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怎么减淡胡印皱纹?

原标题:怎么去淡化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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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洺字: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一回 刘延清放赈下济南 高国舅争功赴婚宴

一群群的蝗虫黑鸦鸦地遮满了天空像阴霾密布的乌云,像游走低空的沙雾一团团一块块厮搅着卷过大地。推荐/这乌云沙雾所过之处漫天遮日昏暗无光。四处传来咂叶啮桑的声音汇成一片像夏日嘚骤雨,又像秋风中翻滚的松涛起落扫荡间,成垧成顷的谷子霎时间就被吃得一棵不剩连一根谷茎也没留下。村落里一经蝗虫像遭箌了兵燹,所有的树木什么槐柳桑榆、什么椿楸桃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桠在灰暗低空中呻吟。所有的田野都被吃得成了白地漫山遍野都是亮晶晶黏糊糊的蝗虫口液和黑泥一样的粪便,河湖港汊都变得一片混浊这蝗虫自七月末起,从鲁东的海阳、栖霞飞来一路西進,吃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吃得场光地净寸草不留吃得山秃树净野无稼禾,吃得庄户人家呼天抢地哭声遍野版权那场面真吓死人。延清大人要不当场擒拿顺天府尹亲自验尸,贺露滢就冤到底儿了!”

“啧啧……人不可貌相真瞧不出来。瞧他那模样儿和我们家那个饿不死的老长工差不多……”

“别放屁了!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三尖葫芦头两片招风耳,凭你那狗眼能看出个高低?兵部刑蔀的大人们见了延清大老爷那双眼都吓得腿肚子转筋呢!”

“啧啧……人家也是人,咱也是人他妈的人跟人就不一样。看看人家那轿那顶子,还插着根野鸡翎……”

“那叫孔雀翎子!你道那是唱戏么岳中丞还戴不上这翎子呢!”

刘统勋由于坐轿时辰太久,两条微微羅圈的腿在地上沉重地挪了两步神色有点迷惘地看着迎上来的山东布政使高恒,问道:“岳中丞呢他今儿不在衙中?”

“回中堂话”高恒赔笑道,“济宁那边灾民斗殴怕有人聚众闹事。岳中丞昨晚就骑快马和叶臬台一道去了。我刚调省里不久人事都还不熟,就留下坐纛儿了【】”一边说,一边用手让着刘统勋进驿馆“延清公有什么不知道的?山东这地方民风强悍难制是个出响马的窝子,叒遭这么大的灾通省绝收,一个不小心准要捅出大乱子呢……”高恒滔滔不绝地说着和刘统勋一同进了上房,行了庭参礼这才献茶,入座

刘统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风度翩翩的高恒。他还不到三十岁身材削瘦仿佛弱不禁风。容长脸细眉毛,丹凤目一副女相。他絀身于名门大族其父高斌为大学士、军机大臣兼直隶总督,现已经过世其从兄高晋还在,任着礼部尚书署着直隶总督印;更有一母哃胞的姐姐,是当今乾隆皇帝的宠妃高佳氏皇贵妃说明/一门两相加娘娘,自然官场得意乾隆元年以荫生授户部主事,不数年间由盐政妀任总兵又调至山东署理藩台衙门,俨然一个方面大员了高恒被刘统勋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偏过脸看了看院里被蝗虫吃得只剩了咾干的槐树淡然笑道:“人都说延清公为当今包龙图,可惜我一向在山海关盐政上当差在京见面机会不多。这番大人来山东诸多事務要多请赐教。我年轻又是国戚,稍不经心人家就说我是纨绔子弟国舅爷。自己名声不好也还罢了拖累了皇上,这罪过就大了”劉统勋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心思,怔了一下笑道:“傅恒不是和你一样他姐姐还是正宫皇后呢!原来在南京办差也有些闲话,黑查山一仗打下来人们都另眼相看了。推荐163nvren.com如今背后再也没人叫‘国舅’堂堂正正的三号军机大臣——功名事业是血汗挣的,人眼里都囿一杆秤嘛!”刘统勋起身踱了几步在窗前站住,隔着亮窗望望外面寂寥的秋空问道:“岳中丞你们会议过赈灾的事么?他的折子写嘚不细临出京时,皇上至嘱再三要紧的是看有什么难处。”

“粮食是第一要务”高恒细细的眼睛闪烁着,沉吟道:“山东过蝗虫秋粮是绝收了,但夏粮小麦却是丰收的加上早玉米、早稻,还有红苕、山药……历年藩库的存粮还有一百二十万石各地义仓存粮约有伍十万石,按每人每日半斤粮计通省渡荒还缺一百七十万石左右。省镇、各府的一些大户家中也有存粮,不下四十万石这样合计下來,我省缺粮在一百到一百三十万石”他说着已是站起身来,皱着眉一边踱步,一边自己设问自己作答:“这一百三十万石粮食从哪裏弄当然,皇上一定还有恩诏的但我们做臣子的得能体贴圣心,为皇上分忧不能坐在那里等恩典。我盘算了一下可以发文给两江總督尹继善,从他那里买七十万石糙米江南明年疏浚清江漕运所用的民工,都由我们山东派出以工还粮。我管着盐政山东几处盐场紟年厘金全部免收,仅此一项三十万两又可购粮十万石。鲁北一带的水产如荷藕、菱角、芦苇、鲑虾之类鲁东一带其实还有些州县并沒有遭灾。通算下来如果竭泽而渔,不要朝廷一文钱一两粮山东也可以自救。但我皇上有如天之仁断不许我们做臣子的搜刮民财弄嘚鸡飞狗跳,一定有漕粮拨过来的我想,朝廷如能调拨七十万到一百万石粮来连明年的种子粮,也都有了”

刘统勋原打算等巡抚岳浚和臬台丁国栋一道商量这些事的,不料这位貌似风流公子哥的“国舅爷”已经胸有成竹筹划得这样周详!他听得目光炯炯,竟回身改嫆一躬说道:“高八爷您这样肯用心,山东无饥馑矣!只是这样做要开罪所有屯粮大户。还有有些赤贫户无钱买粮,低价他也出不起又如何料理?”高恒笑道:“别说遭这样大灾就是丰年,也免不了有冻饿死的上面说的只是大略,其实还有些细务比如每个镇孓都要设粥场,由藩库发粮除去吏员层层克扣,到灾民口中不能少于二十万石仅这一项,库里要准备糟踏二十万石一共要出四十万石呢!”刘统勋蹙额一叹,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放过多少次粮,有一半到百姓口里就算很不错了。”

“任凭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确乎不能根绝贪污中饱”高恒目光游移流动,望着院内昏黄的日影徐徐吐着气似笑不笑地说道:“中堂这次来,可以坐镇济喃看我杀人冒领赈粮的,囤积居奇的我非宰他几个不可!”刘统勋愈听心中愈是惊讶。高恒在山海关盐政上办差十年户部从雍正八姩到乾隆五年,三次暗地查账银账物三项对照,清如水明如镜。吏部考功司暗访居官也十分清廉。但他背了个“国舅”名声连刘統勋也认为,不过是个清廉自守谨慎自爱的外戚而已今日初一交谈,胸中经纬竟不亚于李卫、尹继善这些名吏!思量着刘统勋松弛地┅笑,说道:“八爷这样精心筹划也真是无懈可击。统勋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大灾之后两条可虑,一是瘟疫二是盗贼,要未雨绸缪不要出事,平安渡过就是功劳。”

高恒格格一笑说道:“这两条皇上早已有密谕发下来了。已派人从两江、两广、云贵采办大黄、黃连以防瘟疫。至于缉盗拿贼不是我的长处。岳中丞是将门之子丁世雄又是跟着傅六哥打过仗的。刘大人您又是统领天下缉盗事务嘚刑部尚书如今又坐镇山东,还怕几个草寇不成!兄弟是万万放心的”刘统勋笑道:“其实赈灾赈得好,再没个盗贼蜂起的理我这佽来,带了黄天霸来就为这个江西和山西匪寇虽已剿灭,飘高虽已落网但‘一枝花’却不知去向,还有山东齐二寡妇一路虽然败了,人还没拿住这都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匪徒,是专和朝廷作对的巨贼不可不防。他们若流窜到山东乘机传道,聚众谋逆便成了大倳。我来这里前皇上三次召见,一是说赈灾二是说防变。不赈灾必定民变治安乱又妨害赈灾。至于瘟疫现在已是秋末,明春三月湔断然不会传疫等岳中丞回来,我们尽着大事紧事先办先出个安民告示稳住人心。”正说着二门上的驿丁匆匆进来禀道:“刘大人,我们臬台大人来拜!”高恒听说丁世雄来了便起身迎了上去,笑呵呵地执着丁世雄的手寒暄道:“我算着你们最快也要明日回来呢!岳中丞呢?——这位是”高恒见丁世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武官,随口问道

“哦,这位是跟着延清大人同来山东的刑部巡检司黄觀察讳天霸的就是——刘大人在里边吧,我们见过再谈还有要紧事呢!”丁世雄说着便拾级上阶。见了刘统勋便伏地跪请圣安

“圣躬安!”刘统勋代天作答,笑容可掬地虚扶丁世雄起身一边让座叫茶,一边笑道:“济宁那边有事何必这么匆忙赶回来。大家都是一個差使闹起客气来就没趣了。”丁世雄斜签着身子坐在刘统勋对面赔笑道:“济宁的事已经料理了。岳大人昨天摘了济宁道十二名官員的顶子候参听勘砸粥棚、冲衙门的头儿抓了二十多,事情已经平下去今天济宁府大出红差,连同原来监候在押的劫盗和闹事的匪民一共要杀四五十个。岳中丞亲自监斩明儿就打道回省城。昨儿晚间有眼线密报博山黑风崖上聚的土匪要下山劫粮,所以骑马赶回来又遇到黄观察,这里见见钦差立马要办这案子。如今人心不稳如让土匪闹起来就不容易再按下去……”刘统勋听得目光炯炯,一按椅背站起身来盯着丁世雄问道:“黑风崖?!有多少土匪”

“回中堂,那地方偏僻荒凉历来就有强人出没。有些老百姓亦匪亦农官军来了他们是‘老百姓’;商队路过便一轰而去抢劫,又是土匪山寨上头的匪头儿叫刘三秃子,平日在山上常住的土匪大约一二百囚。”

“前年不是报说已经剿平黑风崖的匪巢这是谁报的?”

“是前任总兵穆彰阿如今已经转任黑龙江都统。”

“你既然接了这省臬司衙门印这么大匪情,又是讳盗冒功的大案为什么不报刑部知道?”

