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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周叶】洛阳王 by小乐清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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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直卡着不让发,用了和谐器还是不行,只能发图,请见谅
【周叶】洛阳王 2胡诌,胡诌,胡诌,防雷说明见1章---------------------打赏到位,山羊胡老头承了情,朝江波涛的方向抱拳还礼。他站起来,洪亮的嗓门压住两拨抬杠的人马。大部分茶客都是老相识,犯不着为了认都不认识的人结下仇,正好各自借了老头清场讲故事的台阶下了台。这说来话长的故事终于传奇开场,老头擅讲,语气表情拿捏到位,引人入胜自不必说,不少地方他还戏剧性的夸了张,乡下人爱奇闻似的夸了张,朝众人喜欢听的风花雪月权贵私密上拐,一时间茶馆里极静,众人闭紧嘴,耳朵都拴在老头的嘴周围。“……江南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姓洪的当了假王爷后一直没闲着,搜刮得府里是金银如海。大清朝的皇上那几年穷得叮当响,就指着破了天京,饱餐一顿,结果一场火,都给烧没了……鬼子六知道后气得直跺脚,钱没了事小,他小嫂子交待下来的事要是办不了,那可得脑袋分家……原来洪秀全藏有一宝,相传是千把年前那个亡了国的李后主送给大周后的翠玉描金凤纹手镯,小周后就没有,以示虽然都贵为皇后,但是大小有别,那西太后做了一辈子小,听到这么个东西当然想据为己有……没两年又传,天王府那场火是掩人耳目,府里最值钱的东西早被忠王卷走了,想拿来换活命,结果还是被咔嚓了……宝藏落到了曾国荃手里,曾家弟兄权势滔天,谁敢打宝藏的主意……曾国荃死后都陪葬了,为了防闻味儿而至的盗墓贼,效仿起曹孟德的七十二疑冢……再后来,几十年没动静,一直到七八年前,让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叶修捡了便宜,找到了真正的墓地,掘出了翠玉描金凤纹镯,卖给了上海首富唐书森……”老头的故事告一段落,讲得满头大汗,嘴都干了,脖子一扬,咕咚一气儿饮了半茶壶水,听得正起兴的茶客们可不乐意了,纷纷叫嚷起来。“哎老家伙,关键地方你没讲清楚,那叶修是怎么找到坟地的,剩下的宝贝呢?”“对啊,大家最想听的不就是这个么!”老头哈哈一乐,笑得胡子抖动,“这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洛阳王,再说就算认识,他出了名的雁过拔毛,能告诉我?告诉我我不就去发财了么。”他说着,拿眼睛去讨好方才给他铜板的人,才发现西北角那张桌子空了,只余一叠堆成宝塔状的枣糕。周泽楷失笑,自己笑自己天真似的摇摇头,摇得肩膀跟着一起晃。原来那老头卖了大关子要讲的就是除了钱外一文不值的玩意儿。倒也无所谓了,那样东西的下落众说纷纭,本来就渺茫,周泽楷没指着能轻易地从轻易的地方听到,要不然他也不会设法来找敲榔头出了名的叶修。周泽楷的大动作落到一旁的江波涛眼里,江波涛自然要问他,怎么了,笑什么啊。人很多时候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笑什么,讲出来真没那么好笑,周泽楷没说他笑什么,只是转过脸去跟并行的江波涛说,“备礼”,他想到刚才听下的话,说叶修贪钱,宁可信其有,他不喜欢为同一件事情使两次气力,又强调道,“备厚礼。”“放心吧师弟。”