的关系有太多寂静岭上散不开的浓雾,彼此之间都看不清

李卡纳终于在掘地三尺之后找到重要物证。

有时候法医也是“凶手”。模拟凶掱那样去杀人侦查实验,在影视剧里往往被称为“双面法医”。

夏夜的同康路1号静得像在山里,半个巴掌大的飞蛾呼啦撞击办公室嘚灯一惊一乍的。白色灯光透着寡淡的冷杨小城一个人在办公室,拿一把打开的瑞士军刀用刀背戳自己,肋下、肩膀、胸口、脖子……一边戳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从门口看过去,他背后是窗外的黑幕幽幽的巡逻灯无声地闪过。

上午杨小城出勘的现场两个同室居住的男子,甲杀害了乙然后自杀。案件发生在头天深夜万物熟睡的时刻。两个死者凭什么说是甲杀害了乙,而不是相反

死者已逝,活着的人咬牙说就要一个真相!他们是他们的亲人,他们记得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爱和笑

依据来自科学实证。乙身上十几处裂创哪些可以自主形成,哪些不能每一处伤口刀口方向是什么,行为人握刀的姿势是什么正手还是反手……每一处信息都有指向,每一个指向都逼近唯一的真相

我说法医你把刀换成笔吧,打开的刀子容易误伤自己杨小城不以为然笑了笑:“用笔看不出来刀口方向”。他繼续挥舞我马上往后退了大半步。

根据调查两个人曾经是好友。甲没有留下片言只语摸黑行凶。友情是在什么时候破碎碎片又是鉯怎样的方式扎进了心灵的最深处,滴血成恨最终酿成了悲剧?这些往往是证据解不开的部分是人文学科的部分。

我问过法医们这個工作总是要潜入人性的黑潭里探查,如何让自己采光

每个人都没有直接回答,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回答

巩强(左)和王小伟(祐)把待检尸体拉出来,接下来他们会走向解剖室揭开一个死亡的真相。

世间有八百万种死法就有八百万种侦查实验。巩强做过一个洎杀实验

秋冬的长江和两岸,是一条沉甸甸的铅灰色飘带铺向天空的那一头。一具混着泥沙的铅灰色的尸体被水流冲到了枯萎的草丛Φ尸体的胸腹、上臂、裤裆等部位共绑缚着10块石头,大小形态各异总重量超过了25.5公斤。绳索走线方向混乱、复杂打结上身紧,下身松

侦查获得的各种证据都不支持是他杀。自杀怎么可能?人怎能以这样的造型对自己五花大绑,沉重的躯体还能自主行走到江中

鞏强沿着江岸一直走,一路寻找跟死者身上材质相同、形状接近、数量一致、总质量相同的石块

他按死者身上绳索的走线方式、石块绑縛的位置、绳结的松紧程度,全程一个人在自己身上,原版复刻了死者被发现时的状态并缓慢移动,证明自己可以完成绑缚和沉江

那是个绝望的中年男子,但若把时间再往后推半年光线就能照进生活,只是他不知道就这样决绝地沉落。

巩强绑完自己的时候心情複杂。确认答案的时刻对大多数人是good,对法医来说不一定。

绑石头沉江证据不会消失。有的罪恶会以清洗、丢弃、损毁的方式去消灭证据,但证据举头三尺它看着你。

巩强在身上绑缚了10块石头超过25公斤,全部独立完成原版复刻了死者被发现时的状态,用侦查實验证明了死者是自杀 警方供图

一个水库边的夜晚,荧光幽幽一位老人被杀害的证据浮了上来。

水库背靠山梁面朝更广阔的开发区域,远景中的房子在一天天生长水库边躺着的老人,从这一天起再也看不到未来成片连天的样子。

李卡纳到达现场的时候是傍晚他測了水库的水温,又记下了当天的气温尸体颅骨被砸成几十块碎片,身体已经呈巨人观被气体胀满。根据腐败程度死者已经死亡两忝以上。前两天下过雨痕迹似乎消失了。

水库边不是老人遇害的第一现场他是被拖拽到水库抛尸的。必须要找到抛尸的路径获取一些关键信息。

法医们有方法可以让隐藏的证据浮现出来,但要等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黑。

夏天最后一缕残红沉进了水库水面没囿风,安安稳稳地铺平霾重,月光穿不过来正好。

李卡纳和痕迹的同事打开电筒,把“手里的秘密武器”摇散喊了声,“走”幾把电筒、手机光源同时关闭,周围突然一黑像泼天的墨扣下来。

李卡纳沿着推测的抛尸路径喷洒过去我看到罪案影片里的那一幕:幽幽的荧光蓝,点状、圆团状、条状沿着房子门口的泥土、草丛,一闪一闪通往水库

刑警在拍照,除了镜头的声音几乎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从那条蓝光带上看到了那个同样的夜晚在回放,看到了凶手慌乱凶残的动作停留、转移、掩藏的路径,和另一个生命的永別

致伤工具是另一个关键点。李卡纳有些执拗的坚持他要把破碎的颅骨拼回去。老人的颅骨太碎被钝器重击成几十片,解剖的时候碎成了胡乱的一堆。囫囵的死因好说:大质量钝器造成的颅骨机械性损伤但这不够:具体是什么钝器?击打的位置和顺序是什么哪┅处伤是致命伤?这需要把颅骨拼接还原观察骨折线。

人骨拼图是在法医科二楼的实验室完成的。李卡纳和周洋两个人前后用了两周。

蒸煮过的颅骨去掉了软组织,颜色变深凑近了,依然闻得到臭骨片有厚度,裂口形状在正反两面也呈现细微的不同最小的碎爿直径只有两三毫米,几十片颠来倒去,毫无头绪

实验室的空调调到了最低的22摄氏度,我觉得冷周洋还在飙汗,衣领很快湿了一圈

两个法医拼颅骨的时候,很少说话空荡荡的实验室却有一种紧绷感。像是那个死者在无声地讲述一些事情。

每拼好一块他们会给洎己一个小欢呼,又马上抓起下一块看不见的致命钝器,渐渐浮现在颅骨的上方人字缝,矢状缝骨折线从哪里开始,哪里结束法醫的眼睛,看到了一幅图

案件破了,是游手好闲的熟人青年为一点钱财的临时起意。老人生前跟凶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招呼他吃自镓李子树摘下来的新鲜李子。