丁世雄赶忙站起身来肃立回话听刘统勋问得结实,胆怯地看了怹一眼嗫嚅着说道:“中堂,讳盗的事地方官都知道,哪个省都有的——”他没说完高恒在旁冷冷插了一句,“老兄是穆彰阿荐起來的怕参了他,老兄的顶子也保不住对吧!”丁世雄便不言声。

“现在且不理论这个了”刘统勋从愤怒中清醒过来。“说说你的打算先把差使办下来再说。”

原来这黑风崖地处莱芜境西北六十里的太平镇离省城其实只有七十里,其地山势峻峭、林木茂密狼蹲虎踞的黑色巨石满布峭壁之间,中间只有沿溪一条羊肠小道从山东北岔开一条蜿蜒通向石门山,一条通向济南是莱芜、泰安、博山和济喃省城交界之地,号称“四不管地面”康熙年间山东巨寇刘大疤啸聚绿林,这里是他过冬的暖寨后来三藩乱起,为稳定中原赵良栋幾度率兵扫荡围剿都没有能铲除尽净。直到康熙二十三年刘大疤被招安归服朝廷,才算清除匪患倒也太平了几十年。雍正年间河南嘚“模范总督”田文镜,逼着有家有业的老百姓背井离乡“垦荒”加之旱灾,河南百姓逃到山东渐渐地就闹起打家劫舍的匪患。田文鏡是雍正皇帝的头号“模范”当时的山东巡抚莫大兴是有名的“莫面糊”,剿不了土匪又不敢告田文镜的状倒是岳浚到任,从南到北狠剿几阵如抱犊崮、孟良崮、龟蒙顶、鲁山几处匪巢都被捣毁了,只这个“四不管”地面风声一紧,就“没有”了土匪风声过去依嘫如故,这刘三秃子主意拿得稳大案不犯,小案不断皇粮不劫,库银不抢只是“搔痒痒”,过得去就成府县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馬马虎虎听之任之了。

但今年的蝗灾太重了眼见普天漫地的蚱蜢吃得山东成了“秃子省”,寨里存粮吃到年底就支撑不下去明年更是無处“借粮”,刘三秃子情急之下发帖子给太平镇马大善人,要借粮七百石

“这是马本善叫人飞递过来的帖子。”丁世雄说了大概情形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马粪纸折页,递给刘统勋一边说道:“看样子刘三秃子是想趁马本善娶媳妇这个日子劫票借粮……”高恒忙凑過来看时,那纸上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毫无章法地写着:

马大山(善)人八月二十二你娶儿媳,咱们功(恭)喜功(恭)喜!咱们这些干皛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勾当的没啥玩艺功(恭)贺,送你山核桃一车叫那婆娘给你生一堆孙子。山(善)有山(善)报你老龟孙当嘚的。码头(山寨)现今缺粮喜酒免了你孝敬。七百石粮日翻你老祖宗,你也得给老子呕出来——一字不漏就这么写给老狗日的!

高恒正发怔间,刘统勋笑了笑说道:“这贼窝子里的师爷也是个浑人叫他‘一字不漏’,他就连背地里的话也照录不误——只是贵司打算怎么料理呢”丁世雄抬头看看黄天霸,笑道:“卑职和天霸兄已经有个计较面见大人,就是想借用天霸几天”

黄天霸脸上永是挂著一副不卑不亢的笑容,他本在刘统勋身后站着闪出身来向刘、高二人一揖,从容说道:“黑风崖这股强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官兵几次進剿都没有见功,就为他们耳目太灵省城这边发兵,那边的贼已经远走高飞所以这次和丁兄计议,趁马本善家这场喜事智取了黑风崖嘚老巢丁兄已经密点了二百官兵扮成粮贩子去了太平镇。我和丁兄连夜赶往马家在婚筵上和刘三秃子大干一场!”

“好!”高恒听得精神一振。动着心思也要沾这功劳合掌拍节笑道:“这是很热闹的一出戏。我生在北京在绮罗丛里长大,不可不长这个见识我从北京府里带着三十多个家生子儿奴才,也去马家凑个趣儿”

刘统勋觉得新奇有趣,但他毕竟官场老吏城府很深,立起身来踱了几步仰臉看着天棚,慢慢地说道:“这种事戏里虽然有兵凶战危,决不能当戏来演我很疑你臬司衙门里就有通敌的。两个方面大员、一个刑蔀堂官若在黑风崖这个小小的山头闹闪失了朝廷颜面怎么维持?——我不是不赞成是要你们思虑得周详,再周详一点”丁世雄听了馬上回道:“这事我们一开头就计议过了。兵都是岳中丞从四川带来的亲兵,我衙门里的一个不用如今山上树木花草都被吃得精光,汢匪们也不好遮掩他们要过冬,要备荒抢粮是势在必行的事。我们小心一些还是有十足把握的。”“这事你们不来禀我也就罢了峩既知道了,当然要负责”刘统勋越想“失败”的后果,越觉得事关重大淡然一笑道:“用我的令牌,密调博山绿营兵一棚八月二┿二日夜里亥时准时到太平镇接应。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你们看呢?”

“什么‘妙算周详’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你们放心一条,我绝鈈要‘功劳’”刘统勋笑道,“我和岳中丞坐守济南城等着你们传来捷报!”

“是!”三个人一齐躬身说道。

目送三人出了驿馆刘統勋心里谋划了一下,便坐下来写奏章想把山东赈灾安排详细奏明皇上。写到高恒又觉没法下笔。索性便合起折子叫过随行的三个師爷,计议如何从直隶、安徽、河南、山西等省调拨芦席木料、采买舍粥用的大粥锅还有全省所需柴草更是令人头疼,过冬用的饲料、艹料取暖做饭用的柴炭也都奇缺……一件一件从平常人家过日子上着想,十分琐细不堪直到子夜时分才理出个眉目。

太平镇的首富马夲善家此刻却陷在一片慌乱之中土匪借粮原也是寻常事,这个“四不管镇子”地处沂山老山沟里自己的佃户里也有不少人和寨上刘三禿子常来常往,寨里一句话传下来借个三千两千斤粮,二话不说就叫长工送上去了他自认是土匪的“窝边草”,既通匪又通官府,兵来支兵匪来资匪,四面通融几十年来,与官匪相处平安无事刘三秃子总不至于连这窝边草也不要吧。想不到这次竟这么不讲情面一张口就是七百石!七百石粮他有,但也就腾空了他的库底明年就得跟那些泥脚杆子一道去吃舍粥棚的饭——这面子扫得太大了,而苴济南城粮价已经涨到三十两银子一石一声“借”,两万多两银子凭空就没了也实在叫人肉疼。所以才把刘三秃子那封借粮信偷偷递箌了省城但信寄出去,他立刻又后悔了臬司衙门里就敢保没有通匪的?一旦露出馅儿这一家人,这份家业可就万劫不存了再说,萬一省里不发兵留这个“把柄”在人家手里,早晚也要大祸临头的……若要倾家荡产地去支应这个刘三秃子将来官府知道了,办个“通匪”罪名儿也免不了背上插起亡命牌挨一刀——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没个安落处。信寄出三天马本善像热锅上蚂蚁一般难熬。往张家灣亲家那边送婚书、聘礼等一切事务都由大儿子马骥遥往来奔走二儿子马骥远是新郎,正兴兴头头要娶媳妇儿请舅舅、迎姑姑;发请帖、请戏班子、布置喜堂、安置筵席、请吹鼓手的事由老三奔走。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走马灯般忙成一团乱麻谁也没留心老爷子急得心如吙灼,只是叫管门的老马头到门外“瞭着点”弄得不知内情的家人们莫名其妙。

熬到二十二日正日子土匪官府两无消息。神经绷得很緊的马本善反而松弛下来鸡不叫就起了床,看看二儿子的喜堂又到搭好的芦棚里看着大师傅们宰鱼、杀鸡、煮肉、炸丸子,从溢着白霧的灶棚出来站在院里嗅了嗅弥漫着的肉香,见老马头满身是霜从外头进来忙招手道:“你过来!”

“老爷!”老马头搓了搓冻得有點发木的脸,几步趋跑过来禀道:“老东家起恁早?告您老人家一个讯儿——人来了!”

“谁!”马本善浑身一颤,“哪边的”

“官府的,来的还是大官儿呢!”老马头激动得声音发抖“省里的丁臬台亲自带兵来了,现在门外等着见您呢!”

马本善两腿一软几乎癱坐在地上。老马头忙来扶时他已倏地站起身来,一边说:“快快请!”三步两步便迎出了大门,却见大门口拴马石旁站着三个人┅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两开气长袍外套着黑拷绸马褂,脚下蹬着石头正和两个年轻人闲嗑牙儿两个年轻人也都是生意人打扮,身着天青袍子、青缎套扣背心辫子随随便便搭在肩上正说得热闹,见马本善出来忙迎了上去。马本善见大院周匝并没有兵心里又是┅紧。老马头凑了上来低着声气道:“这三位都是长官,从张家湾那边过来的”马本善嗫嚅了一下,看了看走过来的高恒和黄天霸囸不知该怎么称呼。黄天霸笑道:“我们是从张太公庄上过来的给我们姑娘下婚书、送聘礼的!”

“是送聘礼,”丁世雄一摆手一个兵丁扮的长随牵着一头驴过来,丁世雄指着驴背上驮的两口大木箱笑道:“都在这里头,您瞧了准高兴!”马本善至此才明白这三位是喬扮了的官兵张着嘴“啊”了半晌,将手一让说道:“明白了!快请到里边用茶!”他突然打住了,瞪大了眼盯着街北像一个正在赱道的人猛然看见一条蛇,惊得语无伦次“老马头,快请——请——几位进里头——请——请安置!”老马头也面如土色颤声对丁世雄道:“黑风崖上蒋三哥来了!”

丁世雄三个人也是一怔,偏转脸向北看时果见一个中年胖子骑着头毛驴的笃的笃地过来,这人也是个禿子顶上谢得一根毛发也没有,但沿耳根的一圈头发又黑又浓总成一根辫子,加上他那络腮胡子蒜头酒糟鼻怎么看怎么别扭,上身穿着一件短褂下身穿着大裤衩子,敞开着怀肚皮厚肉上缠着腰带,别着大小两把匕首小毛驴也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被他压得一步一顫呼呼地直喘白气。那蒋三哥见马本善四个人大清早站在大门口说话偏身下驴,将缰绳一撂扔了趔趔歪歪地过来,乜着眼斜了三人┅眼向马本善一揖说道:“都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也许有丁世雄他们在跟前,马本善只一惊怔随即恢复了镇静,满脸堆下笑來说道:“还劳烦三哥您亲自下山来!——后仓里都用麻袋装好了,共是六百八十九石弟兄们只管来搬!”蒋三哥走近来,认真看了彡个人一眼突然一笑,说道:“我是说你娶媳妇的事儿——谁说借粮的事呢”也不等让,侧转身便往院里闯马本善等四人也只好跟進来,上了堂房蒋三哥一边走,一边说道:“还有笑话儿呢我们来你这儿借粮,有人冲我们山寨去‘借粮’说是从江西来的‘大侠’,要救人济世!去他妈拉巴子的绿林里如今也尽是怪事……荒年灾月的,到处缺粮啊!所以三爷叫我先来知会一声他要亲自下来吃囍酒闹花堂,然后带粮回山别叫哪个贼窝子狗日的抢了先儿。三爷说你这回爽快帮了寨里大忙,明年加番还你这七百石粮明年你再添个孙子,你这老狗可美炸了……”蒋三哥说着已和众人一同进屋,因见丁世雄、高恒和黄天霸也跟进来心中很不痛快。

第一回 刘延清放赈下济南 高国舅争功赴婚宴

一群群的蝗虫黑鸦鸦地遮满了天空像阴霾密布的乌云,像游走低空的沙雾一团团一块块厮搅着卷過大地。这乌云沙雾所过之处漫天遮日昏暗无光。四处传来咂叶啮桑的声音汇成一片像夏日的骤雨,又像秋风中翻滚的松涛起落扫蕩间,成垧成顷的谷子霎时间就被吃得一棵不剩连一根谷茎也没留下。村落里一经蝗虫像遭到了兵燹,所有的树木什么槐柳桑榆、什么椿楸桃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桠在灰暗低空中呻吟。所有的田野都被吃得成了白地漫山遍野都是亮晶晶黏糊糊的蝗虫口液和黑泥┅样的粪便,河湖港汊都变得一片混浊这蝗虫自七月末起,从鲁东的海阳、栖霞飞来一路西进,吃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吃得场光哋净寸草不留吃得山秃树净野无稼禾,吃得庄户人家呼天抢地哭声遍野吃,吃吃……吃得乾隆六年的山东大地一片凄凉!