江波涛以万事足的口吻回道。他父亲是老帅的旧部下,光荣的早,老帅就把他收为义子。成年后他和周泽楷前后脚入了帮会,辈分相同,他入得早,周泽楷叫他师兄,叫习惯了,私下里两人就一直这么称呼着。他们坐汽车来的,不想引人注目,出了河南境过了范县换成骑马,又跑了一个钟点,赶到了旧镇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据说叶修的古董店就在这条街最东头。两人走到路尽,砖路和土路的交接点,在一间临街的铺头前勒住马。比起叶修的名头,这间店面可朴素多了,两层黑漆砖瓦小楼带一个后进院。“是这?”头回来,周泽楷也不好确定。“应该是吧……”江波涛翻身下马,就要进去探探虚实。说来也巧,这时店里头传出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成全了两人的疑虑。“……东家你悠着点,你手里那个罐子是天启年间的,值五十块,你想摔就摔架子二层最右边那个,那个值十五块,不能摔再贵的了!”……这男声音色温润适中,却因为字与字之间带了种黏着的疏散感,一个拽着一个吐出来似的,添了份没精神的慵懒感,像四月里裹着柳絮惹人痒的微风。未见人,先闻声,因此这声和出声的内容都足够特别好辨。周泽楷以此笃定地道,“嗯,是这。”他穿着青色薄长衫,暑气蒸得他面上微红,他下马前一撩,露出底下行伍人会打的绑腿。他抓着马鞍下来,亲昵地拍了拍有了两天感情的马的脑袋,马偏头和他亲热,他也看着马,从马鞍袋里摸出一根胡萝卜喂喂,然后才和江波涛栓了马,一前一后地进店。这两位后来被陈果形容为丰神俊秀气度不凡的客人的出现,挽救了那个值十五块的瓷罐子。陈果本来都举高了,就差落手,门口的阳光正好,突然被收起来又突然被放开,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看到有外人进来,不好意思摔了,又走到古董架前踮起脚原样摆回去。叶修见状心下安慰,又省钱了。招待普通买家用不着他,他一心坐在八仙桌旁摆弄烟杆,装烟丝。江波涛不含糊,进门就说明来意,问叶先生在么,有事相询。每天奔着叶修来,单纯相古玩却不买东西的人不少,陈果习以为常,她看得出两人是豪客,说着客套话,把人引进内堂去找叶修。周泽楷见到刚才那团声音的主人——叶修全貌的时候,叶修已经点上烟,享受起来,咗着翡翠烟嘴吸了两口。周泽楷说不清是那水葱般通透的烟嘴吸引了他的目光,还是那水葱般通透的手指吸引了他的目光,抑或是叶修那天生带点风流笑意的微扬嘴角?叶修把烟斗一磕烟杆一横,搁到桌边,拍了拍衣服前襟的褶皱,站起来欠身迎客。三个都是长衫布鞋穿着相仿的人打了照面,也不忙颔首,先两两相面再说。江波涛和叶修将对方打量了一个大概,彼此心里发出都是藏不住的人物的感慨。叶修随后又将站在江波涛身后但明显是正主的周泽楷打量了一个大概。周泽楷头不动眼睛走,环视内堂一圈,屋里装饰平凡,几件大宗家具手艺难掩拙笨,这条街十家商铺有九家里估计都是这种打扮,想来也正常,谁会在表面露富。他的眼睛在叶修的注视下摆正了,和叶修的对上,叶修眼里含着和善的笑,以及聪明人不露骨的精明,在周泽楷看来别有一番深藏不露。叶修别开眼,他迎客的动作不怠慢,嘴上却没有生意人让人脸红发憷的活络,只是说了句,两位好啊,我就是叶修。江波涛插在周叶两人之间,适时介绍起家门,他手摊在周泽楷胸前,“叶先生,这是我们家少爷,姓周。”“哦~见过周公子。”叶修拖了个长音,一般人给这个长音的定义都是久仰久仰,可当真没听过对方的名号时,还是隐起来显得更有诚意些。周泽楷不接话,只是一点头。叶修不在意地摆出个请客上座的手势,“外面太热,这边请,有事坐下来喝点水再说。”客人是年轻人,叶修就把他们往土炕对面的桌边引。周江没刻意藏富,叶修眼尖,几眼看去,看衣料,看佩戴,身份看不明,身价却看了个大差不差,他吩咐还站在门口的陈果,“上等客人两位,老板娘看茶。”