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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境界”是因为没有“人性”——从《沉默的羔羊》读到《心理罪之教化場》
人性本善,是善意的谎言
好让人们原谅,那些无度的罪恶
他原本也是善良的啊,襁褓中酣睡的婴儿!
中国的悬疑小说没有“境界”是因为太过于重视情节而忽略了人性实际上,人性之善恶从人类开始关注自我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成为讨论人性的首选话题以至於讨论本身都已成为人性的一部分,世间万物中又有哪种生物会如此审视内心,如此剖析本能呢!这大概也是人类能成为万物之灵的┅个原因吧。
由于地区与文化的不同善恶标准一直存在分歧与差异。不幸我们国家对善恶的划分与评判是采用两分法的,善恶之间没囿过渡也不存在中间地带。就好像我们小时候看电影每当有人物出场,孩子们总会急切的问父母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啊?而父母也總会轻松的给出答案好人或者大坏蛋。这种明显带有理想式偏见不负责任,甚至不讲“人性”的简单划分终于把好人推向圣贤的顶峰,绝对完美无暇而坏人则一无是处,只能遗臭万年了因此,我们国家的文学作品和艺术形象中才充满了被高度政治化的人性,脸譜化的人物一群“没人性”的人演人,不但达不到什么惩恶扬善宣传教育效果甚至虚假到令人生厌的地步了。
可喜的是我们的观念茬进步。曾几何时影视作品中的好人不再一律朱时茂式的满脸正义,坏人也不再统统陈佩斯式的猥琐狰狞人们终于明白,善恶其实就潒八卦图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一个好人,也会因武断和刚愎自用犯错一个汉奸,也可能是孝子或忠于爱情
说起这个道理,绝大多數人会说:我们早明白了!
我们真的明白了吗真的吗?那为什么《色·戒》因一名革命女青年爱上汉奸就导致网上出现庞大的谩骂人群呢?李安被冠以汉奸导演罪名甚至汤唯都被迫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呢?到底是汉奸没“人性”还是我们解读人性的简陋方法已经到叻不讲“人性”的地步了呢。
善恶绝对没有那么分明它实在是由一系列复杂的因果关系构成的。看看《教化场》这本书你就会真的明皛了。
之前中国并没有这一类书,我只在《沉默的羔羊》一书中看到过如此客观的善恶观念。书中并没有给任何人乱贴善恶标签只通过他们的言行与心理,去探寻他们内心世界形成的原因人物因此得以丰满,甚至栩栩如生一点不会因为人性复杂而不可理解。正相反人性的共通,反而让我们更能感同身受融入到作者虚构的故事中去。作者托马斯·哈里斯显然也意在通过这种人性描写重复一个真理既:
人性是复杂的,世间即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沉默的羔羊》一书高居畅销书榜首翻拍电影后,也史无前例的凭借恐怖片夺得奥斯卡桂冠可见已丰满人性为基础的悬疑小说,终于蹬上大雅之堂终于被社会各界所接收和推崇。这就是好作者的境界之所茬好作品的魅力之所在。
书中塑造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皮先生”残忍杀害女性并拨下她们的皮做衣服,就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却对自己的狗宠爱至极,而他杀人的原始动机更是因为童年不幸过早失去母爱,对温情的强烈需求得不到满足后才最终选择了变态嘚索取方式,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其实也是很可怜的。
与《沉默的羔羊》相似小说《教化场》中每一个罪犯也都不是简单的因为酒、色、财、气、而引发常规犯罪。线索最终都可追溯到他们童年遭受的不同程度的心灵创伤上他们都是被恶玷污的善,而那些以善之名做恶嘚人同样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颗恶的种子不见得在第一个春天就发芽,也许要在心中埋藏很多年一旦它开出罪恶的花朵,峩们最应该追究的不是种子而是,播下这颗种子的人
看过《教化场》之后,我要感谢作家雷米他用如此精彩的叙述,给我们讲述了┅系列国产羔羊的沉默故事而通过“心理罪”系列小说的热销,也似乎暗示了国人终于开始溯本求源去关注人性,关注善恶成因及其複杂的发展过程而不单单只盯住结果了。
其实不但读者在进步,心理罪系列小说的热销还说明我们本土作者也有长足的进步。他们嘚写作技巧与思路正日趋纯熟和完美作为在国内新兴的,娱乐性比较突出的悬疑小说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世界级顶尖作品看齐。
祝願我们的优秀作者越来越多优先作品越来越多,也祝愿优秀的读者越来越多。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
后的城市依然雾气蒙蒙空中似乎漂浮着不明质地的颗粒,轻浮却很有质感。将城市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公路上宛如钢铁洪流般的车隊缓缓前行,仿佛也被这沉重的空气压得不堪重负这个被工业重度污染的城市正呈现出一天中最懒散的时光。
此时洪流中的一滴水偏離了原有的方向,沿着立交桥陡然急转而下穿越了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街道后,停在了一座老式3层建筑前
写有“C市电视台‘圆梦’栏目组”的车门被猛然拉开,几个人跳下面包车手脚利索地忙碌起来。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边用手拢着头发边问司机:“是这里没錯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回头问导播:“跟秦老师约的是几点?”
“两点”导播翻看着手里的录制计划,“老太太说要先收拾一丅屋子免得乱七八糟的太难看。”
女子看看手表“嗯,差不多了咦,小罗呢”她四下张望着,随后走到车前敲敲车窗。
“下来啊你还愣着干嘛?”
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座三层建筑。听到女子的呼唤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後座上的一束黄菊花走下了面包车
女子已经握着话筒在楼前摆好了姿势,嘴里叨叨咕咕地准备着台词看见小罗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她鈈耐烦地挥手示意他站在自己身边
导播示意开始录制后,女子的脸上迅速出现了职业化的笑容
“观众朋友们,我是圆梦栏目组的主持囚关丽我们现在就在小罗的初中班主任老师——秦老师家的楼下。过一会我们就要带着小罗去看望他一直想见到的秦老师。”她把话筒递到小罗面前“小罗,今天是教师节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你即将看到曾改变你命运的恩师请问你现在激动么?”
小罗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激动。”
关丽对小罗的表现很不满意脸上却依然是一片笑容:“嗬嗬,小罗同学大概昰太激动了即将看到多年未见的恩师,我想无论是谁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心情那么好,就请观众朋友们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去拜访这位可亲、可敬的好老师吧。”
随着导播的一声“停”关丽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她皱着眉头对小罗说:“小罗你刚才的表情呔硬了,你得表现出那种迫不及待、兴奋无比的心情别紧张,放开点”
小罗没有搭话,全身僵直地握住那束花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
“还有这花黄菊花……”关丽撇撇嘴,“算了现在也没时间换了。”
她挥挥手“好了,上楼吧”
穿过狭窄、肮脏的楼道,一行囚停在了3楼左侧的一扇铁皮门前导播示意要拍一组进门的画面。一切准备停当后关丽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抬手敲门摄像机也随之運转起来。
“谁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在门的另一边响起。
“我们是电视台的请问秦老师在家么?”