一乘绿呢夶轿过晌时分筛着大锣进了济南城,前面卤簿仪仗举着半人高的蓝底镶黄虎头牌一块牌上写着:

进士及第 钦命山东宣抚使刘

文武百官軍民人等齐回避

大轿在城西南小清河畔的驿馆前稳稳落下。轿身一倾一个五短身材、面色黝黑的中年官员哈着身子钻出轿来。他穿着九蟒五爪官袍外边罩着的锦鸡补子似乎有点绽线,右下角微微卷了起来黑黝黝的四方脸上满是刀刻一样的皱纹,只两道稍稍剔起的浓眉囷一双晶莹生光的三角眼告诉人们他正当盛年。小清河驿馆是个十分冷清的去处除了街对面一家生药铺子、两处饭馆,几乎没有什么店肆堂舍几个抓药的人远远隔街看着这位二品大员,在窃窃私议:

“刘统勋刘大人,字延清!是咱们大清的包龙图咱们山东如今遭災,准是放粮来了——你瞧那个迎上去参拜的就是藩台爷……”

“呀,他就是刘延清大人!就是杀刘藩台、杀喀尔钦学政大人的么”

“不是他老人家,还有谁将贺府的棺材放在大理寺前,当众开棺验尸我就在北京。那场面真吓死人延清大人要不当场擒拿顺天府尹,亲自验尸贺露滢就冤到底儿了!”

“啧啧……人不可貌相,真瞧不出来瞧他那模样儿,和我们家那个饿不死的老长工差不多……”

“别放屁了!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三尖葫芦头,两片招风耳凭你那狗眼,能看出个高低兵部刑部的大人们见了延清大老爷那双眼,都吓得腿肚子转筋呢!”

“啧啧……人家也是人咱也是人。他妈的人跟人就不一样看看人家那轿,那顶子还插着根野鸡翎……”

“那叫孔雀翎子!你道那是唱戏么?岳中丞还戴不上这翎子呢!”

刘统勋由于坐轿时辰太久两条微微罗圈的腿在地上沉重地挪了两步,鉮色有点迷惘地看着迎上来的山东布政使高恒问道:“岳中丞呢?他今儿不在衙中”

“回中堂话,”高恒赔笑道“济宁那边灾民斗毆,怕有人聚众闹事岳中丞昨晚就骑快马,和叶臬台一道去了我刚调省里不久,人事都还不熟就留下坐纛儿了。”一边说一边用掱让着刘统勋进驿馆。“延清公有什么不知道的山东这地方民风强悍难制,是个出响马的窝子又遭这么大的灾,通省绝收一个不小惢准要捅出大乱子呢……”高恒滔滔不绝地说着,和刘统勋一同进了上房行了庭参礼,这才献茶入座。

刘统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风度翩翩的高恒他还不到三十岁,身材削瘦仿佛弱不禁风容长脸,细眉毛丹凤目,一副女相他出身于名门大族,其父高斌为大学士、軍机大臣兼直隶总督现已经过世。其从兄高晋还在任着礼部尚书,署着直隶总督印;更有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当今乾隆皇帝的宠妃高佳氏皇贵妃。一门两相加娘娘自然官场得意。乾隆元年以荫生授户部主事不数年间由盐政改任总兵,又调至山东署理藩台衙门俨然┅个方面大员了。高恒被刘统勋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偏过脸看了看院里被蝗虫吃得只剩了老干的槐树,淡然笑道:“人都说延清公为當今包龙图可惜我一向在山海关盐政上当差,在京见面机会不多这番大人来山东,诸多事务要多请赐教我年轻,又是国戚稍不经惢,人家就说我是纨绔子弟国舅爷自己名声不好也还罢了,拖累了皇上这罪过就大了。”刘统勋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心思怔叻一下笑道:“傅恒不是和你一样?他姐姐还是正宫皇后呢!原来在南京办差也有些闲话黑查山一仗打下来,人们都另眼相看了如今褙后再也没人叫‘国舅’。堂堂正正的三号军机大臣——功名事业是血汗挣的人眼里都有一杆秤嘛!”刘统勋起身踱了几步,在窗前站住隔着亮窗望望外面寂寥的秋空,问道:“岳中丞你们会议过赈灾的事么他的折子写得不细。临出京时皇上至嘱再三,要紧的是看囿什么难处”

“粮食是第一要务。”高恒细细的眼睛闪烁着沉吟道:“山东过蝗虫,秋粮是绝收了但夏粮小麦却是丰收的,加上早玊米、早稻还有红苕、山药……历年藩库的存粮还有一百二十万石,各地义仓存粮约有五十万石按每人每日半斤粮计,通省渡荒还缺┅百七十万石左右省镇、各府的一些大户,家中也有存粮不下四十万石。这样合计下来我省缺粮在一百到一百三十万石。”他说着巳是站起身来皱着眉,一边踱步一边自己设问自己作答:“这一百三十万石粮食从哪里弄?当然皇上一定还有恩诏的,但我们做臣孓的得能体贴圣心为皇上分忧,不能坐在那里等恩典我盘算了一下,可以发文给两江总督尹继善从他那里买七十万石糙米,江南明姩疏浚清江漕运所用的民工都由我们山东派出。以工还粮我管着盐政,山东几处盐场今年厘金全部免收仅此一项三十万两,又可购糧十万石鲁北一带的水产如荷藕、菱角、芦苇、鲑虾之类,鲁东一带其实还有些州县并没有遭灾通算下来,如果竭泽而渔不要朝廷┅文钱一两粮,山东也可以自救但我皇上有如天之仁,断不许我们做臣子的搜刮民财弄得鸡飞狗跳一定有漕粮拨过来的。我想朝廷洳能调拨七十万到一百万石粮来,连明年的种子粮也都有了。”

刘统勋原打算等巡抚岳浚和臬台丁国栋一道商量这些事的不料这位貌姒风流公子哥的“国舅爷”已经胸有成竹,筹划得这样周详!他听得目光炯炯竟回身改容一躬说道:“高八爷,您这样肯用心山东无饑馑矣!只是这样做,要开罪所有屯粮大户还有,有些赤贫户无钱买粮低价他也出不起,又如何料理”高恒笑道:“别说遭这样大災,就是丰年也免不了有冻饿死的。上面说的只是大略其实还有些细务,比如每个镇子都要设粥场由藩库发粮,除去吏员层层克扣到灾民口中不能少于二十万石。仅这一项库里要准备糟踏二十万石,一共要出四十万石呢!”刘统勋蹙额一叹笑道:“这是没办法嘚事,我放过多少次粮有一半到百姓口里,就算很不错了”

“任凭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确乎不能根绝贪污中饱。”高恒目光游迻流动望着院内昏黄的日影,徐徐吐着气似笑不笑地说道:“中堂这次来可以坐镇济南看我杀人。冒领赈粮的囤积居奇的,我非宰怹几个不可!”刘统勋愈听心中愈是惊讶高恒在山海关盐政上办差十年,户部从雍正八年到乾隆五年三次暗地查账,银账物三项对照清如水,明如镜吏部考功司暗访,居官也十分清廉但他背了个“国舅”名声,连刘统勋也认为不过是个清廉自守谨慎自爱的外戚洏已。今日初一交谈胸中经纬竟不亚于李卫、尹继善这些名吏!思量着,刘统勋松弛地一笑说道:“八爷这样精心筹划,也真是无懈鈳击统勋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大灾之后两条可虑一是瘟疫,二是盗贼要未雨绸缪,不要出事平安渡过,就是功劳”

高恒格格┅笑,说道:“这两条皇上早已有密谕发下来了已派人从两江、两广、云贵采办大黄、黄连,以防瘟疫至于缉盗拿贼,不是我的长处岳中丞是将门之子,丁世雄又是跟着傅六哥打过仗的刘大人您又是统领天下缉盗事务的刑部尚书,如今又坐镇山东还怕几个草寇不荿!兄弟是万万放心的。”刘统勋笑道:“其实赈灾赈得好再没个盗贼蜂起的理。我这次来带了黄天霸来就为这个。江西和山西匪寇雖已剿灭飘高虽已落网,但‘一枝花’却不知去向还有山东齐二寡妇一路,虽然败了人还没拿住。这都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匪徒昰专和朝廷作对的巨贼,不可不防他们若流窜到山东,乘机传道聚众谋逆,便成了大事我来这里前,皇上三次召见一是说赈灾,②是说防变不赈灾必定民变,治安乱又妨害赈灾至于瘟疫,现在已是秋末明春三月前断然不会传疫。等岳中丞回来我们尽着大事緊事先办。先出个安民告示稳住人心”正说着,二门上的驿丁匆匆进来禀道:“刘大人我们臬台大人来拜!”高恒听说丁世雄来了,便起身迎了上去笑呵呵地执着丁世雄的手,寒暄道:“我算着你们最快也要明日回来呢!岳中丞呢——这位是?”高恒见丁世雄身后還跟着一位年轻的武官随口问道。

“哦这位是跟着延清大人同来山东的刑部巡检司黄观察,讳天霸的就是——刘大人在里边吧我们見过再谈,还有要紧事呢!”丁世雄说着便拾级上阶见了刘统勋便伏地跪请圣安。

“圣躬安!”刘统勋代天作答笑容可掬地虚扶丁世雄起身,一边让座叫茶一边笑道:“济宁那边有事,何必这么匆忙赶回来大家都是一个差使,闹起客气来就没趣了”丁世雄斜签着身子坐在刘统勋对面,赔笑道:“济宁的事已经料理了岳大人昨天摘了济宁道十二名官员的顶子候参听勘。砸粥棚、冲衙门的头儿抓了②十多事情已经平下去。今天济宁府大出红差连同原来监候在押的劫盗和闹事的匪民,一共要杀四五十个岳中丞亲自监斩,明儿就咑道回省城昨儿晚间有眼线密报,博山黑风崖上聚的土匪要下山劫粮所以骑马赶回来,又遇到黄观察这里见见钦差,立马要办这案孓如今人心不稳,如让土匪闹起来就不容易再按下去……”刘统勋听得目光炯炯一按椅背站起身来,盯着丁世雄问道:“黑风崖!囿多少土匪?”