这个拼好的颅骨至今放在法医科的实验室里。因为缺损几块骨片有一个黑森森的洞,像来自深渊的凝视李卡纳有时候路过,会从窗外看一眼

嫌疑人清洗过的血迹,法医喷洒一种试剂隐血会重新浮现出来,幽幽蓝光是死者的血也是犯罪的铁证。

谢玉波曾经最焦虑的时候一周没有回家。以前为了破案他把头发剃光,在脑袋上画来画去看损伤,看骨折线那次不行,那次是碎尸案死者身份不明。

那是一片城乡接合部的野地大量尸块不规则抛撒,高度腐败农家散养的狗衔走了骨头。有价值的信息太少了唯一能确认的是,死者是一个男性

重庆命案侦破率,近年保持在全国前列数据背后都是人,无数人的无数个小时昼夜不計。每个法医每个刑警,都有同一种怕怕自己掉出这个数据以外,成为孤零零的那个“未破”

谢玉波很慌,命案前期的压力都在技術人员身上给侦破提供的方向不能错,毫厘就是千里可是方向在哪里?死者是谁

法医科根据骨骼等信息,分析死者年龄差距最大達到20岁。这是被特殊处理过的尸体信息误差很大。“入职多年我是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谢玉波总觉得自己少捕捉叻一点什么东西就那么一点点。

那些天他失去了生物钟。吃和睡有时在一个查案的缝隙里,有时没有他座位的前后左右,杨小城、宋若冰、周洋轮流陪他加班,查资料做比对。一周下来谢玉波瘦了10斤,泡乎乎的两颊开始有了骨骼的形状。

有一阵谢玉波眼裏全是蛆。他每天都盯着死者身上的蛆虫大图看对比各种资料上的蛆虫,从蛆虫的生长去倒推抛尸(死亡)时间悲剧的是,谢玉波是法医科狂热的米饭热爱者对一粒粒白米饭的爱,远远超过各种菜品讲到这里,他突然警惕地摇头否认:“不不不我没有这样去联系,我没有……”

总会有一条小路通往真相那一点点最关键的信息,是牙齿

死者有假牙,法医跟侦查部门一起寻找周边43家可以做假牙嘚机构,一家一家筛查牙齿建模抓到凶手的时候,他还在那间杀人分尸的屋里住着

两个打工的中年人,租住在一起都是些生活龃龉,谁业务好点谁脾气大点,犄角旮旯柴米油盐……法医看过太多这样的“五毛钱”杀人,恶有万千种形态而杀人的,总是对生命极端冷漠对他人,也对自己

真相不会消失。沉下去的会浮起来抛撒开的会重新聚拢。讲那些处心积虑的谋杀和毁尸灭证时周洋幽幽接了句:“高智商杀人?呃……不要妄想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个团队的整体智商和经验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杀手智商高过我们。”

谢玉波稍囿不同:“杀人本身就是低智行为。”

无论多么复杂缠绕的推理小说都会有同一个铁打的价值宣示:正义战胜罪恶。而通往这个价值終点的过程是智力比拼。法医这个工作几乎就是一本一本推理小说的复刻——在现实版的浓雾模式中,准确找到关键点位一颗一颗咘下北斗七星,最终构建一个逻辑严密的天罡北斗阵豁然开朗。

因此法医们面对的其实不是尸体,而是尸体背后的人人的逻辑、心悝、情感。

偏远农村的夜里一对中老年夫妻死亡。连通屋外的两处门都关着一处有抵门杠,另一处被救援者撞开门后的狭长通道有板凳,板凳上有锅女子死在饭厅门边,身上有四种工具导致的损伤男子死在厨房地上,头和手有至少两种工具造成的损伤根据勘查檢验,一共有四种致伤工具:螺丝起子、羊角锤、普通切菜刀、大质量砍刀

是第三人作案?密室杀人还是杀人后自杀?谁杀的谁用嘚什么工具?先后顺序是什么

这是以前周洋出勘的一个现场,是一个完全依靠现场勘查和法医学知识通过严密的逻辑,进行复盘的案件

墙上投影亮了,研判室灯灭声音像从屋顶传来:“天黑请闭眼”——

“根据死亡时间推定,这是夜里发生的案件多种致伤工具的使用,可看出杀人者有更换工具的过程为什么工具会更换?为了更趁手越换越趁手。这一过程也可看出整个案件不是瞬时的而是一個延续的过程。”

“当天晚上夫妻两人发生了争执,从卧室被翻动的痕迹和存折上显示的信息看,疑似为钱最先发生肢体冲突的位置,是在妻子卧室在争斗中丈夫用疑似撬锁的螺丝起子,戳伤了妻子头面部一处孔状伤口可证。”

“妻子抓起羊角锤敲击丈夫老人頭部拌了包怎么办还击,有平面一侧接触丈夫头顶部月牙形表皮伤和脑硬膜圆形凹陷可证。由于女性力量较弱或不想致对方于死地,洇此未造成颅骨骨折”

“丈夫夺过羊角锤还击,此时工具转向羊角面朝向妻子,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四组对称性伤口(羊角)可证”

“妻子向屋外逃跑,沿途滴落血迹可证走到其尸体发现位置,即饭厅门边的时候丈夫拿了切菜刀追上来继续砍击妻子老人头部拌叻包怎么办,造成妻子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第三种伤口此时妻子因受伤体力不支,倒地地上血泊可证,倒地停留有一定时间”

“丈夫回卧室翻找东西,推测是钱或存折推测心理疑似两种,一种为逃跑一种为送医。”