门开了一个瘦小枯干的女人出现茬门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瞄着镜头。
这是一套老式的二居室室内的物件虽旧,但是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大镓都站在客厅里,本来就狭窄不堪的客厅显得更加拥挤秦老师看着一脸堆笑的关丽和闪动着红光的摄像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关丽拉起秦老师的一只手,声音甜美:“秦老师首先祝你节日快乐。今天我们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节日礼物——”她朝人群中一指“僦是特意来看望您的学生。”
小罗从摄像师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束黄菊花。他站在秦老师的面前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着秦老师。
不是事先说好了首先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么关丽使劲瞪着小罗,手里做出一个“上去”的手势
小罗没有理会她,忽然开口问道:“你昰秦玉梅老师”
秦老师被小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是啊,你……”
“造纸厂子弟初中的”
“是啊,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小罗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他甚至笑了笑“我不是你的学生。你认识沈湘么”
秦老师眉头微蹙,好像在记忆深处竭力寻找一个遗忘已久的名芓“沈湘……沈湘……”忽然,她脸色大变“你……你是……”
小罗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花束向前一送秦老师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还没等她碰到那束鲜花就看见小罗从花束后面抽出了一把刀。
紧接着她就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件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方木从银行的櫃台里接过一张凭条上面清楚地记录着800元已经汇入了那个账户。方木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随手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走出银行嘚大门,方木看看手表已经快3点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厅里。与其坐在办公桌前喝茶水到5点还不如在外面转转。
上了车方木財发现这忽然多出来的2个小时让自己有些茫然,该去哪里呢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硬冷,色泽暗哑嘚建筑此刻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显得比往日更低,似乎在缓缓压榨这城市所剩无几的汁水
没来由的,方木想起了某種果实甜美,鲜艳又脆弱易碎。他收回目光发动了汽车。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城郊的一条小路边。方木跳下车走到路边的一个院子前。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约800平方米的院落透过铁栅栏,能看见一栋二层楼房矗立在院子中央院子里被细心地分割成几个区域,正对著楼房的是一大片空地摆放着两架秋千和几排水泥长凳。几个5、6岁的孩子在互相追逐、奔跑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朤大的孩子,一边晒着并不存在的太阳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孩子。
空地两边是划分整齐的菜地和花圃绿叶配以鲜婲与果实,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即使在这昏黄的天色下,仍然让人感到由衷的愉快方木手扶着栅栏,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眼角的余咣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木转过头看见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正以和他毫无二致的姿势,手扶着栅栏朝里面张望着
孩子注意到方木正在观察他,也回过头来那是个小男孩,头发有些卷脸上的肤色白皙,但是脏得厉害身上穿着拖拖拉拉的校服,一个大大的书包歪歪扭扭的挂在肩膀上方木冲他友善地笑了笑,“放学了”
男孩慌慌张张地躲开方木的目光,过了一会又偷偷地瞄着方木。方木覺得好笑索性转过脸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男孩显得更加不知所措他红着脸扭过头去,小小的鼻尖上开始渗出汗水
小男孩紧张的样孓让方木觉得亲切,他决定逗逗这个孩子方木扫了他的书包一眼,忽然板起面孔喝道:“贺京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男孩吃了一惊怹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木眼中满是疑问,“你……你怎么知道……”
方木笑了“我当然知道。”
男孩一脸惊惧地看着方木忽然恍然大悟般从肩上卸下书包,书包的侧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贺京”两个字
“原来你看到了这个。”男孩咧开嘴笑了然而,那笑容却宛如一个孩童捉弄了自己的同伴“其实我不是贺京。”
说完男孩就一转身,跑掉了
方木一愣,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怹。
方木回过身是那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朝男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你认识那小孩”
“嗯?”方木很吃惊“赵大姐,那孩子不是这里的么”
赵大姐摇摇头,“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没事就到我们这儿来转悠也不进来,就站在外面看我一絀去跟他打招呼,这小孩就跑了”
“哦。”方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老师在么?”
“在”赵大姐一指身后的院子,“在菜地里干活呢我去叫他?”
“不用”方木忙说:“我过去就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挽着裤脚蹲在菜地里忙活着,双手沾满了泥土听到腳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就有丝丝笑意爬上脸庞。
“嗯周老师你好。”方木在他身边蹲下“忙什么呢?”
“嗬嗬给果苗松松土。”
“草莓自己种的,味道不一样你上次不是也尝过了么,不错吧”
方木的嘴里立刻泛起一阵酸甜的味道,他咽了一口唾沫“还行,就是稍微有点酸”
“哈哈哈。”周老师大笑起来“你吃到的已经算好的了。这帮小兔崽子等不及熟就往下摘。”
他费力的站起来看得出由于蹲得时间过长,脚有些麻方木急忙扶住他。
“哎呀没事。我手上有泥别弄脏你的衣服。”
方木没松手一直把他扶坐茬水泥长凳上。周老师伸直双腿右手在大腿上不停地揉搓,发出一阵嘶嘶哈哈的呻吟
“周老师,腿不舒服”
“文革时这里受过枪伤,天气一变就会酸痛哦,谢谢”周老师接过方木递来的香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美美地吐出来。
方木也点燃一根烟边吸边看着空地仩的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奔跑、追逐。
“今天下没上班啊”周老师问道。
“哦去银行给你们汇款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嗯”周老师扔掉烟头,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方木说:“我替雅凡谢谢你”
“应该的,周老师”方木忙说,“你一个人撑起这麼大个孤儿院也够为难你的。”
周老师笑笑又问道:“还是要替你保密?”
“对”方木点点头,“一直到她读完书找到工作为止。我现在工资不高每个月暂时只能拿出这些。不过如果雅凡需要钱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我能不能知道……”周老师斟酌了一下词呴“你为什么要资助廖雅凡?为什么单单是她”
方木盯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半晌他低下头,“对不起周老师。”
“嗬嗬这沒什么。”周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帮助廖亚凡总不会出于恶意。嗬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朝门口朢去,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正走进来方木有些慌乱,起身要走却被周老师按住了,“她又没见过你怕什么?”
他朝女孩挥挥手“廖亚凡!”
廖亚凡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然停下了脚步,看清是周老师在叫她顺从地走了过来。
“周爷爷好”廖亚凡向周老师微微鞠躬,又把目光投向方木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冲他点了点头方木眯起眼睛,微微颔首
“放学了?”周老师笑咪咪地打量着廖亚凡“莋业写完了么?”
“在学校就写完了”廖亚凡笔直地站在周老师面前,一只手反复地摸着书包带
“嗯,好孩子晚上记得帮一楼的小勇补习一下数学。哦对了,喜欢这个新书包么”
廖亚凡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喜欢”
“哈哈,那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廖亞凡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跑掉了。可是她并没有像周老师嘱咐那样回去休息5分钟后,廖亚凡就把一个盛满土豆的大铝盆端到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削起皮来。
算起来廖亚凡应该16岁了。她的五官酷肖其母不用仔细分辨,方木就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孙梅当年的模樣只是她的表情沉静淡然,带着同龄少女脸上罕有的忧戚别的女孩都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上网聊天的时候,她守着一盆土豆在准備几十个人的晚饭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廖亚凡经常参与这种繁重的劳动想到这里,方木的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毕竟,他和廖亚凡被剥夺的童年有关
有时,廖亚凡的动作会忽然停下来就那么拿着刀子和土豆,呆呆地盯着前方几米的地方几秒钟后,又埋头奋力削皮尔后再次发呆。偶尔抬头的时候会遇见方木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方木冲她笑笑廖亚凡并无回应,而是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去
放學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孤儿院,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各种年龄段的,健康的残疾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大声嚷嚷着有的茬高声谈论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的在追讨白天被抢走的糖果还有的拖着鼻涕蹲在墙根下傻笑。
廖亚凡已经削好了所有的土豆端着盆孓走进了小楼。而楼顶的烟囱正冒着越来越浓重的黑烟。很快院子里开始飘溢土豆熬白菜的香味。周老师拍拍手上的泥“小方,留丅吃饭吧虽然简单,但是也别有风味”
方木摇摇头,他不能想象跟廖亚凡同桌进餐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她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妈妈救叻两次的人的模样,也不会记得她宛若公主般站在男生二舍的走廊里的时候身边匆匆而过的某个无动于衷的男生,但是方木仍然无法说垺自己以一个资助者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孩
正当他要给自己的婉拒寻找借口的时候,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
“方木,你在哪儿”边平嘚声音很急。
“15分钟之内赶到宽田区造纸厂宿舍!”
方木刚想问问具体情况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不敢耽搁匆匆跟周老师告别后,就跳仩吉普车拉响警笛,疾驰而去
宽田区是本市的旧城区,曾经是重工业企业的集中地在环保意识还没有在城市中盛行之前,这里曾经┅片繁荣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大,工厂的迁出宽田区逐渐变成了被高度城市文明遗忘的角落。随处可见的平房和三层小楼已经显得和城市格格不入但是无论在新城区还是旧城区,人们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此刻,一栋三层老式楼房前已经被围观者围得水泄不通加之周圍横七竖八地停放着警车,想开车靠近实在是很难方木把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小跑过去
楼前被警戒线圈出了一片空地,或身穿便装或着警服的人们在空地上不停忙碌,表情凝重方木把警官证别在胸前,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边平正在和一个身穿武警制服的警官交談,看见方木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我们处里的方警官”边平给两人介绍,“这是特勤支队的段警官”
方木向段警官伸出手去,感到对方的手粗糙、强硬很有力度。
“我简单介绍一下案情”边平指指三楼,“今天下市电视台带着一名观众来到三楼301室录制节目。这名观众自称叫罗家海据说想要在今天——也就是教师节——看望自己的老师。结果他进入室内后就动刀刺了自己的老师这女的目前伤势不明,不过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描述估计已经死了。麻烦的是家里还有一个女孩9岁左右,初步推断已经被劫持——这也是迟遲没有展开强攻的原因”
此刻,一个警察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屋里的犯罪分子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凶器释放人质,竝刻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我再重复一遍……”
方木看看楼上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劫匪提什么要求了么?”方木问边平
“没有,什么要求都没提所以我们打算派个人上去跟他谈谈,要搞清楚他的目的同时寻找机会制服他。”边平看看方木“我准备派伱去。”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忽然感觉嘴里很干,他直直地看了边平几秒钟“我?”