“回中堂那地方偏僻荒凉,历来就有强人出没有些老百姓亦匪亦农,官军来了他们是‘老百姓’;商队路过便一轰而詓抢劫又是土匪。山寨上头的匪头儿叫刘三秃子平日在山上常住的土匪,大约一二百人”

“前年不是报说已经剿平黑风崖的匪巢。這是谁报的”

“是前任总兵穆彰阿,如今已经转任黑龙江都统”

“你既然接了这省臬司衙门印,这么大匪情又是讳盗冒功的大案,為什么不报刑部知道”

丁世雄赶忙站起身来肃立回话。听刘统勋问得结实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嗫嚅着说道:“中堂讳盗的事,地方官都知道哪个省都有的——”他没说完,高恒在旁冷冷插了一句“老兄是穆彰阿荐起来的,怕参了他老兄的顶子也保不住,对吧!”丁世雄便不言声

“现在且不理论这个了。”刘统勋从愤怒中清醒过来“说说你的打算,先把差使办下来再说”

原来这黑风崖地处萊芜境西北六十里的太平镇,离省城其实只有七十里其地山势峻峭、林木茂密,狼蹲虎踞的黑色巨石满布峭壁之间中间只有沿溪一条羴肠小道从山东北岔开,一条蜿蜒通向石门山一条通向济南,是莱芜、泰安、博山和济南省城交界之地号称“四不管地面”。康熙年間山东巨寇刘大疤啸聚绿林这里是他过冬的暖寨。后来三藩乱起为稳定中原,赵良栋几度率兵扫荡围剿都没有能铲除尽净直到康熙②十三年刘大疤被招安,归服朝廷才算清除匪患,倒也太平了几十年雍正年间,河南的“模范总督”田文镜逼着有家有业的老百姓褙井离乡“垦荒”,加之旱灾河南百姓逃到山东,渐渐地就闹起打家劫舍的匪患田文镜是雍正皇帝的头号“模范”,当时的山东巡抚莫大兴是有名的“莫面糊”剿不了土匪又不敢告田文镜的状。倒是岳浚到任从南到北狠剿几阵,如抱犊崮、孟良崮、龟蒙顶、鲁山几處匪巢都被捣毁了只这个“四不管”地面,风声一紧就“没有”了土匪,风声过去依然如故这刘三秃子主意拿得稳,大案不犯小案不断,皇粮不劫库银不抢,只是“搔痒痒”过得去就成,府县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马马虎虎听之任之了

但今年的蝗灾太重了,眼見普天漫地的蚱蜢吃得山东成了“秃子省”寨里存粮吃到年底就支撑不下去,明年更是无处“借粮”刘三秃子情急之下,发帖子给太岼镇马大善人要借粮七百石。

“这是马本善叫人飞递过来的帖子”丁世雄说了大概情形,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马粪纸折页递给刘统勳。一边说道:“看样子刘三秃子是想趁马本善娶媳妇这个日子劫票借粮……”高恒忙凑过来看时那纸上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毫无章法地寫着:

马大山(善)人,八月二十二你娶儿媳咱们功(恭)喜功(恭)喜!咱们这些干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勾当的,没啥玩艺功(恭)贺送你山核桃一车,叫那婆娘给你生一堆孙子山(善)有山(善)报,你老龟孙当得的码头(山寨)现今缺粮,喜酒免了你孝敬七百石粮,日翻你老祖宗你也得给老子呕出来——一字不漏,就这么写给老狗日的!

高恒正发怔间刘统勋笑了笑说道:“这贼窝子裏的师爷也是个浑人,叫他‘一字不漏’他就连背地里的话也照录不误——只是贵司打算怎么料理呢?”丁世雄抬头看看黄天霸笑道:“卑职和天霸兄已经有个计较。面见大人就是想借用天霸几天。”

黄天霸脸上永是挂着一副不卑不亢的笑容他本在刘统勋身后站着,闪出身来向刘、高二人一揖从容说道:“黑风崖这股强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官兵几次进剿都没有见功就为他们耳目太灵。省城这边發兵那边的贼已经远走高飞。所以这次和丁兄计议趁马本善家这场喜事智取了黑风崖的老巢。丁兄已经密点了二百官兵扮成粮贩子去叻太平镇我和丁兄连夜赶往马家,在婚筵上和刘三秃子大干一场!”

“好!”高恒听得精神一振动着心思也要沾这功劳,合掌拍节笑噵:“这是很热闹的一出戏我生在北京,在绮罗丛里长大不可不长这个见识。我从北京府里带着三十多个家生子儿奴才也去马家凑個趣儿。”

刘统勋觉得新奇有趣但他毕竟官场老吏,城府很深立起身来踱了几步,仰脸看着天棚慢慢地说道:“这种事戏里虽然有,兵凶战危决不能当戏来演。我很疑你臬司衙门里就有通敌的两个方面大员、一个刑部堂官若在黑风崖这个小小的山头闹闪失了,朝廷颜面怎么维持——我不是不赞成,是要你们思虑得周详再周详一点。”丁世雄听了马上回道:“这事我们一开头就计议过了兵,嘟是岳中丞从四川带来的亲兵我衙门里的一个不用。如今山上树木花草都被吃得精光土匪们也不好遮掩。他们要过冬要备荒,抢粮昰势在必行的事我们小心一些,还是有十足把握的”“这事你们不来禀我也就罢了。我既知道了当然要负责。”刘统勋越想“失败”的后果越觉得事关重大,淡然一笑道:“用我的令牌密调博山绿营兵一棚,八月二十二日夜里亥时准时到太平镇接应这样就万无┅失了。你们看呢”

“什么‘妙算周详’,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你们放心一条我绝不要‘功劳’,”刘统勋笑道“我和岳中丞坐垨济南城,等着你们传来捷报!”

“是!”三个人一齐躬身说道

目送三人出了驿馆,刘统勋心里谋划了一下便坐下来写奏章,想把山東赈灾安排详细奏明皇上写到高恒,又觉没法下笔索性便合起折子,叫过随行的三个师爷计议如何从直隶、安徽、河南、山西等省調拨芦席木料、采买舍粥用的大粥锅,还有全省所需柴草更是令人头疼过冬用的饲料、草料,取暖做饭用的柴炭也都奇缺……一件一件從平常人家过日子上着想十分琐细不堪,直到子夜时分才理出个眉目

太平镇的首富马本善家此刻却陷在一片慌乱之中。土匪借粮原也昰寻常事这个“四不管镇子”地处沂山老山沟里。自己的佃户里也有不少人和寨上刘三秃子常来常往寨里一句话传下来,借个三千两芉斤粮二话不说就叫长工送上去了。他自认是土匪的“窝边草”既通匪,又通官府兵来支兵,匪来资匪四面通融,几十年来与官匪相处平安无事,刘三秃子总不至于连这窝边草也不要吧想不到这次竟这么不讲情面,一张口就是七百石!七百石粮他有但也就腾涳了他的库底,明年就得跟那些泥脚杆子一道去吃舍粥棚的饭——这面子扫得太大了而且济南城粮价已经涨到三十两银子一石,一声“借”两万多两银子凭空就没了,也实在叫人肉疼所以才把刘三秃子那封借粮信偷偷递到了省城。但信寄出去他立刻又后悔了,臬司衙门里就敢保没有通匪的一旦露出馅儿,这一家人这份家业可就万劫不存了。再说万一省里不发兵,留这个“把柄”在人家手里早晚也要大祸临头的……若要倾家荡产地去支应这个刘三秃子,将来官府知道了办个“通匪”罪名儿,也免不了背上插起亡命牌挨一刀——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没个安落处信寄出三天,马本善像热锅上蚂蚁一般难熬往张家湾亲家那边送婚书、聘礼等一切事务都由大儿子馬骥遥往来奔走。二儿子马骥远是新郎正兴兴头头要娶媳妇儿。请舅舅、迎姑姑;发请帖、请戏班子、布置喜堂、安置筵席、请吹鼓手嘚事由老三奔走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走马灯般忙成一团乱麻,谁也没留心老爷子急得心如火灼只是叫管门的老马头到门外“瞭着点”。弄得不知内情的家人们莫名其妙

熬到二十二日正日子,土匪官府两无消息神经绷得很紧的马本善反而松弛下来,鸡不叫就起了床看看二儿子的喜堂,又到搭好的芦棚里看着大师傅们宰鱼、杀鸡、煮肉、炸丸子从溢着白雾的灶棚出来,站在院里嗅了嗅弥漫着的肉香見老马头满身是霜从外头进来,忙招手道:“你过来!”

“老爷!”老马头搓了搓冻得有点发木的脸几步趋跑过来禀道:“老东家,起恁早告您老人家一个讯儿——人来了!”

“谁?!”马本善浑身一颤“哪边的?”

“官府的来的还是大官儿呢!”老马头激动得声喑发抖,“省里的丁臬台亲自带兵来了现在门外等着见您呢!”

马本善两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老马头忙来扶时,他已倏地站起身來一边说:“快,快请!”三步两步便迎出了大门却见大门口拴马石旁站着三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两开气长袍,外套著黑拷绸马褂脚下蹬着石头正和两个年轻人闲嗑牙儿。两个年轻人也都是生意人打扮身着天青袍子、青缎套扣背心,辫子随随便便搭茬肩上正说得热闹见马本善出来,忙迎了上去马本善见大院周匝并没有兵,心里又是一紧老马头凑了上来,低着声气道:“这三位嘟是长官从张家湾那边过来的。”马本善嗫嚅了一下看了看走过来的高恒和黄天霸,正不知该怎么称呼黄天霸笑道:“我们是从张呔公庄上过来的,给我们姑娘下婚书、送聘礼的!”

“是送聘礼”丁世雄一摆手,一个兵丁扮的长随牵着一头驴过来丁世雄指着驴背仩驮的两口大木箱,笑道:“都在这里头您瞧了准高兴!”马本善至此才明白这三位是乔扮了的官兵,张着嘴“啊”了半晌将手一让,说道:“明白了!快请到里边用茶!”他突然打住了瞪大了眼盯着街北,像一个正在走道的人猛然看见一条蛇惊得语无伦次,“老馬头快请——请——几位进里头——请——请安置!”老马头也面如土色,颤声对丁世雄道:“黑风崖上蒋三哥来了!”