“丈夫返回妻子倒地处并将妻子扶起,坐地背靠在门上,门上扇形血迹可证扶起过程妻子救治无望,但推测尚有一丝气息丈夫回到厨房,拿砍刀砍杀妻子脖颈处造成动脉、氣管横断。妻子死亡”

“丈夫回到厨房,在对自己脖颈处反复试切后选择了砍切自己手腕自杀。”

“现场没有第三者进入抵门杠完恏,门后通道的板凳和锅是主人的防盗设计。”

侦查员最终的调查印证了周洋的复盘。妻子对家庭财务控制极严丈夫又很爱喝酒,那是春节前是人们都喜欢喝两杯的时候。

复盘完成周洋说了句:“不过……我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杨小城、李卡纳、周洋、宋若冰(从左至右)在解剖室工作,重庆的天气从春天开始,防护服里就开始像一个浴缸积满了汗水。

“精神上经历过兵荒马乱嘚人事后大多沉默……”法医科的人大多是朋友圈的隐身人,他们偶尔点赞几乎不发言。

死亡从来不只是九画写成的两个字

宋若冰莋完解剖出来,第一件事情一定是给妻子打个电话解剖那几个小时,法医都是处于失联状态的他和妻子女儿,甚至不能忍受几个小时嘚“失联”

夏天的一个中午,办公室只有我他说:“我不能想象,以后女儿长大了慢慢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世界而我逐渐退得樾来越远……我没有准备好,永远都没法准备好……”女儿还在读小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从他眼里看到一种老年的苍茫

他对自己囿奇怪的代谢要求:从来不吃午饭,不午睡像在坐禅,中午是他的苍茫时刻一中午要给女儿打好几个电话,聊天视频讲作业,有时候看看手机里女儿跳舞的视频

宋若冰不会使用微信付款,以及任何网络支付、手机银行科里女同事梁黎有他妻子的微信,需要交任何費用梁黎直接找嫂子,参加比赛得了一点奖金梁黎也发给嫂子。这让他显得非常复古

后来谜底稍稍翻开一角:宋若冰每年都会倾尽這一年的结余,给女儿买下一个不会过期的礼物从未间断,他要在女儿成年的时候一起送给她

闫伟是整个办公室最沉默的人,行踪神秘唯一确定可以找到他的时间地点,是下班后的篮球场同一间屋子工作两个月后,我们才开始有了第一次交流:

“你是学中文的”怹问

“讲点你喜欢看的书。”

一个法医正式开始采访一个记者但很快我们又不知不觉交换了场地:他讲他喜欢的导演是枝裕和,讲他喜歡的小说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贾平凹的《山本》,给我推荐日本纪录片《中国铁路大纪行》

后来某天凌晨三点半,他给我打了┅个紧急电话只有两句话:地点、路线。所有客套、人情藩篱都在这10秒里消失那个雨夜的凌晨出门,我想起周洋说:闫伟是那种人——他说他只能喝四杯酒就一定会喝完,你要再让他多喝一杯他真的就倒了。

唯一确定可以找到闫伟的时间地点是下班后的篮球场。

從同康路1号的院子看出去缙云山脉四季常绿,风会吹来草叶、树枝的气息吸一吸,整个肺里都是缙云山早上上班的法医,相遇的时候点个头一个问:“你值班?”另一个笑着答“国泰民安”

这像是他们的接头暗号:不要有死亡,不要有现场

杨小城跟闫伟在办公室算是同桌,一个静一个动。没开工的时候杨小城似乎永远在唱歌:去食堂的路上、爬上值班床的上铺铺被子、早上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唱李健,唱他喜欢却永远记不住歌词的民谣这个时候,法医科不像研究死亡的地方清风明月,少年锦时死亡很远。

那个夏夜杨小城用刀背扎自己的那个侦查实验,以及后来他的讲述让我想起作家鲁敏《九种忧伤》里写的:每个人都如同一枚环形玉器,带有憂伤的缺口它不被重视,它申诉无门它在那里。

杨小城父亲离世的时候他没在身边,当时他在外地工作父母在重庆。他人的死亡囷亲人的离世是不同的生命教育。

所有贫困少年的励志故事都有一个刻进生命的镜头他的镜头是:父亲在学校旁边摆摊,每次他得了獲奖证书父亲都拿在手里舍不得装好,买东西的人看了搭句腔父亲就会高兴地讲,是儿子得的奖

终于工作了,父亲查出癌症晚期囙重庆的时候,他特地带了一身警服:父亲从来没见过他穿警服的样子老人是在他回单位的路上离去的,眼里最后的影像是儿子笔挺端正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杨小城觉得心上缺了一个小角。他是从对母亲的迁就上意识到那个缺角的存在:母亲碎碎念让他去相亲,赶緊结婚从早上念到晚上,吃饭都没停念叨了整整8个小时。他没有顶撞一句他记得父亲离世时他跟自己说:“爸爸走了,更要对妈妈恏一些”

这句话说得特别慢,时间跨过零点新的一天开始,窗外依然是黑夜杨小城背过身,用手掌按住眼睛深深吸气。这跟白天茬解剖室那个麻利高效的法医那个吃饭都在唱歌的法医,不是同一个人

天亮的时候,他又会笑着说:“我爸没给我把名字起好”“尛城?哪里不好”

“邓丽君有一首歌,《小城故事多》……”

杨小城身后的颅骨是法医科的历代法医在工作中搜集的无名颅骨。

周洋丅班后只有三件事:喝酒、看动漫或者打游戏、把狗洗干净鼻子杵进狗毛里吸狗味这是女儿降生之前,降生后第三条换成了把鼻子杵進娃娃头发吸娃。现在下班后约饭他会说:“你们先吃,我要先回去一趟吸吸娃。”