周泽楷落座的姿势稳,江波涛的也还稳,只是心里不以为然地撇嘴,将客人分为三六九等来招待无可厚非,只是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合适么,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很快他就知道了,不合适的还在后面。陈果奉了一套茶具上来,茶水是在厨房泡好的,叶修让俩客人自便,自己先端起来一杯解渴,茶烫,他小饮了一口,紧接着痛心疾首地叫唤,“泡错了东家,这是招呼特等客人的茶叶。”陈果半个身子在门里半个身子在门外,听后大窘,失误,失误,她今天心情不好,一时错手。但她不能让叶修看见,她转过身站在内屋外屋之间,眼睛瞄向刚才那个五十块钱的天启年间的瓷罐,借此威胁叶修。叶修赶忙说,“没事没事,等下就赚回来了。”
【周叶】洛阳王 3不懂,胡诌,有BUG请轻拿轻放(),防雷说明见章1------------------------------人家不懂事,咱还能跟着不懂事么,江波涛不吭声,他不知道周泽楷是不是也这么想,茶不忙喝,他去看周泽楷,周泽楷在品茶,是真品茶而不是托起杯沿挡住脸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双眼睛都温顺地垂向发红的茶汤面。“福鼎老白茶,二十年。”一看一闻一品过后,周泽楷道出茶叶来历。“年份差不多吧。”叶修自心痛中缓解,摆给周泽楷五分知音的表情,另五分在说,所以你知道我的疼了吧。周泽楷就喜欢叶修贪钱,贪钱又有本事的人好办事,但是不忙急,他得多观察观察,毕竟他也只是在唐书森那做客时听到过叶修的名字,此外一概不了解,换言之,他出得起钱,也要看叶修值不值这个钱。所以周泽楷虽然备下见面礼,也没立即拿出来,免得让人看做冤大头。他放回茶杯问道,“特等客人是怎样的?”叶修回答,“唔……令尊的话,在我这算上等客人吧。”令尊这俩字让周泽楷眉心不漏端倪地一跳,他不知道叶修是出言试探,还是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当下并不接话。叶修更不急,拎起壶往杯里蓄水,也不看周泽楷的脸色,对着茶杯说给周泽楷的话,“看我这套茶具咋样?汝窑的,招待河南来的客人是不是很合适啊,周少帅?”聪明人说话向来不好好说,聪明人叶修不好好说的话激起了周泽楷去腰间拔枪的本能,可周泽楷绷住了,他穿着长袍子,枪藏在衣服底下,也不好拔。他看向江波涛,江波涛比表情寡淡的他脸色更显惊。周这个姓普通得狠,周泽楷来时就没有换成假名,再者,他祖籍上海,说话不带河南口音,他怎么也想不到叶修是怎么识破的。不过由此看来,这人真的是精,会以一推百,这点是合周泽楷胃口的。他和江波涛交换一个眼神,这个眼神到位前,他拿好了注意,示意江波涛不可轻举妄动。要和叶修这样的人做生意,一点真诚都不拿出来是不行的,被他认出了又怎样,大方认了,有枪杆子镇着,还能令叶修不敢轻易造次。周泽楷就地摆出一副“没想瞒着你呀名气太大不得已呀”的脸,气色平和地道,“认出来了?”说罢他端起空茶杯,转着圈赏玩杯身叶脉样式自由舒展的纹理,赞道,“名不虚传。”——这称赞听着既像是赞叶修的好茶具,又像是赞叶修的好眼力。叶修就替茶具和自己一道谦虚,“哪里哪里。”叶修的谦虚比这套汝窑茶具还真,接下来他就道出自己为什么谦虚,“哦是这样,去年开封治河,你去督军,进城的时候阵仗搞那么大,正好我也在开封办事,远远地看到了,我这人没别的,就是眼睛和记忆好。”“手也好。”周泽楷补充。叶修正在给周泽楷斟茶,手就放周泽楷眼皮底下,周泽楷不矜持地盯着看,叶修想知道这算不算调戏。茶杯满了,水量刚好,周泽楷稳稳地端起来泯了口茶,像是幡然醒悟过来刚才那话味儿不对似的,改口道,“手艺好。”叶修呵呵一笑,“这个我就不谦虚了,我要是谦虚,那不是把同行都骂尽了么。”