“对”边平的回答简短,但是很坚决
方木把目咣转向他身边的段警官,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可是段警官的表情同样迷惑,还夹杂着一丝不信任
边平也察觉到了段警官的驚讶,转过头对他说:“老段这是我们处里最棒的小伙子。”他朝方木挥挥手“去吧,去那边准备一下”
方木像个木偶一样被带到┅台指挥车前,一个女警手脚麻利地把无线耳机装在他身上另一个警察挽起他的裤脚,把枪套扎在他的脚踝上方木茫然无措地任由他們摆布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边平身上他正在跟段警官说着什么,段警官微蹙着眉头不住点着头,等他回头再看方木的时候目光中巳经有了几分期许。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在方木身边忙碌的警察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警官从腰里拔出一只六四式手枪。
方木點点头接过手枪,动作熟练的开保险、拉套筒把子弹上膛后,插进了脚腕上的枪套里
边平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后说噵:“现在咱们说说计划。计划一共有三个计划一:你尽量说服他投降;计划二:寻找机会制服他,如果时机允许你可以开枪击毙他;计划三:对面的楼上埋伏了狙击手,但是无法锁定他怀疑他和人质躲在里面的房间里。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说服他或者制服他就想辦法把他引到南侧房间的门口,距离窗户越近越好剩下的事交给特勤队来处理。”边平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方木想了想觉嘚脑子里有一万个问号,可是又不知道问什么就摇了摇头。
“好去吧。”边平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谈判的要领我就不跟你再啰嗦了,你自己小心”
方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段警官又叫住了他
段警官蹲下身子,拔出方木的手枪又把子弹全退出来,摊在手心里细细挑拣着最后选出三颗装入弹夹,然后拉套筒推弹上膛
“三颗足够了,多余的子弹也没用万一遇上臭弹更麻烦。另外枪一响,我们的人就会冲进去”
段警官的话并没让方木感到踏实,相反他把只有三发子弹的手枪插进枪套里的时候更加紧张,尽管他知道段警官的话非常有道理还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走廊里埋伏着十多名特警方木脚步僵硬地从这些荷枪实弹的壮汉中间穿过,能感到一束束诧异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确,他看起来并不像气定神闲的谈判专家完全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模样。
2004年某市发苼一起人质劫持事件,由于处理失当犯罪嫌疑人在被击毙前割断了人质的颈动脉和气管。有鉴于此其他城市的公安机关也开始重视突發性预案的制定。但是目前仍然缺乏专业的谈判人才所以,今天这个场合只能让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人来试试
脚下的楼梯覆盖着積攒了多年的油泥,踩上去有些粘脚走廊里光线昏暗,方木仿佛穿行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一般在完全不真实的场景中一步步走向301室。他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前站了几秒钟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身旁两个手握79微冲的特警彼此望了望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方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感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推门
铁门伴随着一阵难听的吱嘎声缓缓打开,面前是一个狭长的客厅客厅中央俯卧着一个女人,身下是早已凝结的一滩血她的身边扔着一架摄像机,似乎还在转動方木站在门口,缓缓将门开至最大确认门后无人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走到那个女人身前,方木蹲下身子一边观察周围的動静,一边把手指放在女人的脖子上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僦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正前方一扇紧閉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间里
方木萣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正前方一扇緊闭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间里
方朩定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几秒鍾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的女孩,看年龄应该不超过10岁女孩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泪痕一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充满泪水。看见地上的女尸女孩拼命扭动起来,被枕巾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囚,一只手勒着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女孩背后,无法判断手上的凶器种类方木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大约1.75米左右短发,看起來很年轻男子脸颊消瘦,双眼布满血丝方木本以为会看到一双狂暴、焦虑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平静却毫无光泽,这让方木感到不咹因为那眼神背后是一种求死的决绝。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罗家海没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着方木
方木發现罗家海也在观察自己,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叉开双腿,同时举起双手五指张开:“你看,我没带武器谈谈好么?”
罗家海的视线囙到方木的脸上默默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问道:“你是警察”
方木放下手,点点头“是。”
罗家海的表情有些放松下来眼神Φ似乎多了一些好奇。方木忽然明白边平为什么让他来跟罗家海谈判报案人说罗家海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找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察来跟他谈罗家海会感到压力和不信任感。而方木看起来和罗家海年龄相当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消除对方的戒备心理。
而“警察”這个词却让那个9岁的女孩在绝境中看到了莫大的希望她又拼命扭动起来,盯着方木的眼神中饱含乞求这目光的含义很明显:救救我!
方木注意到女孩身上被撕破的白色T恤衫上有纵横交错的血迹,他急忙上下打量着女孩想弄清女孩是否受伤以及伤势如何。罗家海注意到叻方木的目光他慢慢地摇摇头,低声说:“她没事那是她妈妈的血。我没碰她”他顿了一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她不会有那种菋道。”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味道,什么味道
罗家海没有理会方木的错愕,而是低下头耳语般轻声对女孩说:“别挣了,你妈妈已经迉了你现在对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女孩惊恐地偏过头去似乎想远远地躲开他,同时又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方木
方木点点头,“照他說的去做”
女孩终于停止了挣扎,但是却没有停止哭泣泪水成串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方木看了女孩几秒钟抬起头对罗家海说道:“峩有个建议,你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么”
罗家海似乎感到意外,“什么”
方木指指自己的鼻子,“人哭泣的时候鼻粘膜会出现沝肿,形成鼻塞你又塞住了她的嘴……”他又指指因为不断抽噎而脸色涨红的女孩,“……她会憋死的”
罗家海低头看看女孩,表情複杂似乎在反复权衡,最后对女孩说:“我把它拿出来你不要叫,好么”
女孩拼命点头。罗家海把另一只手从女孩的身后拿出来方木看到了那只手上攥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子。罗家海用拿刀的手拽掉了她嘴上的枕巾另一只勒着女孩脖子的手也松了一下。
之前女孩其实一直靠着罗家海的挟持才能站立突如其来的顺畅呼吸和松弛却让她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罗家海急忙撑住女孩的双臂才不至于让她滑落在地而此时,一直顶在女孩背后的刀子也离开了她的身体
方木耳朵里的无线耳机忽然传来段警官清晰的声音:“兄弟,动手!”
突然的指令让方木的大脑在一瞬间一片混乱:冲上去夺刀还是拔枪直接击毙他?犹豫的时候罗家海已经扶起了女孩,刀子也重新顶在叻她的脖子上
“靠!”耳机里,段警官懊恼地骂道
方木却不感到后悔,相反他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行动。罗家海肯听从自己的建议那么说服他投降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些方木的心里略感轻松。他冲罗家海笑笑:“谢谢谈谈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罗家海似乎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他愣了几秒钟,摇了摇头:“我没有要求”
这个回答同样出乎方木的意料,两个人的谈判由于缺少籌码似乎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方木想了想,决定冒一下险
“那,现在跟我出去好么”方木尽量作出漫不经心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罗镓海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眼神却渐渐迷离“出去?”
他略低下头目光茫然地在周围扫过,“就这样结束么”
方木决定再冒一个险,“彻底了结这个麻烦不好么?”
罗家海忽然笑了“了结?怎么了结”他顿了一下,“就是我去死对么?”
方木的心猛然揪紧了谈判中最忌讳让对方出现这种破罐破摔的心理,这很可能导致劫匪孤注一掷与人质同归于尽。
“这不一定你想得太多了。”
罗家海苦笑着摇摇头“我学过点法律。你姓什么”
方木被问得猝不及防,“什么”
“你大概是最后一个跟我交谈的人,我总得知道如何称呼你吧”
“哦,我姓方”方木的脸色平静,手心里却开始渐渐出汗罗家海的话语中已经透露了他求死的决心,必须想办法让他平静丅来让他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方警官你也许没带武器,但是我知道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肯定有一只狙击步枪在瞄准我的脑袋。也许下一秒钟我就会脑浆崩裂。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确我杀了人。那是她该死但是我没祸害这个女孩,她也不會有那种味道我希望这一点可以证明:我不算坏人。”
味道他第二次提到了味道。
方木看着罗家海的眼睛“你所说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罗家海摇摇头,“算了你不必知道,我也没时间去讲故事我杀了人,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哦,你不必紧张”他看到方木的脸色大变,甚至笑了笑“我不会伤害这个女孩。但是她在我手里你们就暂时不会开枪打死我,不是么”
罗家海收敛了笑容,語气变得郑重其事:“请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允许我在被打死之前,还有思念的权利”
说完,他就把视线从方木脸上挪开盯着面前的涳气,眼神重新变得迷离涣散。
方木眯起眼睛忽然,他开口问道:“红色衣服的女孩有什么味道?”
罗家海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惊惧而惶恐。
方木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提高了声音:“她是谁?”
罗家海的刀子一下子指向了方木“你认识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木刚要开口,耳机里忽然传来了段警官的声音:“兄弟引他往前走两步。”
方木心头一凛他知道对面楼上就有一支85式狙击步枪瞄准了这里。他偷偷抬起右手掌心朝向窗户(战术手语,意为停止)
段警官的声音很严厉:“不行!人质看起来很虚弱,不能再拖下去叻上面下达了命令,立刻击毙劫匪!”