夏天的时候从解剖室外的玻璃窗看过去会看到┅个白色的解剖服撕得稀烂的周洋,腋下、大腿、后背巾巾吊吊,看得人悚然:解剖室里发生了什么

解剖服像生化防护服,全包围鈈透气,不吸水夏天出汗多的,汗水顺着衣服内壁流淌多站一阵,地上就是两摊水周洋受不了人在衣服里泡澡的感觉,撕了破口透氣

他体型接近“纯圆”,总是给人某种喜感这让他找到了一种方式,讲死亡时举重若轻比如,他认真地回答过一个问题:最不愿意絀勘哪种现场

“火灾,烧焦的尸体那个味道……不不,不是臭是香!你去过烧烤摊吧?这个气味是很严重的干扰会让一个法医内惢自责,我是来工作的……所以我更愿意在高腐的臭味中去工作”

“还有一种是地面铺满了蛆,踩过去吱吱脆响,又滑那种触感从腳掌心传上来,肌肉都绷紧了难受得很。”

总会有一个时刻举重就是举重,无法若轻

我唯一一次崩溃,是周洋抓住我的衣领从水Φ捞起来,重新聚回元神

死者是个男孩,还没上小学被亲生父亲杀害。那个父亲骗他出门去玩,一路带到僻静处杀害男孩出门的時候多么开心啊,小书包装着喜欢的零食他说想去河边玩,爸爸就带他去他永远无法明白,为什么看到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是父亲殺害他的样子。

孩子的父母早已离婚父亲有新的生活,嫌他是个累赘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高腐了整个老人头部拌了包怎么办失詓了形状。母亲来认尸解剖室在长长通道另一头,母亲的哭声穿过通道像一串串子弹呼啸着打过来,打穿我眼泪会传染,如同人类嘚情感会传染

眼泪在口罩下无声奔流,我被周洋抓进另一间空着的解剖室

周洋沉默了很久,长久得空气像被水泥封住了然后我听到怹说:“都有这种时候。想哭就哭出来不羞耻。”

我知道这个时刻我们辨认出了彼此。

常红发不吃兔子刘振江也不吃兔子。他们在兩年多的时间里撞死了几百只兔子。

常红发戏称自己和刘振江是在大坪医院的实验室里关了两年小黑屋。实验室在地下没有窗户。怹们做的一个课题研究关于力学传导,要通过撞击机对动物活体的撞击进行数据取样,在浩瀚的数据信息中进行分析比对最终获得囚体损伤鉴定方面的研究依据。

常红发最看不得别人流泪但却硬生生在实验室里听了两年兔子的哀叫。

几年前母亲去世后他愈发不愿意面对死亡。老家在山西那时母亲已经脑死亡了,全家都在等他回家等他来做一个决定:拔管。

拔管很久以后他才梦到母亲,“她茬前面牵着弟弟妹妹跑我死活追不上,在梦里哭哭醒了,一抹脸手上都是湿的。”

这以后他总觉得自己心肠在一点点变得更软,“甚至不敢一个人呆在解剖室”他喜欢科研,科研是向高处摸索向亮光处摸索。

他现在在做有限元模型:把人体用数字化表达用几┿万个点位构成人,可以更清晰地显示力的传导

电脑屏幕上,一个三维的人体模型在被棍棒击打后,脑部出现了清晰的损伤这个受仂过程,不是动漫设计是常红发在几百张不同损伤的颅骨CT片里,一点点擦除和提取获得关键信息,进行推算和编辑后做成的模型。

┅个人值班的晚上仔细听,能听到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他在这个系统里反复修改,填写补充。他喜欢这种安宁重击、损伤,都只昰在电脑图像里屏幕一黑,明早的太阳照常升起明天七夕,他在手机里给妻子订了一束花“国泰民安”。

常红发(左)和巩强在做仂学实验

值班的夜晚,周洋通常会早点睡觉万一有现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睡眠要在几天之后了12点刚过,一个黑影轻轻蹿进值班寝室俯身看了看周洋。手机电筒突然打开激光一样直射周洋眼睛。

周洋眼睛闭得更紧了他知道是李明,不会是其他人他觉得李明即使50岁了也依然是50岁的熊孩子。

李明是人类学专家在法医人类学领域已经很有成就,他是“西南第一耻(耻骨)”卢涌的弟子尸体骨骼方面的疑难,他就是新一代的权威这个权威打完篮球,脱下臭袜子会突然捂压在周洋鼻子上。

这一点他遗传给了儿子小朋友会用儿童手表给父亲报假警,类似广告里那种“爸爸快来救我呀”气得李明每次打电话都要提醒儿子:“好好呆在幼儿园,不要乱按手表!”

法医科有一条隐藏的分界线把罪恶的渊薮和日常隔开。生活的这一头他们像是特别需要光照,在光合作用里永远有过不完的青春期。

冬天的时候周洋招呼大家吃烤羊,这个情绪身姿都特别稳定的胖子吃着吃着就哭了。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哭心里灰灰的,想要释放什么一桌人都陷入了沉思。烤架下的火苗蹿了出来悄悄燃到凳子下面,杨小城木然指着火说:“燃起来了哦”

没人动,杨小城自巳也没动火燃大了,王昊第一个醒悟过来然后把气管上的火灭了,呼喊大家赶快跑

这种时候很多,每个人隐隐知道为什么但又都說不清楚为什么。

周洋最不屑的就是法医科有怕老婆的传统谢玉波说,早上出门身上最后剩下5块5,结果被女儿搜走了周洋表示“哼哼”;李卡纳有一天没带公交卡,找同事借了三块钱坐轻轨周洋又笑了;李明在家不敢抽烟,到了单位猛抽周洋说,鄙视他

唯一让周洋称赞的是宋若冰,这个恋家狂人的柜子塞满了各种吃的,茶叶香烟饼干咖啡口香糖方便面法医们值班饿了,都知道去翻宋若冰的櫃子这些都是宋若冰老婆买的。

周洋自己呢工资卡都交给老婆了,剩一点零碎的补贴他说够用。“300块自由跟30块自由有本质区别吗”他说有。

法医大多是学霸医学院很难考。但是学霸们斗不过小学生的奥数题

李卡纳的父亲,是著名大气科学家、物理学家赵九章的弚子研究地质。他给儿子选了三个方向:法律、医学、电子李卡纳把前面两个结合在一起,当了法医

他的名字曾经被人反复讨论其Φ的科学感,他没有辜负这个名字我问死者为什么绑缚了50斤石头沉江还会浮上来,他给我讲一串水的比重、各种类型石头的比重以及屍体巨人观以后的胀气,然后用一串公式推导出来我在心里给他发了个表情包:“打扰了!告辞!”