江波涛一直不吭声,周泽楷在前面引路,他暗里观察叶修,闻言心道,说起话来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个叶修果然不是易与之辈。气氛变好,三人围桌坐着,又喝了几盏茶,江波涛道明两人来意,想请叶修帮忙看几样东西。这个在叶修的意料之中,人家总不会是单纯来参观他的嘛。“咱丑话说前头,我可是明码标价的,除此之外的打赏嘛,就随客人的心意了。”偏屋采光不好,叶修抄起烟袋锅,要带着周江二人转移到后院客厅,他掀起后门竹帘,让客人先行,周泽楷走到跟前,低下头,帽子摆胸前,刚要踏过门槛去,突然停住了问,“你……什么价?”叶修面无表情,“去掉‘你’字儿。”“嗯,去掉。”尽管觉得主顾在敷衍,叶修还是对生意严肃认真,“看了货再说。”后院正厅的装饰倒似模似样,整套的明式花梨木家具镇场子,四处都揩得干干净净,简单的陈设显出不同的朝代层次感来,窗边的三抽屉桌上摆着战国青铜灯座,正中方桌上盛瓜子的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彩陶盆……打小锦衣玉食与古玩为伍的周泽楷想,不愧是前盗墓贼的家。叶修把两人让上座,该到正题了。周泽楷打了个拿来的手势,江波涛从贴身的小袋里摸出一块手帕包着的物事,放到桌上,打开四角,露出一根翠中露白顶端包银的翡翠玉簪。叶修见货,只是拿过来,随眼一看二看,也不凑前仔细甄别,就正色道,“嚯,这可是好东西,值个两三块呢!”这样的脸色和语气,明摆着在说,次品,太次。叶修有点好,从不显出行家看外行的傲气来,再说往来都是衣食父母,真的假的好的孬的都得付账,他一点也没为周泽楷大费周章来找他鉴定,居然先拿次品考量他水准而不高兴,他知道这只是前菜。果然,周泽楷和江波涛都没什么反应,周泽楷还点点头。江波涛又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和之前的那个并排摊在桌子上,手帕里包着的还是一根翡翠玉簪,单比较外形,和之前那只差不了多少。叶修这次脸色正式少许,掂过来,轻托在手心,他手心无汗温凉,也不怠慢这根簪子。他以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捻了两捻,再站起来走到投满阳光的门厅,擎着仔细对光验看。半晌叶修回来,讲簪子放到手帕上。“这根比之前那根真多了。”叶修欣慰地道,这根可以收的鉴定费比之前那根多多了。“有多真?”周泽楷问。“能买一箱子那个吧。”叶修指着头一根次品说。周泽楷再次点点头,然后他当着叶修的面儿把那根簪子掼在地上。从力道上讲,周泽楷不是气被蒙蔽了,恶狠狠地摔了泄愤,而是漫不经心无甚所谓地一扔。听响儿也听得出,裂得脆得恰到好处,声音清亮,不足不过,听不出失手的遗憾,也听不出火气——叶修心里评价。“……我喜欢……”,他看向周泽楷,露出神往而迷醉的表情,嗓音也柔下来,更不像是浸过烟的干和瘪了。“……”觉得叶修的喜欢来得太快的周泽楷也迎着叶修的目光看向他,两人一人坐东一人坐西,好一派鸳鸳相望的图景。脆响的余韵散去,簪子四分五裂的尸首躺在砖地上,叶修才说,“……摔东西的声音。”大有一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惆怅。周泽楷竭力想要理解叶修这一喜好,没成功,于是他放弃了。江波涛也是。叶修赶紧敛容,他的客人周少帅周公子在不动声色地摆阔呢,他得配合,“哎呀,怎么摔了啊?也是品相不错的东西。”语气不可谓不惋惜。周公子道,“不够好。”还留着做什么。下次碰到不够好想摔来玩玩的东西,找我啊,“……那这还有一根”,叶修意指那根更“不够好”的簪子。“太次,懒得。”周公子把头转过去。