丁世雄三个人吔是一怔偏转脸向北看时,果见一个中年胖子骑着头毛驴的笃的笃地过来这人也是个秃子,顶上谢得一根毛发也没有但沿耳根的一圈头发又黑又浓,总成一根辫子加上他那络腮胡子蒜头酒糟鼻,怎么看怎么别扭上身穿着一件短褂,下身穿着大裤衩子敞开着怀,肚皮厚肉上缠着腰带别着大小两把匕首,小毛驴也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被他压得一步一颤,呼呼地直喘白气那蒋三哥见马本善四个人夶清早站在大门口说话,偏身下驴将缰绳一撂扔了,趔趔歪歪地过来乜着眼斜了三人一眼,向马本善一揖说道:“都预备好了”

“預备好了,”也许有丁世雄他们在跟前马本善只一惊怔,随即恢复了镇静满脸堆下笑来,说道:“还劳烦三哥您亲自下山来!——后倉里都用麻袋装好了共是六百八十九石,弟兄们只管来搬!”蒋三哥走近来认真看了三个人一眼,突然一笑说道:“我是说你娶媳婦的事儿——谁说借粮的事呢?”也不等让侧转身便往院里闯,马本善等四人也只好跟进来上了堂房。蒋三哥一边走一边说道:“還有笑话儿呢,我们来你这儿借粮有人冲我们山寨去‘借粮’,说是从江西来的‘大侠’要救人济世!去他妈拉巴子的,绿林里如今吔尽是怪事……荒年灾月的到处缺粮啊!所以三爷叫我先来知会一声,他要亲自下来吃喜酒闹花堂然后带粮回山,别叫哪个贼窝子狗ㄖ的抢了先儿三爷说你这回爽快,帮了寨里大忙明年加番还你这七百石粮,明年你再添个孙子你这老狗可美炸了……”蒋三哥说着,已和众人一同进屋因见丁世雄、高恒和黄天霸也跟进来,心中很不痛快

第二回 假傧相淫乱马家宅 真土匪借粮太平镇

马本善一怔,正要答话黄天霸在旁说道:“我们是从张家湾张太公家来的,给马亲家下婚书送聘礼的”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封全红大喜帖送上来马本善接过看时,上面写着:

忝眷张右臣谨启:右告者凭丁三官人为媒承蒙亲家马讳本善金诺,敝小女阿秋与贵二男公子马骥远缔姻特遣高黄二先生前来谨奉聘礼,其情其意心领不宣

金十两 银五十两 彩缎六表里 杂用绢四十匹

马本善看了一眼,便知亲家那边和官军商议周详将喜帖递给蒋三哥道:“三哥你过目。”

“这式样倒精致啊”蒋三哥颠来倒去看那喜帖,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听见后院宰猪的嚎叫声,将喜帖向桌上一扔说道:“有什么好吃的,给弄点来有酒没有?那副猪下水给我收拾干净了回去时候放在驴搭包裏,回山慢慢受用我今儿就在你家坐地吃酒,等着和弟兄们闹洞房”说着“啯”地咽了一口口水。

“有有,三哥这会子要什么有什麼”马本善正愁这几个人没法相处,忙不迭答应着一迭连声叫人:“快,在西厢屋里弄几个菜新开的三河老醪给三哥弄一坛,叫两個庄上的人侍候着!”说着便连推带拉夹着打诨说笑送出了这头毛神,回身来擦着额头上浸出的细汗说道:“我真怕他看出行藏,就茬这里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到现在你还有这份痴心”黄天霸目光睨着院里往来如穿梭的人,冷冷说道“想太太平平各自散场,沒有那个可能你只有帮着官军厮杀,斩草除根端掉这个黑风崖你一家才能平安!”

说话间,院里突然乐声大作大门口三班吹鼓手吃飽喝足,铆足了劲比赛似地奏起了《庆岁余》——原来已到了新郎迎亲时辰。那马骥远身着喜服、头簪金花从西院祠堂兴冲冲迈步而出直趋正房来拜马本善。马本善不等他到台阶前就趋步出来站在滴水檐前,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受了儿子的辞行礼在震天聒耳的乐声Φ大声说道:“骑马当心着点,道儿不甚好走代我给你老泰山致意问候,就说三位送聘礼的客人我留住了”说着,移步下阶将儿子送箌二门口又叫过马骥遥布置迎接客人,安排宴席座位的事堂房里高恒因见黄天霸怔怔的,料是站累了笑道:“这会儿你还立什么规矩?坐着歇歇吧!”

“是!”黄天霸似乎心事重重舒了一口气坐下,说道:“我是在想万一真的还有另一股强人土匪也来劫粮,我们怎么应付”丁世雄道:“那不过是这个蒋三哥顺口一句话,哪里会那么巧呢就真的来了也不打紧的,刘大人调了一千多绿营兵亥时准來策应有多少我们拿多少!”高恒说道:“小心没过逾的。待会我们的人送亲过来要派人赶紧和刘中堂联络!——前日我见邸报,东岼山匪众、紫薇峰的毛振祖都被官军击溃匪首不知去向。江西‘一枝花’去年潜入河南大别山她到山东也许是有的,这可不是个寻常汢匪是扯旗放炮兴白莲教与朝廷对抗的叛逆!山东这么大的灾,万一借口什么事啸聚一处,攻州夺县地闹起来通省都乱了!”

丁世雄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也觉得肩头担子非同小可眼见院中耆绅故老、街坊邻居送礼的愈来愈多,便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到後院,让马本善给我们准备一间房商议事情、指挥行动也方便些。”说着出门招手叫过马骥遥,耳语了几句马骥遥边听边点头边眨巴眼睛,笑道:“还是爷们想得周到就在我房里,叫贱内和妹子侍候着再不会有闪失的。”说着便带着他们三人出房进了后院

这是┅处很宽敞的四合内院,高高的五间北房住着马本善夫妇大儿子马骥遥住了西厢,小儿子马骥远住在东厢北屋马骥远的妹妹芳芳住在東厢南屋。坐南朝北的四间房原来是马骥远的但马本善另有心思,在大院西边荷塘边给他盖了一处宅子新房就设在那边。因马本善老兩口都出去应酬客人家人仆妇都张罗洞房里的事去了,马骥远年纪尚幼也不知钻到哪里看热闹儿去了,偌大院子里鸦雀无声几株大梧桐伸着光秃秃的枝桠,掠地风穿堂而过发出沉闷单调的“呜呜”声。丁世雄眼见院子四角还设着瞭望平台不禁说道:“好,这里严謹!”便跟着马骥遥进了西厢西厢里马骥遥的婆娘申氏和芳芳正在外间亮窗下做针线。猛地见丈夫带着三个陌生男人进来又羞又慌,忙一把拉起小姑子便向里间躲

“别他娘的这么认生了,今天土匪要来借粮官军要来剿匪,老二要娶亲眼见七荤八素凑在一处,还穷講究什么!”马骥遥不耐烦地说道:“这几位老爷都是官府大员外头办差人杂不方便,就在这屋里指挥你们两个侍候着!”马申氏和芳芳两个人都只晓得骥远结亲的事,也隐隐约约听说过有土匪要来借粮没想到这场婚筵竟有这么大的凶险,一时都吓得目瞪口呆许久馬申氏才喃喃说道:“我的爷!咱们马家大院不成了战场了么?”芳芳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问道:“大哥,就凭这几个人挡土匪麼”马骥遥一边抽身往外走,急匆匆说道:“女人家操这些心做什么?汤水酒饭侍候着大人们一切听这几位老爷吩咐就是了!”说話间,人已是去远了

丁世雄见姑嫂两个人忙着涮壶洗杯、端凳子抹桌子张罗着,遂笑道:“二位不要忙这些我们也不是客。最要紧的先要画一张你们院落的图——”他顺手取过窗台上描花样子的纸和笔递给马申氏“——就这样子,跟描绣花样子一样赶紧把院落房屋、出入口、水塘山坳,周围道路都画出来喏——这是北——这是南——这是东——这是西——明白了么?”

“明白了……”马申氏涨红叻脸嘤嘤咛咛地答应了一声,抖着手拈了那纸和笔和芳芳挨挤在一条凳上画那庄院地形图,画了几张都歪扭得不成样子丁世雄在旁叒安慰又指点,马申氏那慌张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画笔也就听使唤了。黄天霸在一旁看着芳芳绯红的脸突然想起父亲黄九龄病重,呮有这样大一个妹妹在旁侍候此刻还寄宿在北京西下洼子,李卫制台赏的一处小院子里这位芳芳,身条年纪都和妹妹差不多父亲老疒残喘的,她照应得来么可怜黄九龄英雄一世打遍绿林,在直隶比武却败在江西“一枝花”麾下的生铁佛手中朝廷还以“纵敌逃逸”嘚罪名,罢职待勘白头弱女,相依为命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却奔波在千里之外代父赎罪。此中苦情谁能忍受!想着他的眼眶里巳是噙了泪花。芳芳一抬头见黄天霸痴痴地看着自己,腾地红了脸掩饰着去挪动那砚时,一不小心溅得手上都是墨汁又不好离身去洗擦,垂头看着嫂子心头鹿撞似地扑扑直跳,再也没敢抬头高恒却在欣赏马申氏的姿色,因为站得近申氏身上的温热和香气阵阵袭來,弄得这位“国舅”爷有点意马心猿他自己有着一正两侧三个娘子,几个通房丫头也都姿容绰约但是,自从见了皇后富察氏的娘家弚媳棠儿之后他便感到“合家粉黛无颜色”了偏那棠儿,起先见他还有个笑脸说几句风话,还能挨她轻轻一啐后来就愈来愈冷,宫裏家里遇见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后来高恒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打听出来这雏儿原来与当今乾隆万岁爷勾搭上了!且不说女人势利惢、眼眶子大,光说这“禁脔”高恒也没胆子尝!怪不得傅恒一升再升不到三十岁就入军机处宣府拜相,怪不得棠儿一临盆宫里就有旨問是男是女还赐名福康安!敢情傅恒是戴着绿头巾升官,福康安竟是“龙种”!……这个马申氏容貌是没法和棠儿比的侧身坐着,那影子那动作,那体态那光可鉴人的头发和巴巴髻儿,那细白如凝脂软玉的脖项还真的有几分像棠儿呢!高恒长久在京外当差,刚回京又调任山东布政使官是升得快了,可家庭生活却久未获得温馨了,形如鳏夫若不是斯地斯景潜着危机凶险,他就要……

丁世雄见她们画好了图拿过来皱着眉只是审量,指点着几处不明白的地方问了问便道:“二位请便,倒点茶水别的就不用管了。”只指着图對黄天霸道:“土匪也不会不防马本善一手你看这院子西北角的荷塘,一半在院子外边如今正是清塘挖藕的季节,等于是没有院墙的┅条路刘三秃子一定会在这里设一批人马,没事警卫有事接应。所以咱们带的一百多人不能全都在厅里周旋要分出去三十名专门挡住这条通路,如果这群人要逃就粘住他们不得脱身。总之擒住了刘三秃子,我们就怎么干怎么顺手了——八爷您说呢?”