“科学家”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唯独奥数做不出来午休时间,他经常带着女儿的奥数题来找周洋和宋若冰这个面积那个阴影,三个脑袋趴在一起纸上画来画去,还要争急了就互相伤害,拿智商碾压对方猛一推门进来,我觉得误入了高中教室又想扔个表情包:“打扰了!告辞!”

周洋(左)和李卡纳拼接颅骨碎片,从骨折线上还原死者受伤过程

网上鸡汤流传度很高的一句话是:除了死亡都是擦伤。

谢玉波母亲瘫痪卧床8年脖子以下毫无知觉。疾病把母亲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父亲一个人独自照顾,还要下地干农活翻身喂水排便,都是定时比闹钟还准。整整8年母亲没有长一处褥疮。

送走母亲后谢玉波第一件事情,就是帮父亲寻找一个老伴父亲不急,他急得很“活着的时候要好恏活,死亡要快速翻过去”现在父亲和谢玉波找的阿姨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主城带带孩子老家修修房子。

周洋以前在区县工作带他嘚法医,比他大12岁要求严。头一天他还在批评周洋,说桌子太乱不收拾,周洋不吭声心里嘟哝悄悄翻白眼。第二天这个法医就絀事了。

那是冬天阳光照不到山的背阴面,公路上有暗冰山路弯多,开车从朝阳的坡面绕过去车速快,一拐弯就进了背阴面来不忣减速,车在冰面上直接甩出去

周洋去做的尸检。“有一种不真实的穿越感这个人不是还在批评我吗?怎么突然就没了……”

我想起苐一次对话式采访周洋说,有几种现场他特别怕出其中有一种就是“死者跟我同名同姓,跟我亲人同名同姓跟我同事朋友同名同姓。”母亲去世前三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死亡时间在2小时以内的尸体,手上会有余温身体也有微温。我拉着他(她)的手会囿幻觉,像拉着一个活人的手”

周洋开车很慢。有天早上上班开车在内环快速路上,遇到7次危险的贴身超车他不发火,不路怒

法醫病理组从事更精细的镜下工作。

法医科长夏鹏很潮冬天穿那种笔挺的H型驼色羊毛大衣,窄腿裤鬼冢虎的鞋,脚踝露着从不穿秋裤。很难想象一年多以前,他比现在重30斤他硬生生跑步跑掉了30斤脂肪。这是A面上班的时候,他是另一个人

值班的早上,夏鹏把自己嘚工具箱挪了一个方向值上一个班,他出了一个现场只要出过现场,下一个班他一定要做一个微小的改变,箱子换个方向或者多放两把止血钳进去。

“就是给自己的一个心理暗示这个班一定要平安无事。类似他们打招呼说国泰民安。”

他是法医科的“箱子杀手”:他会不定期毫无规律地突然抽查箱子,每个都不能错不能少。

他解释过这种对细节的苛刻:“崩塌往往就是从细节开始的法医絀现场,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一个细节都散不得,一散就是全部散”

他给他们讲过一个自己的故事。那时候他还在一个分局有一次莋解剖,开颅锯拿掉了痕迹同事帮他出去拿。他一个人在解剖室继续解剖外面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摆满了尸柜同事出去以後,整个通道安静得瘆人

他在进行口腔探查,突然尸体咬了他一口。刚好殡仪馆的灯突然灭了。他慌张了连手术刀都没有放下,僦往外跑一直穿过长长的通道,站到门口等同事回来。

夏鹏从不相信灵异他知道科学的答案:自己肯定是碰到死者下颌的某个位置,导致死者牙齿动了一下如果同事在场,他们甚至会互相开个玩笑夏鹏告诉法医们,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拿掉过一样东西。

他也会“恐吓”科里的法医:给AI输入系统知识和现勘资料像阿尔法狗学习围棋那样学习法医学,以后你们就会被取代周洋不太相信:“人命關天的事情,请问AI可以签字负责吗”

在实战部门带队伍,没人能当翘脚老板“领导”有更丰富的外延。

夏鹏会敲打兄弟们的私人生活:“下班吃饭要AA制哈我教过你们,微信里的AA付款不要给任何兄弟增加负担。”兄弟们也敲打他:“喊你不要跟娃儿急不要凶,不要吵不要吼娃,都是亲生的……”

法医科北方人多占了一半,每年大年三十值班夏鹏都会请来李明的母亲,一位辽宁阿姨做最正宗嘚手擀面,包饺子值班的法医们,也过一个北方春节

这是法医科最有味道的一顿午饭,家属带着孩子们来陪伴一两个小时,过一个短暂除夕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常常被其他科室值班的同事蹭走一半法医们的孩子,围着大人追来追去这个时候,法医们觉得夏鹏就昰个大哥

夏鹏小时候有两个理想,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命运想了想混搭一下,让他当了法医职业改变是从对弱者的敏感开始嘚。

夏鹏小时候读重庆一中他是这个重点中学里的熊孩子。语速快反应快,动作快爱欺负人,图个乐喊同学交出饭票来。也不是嫃要别人喊他大哥,恳求两句他就还给别人。同学觉得他是“社会人”不敢跟他耍。

做了法医像变了个人,尤其有了女儿后所囿跟孩子有关的案子,他都特别敏感

一个两岁多的农村女孩,死在一个冰凉的夜晚父母出门打工,孩子一直带在爷爷身边那间农村汢房子,又窄又乱床是那种竹凉板搭在垫起的砖头上做的简易床。平常都是爷爷带着孙女睡这些日子,母亲回来了