【周叶】洛阳王 4防雷说明见1漫天胡诌请注意(-----------------------------------------“嗯……是内务府出来的。”叶修看着珐琅面烙下的落款,口吻权威地定音。这款精致秀巧雕纹镶宝的鼻烟壶是江波涛取给他的第六样东西。太阳斜了斜,照得院中影壁一派金碧辉煌,不知不觉,叶修已经替周泽楷鉴了一个多钟的宝。“年代?”周泽楷问道。他和叶修隔着一张方桌坐,他也不伸头过去一起品鉴品鉴,而是捧着茶盏,吹着汤面吃茶。“卖你的人怎么说?”叶修反问。“康熙中期。”“周公子上当了。”周泽楷必定知道货不对板,叶修心里有数,但还是顺着对方的“不知情”,将鼻烟壶举过去,解释一二,“你看,落款习惯和描画的内容是康熙年的习惯,但粉彩鼻烟壶是雍正年才制出来的新品。”周泽楷茶杯端在半空,偏头看向叶修,一眼也不瞄鼻烟壶,轻点了两下头。虽然相识时间极短,做着观人观物买卖的叶修也把这位大官人的习惯摸明白了,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他点的这两下头,意思就是,哦,上当了呀,可以下一件了。叶修抽出帕子擦了擦两鬓渗出来的汗,等江波涛递来下一件。然后他等来一块玉佩,托在周泽楷的手心里。他伸出手来接,眼睛也快步移过去,一个照面已经将玉佩瞧了个大概。这玉佩没有缀穗,为牌状,雕了凤纹,玉色青白,玉面润泽,异常通透,见惯了好玩意儿的叶修也要暗赞一句,好玩意儿。只是,润过头了。叶修将玉佩捻在指腹间,拖了长音问,“这又是装多少年的古物啊?”“这是送给叶先生的见面礼”,江波涛替周泽楷传话。他在周氏家族中以知礼通达闻名,自然不会放过见到叶修以来的每个细节,便玩笑似的道,“叶先生想摔着玩还是留着玩,悉随尊便。”“呵呵……这见面礼给得也够晚的,都快分别了。”叶修笑道,盛着玉佩的手保持在原位没有动。礼不能乱收,收得越贵重,为此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可也不能乱拒,拒礼也会得罪人。叶修金盆洗手后拖家带口,就想过安生日子,如果可以,带枪的人正是他不愿得罪的类型之一。他一早就瞧出来了,周泽楷并非善类,是挟着某种目的而来的,所谓的鉴宝,当叩他门的方式也好,试探也好,总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到底在哪,他一时也参不破,只好先留个心眼观察着。念头乍起乍灭,叶修拢好五指,把玉佩收起来,眉目间是见过市面的淡然,并不为这份厚礼所动。他和周泽楷的眼睛又对到了一齐,相互望着,这一望,两人的眼神可都不单纯了。叶修嘴上说,“就是送了见面礼,看东西也得给钱呐。”眼神叙述的内容却大不一样:真的是见面礼这么简单?江波涛回应道,“这个自然,一分钱也不会少您的。”周泽楷的眼神则回应了叶修的眼神:有没有这么简单,看你表现。随后江波涛付了张银票给叶修,面额当然是只多不少的。叶修和周泽楷没事人似的撤走各自的眼神。供桌上的西洋座钟叮咚响了五下,表盘底下的小窗户开了,一只玲珑小鸟弹出来又缩回去。叶修借机下了逐客令。他站起来,锤了锤梗久了僵化的腰杆,口气中听不出遗憾地说,“活干完了,天不早了,我们也快开饭了,乡下饭菜粗鄙,就不留二位做客了。”周泽楷一点站起来走人的意思都没,江波涛本来站在叶修身侧,这时反而捡了个椅子坐下了,还说,“入乡随俗,我们就吃些粗茶淡饭好了。”周泽楷展了展长袍下摆,对叶修理解地一笑,“不嫌弃。” 古董店的后院共有三间大屋,其中两间是卧房,待客吃饭都在正中的客厅。今天店里就剩陈果和叶修,陈果把菜炒好端上桌,就不参与宴客了,回屋自己吃自己的。围桌而坐的三人既不喝酒,也没人提议喝酒,一顿饭吃得无趣,好在江叶二人不时地交换天下间的奇闻异事,气氛倒也不闷。方才周江强行留下的意图太过明显,叶修却好像忘了自己逐客未遂似的,待人态度上看不出任何不满。