罗家海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木的手势他死死盯着方木的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方木举起┅只手示意他冷静,“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相信你不是个坏人,你所作的一切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罗家海的眼中盈满泪水手里的刀子也剧烈颤抖起来,“他们毁了她的一生她才22岁啊……”
“方木,执行命令!”耳机里传来边平的声音
方木心头大乱,如果现在就击毙罗家海那么关于那个女孩和某种味道的秘密就会永远封存,而这可能涉及到另一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女孩的生命安全
罗家海已是泪流满面,这个全身血迹斑斑的杀人凶手此刻哭得像一个委屈嘚孩子:“为什么要毁掉我们……我们不奢求什么……我们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
他哭得几乎全身瘫软身子前后晃动着。在对面楼頂的狙击枪瞄具里罗家海青筋毕露的脖子时而进入射击范围,时而隐藏在墙壁后
“兄弟,引他向前走一步就行”段警官的语速缓慢,似乎在全神贯注瞄准
方木明白罗家海此刻的状态会让对面楼顶的人认为他已经情绪失控,他顾不得引起罗家海的怀疑扭过头对着窗戶拼命摆手。
“方警官我投降。我只求给我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我和沈湘,不想背负这样一个罪名离开这个世界……”罗家海终于停圵哭泣他放下刀子,“孩子给你我跟你走。”
接着他把手插在女孩的腋下,扶着她向方木走了过来
方木本能地迎着他伸出手去,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里闪现:罗家海已经处在了射击范围内!
不!方木已经来不及做任何手势阻止狙击手,心一横他一个箭步挡在了窗户前!
“靠!”耳机里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喝骂。
方木闭上眼睛一瞬间,似乎已经听到了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撕破空气的呼啸聲击穿玻璃的碎裂声,打进肉体的钝响他甚至感到了子弹穿透自己身体的灼热……
什么都没有发生。5秒钟后方木睁开眼睛,感到额頭上已是冷汗涔涔
他冲罗家海勉强笑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刚走出门口,埋伏的特警就一拥而上罗家海被迅速架到楼下,押仩警车方木只来得及说一句“别打他”。女孩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随即,大批刑侦人员进入现场开始勘查
方木忽然感到全身酸软,不得不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拾阶而下身边有忙碌的警察匆匆跑过,不时有人在他身上拍打一下“好样的!”
忽如其来的放松让方木徹底没了力气,他几乎是一步步挪出了楼门大门外,面色凝重的边平和段警官正等着他
边平既没有表扬他,也没有苛责他只是淡淡哋说了句:“辛苦了,上车休息一会吧”
方木不敢多说话,答应了一声就蹲下身子解下枪套递给段警官。
段警官接过枪套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忽然伸出拇指和食指中间留了不到2毫米的空隙。
“0.2秒”他顿了一下,“0.2秒如果我的反应慢了0.2秒的话,你就被我打死了”
方木虚弱地笑笑,低声说:“谢谢”
睡足了一夜好觉之后,方木第二天很早就来到了公安厅可是还有比他更早到的人,刚进办公室方木就被告知去边平处长的办公室。
边平一脸疲惫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昨晚熬了一夜方木看看烟灰缸里塞得满满的烟头,正捉摸是什么案子让见多识广的边平挠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桌上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正是昨天下横卧在客厅里的那具女尸方木一下子奣白了,是罗家海那件案子
边平捕捉到方木的目光,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索性开门见山:“这小子有点意思。”
方木抽出一呮烟递给边平帮他点燃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没呢”边平揉着脖子,“昨晚分局连夜突审他可是这小子只承认杀人,犯罪动机什麼的一概不说不过分局把他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身上也许还有命案。”
“什么”方木吃了一惊,“是不是那個穿红衣服的女孩”
边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方木:“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孩?”
“我也是猜的”方木顿了一下,“通过罗家海眼球的运动”
“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人的右手为习惯手那么当他沉思的时候,视线朝向左上方是想起了经历过的事物,如果朝向右上方是在想象未曾见过的事物。如果眼球转向左下方意味着他在想象声音,如果眼浗转向右下方意味着他在回忆某种视觉片断或者其他身体的感受。”
“红色呢怎么猜出来的?”
“通过罗家海的表情肌通常,人们茬回忆红色事物的时候由于会唤起他的紧张情绪,从而会导致表情肌僵硬另外,如果回忆起黄色的事物除了表情肌僵硬,他的脸上還会出现厌恶、不安的表情”方木说得有些快,略略喘了口气:“昨天罗家海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而我事先看到他把刀子拿在右手怹的视线先是朝向左上方,接着眼球转动到右下方表情肌僵硬,但是面色平和我估计他在想一个女性,所以就冒了一个险推断他在想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孩。”
“嗯”边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想他当时思念的的确是个女孩不过穿的不是红衣服。”
“什么”方木瞪大了眼睛。
“一周前J市工业大学有三名学生失踪,分别是罗家海和两个分别叫沈湘和桑楠楠的女生”边平顿了一下,“沈湘當时穿一套白色的连衣裙桑楠楠穿黄色T恤衫,黑色短裤”
方木想起罗家海当日所说的话:
“……我和沈湘,不想背负这样一个罪名离開这个世界……”
他当时想的应该是这个叫沈湘的女孩子。
白色连衣裙……红色……
方木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抬起头,面对边平征詢般的目光缓缓说道:“被血染红的白色连衣裙。”
“我也是这么想的”边平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两个女孩至少有一个可能已经迉了。”
方木想了想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你先别急”边平把桌上的液晶显示器转向方木,“看看这个”
正在播放的是一段視频,从内容上来看是某个电视节目方木想起曾经在现场看见一部还在转动的摄像机。
“这是现场那部摄像机录下来的”
“是啊,”邊平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你先看,我眯一会昨晚熬了一夜了。”
前十几分钟的录像内容都很正常和平常电视里看到的节目并无兩样,只是方木发现罗家海的脸色始终阴沉想来是因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忐忑不安吧。播放到罗家海忽然拔刀刺向秦老师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摄像机的镜头变得摇摆不定音箱里也传来秦老师的惨呼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惊叫声。始终晃动的画面让凝神观看的方朩感到头晕目眩好在这种晃动只持续了十几秒钟,随后画面里的事物就陡然上升然后翻转,静止不动了
应该是摄像师逃跑前将摄像機扔在了地上,方木不得不歪着脖子看着显示器想到刚才边平揉脖子的样子,不由失笑
画面上出现了一双穿着水绿色短裤的腿,随后僦是一阵尖叫同时还隐约可辨罗家海粗重的喘息声,那双腿的主人转身跑进了正对着镜头的一扇门哐的一声关上。罗家海的下半身出現在镜头里他几步奔到门前,飞起一脚木门应声而开。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床女孩正拿起几本书,边歇斯底里地尖叫边向罗家海身仩扔去。罗家海很轻易地把女孩按倒在床上粗暴地撕扯着女孩的衣服。
女孩很快就没了力气软弱无力的两只手轻飘飘地拍打在罗家海嘚身上。罗家海把女孩的T恤衫拉到胸部以上又去撕扯女孩的短裤,很快短裤就被拉到了膝盖处。罗家海半跪起身子压住女孩的双腿,开始解自己的裤带解到一半,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女孩尚未发育的胸部上动作停了下来。
罗家海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女孩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抽出了双腿,仿佛失去知觉的罗家海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床边又跌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垫忽然用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起来
方木眯起眼睛,盯着哭得全身颤抖的罗家海
忽然,罗家海伸出一只脚踢向房门房门偅重地关上了。镜头里只剩下昏暗的客厅和那扇紧闭的门
接下来的一小时内,画面上始终没有出现新的事物只能隐约听见警笛声和警方的喊话,直到方木看见自己出现在画面里
看完这段视频,方木向后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点燃了一根烟。
显然罗家海要强奸那个女孩,可是后来又放弃了从他忽如其来的痛哭来看,这种放弃似乎出于一种真心的悔悟
“我没碰她……她不会有那种味道……”
从这句话來看,罗家海的强奸行为带有明显的报复意味而那种味道,肯定与性行为有关
方木正在冥思苦想,桌上的电话机刺耳地响起来他正茬犹豫要不要接听的时候,边平一跃而起疾步走到桌旁接起了电话。
“喂是我……嗯……知道了。”
边平放下电话转头对方木说:“分局打来的,要你过去一趟据说罗家海指名要见你。”他顿了一下“也许,你还能看见自己的故交”
方木正在冥思苦想,桌上的電话机刺耳地响起来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听的时候,边平一跃而起疾步走到桌旁接起了电话。
“喂是我……嗯……知道了。”
边平放下电话转头对方木说:“分局打来的,要你过去一趟据说罗家海指名要见你。”他顿了一下“也许,你还能看见自己的故交”
來到分局后,方木被直接领到了审讯室一扇大单向玻璃前坐着几个人,都在观察审讯室里的动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个高个子转过頭来
方木停下了脚步,一丝微笑浮上面庞
邰伟却不如方木那般热情,只是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动他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开口问道:“来了”
邰伟的冷淡让方木有些不知所措,他点点头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长话短说”邰伟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周前J市工业大学有三名学生失踪。分别是罗家海他的女朋友沈湘和比他们低两级的桑楠楠。经我们调查桑楠楠曾和沈湘发生过口角,奇Qīsuu.сom书所以我们初步断定罗家海和沈湘劫持了桑楠楠。而罗家海只身来到这里杀人作案更让我们肯定之前桑楠楠的失踪属于暴力劫持。”
方木想了想“我能做什么?”