小女孩脸色苍白,家里人以为是病死的夏鹏反复看她的口腔和眼睛粘膜,窒息征象不太明显但有,要非常仔细地看很细小的小点。病死是普通人含混的说法法医出具的死因里,没有“病死”这种说法

女孩的死因是外力捂压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再查下去凶手是孩子的母亲,也是偠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女儿是个负担。

夏鹏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婴儿,是在电梯里她在哭。他还没来得及给妻子拿麻药去手术室女儿就出生了,电梯里碰到护士抱下来他恨不得抢过来自己抱着。

曾经一起儿童被袭击的案子夏鹏没有去。常红发、閆伟和孙广胜去出勘的现场去做的伤情鉴定。

常红发和闫伟还没有做父亲夏鹏觉得这是一种更好的安排。工作都是训练有素的但不哃的人,心上会留下不同的痕迹

夏鹏做了十几年法医,命案发案率比他入行的时候低了接近80%但是青少年自杀这类死亡,在增多“做父母的人,会特别敏感会追问自己,我做得好不好我真的知道孩子在想什么吗?”

女儿小忆读小学5年级他跟李卡纳和宋若冰一样,焦虑同样的问题:“我明明是个学霸啊孩子明明是亲生的啊,数学怎么就不像我”

小忆在天分上更靠近妈妈,情感细腻语言有灵气。几年前夏鹏和妻子出国旅游,出发前的晚上小忆非要看一看妈妈的箱子。到达后夏鹏打开箱子,在衣服中间看到小忆悄悄塞进来嘚纸条:爸爸妈妈祝你们玩得开心,你们不要忘了我

从此以后,夏鹏休假出门都要带上女儿,“在她长大离开父母以前每一天都昰珍贵的一天。”

因为自己做法医因为孩子是女孩,夏鹏的安全教育从很小就开始了碎碎念,反复念小忆5岁的时候,他做了一次测試

他和妻子带女儿逛街,走着走着就在后面藏起来他一直教女儿,走丢的时候不要害怕,不能大哭不能吸引周围的人注意。要沿著大路走去找穿制服的人,告诉对方父母的名字和单位

小忆发现父母不见了,没有哭但也慌张。她四处张望想哭,但在努力忍嘫后她沿着大路往前走,忍不住了才开始哭

夏鹏给女儿说得最多的话是:活着是最大的价值,无论如何艰难不要放弃生命,要努力生活他知道小忆现在不会完全懂,但他要种下一颗种子他相信种子的力量。

浮士德与魔鬼签署协议以灵魂作为交换,让魔鬼满足自己嘚欲望抵押灵魂的人,有时候就在我们身边每个人身边。

王小伟以前出得最久的一个现场用了12天。一个农村的大家族从卧病在床嘚老母亲开始,各房叔伯婶子有瘫痪的,也有健全的都有人相继死去。深山里的村子人们眼里的生老病死,都像风中的苇草一伏,一伸不惊奇。话多一点的无非讲这家人着了魔。

在家族办丧事的答谢饭桌上有人吃着饭,就倒了下去

投毒案的勘查工作量很大,每一处居所每一样可疑物件,都要一一提取仅仅一间厨房的碗碟容器,就提取了上百个检材最后的检验报告和案卷,堆起来比兩张办公桌叠起来还高。

王小伟第一天就在一个白色瓷碗里提到了毒物,确定了案件性质现场的人都绷紧了一根弦。

家族人多调查筆录也多。山区村子离县城远条件有限,民警厨房在做笔录一个女子在旁边走进走出,她咿咿呀呀有语言障碍但听力完全正常,是镓族一个兄弟在外地打工带回的女友就在厨房给大家做饭倒水。

几天后在家族一个兄弟的面包车里,民警看到一瓶盖子拧开过的饮料女子招呼民警喝。没有人喝但迷雾似乎在开始散去。

当天晚上这辆面包车后座的脚垫上,法医发现了微尘样的白色粉末凭经验和矗觉,大家都知道危险逼近了

女子被抓了,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抵押了灵魂她要什么?她要家族的房子要家族的另一个哥哥,要给自巳曾经受过的欺负出口恶气要到后来,只是一桩罪恶掩盖另一桩罪恶

她扔掉的毒药,一会指是东边的垃圾山又指认是西边的半坡崖,民警和消防员一起身上拴好保险绳,吊下山崖一点点翻找。

王小伟说这不是危险时刻真正的危险,是证据跟凶手赛跑的时候魔鬼就在你身边,你甚至感觉到它在但你不能管它,你只能向着证据的方向跑

那瓶打开的饮料,已经被那个讲不出话的女子投毒车里嘚白色粉末,就是她往瓶口灌入的时候洒落的。王小伟他们跑赢了跑的时候,魔鬼就在身边同行

杨小城曾经教我如何戴手套,如何拿手术刀那种解剖用的白色乳胶手套,我戴上第一层死活戴不上第二层。我把手术刀递还给他们的时候刀头朝外,一屋子的法医都嚇得跳起来退了一圈

手术刀只能放在解剖台上或者器械盘里,刀头不能朝向任何人刀锋嗜血,解剖室嗜血

刘振江在昆明医科大学读嘚法医学研究生,研一开始就要跟着师兄们出现场、解剖。大河淹死会水人危险往往出现在熟练后的大意阶段。快毕业的时候刘振江解剖了一具男性尸体,他的手被扎破了

那是一个60多岁的老人,刘振江锯开老人的颅骨下一步是掀开顶盖。顶盖靠后的中段位置有┅块凸起的骨刺样硬物,要用力气掀开就在用力的时候,他手滑了食指被那处凸起刺破,刺穿两层手套刺进肉里,血涌出来

老人嘚血检艾滋病阳性。一个尚未毕业的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另一种面目。在等待自己检验结果的那一周里他什么都没心思做,他茬昆明著名的金马碧鸡两个牌坊之间走来走去坐一阵,走一阵他很害怕,又不知道怎么诉说他问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你害不害怕?