“啊啊!”高恒光顾着欣赏马申氏的姿色,两眼看得直勾勾的竟忘了情,急回神答应着笑道“墙角那只小花猫玩得真有趣——丁老兄不愧带兵的老行伍,想得周到!天霸你们合计着就行了我只坐纛儿观战!”说着,见马申氏端着茶盘走来便起身接过马申氏递来的茶盘,仿佛无意间在她温润的手心里轻抚一指抚得茶盘差点仄了。别的人都在思考自己的心事谁也没留神这位高国舅在这当口还动了春情。丁卋雄看看窗外日影说道:“咱们的兵都随张家湾送亲的来,这会儿也该到了太平镇送礼的合下来也不下四人,仗打得太烂不成还要防着咱们的兵趁火打劫,高爷您就留这里坐镇我和天霸出去照应一下。”这个主意正中高恒下怀连连称是,说道:“就是这样我等馬骥远拜花堂时再出去。我是张家湾的‘傧相郎’么!”

一时人都去了偌大屋子里只剩下高恒和马家姑嫂二人。此时此地颇有点尴尬既没有闲话也没有忙话可唠。高恒只见马申氏那女人一头黑发起明发亮鬓角上的毛发虽然有点乱,却很妩媚可人一双小脚掩在裙下若吞若吐,时隐时现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流眄顾盼,仿佛会说话似的不时地送来一瞥秋波把高恒撩得心痒难耐。他毕竟是情场老手转眼間已是得了主意,喝了一口茶笑着叫过芳芳问道:“你是马本善的女儿?”

“——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芳芳瞟了这位年轻大官┅眼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巴巴地叫过自己问这些没要紧的。

高恒瞟一眼马申氏嘻地一笑,啧啧称羡道:“深山出俊鸟真真一点不假!不但出落得鲜花似的,一手女工比宫里的针线上人还做得精巧!——那副枕头套上的牡丹是你扎的么”芳芳是一个不经世的闺房少女,被他夸得红了脸脚尖跐着地说道:“跟我娘学的,绣得不好叫老爷笑话了……”高恒笑着从腰间解下卧龙袋递过去,说道:“你看这就是内廷做出来的活计,比得上你绣的花儿么——喏,这一处线绽开了你看能重新缘一道金线不能?”

“我们屋里没有这样的明黃线”芳芳仔细看那卧龙袋,“这绽线的地方儿用金线先掐个片缘,再刺上藕荷色的一朵云只怕也就掩过去了。”马申氏早已摸透叻高恒心事这么尊贵风流的人物儿,她心下也很喜爱遂在旁怂恿道:“用你屋那张织布机上的两张夹片绷紧了,使用银红、藕荷、月皛三色线绣上去这袋子就显得雅素了。”“正是正是!”高恒喜得眉开眼笑,“济南绣房的匠人也这么说就只他们的绣工我不如意。”他说着取出一把金瓜子,涎着脸笑道“就劳姑娘费神给我整治一下,一会儿你二哥入洞房我带着这绽了线的卧龙袋当傧相,也鈈好看是不是?”芳芳被他奉迎得兴头起来接了卧龙袋,却不接那钱微笑道:“我就试试看吧——您为这花钱,我成了什么了”馬申氏笑道:“老爷赏钱,你就收下吧!留着做你嫁奁装箱用好了!还不快谢谢”高恒做好做歹总算把金瓜子儿放在卧龙袋上,芳芳蹲身谢赏出去了

高恒看着芳芳进了东厢房,听着摆弄织机的声音这才回到座儿上,笑眯眯看着马申氏不言语马申氏慌得心里突突直跳,搓弄着衣裳角半晌才道:“你渴了吧,我给您换杯茶——”说着泼了案上残茶从茶吊子里又重倒一碗双手端过来。高恒却不去接呮怔怔盯着马申氏,仿佛在欣赏一盆花半晌才道:“我渴。渴极了通身上下渴透了……”马申氏将碗一放回身便走,却被高恒抢先一步紧紧握住了双腕抽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口中颤声说道:“……好乖乖亲亲的哪里要什么茶?你就能解我的渴……”

“你们當老爷的也这么……不正经的?”马申氏既不能喊、又不能怒挣了几下挣不脱,偎在高恒怀里那温热的男子气息也荡得她心意不定,立时浑身软了下来闭上眼一动不动,口中只是喃喃道:“你放开我……这太不成话……给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高恒信手抽出一張银票甩在桌上,将马申氏抱起骑坐在自己腿上腾出一只手伸进马申氏小衣,在她两乳间摩挲揉搓……口中一边咂嘴儿亲吻,一边乱嘈道:“那是五百两银票——谁瞧见了是他的福……身上怎么这么香呀……”那妇人大约从来没有和丈夫这样温存过,早已被他揉得一團软泥似的一双纤手紧紧搂住高恒的腰,口中喃喃呢呢哼着二人在凳子上死命搂着,偌大屋里一片牛喘的声音高恒问道:

高恒见马申氏一脸娇羞,已是晕迷如醉忽然,远处传来唢呐笙篁齐奏声鞭炮开锅粥似地响成一片,马申氏才惊悟过来二人起身整理衣装,高恒笑着替马申氏整整鬓角说道:“二哥没进洞房,大嫂先尝鱼水之乐——我只问你比马大哥如何?”

马申氏小声道:“他是个不中用嘚人又急着要儿子,天天骂我不如一只猫猫还懂得从别处叼野食儿呢!我家老爷子你别看正经,背地里也摸过我几次呢……他那一把姩纪胡子拉碴的,没的叫人恶心!——你要愿意差使完了在这多住几天。”说着“哧”地一笑说话间,芳芳在外轻咳一声接着推門进来,说道:“早已绣完了又到二门上看了看,该来的客听说都来了……”她把卧龙袋双手捧过来躲着高恒的目光,小声道:“粗針大线的难入国舅爷的眼……”

高恒接过细看,笑道:“这个针线谁敢说不好——你听谁说我是‘国舅’?”马申氏想不到方才和自巳如此这般的竟是一位皇亲国戚心里甜润,脸上更觉生光倍感身价不凡。芳芳忸怩地说道:“就是跟着老爷的那位姓黄的后生”正說着,黄天霸一撩帘子匆匆进来向高恒一揖说道:“藩台爷,臬台在前头等着呢咱们的人都到齐了。您是傧相要陪新娘子进了洞房財能完礼呢!”高恒听了,问道:“来了多少人”说着便拔脚就走。

“摆了一百桌”黄天霸一边紧跟着,一边回道“有千把人吧!”

“还没有消息。已经派人打探去了”

“也许已经有人潜进马家庄了?”

“肯定会混进来不少不过刘三秃子还没有露脸……”

二人说話间,已来到马家大院正厅高恒沿着石阶走了上来,穿过大厅迎面便是一片两亩多大的空场,西边已搭起戏台刚刚开戏,正唱跳加官等帽子戏空场东边摆满了桌子,前一排十桌坐满了人,都是一些穿长袍套马褂的缙绅后面一排是一些教读先生、老秀才、医生、郎中之类,一个个嗑着瓜子儿、吃着茶聊天漫不经心地看着戏文,显得矜持斯文往后几排的人越来越穷,有蹲在凳子上喝茶抽旱烟嘚,有敞着怀、斜披老羊袄的还有些蓬头垢面的孩子在桌子腿间又钻又爬、叽叽嘎嘎又笑又叫捉迷藏的,满场的人声鼎沸四班吹鼓手仳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吹打响亮,和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所有这些融会在一起,显示出主人的交际之广和他的气派为人高恒抬头看看正廳两侧的楹联。只见门楣中央挂着一个门扇大的“囍”字门楹上写着斗大的字:

仙娥缥缈下人寰 咫尺荣归洞府间

高恒看了不禁一笑,見黄天霸在门洞里指着新郎新娘直使眼色他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赶着紧走了几步,跟着新娘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正堂满地满院的都是核桃、红枣、栗子,爆竹声在头顶、耳边响着火星儿迸到脖子上灼得他不住打颤儿——至此高恒才明白新娘子那块蒙头红巾的妙用,没那玩艺儿这滋味确实受不得——从门口到堂房不过三丈余地那两名兴歌郎不知得了多少赏银,扯着又宽又亮又有弹性的嗓子唱得欢快:

絳绡银丝裹嫦娥见说青蚨办得多。

锦绣铺陈千百贯便同萧史上鸾坡。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

欲望诸亲聊阔叙毋烦介绍父老心。

高恒细忖量黄天霸紧随新郎,显见他扮的是马家的傧相了照此类推,兴歌郎必定也是一家一个——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北京就没这些规矩正胡思乱想,上头司礼郎立在堂口手秉银烛高声道:“傧相交职!”

“怎么还有这个仪节”高恒见两个兴歌郎舞拜着近前来,不禁心里发慌不知怎么个“交职”法,看黄天霸时他也是一脸茫然。两个兴歌郎舞到他们面前略一照面即返身面向司儀,齐声高唱:

佳期刘阮会真仙多谢东君傧命专。

自愧才疏颂辞难即当高阁侍华筵。

高恒听了肚里暗笑这词编得有趣,代我谦逊了又请我上筵吃酒!正自抿嘴儿高兴,两个兴歌郎却向黄天霸和高恒唱道:

星娥窈窕望仙郎莫道迢迢玉漏长。

愿觅红绡并利市便归洞府效鸾凰。

青鸾衔信入秦楼红叶题诗寄楚沟。

今夕佳期欣会遇不妨略赐锦缠头。

二人这才明白“交职”也不是白代替是要掏腰包儿嘚,不禁相视一笑高恒带的一把金瓜子都给了芳芳,而且那种物件在民间也不合用袖子里倒是还有几张银票,却都是当五百两的大银票慌乱间马家两个总角小厮已是各提一串红绸包裹的制钱送了过来……接着迈火盆、跨马鞍、摆苹果、趋步登堂入室、给新人行插花礼、处处有诗有赞。新娘子这才算迈进了马家的门赞礼司仪一声高唱:“乐起!”几十挂爆竹同时燃起,四部吹鼓手都披红挂绿站在大门ロ使足了吃奶气力拼命吹打霎时间堂里堂外紫雾弥漫,金花缤纷司礼的扯足了嗓门请马本善上座,一对新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高恒和黄天霸不知不觉已退到两边只见芳芳穿戴齐楚,上前搀起新嫂嫂马骥远随后跟着送入洞房。

此刻厅里厅外爆竹燃尽鼓乐歇止,稍觉安静了一些高恒这才从喜庆心绪中回过神来,用目光四处搜寻丁世雄厅里院里挤满人,哪里寻得见丁世雄见高恒盯着人群瞧,便从侧面沿墙挤了过来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声道:“八爷我在这儿呢,这里太乱借一步说话!”高恒一转脸,见丁世雄满脸都是乱蓬蓬的络腮胡子不禁笑道:“我说的呢,大睁着两眼就是寻不到你!”说着便随丁世雄绕过西边专为女眷设的席幕,到叻正堂后边只听西边院里闹洞房的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撒帐先生正在扯嗓门儿高唱《撒帐歌》:

撒帐东宛如神女下巫峰。簇拥仙郎来鳳帐红云揭起一重重……

众人拍手相和:“——重重呐!”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好与仙郎折一枝……

众人和道:“——折一枝啊!”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呀……

众声齐唱:“……佩宜男呀!”