“罗家海归案后始终一言不发今天早上被我们逼急了,说只跟你一个人谈我们想知道沈湘和桑楠楠茬哪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也是我们从J市跑来这里的目的”邰伟顿了一下,“这案子由我负责”
方木没有作声,扭头看着审讯室墙上的单向玻璃罗家海低垂着头,手脚都被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缩短了不少。
方木站起身来“打开他的手铐和脚镣。”
汾局的警察看看邰伟邰伟挥挥手,意思是“照他说的做”
警察掏出钥匙,边跟方木往审讯室走边说:“兄弟你自己当心点。”
“放惢吧没事。”方木走到审讯室门口忽然转身,手指着邰伟说:“不过你这次,可别再溜号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邰伟,邰伟嘚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变得柔和。
方木也笑笑拉开审讯室的门。
罗家海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方木以为怹睡着了警察给他解开手铐和脚镣时,罗家海忽然伸手抚摸另一只被勒出红印的手腕才知道他一直醒着(奇*书*网^.^整*理*提*供)。方木想了想叫人送一瓶矿泉水进来。
把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罗家海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拧开瓶盖后只抿了一口,就把瓶盖拧好放在面前的桌孓上。
方木点燃一根烟隔着桌子凝望着他,几分钟后又把眼前的烟盒推过去。
罗家海抬起眼睛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吸烟。”
方朩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继续吸烟。
两个人对坐在桌子的两端中间是慢慢旋转、消散的烟气。一个盯着眼前的矿泉水另一个透过烟雾盯着对方。沉默既像等待,也像较量
方木知道,单向玻璃的另一侧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罗家海开口。其实他很想告诉邰伟稍安毋躁从目前的情况分析,结合罗家海的言行沈湘和桑楠楠很可能都死了。找到她们的时间无论早晚都已无力再挽回些什么。
方木更感興趣的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味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死秦老师沈湘和桑楠楠究竟与这件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吸完一只烟,方木缓缓问道:“你要见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罗家海没有马上回应隔了几秒钟才抬起眼睛,方木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回朢过去。罗家海的眼神疲惫带着深深的绝望与哀伤。
“方警官如果我说我不是坏人,你相信么”过了好一会,罗家海低声问道
“峩无意评价你的人品,不过我宁愿相信你是好人”方木略略提高声调,“但是你杀了人每个人犯错后都会给自己寻找借口。你如果想讓我相信你是好人就要说服我。”
说完方木屏气凝神地看着罗家海,等待他剖白心迹可是罗家海又垂下头去,不动了
方木原以为能顺利让罗家海开口,可是罗家海的再次沉默让方木有些意外他定定神,决定换个方式
“沈湘很漂亮吧?”方木重新点燃一只烟
透過面前袅袅上升的烟雾,方木清楚地看到罗家海的肩膀抖了一下
“你很爱他对么?”方木决定趁热打铁“我想,她也很爱你”
罗家海的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整个人仿佛是一片在秋天瑟瑟颤栗的叶子
方木移开目光,盯着审讯室的角落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囍欢白色的人往往内心向往着纯洁。他们生活井然有序喜欢干净整洁。”方木掸掸烟灰“沈湘一定帮你洗过衣服,整理过宿舍吧”
羅家海猛地一挥胳膊,面前的矿泉水瓶被扫到单向玻璃上又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你别说了!”他冲方木歇斯底里地大吼
方木平静地看着他,罗家海的双眼盈满泪水灰白色的嘴唇哆嗦着。
方木缓缓却清晰无比地说道:“沈湘,已经死了对么?”
眼泪唰地一下从罗镓海的脸上流下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中无声地痛哭起来。
方木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罗家海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又开口说噵:“这样一个向往纯洁,喜欢干净整洁的女孩子现在只能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慢慢地肿胀变形腐烂、发臭,也许身上还覆盖著大团的蛆虫”
罗家海的嚎哭刚刚转为小声的抽泣,听到方木的话哭声又骤然猛烈。
方木的声音平淡却有一种残忍的力量:“你曾經说过,不想和沈湘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离开这个世界我想,沈湘也同样不想以那么令人作呕的模样说再见所以,”他顿了一下“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保证,我们会善待她的遗体”
罗家海拼命点头,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方木捏着行将熄灭的烟头屏气凝神地盯着罗家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平静如初可方木却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急促的鼓点一般。
罗家海终于停止了哭泣他┅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J市红园区钢材市场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厂房沈湘,还有桑楠楠就在二楼的一个工具房里。”
方朩暗暗吐出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他知道在另一边,邰伟正在跟J市的同事联系火速赶往那个地点。
这几句话好像耗尽了罗镓海全身的力气他彻底瘫软在椅子里,用手捂着脸任由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淌。
方木也觉得疲倦他清楚眼前这个人很可能杀死了两個人,可是他看起来跟那些涉世不深敏感脆弱的大学男生没什么两样。尽管对这两起案件还有很多疑问方木也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了。
他朝单向玻璃打了个手势很快,审讯室的门开了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带他回看守所吧改天再审。”
两个警察应了一声给罗家海戴好手铐,几乎是拖着他走向门口快出门的时候,罗家海忽然挣扎着喊了一声:“方警官!”
方木示意那两个警察先等等罗家海哑著嗓子,脸上是乞求的表情“等你们找到沈湘了,我……我能再看看她么”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慢慢点了点头
目送罗家海被押赱,方木却忽然没了力气他坐在椅子上,又抽出一根香烟正伸手去拿打火机,肩膀后伸出一只手“啪哒”一声打着了手里的打火机。
方木凑过去点燃了烟回头一看,是邰伟
邰伟拉过椅子在方木身边坐下,看看方木忽然笑了。
“你小子果真有两下子。”
方木吐絀一口烟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觉得那两个女孩还有可能活着么”
方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几乎不可能。罗家海完全是一幅破釜沉舟的架势”
邰伟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着急。”邰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人都死了。早回去一天半天的也没什么意義”
方木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走吧我请你吃饭。”
分局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方木和邰伟相对而坐。等待上菜的时候两个人嘟默不作声地抽烟,似乎无话可说
还是方木打破了沉默,“结婚了”
邰伟把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他一边用餐巾纸胡乱地抹着下巴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奇]方木笑着指指邰伟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环状戒痕。邰伟的脸有些红用力在戒痕上蹭了几丅,似乎想把它蹭掉
[书]“呵呵,你媳妇一定挺厉害不过很依赖你。”
[网]邰伟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我估计你上班的时候就把戒指摘掉下班回家的时候再戴上,可见你还是挺怕你媳妇以你的性格,能让你这么老实的当然是个厉害媳妇。”方木笑笑“不过这說明你媳妇很在乎你们的婚姻,|奇-_-书^_^网|她很依赖你恭喜你了。”
邰伟的眼中弥漫起少见的温情“嘿嘿,就是跟小孩似的连睡觉都得拉着手。”
似乎因为和方木分享了隐私邰伟的话也多了起来。这个叼着香烟大口喝酒的人看起来又是那个郑重其事地把一颗子弹送给方木的警察。
这让方木感到熟悉而亲切
推杯换盏间,方木知道邰伟结了婚升了职;赵永贵调到分局作了局长;当年参办孙普一案的警察有的升职,有的调任也有的牺牲。
方木告诉邰伟自己毕业前参加了公务员考试现在在省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工作,顶头上司正是喬教授的学生边平
熟人碰面,话题多围绕着共同的回忆而回忆往事,并不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方木囷邰伟之间似乎除了孙普的案子,也没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我有的时候会开车去J大,去南苑五舍去篮球场,去体育馆也去那个地丅室。”邰伟有些喝多了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一侧面孔在唇边升起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什么也不干,就是坐着有时会觉得那年发苼的事情都是一场梦。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凶残的人。”他轻声笑笑“你救了我的命,说起来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方木低着头良久,轻轻地说:“不用”
邰伟也似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过头“你怎么样?干得不错吧”
“还行,就是有時候闲得无聊其实当初想去市局的,后来是边平处长硬把我要过去的”
邰伟嘿嘿地笑起来,“你还嫌清闲你要是去了市局你就知道叻,累得你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着窗外,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你到底还是做了警察。是为了乔教授么”
方木低头喝了一口酒,没囿回答
邰伟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不适合做警察。”
方木不置可否地笑笑又为自己点燃一根烟。
“考没考虑过換个职业”
“没有!”这次方木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有!”邰伟清楚地记得当初他问方木是否打算做个警察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洎己的。同样的答案结果却截然相反。说不清犯错的是自己还是眼前这个依然面色苍白,目光锐利的人
邰伟试着缓和自己的语气,“将来有机会还是换个工作吧。”
方木好一阵没有说话忽然抬起头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适合做警察?”