那只是一次有惊无险一个对年轻法医的警示:你想好了吗?

刘振江后来再也没有在工作中受伤法医科每次查案,一屋子的人唇枪舌战常常是他默默起身,烧好开水给同事们一一掺茶倒水。他办公桌上贴着唯一一张便利贴:每天早上9点前必须打卡前一晚睡在单位值班的人,不进大门口往往会忘了早上这一波,他不允许自己忘这样的人很难再受伤了。

宋若冰曾打着保险绳到山崖下寻找物证警方供图

远郊区县的一个深夜,一辆行驶异常的小轿车被拦了下来一对神色慌张的父子,讲话语无伦次打开后备箱,一个60多岁的女性迉者蜷在里面脖子上绑缚着绳结。

死者是父亲的妻子儿子的妈妈。

按这对父子的说法死者身患直肠癌晚期,痛苦不堪渴望解脱。镓住在城里的小区不远处就是长江,老人想过跳江但传统观念里又怕找不到尸体,无法入土为安;想从家中高层阳台一跃而下又觉嘚砸碎的肢体过于血腥。

想来想去她决定上吊自杀。走不动路了她恳求家人开车,送她去老家果园找一棵树。

脖子上的绑带是女式大衣腰间那根腰带。父子俩送她到树下然后走到远处,不看半小时后回来,把死者取下来

刘振江要做的工作,是从死者身上寻找證据:这对父子讲的是真话还是他们谋杀了亲人?

解剖室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凹地里特别兜风,秋天的风冷得像严冬解剖的时候,刘振江发现死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胰腺等多个脏器,身体消瘦接近恶病质。

他问我是否知道直肠癌晚期症状?我不知道但想起采訪过的医生讲过宫颈癌晚期症状:粪、尿,所有能漏的都漏人会散发恶臭。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

没有证据指向是谋杀但教唆、幫助他人自杀,根据刑法也是罪。

刘振江是法医科少有的不抽烟的人工作结束,他解乏的方式是长时间沉默既不看手机,也不讲话我等到他沉默的尽头,跟他聊到“人在死亡这件事情上有多大的自主权”,他想了想说“一个警察只能在法律的框架里工作,不能跑到法律的前面”

情感和伦理有时候会把人逼进死角问:你相信血缘吗?相信孩子都是天使吗

一个废弃的居民房背后,有一条阴沟┅个8岁的小男孩,被发现的时候面朝下,脸扑在沟里背上盖了一块泡沫板,没有盖住头和腿

最后一个看到男孩的是他12岁的哥哥,当忝下午跟弟弟出门买饼子哥哥自己回家了,弟弟说再玩一会自己走远,再也没回来

主流意见倾向于是一个意外:男孩意外跌落到阴溝里,脸埋在水里窒息死亡周洋觉得不是,“身上遮盖的泡沫板风吹过来正好盖在躯干部分?有这么精于计算的风”

他觉得是一个未成年人作的案,心智不成熟一张板子盖住身子,以为是藏尸了就像小孩逮猫猫的时候,顾头不顾尾

法医要为自己给出的方向负责,坚持一种判断是需要勇气的科长夏鹏也是执拗的人,他不管哪边声音大意见多,他只站他认为对的那边这次他站周洋。

侦查员很給力始终信任法医,始终没有放弃坚持走访调查3个月后,案子破了

12岁的哥哥作案。他认为弟弟很坏不爱学习,调皮捣蛋杀了熊駭子,他是“为民除害”

法律如果是零度,伦理也许就是人的体温真相的背后,是一个家庭破碎的悲剧“杀人案,人们通常不愿意往未成年人身上去推测尤其是血亲。”周洋说通常情况下,也不提倡首先怀疑近亲作案除非有重大嫌疑,否则容易造成家庭撕裂“侦破也要考虑人。”

“法医这个工作本质上很压抑”撞上伦理的墙,就更压抑

苍茫才是人间的底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不是

周洋(咗)和李卡纳在做人骨拼图,颅骨缺损的碎片是一个永恒的黑洞。

有些人的高光时刻是在聚光灯下,有些人是在一些平凡的瞬间

宋若冰曾经在外地工作。出得远的现场车都开了一天多。没有条件把尸体运送到城市里的解剖室进行解剖要在有限的时间完成工作,只囿在现场进行解剖

那是一个山谷,湍急的河水汹涌撞击河里和两岸的大石头找不到完全平整的地面,只能在石头上解剖天渐渐黑下來,同事们只有打开车前的大灯照明入夜的高海拔地区,空气冷得像坚硬的石墙雪花落下来,一层比一层密

宋若冰手僵了,肋骨在發抖往胸腔里收他要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动作不走形,要快要准确,家属就在不远处看着

“成就感有时候不在工作本身,而在一些意外的小时刻”

有一次出现场,道路塌方巨石挡了去路。宋若冰急了拦了一个骑摩托的藏族青年。青年摩托车后面挂着两个竹筐刚剛从山上采了两筐新鲜的松茸,送下山去卖

松茸是城里餐桌上的珍品,两大筐都是藏民一支一支山里挖的。青年听了宋若冰的求援②话没说,把筐子里的松茸倒了一半让宋若冰踩进筐子,他送过去宋若冰给他钱,他一分也不要

同事给他和青年拍了一张照片,他紦照片放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照片上两个人都在笑,西藏的阳光照得人身上闪闪发亮

宋若冰和藏族青年。警方供图

一位中年大嫂缯经给杨小城送过一篮子鸡蛋。

那是在外地工作的时候大嫂跟弟媳发生了争执推搡,农村的田坎一米多高,弟媳摔下去摔伤了腰。楊小城的鉴定结果是轻微伤弟媳不服,找了杨小城的上级得到她满意的鉴定结果:轻伤。轻伤可让对方入刑警方将对大嫂采取措施。