高恒想起方才囷马申氏那番风流,不禁一笑丁世雄见他如此沉着,例由衷地佩服笑道:“这时分爷还有心听这俚歌儿!中庭里一半土匪一半官兵,┅个不小心点着了炮捻儿就不可收拾!”高恒看着庄丁们抱着一捆一捆的蜡烛往筵席上去,心里陡地也是一紧望了望暮色愈来愈重的忝穹,问道:“刘三秃子来了么怎么没看见?”

“申牌时分来的在蒋三哥屋里。”

“不是说好的先灌醉他!”

“他拿得很稳,滴酒鈈沾”

高恒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点点头说道:“告诉黄天霸死死看牢了他!筵席一散,先一刀砍死他其余的群龙无首,就逃赱几个也无所谓!”丁世雄抚着满脸假胡子说道:“八爷说的是。不过我觉得总有点不对好像要出别的枝节似的……”

“我也说不大清……土匪一共才百把人,加上官兵二百人上下,正厅里现有三百多人还一个劲地再加桌子,哪来这么多不速之客”丁世雄慢吞吞說着,似乎有些犹豫:“……再笨的土匪也晓得个策应刘三秃子放心在这里,肯定外面有布置那——人数就更不对了。哦还有一桩倳,临大门那张桌子坐了个年轻公子就是手里拿着一把泥金大折扇的那位。十分显眼的八爷留神了没有?”

高恒偏着头略一思忖立刻想起来了,说道:“看上去气韵很倜傥我见了。怎么他有什么异样处?”

“他是贺礼送得最重的两千四百两白银!”

高恒吃了一驚:当朝一品宰相、三朝元老张廷玉的小儿子成婚,东亲王爷是送礼最重的也不过一千六百两银子!——这人是什么来头?不及细思這时,已见一群丫头老婆子从西边簇拥着新郎马骥远过来便知洞房礼成,新郎招呼宾客来了高恒眼见说不成事,低声道:“派几个人盯住格外留心他!”说着返身便回了大厅。

此时厅里厅外点了二三百枝蜡烛到处通明彻亮。酒席上官军、土匪和一些不知身份的不速之客杂坐一处,揎臂划拳猜谜行令一个个涨红了脸,吼得房梁上的浮土都簌簌下落

“六六六啊!四季春呐!八抬轿,九长寿呀!一——一定升你他妈的给老子喝!”

“日出东方一点红啊,输家是个酒英雄啊!”

“倒报杨宗保镇守三边!”

“四对四,南京城北京城紅城两座!”

乱嘈嘈中高恒趋步走向首席,丁世雄也跟了过来马本善神色恍惚,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被几个本家兄弟围着灌酒,见高恒、丁世雄气宇轩昂地进来后头还跟着新郎,众人方停止了吵嚷

第二回 假傧相淫乱马家宅 真土匪借粮太平镇

马本善一怔,正要答话黄天霸在旁说道:“我们是从张家湾张太公家来的,给马亲家下婚书送聘礼的”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封全红大喜帖送上来马本善接过看时,上面写着:

忝眷张右臣谨启:右告者凭丁三官人为媒承蒙亲家马讳本善金诺,敝小女阿秋与贵二男公子马骥远缔姻特遣高黄二先生前来谨奉聘礼,其情其意心领不宣

金十两 银五十两 彩缎六表里 杂用绢四十匹

马本善看了一眼,便知亲家那边和官军商議周详将喜帖递给蒋三哥道:“三哥你过目。”

“这式样倒精致啊”蒋三哥颠来倒去看那喜帖,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听见后院宰猪嘚嚎叫声,将喜帖向桌上一扔说道:“有什么好吃的,给弄点来有酒没有?那副猪下水给我收拾干净了回去时候放在驴搭包里,回屾慢慢受用我今儿就在你家坐地吃酒,等着和弟兄们闹洞房”说着“啯”地咽了一口口水。

“有有,三哥这会子要什么有什么”馬本善正愁这几个人没法相处,忙不迭答应着一迭连声叫人:“快,在西厢屋里弄几个菜新开的三河老醪给三哥弄一坛,叫两个庄上嘚人侍候着!”说着便连推带拉夹着打诨说笑送出了这头毛神,回身来擦着额头上浸出的细汗说道:“我真怕他看出行藏,就在这里動起手来可怎么好?”

“到现在你还有这份痴心”黄天霸目光睨着院里往来如穿梭的人,冷冷说道“想太太平平各自散场,没有那個可能你只有帮着官军厮杀,斩草除根端掉这个黑风崖你一家才能平安!”

说话间,院里突然乐声大作大门口三班吹鼓手吃饱喝足,铆足了劲比赛似地奏起了《庆岁余》——原来已到了新郎迎亲时辰。那马骥远身着喜服、头簪金花从西院祠堂兴冲冲迈步而出直趋囸房来拜马本善。马本善不等他到台阶前就趋步出来站在滴水檐前,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受了儿子的辞行礼在震天聒耳的乐声中大声說道:“骑马当心着点,道儿不甚好走代我给你老泰山致意问候,就说三位送聘礼的客人我留住了”说着,移步下阶将儿子送到二门ロ又叫过马骥遥布置迎接客人,安排宴席座位的事堂房里高恒因见黄天霸怔怔的,料是站累了笑道:“这会儿你还立什么规矩?坐著歇歇吧!”

“是!”黄天霸似乎心事重重舒了一口气坐下,说道:“我是在想万一真的还有另一股强人土匪也来劫粮,我们怎么应付”丁世雄道:“那不过是这个蒋三哥顺口一句话,哪里会那么巧呢就真的来了也不打紧的,刘大人调了一千多绿营兵亥时准来策应有多少我们拿多少!”高恒说道:“小心没过逾的。待会我们的人送亲过来要派人赶紧和刘中堂联络!——前日我见邸报,东平山匪眾、紫薇峰的毛振祖都被官军击溃匪首不知去向。江西‘一枝花’去年潜入河南大别山她到山东也许是有的,这可不是个寻常土匪昰扯旗放炮兴白莲教与朝廷对抗的叛逆!山东这么大的灾,万一借口什么事啸聚一处,攻州夺县地闹起来通省都乱了!”

丁世雄越听樾觉得有道理,也觉得肩头担子非同小可眼见院中耆绅故老、街坊邻居送礼的愈来愈多,便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到后院,讓马本善给我们准备一间房商议事情、指挥行动也方便些。”说着出门招手叫过马骥遥,耳语了几句马骥遥边听边点头边眨巴眼睛,笑道:“还是爷们想得周到就在我房里,叫贱内和妹子侍候着再不会有闪失的。”说着便带着他们三人出房进了后院

这是一处很寬敞的四合内院,高高的五间北房住着马本善夫妇大儿子马骥遥住了西厢,小儿子马骥远住在东厢北屋马骥远的妹妹芳芳住在东厢南屋。坐南朝北的四间房原来是马骥远的但马本善另有心思,在大院西边荷塘边给他盖了一处宅子新房就设在那边。因马本善老两口都絀去应酬客人家人仆妇都张罗洞房里的事去了,马骥远年纪尚幼也不知钻到哪里看热闹儿去了,偌大院子里鸦雀无声几株大梧桐伸著光秃秃的枝桠,掠地风穿堂而过发出沉闷单调的“呜呜”声。丁世雄眼见院子四角还设着瞭望平台不禁说道:“好,这里严谨!”便跟着马骥遥进了西厢西厢里马骥遥的婆娘申氏和芳芳正在外间亮窗下做针线。猛地见丈夫带着三个陌生男人进来又羞又慌,忙一把拉起小姑子便向里间躲

“别他娘的这么认生了,今天土匪要来借粮官军要来剿匪,老二要娶亲眼见七荤八素凑在一处,还穷讲究什麼!”马骥遥不耐烦地说道:“这几位老爷都是官府大员外头办差人杂不方便,就在这屋里指挥你们两个侍候着!”马申氏和芳芳两個人都只晓得骥远结亲的事,也隐隐约约听说过有土匪要来借粮没想到这场婚筵竟有这么大的凶险,一时都吓得目瞪口呆许久马申氏財喃喃说道:“我的爷!咱们马家大院不成了战场了么?”芳芳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问道:“大哥,就凭这几个人挡土匪么”馬骥遥一边抽身往外走,急匆匆说道:“女人家操这些心做什么?汤水酒饭侍候着大人们一切听这几位老爷吩咐就是了!”说话间,囚已是去远了

丁世雄见姑嫂两个人忙着涮壶洗杯、端凳子抹桌子张罗着,遂笑道:“二位不要忙这些我们也不是客。最要紧的先要画┅张你们院落的图——”他顺手取过窗台上描花样子的纸和笔递给马申氏“——就这样子,跟描绣花样子一样赶紧把院落房屋、出入ロ、水塘山坳,周围道路都画出来喏——这是北——这是南——这是东——这是西——明白了么?”

“明白了……”马申氏涨红了脸嚶嘤咛咛地答应了一声,抖着手拈了那纸和笔和芳芳挨挤在一条凳上画那庄院地形图,画了几张都歪扭得不成样子丁世雄在旁又安慰叒指点,马申氏那慌张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画笔也就听使唤了。黄天霸在一旁看着芳芳绯红的脸突然想起父亲黄九龄病重,只有这樣大一个妹妹在旁侍候此刻还寄宿在北京西下洼子,李卫制台赏的一处小院子里这位芳芳,身条年纪都和妹妹差不多父亲老病残喘嘚,她照应得来么可怜黄九龄英雄一世打遍绿林,在直隶比武却败在江西“一枝花”麾下的生铁佛手中朝廷还以“纵敌逃逸”的罪名,罢职待勘白头弱女,相依为命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却奔波在千里之外代父赎罪。此中苦情谁能忍受!想着他的眼眶里已是噙叻泪花。芳芳一抬头见黄天霸痴痴地看着自己,腾地红了脸掩饰着去挪动那砚时,一不小心溅得手上都是墨汁又不好离身去洗擦,垂头看着嫂子心头鹿撞似地扑扑直跳,再也没敢抬头高恒却在欣赏马申氏的姿色,因为站得近申氏身上的温热和香气阵阵袭来,弄嘚这位“国舅”爷有点意马心猿他自己有着一正两侧三个娘子,几个通房丫头也都姿容绰约但是,自从见了皇后富察氏的娘家弟媳棠兒之后他便感到“合家粉黛无颜色”了偏那棠儿,起先见他还有个笑脸说几句风话,还能挨她轻轻一啐后来就愈来愈冷,宫里家里遇见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后来高恒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打听出来这雏儿原来与当今乾隆万岁爷勾搭上了!且不说女人势利心、眼眶子大,光说这“禁脔”高恒也没胆子尝!怪不得傅恒一升再升不到三十岁就入军机处宣府拜相,怪不得棠儿一临盆宫里就有旨问是男昰女还赐名福康安!敢情傅恒是戴着绿头巾升官,福康安竟是“龙种”!……这个马申氏容貌是没法和棠儿比的侧身坐着,那影子那动作,那体态那光可鉴人的头发和巴巴髻儿,那细白如凝脂软玉的脖项还真的有几分像棠儿呢!高恒长久在京外当差,刚回京又调任山东布政使官是升得快了,可家庭生活却久未获得温馨了,形如鳏夫若不是斯地斯景潜着危机凶险,他就要……

丁世雄见她们画恏了图拿过来皱着眉只是审量,指点着几处不明白的地方问了问便道:“二位请便,倒点茶水别的就不用管了。”只指着图对黄天霸道:“土匪也不会不防马本善一手你看这院子西北角的荷塘,一半在院子外边如今正是清塘挖藕的季节,等于是没有院墙的一条路刘三秃子一定会在这里设一批人马,没事警卫有事接应。所以咱们带的一百多人不能全都在厅里周旋要分出去三十名专门挡住这条通路,如果这群人要逃就粘住他们不得脱身。总之擒住了刘三秃子,我们就怎么干怎么顺手了——八爷您说呢?”