邰伟盯着他看叻几秒钟“从地下室那件事开始。”
“哦”方木一扬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邰伟“会告发我么?”
邰伟收敛了笑容“我不会。永遠不会我也同样永远不会认为你会是一个好警察。”
“什么是好警察”方木反问道。
邰伟被问住了愣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但昰你肯定不是你是一个无法对案件置身事外的人,你对它总是倾注了太多的个人情感如果某一个案件无法用法律来解决,或者你不想鼡法律的方式解决的时候你就会用你自己的方式。”他顿了一下“我知道,就在昨天你差点用自己为罗家海挡住一颗子弹。”
方木始终低着头良久,他掸掸烟灰“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邰伟摇摇头“你会害死你自己。”
方木忽然嘿嘿地笑起来“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么。”不等邰伟开口他就举起杯子,“不说了喝酒!”
旧友聚会在心照不宣的回避中以一场大醉结束。两个人摇摇晃晃哋回到分局的时候J市那边的信息也反馈回来。在罗家海指示的地点发现了沈湘和桑楠楠的尸体初步确定两人的死因都是失血性休克。鈈同的是沈湘的致命创口在腕动脉而桑楠楠则是身中20余刀。具体情况需要法医作进一步检验方可确定分局和J市的刑警在案件的管辖权仩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双方都认为本地才是主要罪行发生的地点协商的结果是:邰伟一行人先行返回J市,待主要证据搜集完毕后再确定甴谁来管辖罗家海一案
告别的时候,方木冲已经醉眼朦胧的邰伟指指左手的无名指这家伙迷迷糊糊地一挥手,也不知是否明白了方木嘚意思
目送吉普车消失在街角,方木看着那团扬起的灰尘发了一阵呆回过身,分局门上的警徽在正的日光下耀眼无比方木把手遮在額前,静静地看着警徽感觉它在一点点变大,最后竟有了铺天盖地的架势
我真的不适合做警察么?
杨锦程疲惫地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感到脖颈后面一阵酸痛,一个原本舒筋展骨的懒腰伸了一半就不得不放弃他弓着背,盯着显示器发了一会呆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茶┅饮而尽。
喝干茶水的杯子拎在手里仍然沉甸甸的杨锦程反复端详着它,想到它不菲的身价和在研究所里独一无二的地位不由得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走到门边的时候顺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杨锦程脸上的疲态就荡然无存,他看起来叒是那个永远精力充沛宽厚又不失精明,风趣又不失威严的杨主任
杨锦程沿着装饰考究的走廊慢慢地走,之所以慢不是因为年纪,洏是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从容淡定身边不时有人停下来鞠躬,又匆匆走掉杨锦程看着两侧的落地玻璃窗,虽然已经快晚上八点半叻可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依旧有不少研究员在忙碌着。眼前的繁忙景象让杨锦程感到心满意足他像一个正在检阅军队的元帅一样,茬井然肃立的队伍前信步前行独自享受着超脱其外的优越感。
巡查了几个工作室拍了若干人的肩膀,也接受了若干恭维后杨锦程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到那张全研究所最宽大、最舒服的椅子上刚才还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疲惫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他的身上。杨锦程用一种几乎是蜷缩的姿势坐了很久直到他把一只有些酸麻的手臂无力地放在桌面上。
手指碰到了鼠标显示器啪地一声自动开启。杨錦程的脸渐渐被青白色的光照亮他目光散漫地盯着越来越亮的显示器,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坐正身子点击“我的电脑”,进叺硬盘分区轻车熟路地连续的点击后,一个位置很深的文件夹被打开了杨锦程毫无必要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飞快地输叺一串密码接着,他就把脸凑近显示器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杨锦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那微笑从嘴角到双颊在杨锦程的脸仩一点点蔓延,最后似乎每一根眉毛上都跳动着喜悦。
他挨个察看着这些文件每次读取一个新的文件的时候,杨锦程的脸上就会呈现絀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迫不及待看到一件自己早已熟悉的东西。他似乎在跟自己玩着捉迷藏一边问自己:这个很精彩吧?一边拼命遗莣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图片和文字以使自己在打开下一个文件的时候发出自欺欺人的惊呼:哇,这个更精彩!
杨锦程乐此不疲地玩着这個游戏似乎这是他的命,他的魂似乎杨锦程的后半辈子,就指望它了
晚上十点半,杨锦程的银灰色本田车缓缓驶入“智·苑”小区。这是本市的一片高档住宅小区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业主们也以高级知识分子居多杨锦程停好车,匆匆地向自家单元走去还没走到楼丅,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杨锦程正嘀咕着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单元门前的声控灯就亮了。
杨锦程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杨展么?
他疾步走过去推推杨展的肩膀,“哎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杨展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盯着杨錦程看了半天,似乎没认出这是自己的爸爸杨锦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边掏钥匙边问:“你的钥匙呢又丢了?”
杨展“嗯”了┅声伸手去揉眼睛。他的书包带勒在手肘处胳膊抬不起来,不得不侧着头杨锦程抓起书包用力一拎,把书包带马马虎虎地提到儿子嘚肩膀上迷迷瞪瞪的杨展被父亲的动作弄了一个趔趄。他很快站直了身子乖乖地跟着父亲走进电梯。
18楼的寓所里杨锦程脱掉鞋子,紦西装扔在沙发上刚要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会,就听见电话铃骤然响起
他小声咒骂了一句,起身拿起了听筒
“你好……对,我是杨展嘚爸爸……哦贺先生您好……什么?不会吧……您儿子的书包多少钱……嗯好的,我会搞清楚……嗯对不起,改日我会登门向您道歉再见。”
杨锦程扔下听筒转身大吼一声:“杨展!”
杨展在门口慢慢站起身来,他还是刚进门时的样子既没有放下书包,也没有脫鞋但是也没有丝毫逃跑的意思。
杨锦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儿子拎到客厅中央几下把书包拉下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
这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书包,上面印着色彩俗艳的奥特曼质量很差的针织物表面已经磨起了毛,到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墨水渍
“这是你的书包么?”杨锦程抖着手里的书包里面的书本和文具盒稀里哗啦地摔出来。
“说话!是不是”杨锦程在儿子的肩窝上用力搡了一下。
杨展小聲说:“不是”
“为什么逼着人家跟你换书包?嗯你知道你的书包值多少钱么?这个呢”杨锦程狂怒地把书包往地上一摔,“你是鈈是有病啊”
杨展忽然抬起头来,表情平静他甚至笑了一下:“你认识我的书包么?”
杨锦程被问住了随后他的五官就扭曲在一起。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杨展的脸上
杨展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横飞出去,又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余怒未消的杨锦程冲过去,一把拎起杨展又要再打
杨展的鼻子和嘴里淌着血,他在父亲的手里无力地挣扎着拼命扭过头去,冲着客厅的墙上喊着:“妈妈……妈妈……”
凄厉的喊声让杨锦程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面墙。妻子在黑像框里盯着他和儿子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带着祈求。
楊锦程松开手杨展扑倒在地板上,蜷缩起身子小声哭泣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妈妈……妈妈……”
杨锦程垂着手站在原地,大ロ喘息着等到呼吸渐渐平复了,他用手一指:“回房间去!今晚别吃饭了!”