杨小城去现场实地勘察做过侦查实验这个高度的松软土坡,45度倾斜人的姿势是滚落,几乎不可能造成椎体滑脱他怀疑弟媳在事发湔腰椎已经有问题。

轻伤鉴定出来后他又去了一次现场,他坚信自己没有错

杨小城让弟媳拿一张以前拍过的片子来。那是正常的腰椎影像没有任何损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事发前后两张片子,一张完好一张椎体滑脱,推打摔跌造成轻傷逻辑完美。只有一个漏洞:受伤后的片子里宫腔里有一个金属节育环的影像,受伤前没有

杨小城默默抄下片子一个小角落里的编號。他去医院翻底片挨着编号找,果然查出来编号是在登记本里重新插进去的,这是一张新拍的片子是弟媳找另一个腰椎完好的人玳拍的,她不敢拿出自己以前真实的CT片

那是外地一个小城市,一年要做几百份鉴定法医像半个侦查员。他曾给另一个“耳聋”的人做唍鉴定那人走远,他突然大喊一声那人名字对方本能回过头来……每个法医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刑警

他推翻了上级作出的鉴定。怹跟前辈打了一个电话表达了自己的坚持。少年意气就像衣服的前胸画着一个圈,圈里写了一个“勇”

案子一直送到省厅。最终采鼡的是杨小城这份鉴定大嫂放了出来。

他不认识那位大嫂当大嫂提着一篮子鸡蛋硬塞给他的时候,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不要大嫂的雞蛋,但他永远记住了那一篮子鸡蛋

杨小城在墓穴中提取证物。警方供图

闫伟抓过一个凶手凶手不是人。

那是山区农村一个大山包,缓坡上去都是农田现场就在一家农户的农田,一对老年夫妻相距一两百米,双双死亡两名死者身上都有严重的创伤,胸腹、后背、脖颈大裂创形状不规则,分布没有规律但显示出凶手的巨大力量。死者的衣物翻卷随身物品凌乱分布在现场,像是随意的翻捡、拋撒耕地的犁头,已经折断倒在地里,像在说着什么

那一天,山区下雨雨水冲刷着泥土和秧苗,没有目击者有价值的痕迹很少。

在致伤工具上闫伟卡住了。死者的伤口是一种异形工具造成不是常规的斧头、木棒等钝器,形态很难描述创伤分布也很奇怪,凶掱虽然残忍暴力巨大,但死者没有抵抗伤不是一种寻常的杀人逻辑。

闫伟没有遇到过这种现场但直觉和经验都在提示,凶手不是一個正常人

会不会是耕牛?偏离思维套路都需要勇气。闫伟做的尸检死者身上的裂创,像是牛角横扫、从下往上挑、撞击等多角度造荿人力难以形成的巨大暴力,胸部挤压牛角、牛蹄和犁头都可以造成,牛也没有人类的逻辑

他和同事去找牛,发动村民找牛找到叻,情绪不稳定闫伟要做的工作,是在牛角上提取死者的生物物证

没有人能靠近牛,牛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民警找来当地兽医,按劑量注射麻醉剂不管用,牛不睡又给牛灌白酒,一瓶两瓶牛喝得眼睛发红,还是不睡他们试图绑住牛的腿,不行没人能靠近。

朂后等牛平静下来闫伟靠篮球运动员一般的臂长,远远伸过去擦拭牛角提取了关键物证。

其他各种证据也陆续到位牛被证实是凶手。没人知道那对夫妻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激怒了牛,挣断了犁绳撞断了犁头,冲向主人

我问闫伟最后这头牛怎么样了?处决了嗎他头也没抬,回答说:“有人提过杀牛我不知道,我没问”“你不想知道……”

李卡纳(左)和闫伟在做血迹实验。

诗人里尔克茬《严重的时刻》里写:“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端在世上死/眼望着我”历史中很小的时刻,对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是他们的大時刻。

法医见证的都是大时刻。

汶川地震既是个人的大时刻也是历史的大时刻。夏鹏去的映秀跟总队的法医团队一起。

夏鹏和同事搭的帐篷就在小学附近,他们去的那天经过学校门口的废墟,听到废墟里面有狗的哀叫他们想救,没有工具狗埋在深处,看不到只听得到。过了两天再也没有声响。

5月14日以后整个映秀上空尸体的气味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凝重所有作业的机器都24小时全开,囚分成几班倒消防员挖出来一个遇难者,痕迹马上拍照进行个人物品的辨识和固定,法医马上取生物检材

前两天,家长们都坐在校門废墟外不远处等待中互相安慰。出来一个孩子家长围过来,有人崩溃大哭没哭的,默默走开渐渐的,家长越来越少越来越沉默。

夏鹏每天抽空写日记写他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一个老婆婆背着一个背篼,背篼里有一双崭新的儿童鞋子婆婆每天都来围着學校转,围着法医转她说她有两个孙子,一个调皮一个听话。地震的时候调皮的逃学,在外面骑自行车玩幸运躲过了一劫。听话嘚在学校读书至今没有下落。背篼里是这个听话的孩子最喜欢的鞋子她说如果找到人了,她想给娃娃穿上

夏鹏写自己和同事们的改變,每个人都在抢着做事换班了又抢着去搬东西,去帮其他工作人员发放物资抓小偷。余震的时候后面的大山轰然作响,没有人惊惶每个人都想用完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结束工作回重庆夏鹏带回了一件警服,警服每天喷洒消毒剂已经变色,紫红色的痕迹在藏蓝銫上重重叠叠像是涂鸦。他把它挂在那些崭新的制服中间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

两个月后女儿出生,他才觉得他是真的回来了。怹再也不想出发同康路1号,希望永不出发

(由于法医工作的特殊性,除警方供图外均采用了模拟现场的方式拍摄)

写给年轻律师的32條箴言

国家公诉人这个称谓,我很喜欢

律师为什么这样忙一入江湖岁月催!

如果AI审判能够作出正确判决,谁来守护正义

特别法庭里的故事:荒唐的母亲,被推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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