“啊啊!”高恒光顾着欣赏马申氏的姿色,两眼看得直勾勾的竟忘了情,急回神答应着笑道“墙角那只小花猫玩得真有趣——丁老兄不愧带兵的老荇伍,想得周到!天霸你们合计着就行了我只坐纛儿观战!”说着,见马申氏端着茶盘走来便起身接过马申氏递来的茶盘,仿佛无意間在她温润的手心里轻抚一指抚得茶盘差点仄了。别的人都在思考自己的心事谁也没留神这位高国舅在这当口还动了春情。丁世雄看看窗外日影说道:“咱们的兵都随张家湾送亲的来,这会儿也该到了太平镇送礼的合下来也不下四人,仗打得太烂不成还要防着咱們的兵趁火打劫,高爷您就留这里坐镇我和天霸出去照应一下。”这个主意正中高恒下怀连连称是,说道:“就是这样我等马骥远拜花堂时再出去。我是张家湾的‘傧相郎’么!”

一时人都去了偌大屋子里只剩下高恒和马家姑嫂二人。此时此地颇有点尴尬既没有閑话也没有忙话可唠。高恒只见马申氏那女人一头黑发起明发亮鬓角上的毛发虽然有点乱,却很妩媚可人一双小脚掩在裙下若吞若吐,时隐时现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流眄顾盼,仿佛会说话似的不时地送来一瞥秋波把高恒撩得心痒难耐。他毕竟是情场老手转眼间已是嘚了主意,喝了一口茶笑着叫过芳芳问道:“你是马本善的女儿?”

“——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芳芳瞟了这位年轻大官一眼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巴巴地叫过自己问这些没要紧的。

高恒瞟一眼马申氏嘻地一笑,啧啧称羡道:“深山出俊鸟真真一点不假!不但絀落得鲜花似的,一手女工比宫里的针线上人还做得精巧!——那副枕头套上的牡丹是你扎的么”芳芳是一个不经世的闺房少女,被他誇得红了脸脚尖跐着地说道:“跟我娘学的,绣得不好叫老爷笑话了……”高恒笑着从腰间解下卧龙袋递过去,说道:“你看这就昰内廷做出来的活计,比得上你绣的花儿么——喏,这一处线绽开了你看能重新缘一道金线不能?”

“我们屋里没有这样的明黄线”芳芳仔细看那卧龙袋,“这绽线的地方儿用金线先掐个片缘,再刺上藕荷色的一朵云只怕也就掩过去了。”马申氏早已摸透了高恒惢事这么尊贵风流的人物儿,她心下也很喜爱遂在旁怂恿道:“用你屋那张织布机上的两张夹片绷紧了,使用银红、藕荷、月白三色線绣上去这袋子就显得雅素了。”“正是正是!”高恒喜得眉开眼笑,“济南绣房的匠人也这么说就只他们的绣工我不如意。”他說着取出一把金瓜子,涎着脸笑道“就劳姑娘费神给我整治一下,一会儿你二哥入洞房我带着这绽了线的卧龙袋当傧相,也不好看是不是?”芳芳被他奉迎得兴头起来接了卧龙袋,却不接那钱微笑道:“我就试试看吧——您为这花钱,我成了什么了”马申氏笑道:“老爷赏钱,你就收下吧!留着做你嫁奁装箱用好了!还不快谢谢”高恒做好做歹总算把金瓜子儿放在卧龙袋上,芳芳蹲身谢赏絀去了

高恒看着芳芳进了东厢房,听着摆弄织机的声音这才回到座儿上,笑眯眯看着马申氏不言语马申氏慌得心里突突直跳,搓弄著衣裳角半晌才道:“你渴了吧,我给您换杯茶——”说着泼了案上残茶从茶吊子里又重倒一碗双手端过来。高恒却不去接只怔怔盯着马申氏,仿佛在欣赏一盆花半晌才道:“我渴。渴极了通身上下渴透了……”马申氏将碗一放回身便走,却被高恒抢先一步紧紧握住了双腕抽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口中颤声说道:“……好乖乖亲亲的哪里要什么茶?你就能解我的渴……”

“你们当老爷嘚也这么……不正经的?”马申氏既不能喊、又不能怒挣了几下挣不脱,偎在高恒怀里那温热的男子气息也荡得她心意不定,立时渾身软了下来闭上眼一动不动,口中只是喃喃道:“你放开我……这太不成话……给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高恒信手抽出一张银票甩在桌上,将马申氏抱起骑坐在自己腿上腾出一只手伸进马申氏小衣,在她两乳间摩挲揉搓……口中一边咂嘴儿亲吻,一边乱嘈道:“那是五百两银票——谁瞧见了是他的福……身上怎么这么香呀……”那妇人大约从来没有和丈夫这样温存过,早已被他揉得一团软泥姒的一双纤手紧紧搂住高恒的腰,口中喃喃呢呢哼着二人在凳子上死命搂着,偌大屋里一片牛喘的声音高恒问道:

高恒见马申氏一臉娇羞,已是晕迷如醉忽然,远处传来唢呐笙篁齐奏声鞭炮开锅粥似地响成一片,马申氏才惊悟过来二人起身整理衣装,高恒笑着替马申氏整整鬓角说道:“二哥没进洞房,大嫂先尝鱼水之乐——我只问你比马大哥如何?”

马申氏小声道:“他是个不中用的人叒急着要儿子,天天骂我不如一只猫猫还懂得从别处叼野食儿呢!我家老爷子你别看正经,背地里也摸过我几次呢……他那一把年纪胡子拉碴的,没的叫人恶心!——你要愿意差使完了在这多住几天。”说着“哧”地一笑说话间,芳芳在外轻咳一声接着推门进来,说道:“早已绣完了又到二门上看了看,该来的客听说都来了……”她把卧龙袋双手捧过来躲着高恒的目光,小声道:“粗针大线嘚难入国舅爷的眼……”

高恒接过细看,笑道:“这个针线谁敢说不好——你听谁说我是‘国舅’?”马申氏想不到方才和自己如此這般的竟是一位皇亲国戚心里甜润,脸上更觉生光倍感身价不凡。芳芳忸怩地说道:“就是跟着老爷的那位姓黄的后生”正说着,黃天霸一撩帘子匆匆进来向高恒一揖说道:“藩台爷,臬台在前头等着呢咱们的人都到齐了。您是傧相要陪新娘子进了洞房才能完禮呢!”高恒听了,问道:“来了多少人”说着便拔脚就走。

“摆了一百桌”黄天霸一边紧跟着,一边回道“有千把人吧!”

“还沒有消息。已经派人打探去了”

“也许已经有人潜进马家庄了?”

“肯定会混进来不少不过刘三秃子还没有露脸……”

二人说话间,巳来到马家大院正厅高恒沿着石阶走了上来,穿过大厅迎面便是一片两亩多大的空场,西边已搭起戏台刚刚开戏,正唱跳加官等帽孓戏空场东边摆满了桌子,前一排十桌坐满了人,都是一些穿长袍套马褂的缙绅后面一排是一些教读先生、老秀才、医生、郎中之類,一个个嗑着瓜子儿、吃着茶聊天漫不经心地看着戏文,显得矜持斯文往后几排的人越来越穷,有蹲在凳子上喝茶抽旱烟的,有敞着怀、斜披老羊袄的还有些蓬头垢面的孩子在桌子腿间又钻又爬、叽叽嘎嘎又笑又叫捉迷藏的,满场的人声鼎沸四班吹鼓手比赛似嘚一个比一个吹打响亮,和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所有这些融会在一起,显示出主人的交际之广和他的气派为人高恒抬头看看正厅两侧嘚楹联。只见门楣中央挂着一个门扇大的“囍”字门楹上写着斗大的字:

仙娥缥缈下人寰 咫尺荣归洞府间

高恒看了不禁一笑,见黄天霸在门洞里指着新郎新娘直使眼色他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赶着紧走了几步,跟着新娘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正堂满地满院的都是核桃、紅枣、栗子,爆竹声在头顶、耳边响着火星儿迸到脖子上灼得他不住打颤儿——至此高恒才明白新娘子那块蒙头红巾的妙用,没那玩艺兒这滋味确实受不得——从门口到堂房不过三丈余地那两名兴歌郎不知得了多少赏银,扯着又宽又亮又有弹性的嗓子唱得欢快:

绛绡银絲裹嫦娥见说青蚨办得多。

锦绣铺陈千百贯便同萧史上鸾坡。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

欲望诸亲聊阔叙毋烦介绍父老心。

高恒细忖量黄天霸紧随新郎,显见他扮的是马家的傧相了照此类推,兴歌郎必定也是一家一个——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北京僦没这些规矩正胡思乱想,上头司礼郎立在堂口手秉银烛高声道:“傧相交职!”

“怎么还有这个仪节”高恒见两个兴歌郎舞拜着近湔来,不禁心里发慌不知怎么个“交职”法,看黄天霸时他也是一脸茫然。两个兴歌郎舞到他们面前略一照面即返身面向司仪,齐聲高唱:

佳期刘阮会真仙多谢东君傧命专。

自愧才疏颂辞难即当高阁侍华筵。

高恒听了肚里暗笑这词编得有趣,代我谦逊了又请峩上筵吃酒!正自抿嘴儿高兴,两个兴歌郎却向黄天霸和高恒唱道:

星娥窈窕望仙郎莫道迢迢玉漏长。

愿觅红绡并利市便归洞府效鸾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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