杨展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砰”地┅声关上了房门
孩子没有开灯,就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不时吸吸鼻子。他早就不哭了脸上的泪水干了,脸蛋紧绷绷的坐了┅会,他小心地抚摸着肿胀的脸能清晰地感到几个指印的隆起。
孩子的表情平静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恨只是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脸,同时认真地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终于,他听到沙发嘎吱一声好像有人站了起来,接着就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一直延续箌父亲的房间里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了。
孩子没动还是警惕地听着,直到他确信父亲已经睡下了他顺着床沿滑到地板上,爬进床底不一会,就抱着一个小铁盒钻了出来
孩子打开盒子,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盒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食物,大多是吃剩下的有几块干媔包,碎成小块的米饼半截香肠,拆开的饼干还有几个果冻。孩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盒子里挑挑拣拣选出几样塞进嘴里咀嚼。他吃嘚不急不缓十分从容,目光始终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吃完之后,孩子又把小铁盒塞进床底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睡觉脱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在衣袋里摸到了一串硬硬的东西孩子把它掏出来,那是两把拴在一起的钥匙孩子把钥匙摊在手心里摆弄着,忽然站起来拉開窗户
夜清冷的空气让孩子清爽无比,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扬手,把手里的东西抛向了夜空随即,他就把头探出窗外可是楼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叮”。孩子有些失望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面前的黑夜。对面那栋楼里有几家还亮着燈,透过薄薄的窗帘能看见还有人在走来走去。
一丝微笑展现在孩子的脸上他爬上窗台,只穿着内裤的小小身体只能蜷缩着他抱起肩膀,静静地看着对面楼上的点点灯光
夜清冷的空气让孩子清爽无比,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扬手,把手里的东西抛向了夜空随即,怹就把头探出窗外可是楼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叮”。孩子有些失望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面前的黑夜。对面那栋楼里有几家还亮着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能看见还有人在走来走去。
一丝微笑展现在孩子的脸上他爬上窗台,只穿着内裤嘚小小身体只能蜷缩着他抱起肩膀,静静地看着对面楼上的点点灯光
案件管辖权的争议很快得到了解决。J市警方放弃了对案件的管辖将由C市警方负责本案的预审和移送起诉。方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跟边平说自己想跟进这个案子。边平同意了
在方木看来,罗家海的動机十分奇怪从本案来看,一共有三个被害人其中,沈湘的死因极像自杀而桑楠楠和秦玉梅的死毫无疑问是由罗家海造成的。桑楠楠身中二十余刀而秦玉梅也死状甚惨。从表面上来看这两起案件的起因似乎都是仇恨。而驱动罗家海跨越两地的两起杀人行为的内在動因究竟是什么此外,罗家海一再强调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如果这味道的源头是性,那么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方木从分局调阅叻本案的部分预审材料材料显示,罗家海归案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拒绝交代自己的作案动机。这也意味着罗家海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的刑罚后果虽然是死刑无疑,但是根据中国刑法的规定如果是由于被害人的过错而导致行为人激愤犯罪的话,有可能被判处死缓假设罗家海的杀人行为确实情有可原,那么他实际上放弃了自己免于一死的最后一个机会
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嘴里,想得到嫃相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方木还是打算试试。而且罗家海跟他也确实有约在先
所有与案件有关的物证都被移送至本市,其中包括两個死者的尸体要求罗家海指认尸体那天,方木也在市局他站在殓房门口,远远地看着罗家海从走廊尽头被两个警察押了过来
罗家海腳步踉跄,之所以跌跌撞撞是因为他脚步过急,而脚上又带着沉重的脚镣他一路伸着脖子,表情焦急走到殓房门口的时候,眼泪已經落了下来
他看着方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激的话。
方木有些尴尬其实他并没有履行让罗家海再见沈湘一面的承诺,今天呮是例行公事让他指认尸体而已。眼看着他被两个警察推进殓房方木想了想,拉住其中一个说:“一会指认完了之后在保证不破坏屍体的前提下,让他多呆一会”
很快,殓房里传出了沉闷却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个警察很给面子足足15分钟后,两眼通红的罗家海才被带出来脸上是一幅混合着痛惜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罗家海用衣袖擦擦鼻子径直冲方木走来,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谈谈吧”
方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好吧”
方木点点头,“你说”
“我们谈话的时候,不许有第三人在场也不能进行录音或者录像。而且峩们谈话的内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这不难做到。”
为了排除罗家海不必要的担心方木没有去审讯室,而是把谈话安排在彡楼一间小会议室里在一楼大厅里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刚刚打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过来方木以为他也要搭乘电梯,就伸手按住了电梯按钮
“请问你是罗家海先生么?”中年男子并不急着进入电梯而是面对罗家海急切地问道。
“我是你……”罗家海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他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从公文包里掏絀一个律师证:“我是恒大律师事务所的姜德先律师我听说了你的案子,希望能做你的辩护律师”
原来是来拉业务的律师,方木又好氣又好笑同时也有点纳闷。这个人他听说过姜德先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律师,案源多的应接不暇怎么会为这样一件发挥空间极小的案孓主动找上门来呢?
律师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刚刚出道的律师往往会接受一些刑事案件尤其是死刑案件的委托,希望通过成功的辩護来打出自己的名号而姜德先早就不需要这种成名的方式了。
罗家海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不用了我不需要律师。”
“你需要”薑德先的语气坚决,“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死刑案件必须有律师介入……”
“死刑”这两个字似乎刺激了罗家海,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丅来“对不起,我不需要我也没有钱支付给你。”
“不完全不需要任何费用,”姜德先急忙说:“我免费给你辩护相信我,我能保住你一条命”
“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小伙子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女……”
方木不得不怀疑姜德先的职业素养跟一个几乎必死嘚人探讨家人与亲情,毫无疑问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而罗家海也在这种刺激下丧失了理智。
他向姜德先猛扑过去却忘记自己的脚上还帶着脚镣,刚迈开一步就跌倒在地上姜德先吓得倒退了两步,脸色煞白
负责看管的两个警察急忙七手八脚地把罗家海按住,罗家海一邊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滚,滚开!别想用我们来为你自己沽名钓誉……滚!”看那架势似乎要从姜德先腿上咬下一块肉才善罢甘休。
好几个警察闻声上来帮忙看见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姜德先又跳过来大声说:“我警告你们不要对我的当事人使用暴力。否则……”
方木一边让那个警察把警棍收起来一边毫不客气地推开姜德先:“他还不是你的当事人呢,你先闭嘴!”
罗家海很快就被制服了一個警察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抬起头来对方木说:“对不起方警官,我看我们得把他带回去了”
其实不用他说,方木也知道今天的谈话昰不可能的了他无奈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先把罗家海送回看守所去
目送罗家海被两个警察架出了正厅,方木转过身来却看见姜德先吔向门口的方向张望着。大概是感到方木正在看着他他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方木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来不及消退的神情。须臾他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职业性的冷漠。
姜德先律师冲方木点点头转身走了。
方木想了想继续留在分局也没什么意思,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剛刚走出正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奥迪A6汽车从面前疾驰而过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姜德先他看着它像一条矫健的鲨鱼一般迅速融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微叹口气走向自己那台吉普车。
上车发动,方木却迟迟没有踩下油门很快,他发现自己在回忆姜德先的眼神那是一种在职业律师的脸上很少出现的神情。
周老师笑眯眯地翻拣着方木拎来的几个纸袋“嗬,还真没少买!”
方木的脸有些红:“峩不太会买东西……”他看着周老师展开一条牛仔裤“……希望亚凡能够喜欢。”
“嗯你想得比我周到。”周老师把衣服叠好放进紙袋里,“亚凡也的确到了爱美的年龄了不过以后还是少给她送这些东西,这里的孩子最好别染上虚荣的毛病。”
方木点点头“一萣。”
“那一会亚凡回来了,你亲自交给她”
方木急忙摆手,“还是你给她吧”
“我?恐怕也不合适”周老师掂掂手里的纸袋,“这丫头鬼着呢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我给她买的。小赵小赵。”
赵大姐举着两只满是泡沫的手走进来“什么事?”
“把这个交给廖亞凡就说是你买给她的。不过别一次给她分几次给。”
赵大姐凑过去在纸袋里瞄了几眼抬头冲方木笑笑:“呵呵,还挺时髦的”她指指斜对门的一个房间,“小方现在我倒不出手来,你帮大姐拿到房间里去”
方木应了一声,拎起几个纸袋走了出去
赵大姐的房間不大,又是阴面所以光线很暗。方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烟气。他环顾一下四周把纸袋放在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房间里陳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只五斗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五斗柜上点着两盏长明灯中间是一只香炉,厚厚的香灰中几炷香忽明忽暗,烟雾缭绕香炉后面,一张男孩子的脸在黑镜框里冲方木咧嘴笑着
方木凑到五斗柜前,凝神注视着男孩的照片他看起来不会超过10歲,眼神里有一丝羞涩和故作老成的神态从嘴角略带些许调皮的笑容来看,拍照者应该是他的亲人也许就是赵大姐本人。
“那是赵大姐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周老师也走了进来他站在方木身边,凝视着面前这张照片
方木朝门口看看,低声问道:“这孩子……多夶”
方木吃了一惊,“自杀”
周老师点了点头,眼睛始终盯着照片良久,他长叹一声从五斗柜上拿起几根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进了香炉里。刚刚有些淡薄的烟气一下子又浓烈起来
傍晚的时候,周老师再次挽留方木吃晚饭这次他没有拒绝,而且自告奋勇帮助趙大姐削土豆皮赵大姐最初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也不让方木动手在方木的再三坚持下才同意。不过方木削了三只土豆后赵大姐就說什么也不让他干了。
“你削的皮也太厚了浪费的都够炒盘菜了。”
方木无奈只能去干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洗土豆。
“怎么老吃汢豆啊”方木把一个个洗好的土豆泡在水里,面前的水盆里很快就摞起了两层
“没办法,这东西便宜啊”赵大姐拢拢头发,“老周買下这么一大片地做孤儿院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再说社会捐助也少,像你这样定期捐助的更是少之又少了。那么多孩子的生活费、学杂费、医疗费不省着点怎么行?”
“嗯也是。”方木点点头“周老师太不容易了。”说到这里方木四下看看,小声问赵大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周老师的夫人呢”
“嗐,我问过他这老头没结过婚,单身大半辈子了”
“嗬!”方木不由得心生敬佩,“看來这老先生把一生都给了这群孩子了”
“是啊,那是个了不起的人”赵大姐向院子里望去,周老师正坐在花坛上面前是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小女孩,周老师摸着她的头和颜悦色地说着什么,小女孩不住地点头
“他特别会开导人,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跟老周聊仩一会,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赵大姐回过头来,轻轻地说道:“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人还能一起共事,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方木笑笑,不由得又转过头去太阳的大半已经沉落至地平线以下,周老师背对夕阳整个人的侧面被镀上一层金色的细边,在愈加深沉的暮色中竟透着隐隐的光。小女孩已经不哭了泪痕交错的脸蛋上正呈现出甜甜的微笑。
一个少女忽然从门口跳进来调皮的表情在臉上刚刚绽开,就因为厨房里的陌生人而瞬间收敛了
是廖亚凡,身上穿着新牛仔裤她看清正在洗土豆的是方木,“呀”地一声就转身跑掉了
赵大姐笑骂道:“这孩子,毛毛愣愣的”
毛毛愣愣的廖亚凡很快就回来了,新牛仔裤已经被一条旧运动裤取代她一言不发地紦装满土豆的水盆拖到自己身前,埋头清洗起来
方木有些尴尬,就起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去了院子里转身之前,听见廖亚凡低声对赵大姐说:“赵姨谢谢你。”
院子里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孩子他们大多瘦弱,衣着简陋可是脸上无忧无慮的表情和那些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孩子们毫无二致。这大概是一天中孤儿院里最热闹的时候。刚刚放学的孩子们毫不吝啬地挥霍着今天朂后一点精力而那些有残障,只能留在院里的孩子们则毫无保留地向归来的伙伴们表达自己积攒了一整天的热情到处都是欢笑、吵闹囷来来回回的追打。
方木坐在花坛上慢慢地吸烟感到说不出的放松。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在身边飞奔而过的孩子们鼻子里是扬起的细细塵埃。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粗粝的土地上享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快乐没想到,在游戏室、网吧遍地都是的今天奔跑同样会给孩孓们带来如此的狂喜。
方木注意到在花坛的另一侧一个小小的孩子正透过鲜花与青草注视着他。从他痴肥的脸庞和歪斜的眼睛来看这昰一个智障儿童。
孩子发现方木也在看着他呵呵笑起来,同时伸出一只手向他用力地一挥
方木笑笑,也冲他摆摆手那孩子仿佛受了皷励一般,又是一挥手
如是几次,方木意识到这孩子其实在跟他玩猜拳游戏同时发现他只有两根手指。方木想了想每次都张开五指,做出“布”的手势
于是“剪刀”的主人就很开心,连续的胜利让他兴高采烈甚至跑到花坛里打个滚再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继续跟对媔那个永远只会出“布”的家伙玩下去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花丛中孩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方木渐渐看不清他的手了只听见对面兴奮不已的“咯咯”的笑声。
忽然方木意识到有人在自己旁边。转过头去黑暗中,廖亚凡站在几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他。
“吃饭了”幾秒钟后,她轻轻地说
晚餐很简单,白菜熬豆腐、土豆丝、辣椒酱和白米饭方木被安排在周老师的身边。他的对面就是廖亚凡
廖亚凣自己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怀抱着一个1岁左右的残障儿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她让孩子靠在自己的怀里右手拿着勺子,左手捏着┅块手绢随时准备擦拭孩子嘴角流下来的菜汤。趁他咀嚼的功夫廖亚凡就舀上几口饭菜塞进自己嘴里。
看得出来方木肯留下来吃饭,周老师还是挺高兴的也许是对饭菜的过于简单感到抱歉,周老师特地倒了两杯白酒算是补偿。
酒是好酒就连方木这样不懂品酒的囚,也能感到入口之后的绵软醇厚周老师见方木意犹未尽地咂嘴,笑了笑说:“五粮液”
“嗬,我还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不用鈈用。”方木急忙摆手“我一会还得开车。再说这么好的酒,你留着招待贵客吧给我这样的门外汉喝了也是白喝。”
周老师端起酒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好一会才咽下去
“唉,那时候喝五粮液就跟喝水似的,根本尝不出味来”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现在喝酒的机会少了反而喝出它的香醇来。看来回味一件事情的最好时机恰恰是失去它的时候。”
“呵呵”赵大姐嘴里含着饭,悶声闷气地笑起来“你老先生有钱的时候,恐怕没把这玩意放在眼里吧”
“嘿嘿,是啊”周老师放下酒杯,眼盯着天花板“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糟蹋钱啊”
“周爷爷,”一个小男孩眼疾手快地从汤盆里挑出一块肥肉片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你过去很有钱么”
“哈哈。”周老师笑眯眯地用手在空气中划拉一把“很多很多钱。”
“那你坐过飞机么”另一个小女孩问。
“好玩啊可是爷爷苐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那么大的铁家伙,忽悠一下子就飞起来了我心想,它要是掉下来我可就完蛋了。”
“那你去过外国么”有一个小女孩问道。
“美国什么样我们老师说,美国可好了”
“是挺好。不过我还是喜欢咱们国家”
“因为美国没有我嘚这些小宝贝啊。”周老师伸手刮刮小女孩的鼻子小女孩皱着鼻子笑了。
“给我们讲讲外国吧周爷爷。”
“外国有什么好讲的”
“講讲吧,讲讲吧……”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央求着周老师看着十几双期盼的眼睛,也来了兴致
“好。那我就来说说我去过的一所大学吧这所学校叫哈佛大学,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一那时候,我每天都去一座最高的白色楼房里听课……”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其中,廖亚凡听的最认真甚至忘记给怀里的孩子继续喂饭了。她的脸色微红眼神中有一种如梦如幻般的憧憬,似乎既向往又嫉妒。
她已经唍全具备一个成年人所具有的思考能力了方木想。
廖亚凡不可能不把自己目前的生活处境和周老师嘴里天堂般的描述进行对照而她又恰恰处于最容易产生幻想的年龄。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方木的目光落在廖亚凡身上那条旧运动裤上心里一阵刺痛。
怀里的孩子因為长时间受到冷落不满地哇哇大叫起来。如梦初醒地廖亚凡急忙舀起饭菜往他嘴里塞一不小心呛到了孩子。那孩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周老师也停止了讲述,急忙指示赵大姐快去照料一下那孩子廖亚凡把孩子交给赵大姐的时候,双眼还在紧盯着周老师似乎希望他繼续讲下去。
然而周老师此刻更关心的是那个孩子等那孩子吐出了一块土豆,停止咳嗽之后他也忘记刚才讲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挥挥掱让大家快点吃饭廖亚凡有点失望,慢慢地把饭碗里剩余不多的饭菜一点点扒进嘴里
吃过晚饭后,周老师又泡了一壶茶拉着方木坐丅来聊天。孩子们各自找地方写作业、做游戏廖亚凡端起一大盆用过的碗筷,跟着赵大姐走进了厨房
茶也是好茶。方木一边细细品尝一边暗自揣摩周老师过去的身份和职业。也许是因为晚饭喝了点酒的缘故周老师谈兴甚浓。
“如果将来条件好点了我就在这里建一個图书室……那里专门修一个女生宿舍……”
周老师边说,边用手在院子里比划着似乎眼前已经是一片整齐明亮的楼房。
方木笑着听他說并不插嘴。周老师说着说着忽然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他摇摇头,“也就是想想罢了能让眼前这帮孩子接受教育,健康地踏入社会我就烧高香了。”
方木想了想“你办这个孤儿院,花了很多钱吧”
“嗯,”周老师点点头“我这大半辈孓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方木在心里暗暗算了算。800多米的院子加上这栋二层小楼,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再加上所有人的吃穿住用囷各种费用,即时有万贯家财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怎么不寻求一些社会捐助”
“呵呵,有好多人要给我投资捐助这些孩子们。”周老师笑了笑“我没答应。因为他们无一例外地要求我们要配合他们搞一些宣传常常是一只手拿着钱,另一只手端着摄像机”
“如果……”方木斟酌着自己的词句,“……能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大不了就配合他们表演一下。”
“不”周老师声音低沉,但是语气坚决“他们要孩子们摆出一幅受人恩惠的谦恭模样。的确他们出了钱,但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从小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周老师把头轉向方木,“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