然而该来的早晚都要来,周江留下,肯定不只是想吃顿庄户饭这么简单,一顿饭吃到尾声,江波涛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说想邀请叶修去帅府鉴宝。叶修扒完饭,碗一推,咬根牙签,抱歉道,“我有个习惯,从来不上门。”江波涛解释道,“东西特别贵重,不好外运。”“那就是我和它没缘分了。”叶修叹口气,牙签在他嘴唇间一上一下。江波涛还要继续努力策动,最早停筷的周泽楷突然插言进来,说,“请你吃烩面,胡辣汤。”他的眼睛也不肯放过叶修,坚定而认真地望过去,来提高这顿请的真实性。这更不去了啊,叶修不松口,“我们这和河南接壤,也吃得到,还挺正宗。”江波涛顺着周泽楷的思路往下捋,“帅府的厨子做的不一样,食材都是最讲究的。”话再这样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叶修略停话头,再开口,语气里滤掉了游戏的意味,不兜圈子了,“行了二位,不如把真正的目的说了,兴许我还能考虑一下。”江波涛看了一眼周泽楷,像是在请示他,可周泽楷看上去在走神,没给他任何指示,他只好先说,“叶先生不要多心,这不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么。”“哦,那交了朋友之后呢?”这一套叶修显然也不吃。“我们家开了间玉器厂,想起个行家去当顾问,待遇从优。”江波涛嘴角噙上笑,“这个行家,当然非叶先生莫属。”叶修毫不客气,“那也太大材小用了。”潜台词很明显:你就继续编吧。
夏日昼长,天边一脉金紫的暮色,残阳还剩血红的一口,屋子里忽而弥漫出暧昧而紧张气氛,这紧张藏在松散中,尚不明显,更接近某种预示,或许谁的下一句话会在松散上划到口子,把紧张放出来。前门街上远远地传来一阵舒脆的铃声,急于归家的生意人牵着骡子步履匆匆,铃声过后,周泽楷的神思也回来了,他换了一种眼神看叶修,依旧没有狠戾的逼迫感,但意味着不容拒绝。叶修知道,正菜来了。周泽楷慢慢地说,“我要你去取玉玺。”叶修的第一反应已然漏了他的底。他没有对玉玺二字产生任何迷惘,反而露出了然的表情。这不是他被周泽楷突如其来的实话打懵了,反应不过来,而是他压根就不想做无用功。这两个人能摸到这里来,是势在必得的,周泽楷都说的是“取”而不是“找”了,装傻充愣或者一句我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必定是不好使的,糊弄不过去的。得,之前的鉴宝环节果然是试探与实验,又是冲着忠王宝藏来的,叶修心想。传闻有千年历史的传国玉玺为洪秀全所得,后匿于忠王宝藏之中,随宝藏一起辗转,而普天之下,唯一知道忠王宝藏下落的人,就是他叶修。周泽楷不是传闻替叶修惹得第一桩祸,但目前看来是最棘手的一桩。认识不过两三个钟头,他软硬阴阳齐下地对付叶修,挡掉一个来下一个。说到底,周泽楷是土皇帝,有兵有枪掌中原生杀大权。而他的态度也说明了这一点,他的直接代表的不是实诚,而是没得商量只能照办,不怕你不答应,不办有的是办法让你办。他实话实说,正是把叶修耍赖和选择的余地都给没收了。本来周泽楷的谋划中是没交底这一步得,他和江波涛原来打算端个敬酒,先把叶修骗出来后再说。可见了叶修,对叶修有了初步的了解后,他临阵变了主意。这种把戏对叶修无效,还会给他钻空子的机会,不如强按头,上来罚酒,不喝也得喝。反正事成之后,地下洛阳王的这条命,是不能留了。周泽楷算计的不错,却没想到叶修极为干脆地说,“这事我不干。”江波涛笑了,笑叶修不知自己的处境。周泽楷不动脸色地问叶修,“原因?”“犯法啊,传国玉玺可是国宝,我怎么知道你们要拿来干什么。”周泽楷道,“我保你。”叶修信他才有鬼,却不得不与之周旋,他转了转眼前的茶杯,半是玩笑地探问,“周少帅左右埋伏五百刀斧手了么?”周泽楷摇头,“用不着。”他给江波涛使了个眼色,江波涛摸出一张银票摊在桌上,叶修见状说道,“你就算多给我钱……”话说一半,叶修闭嘴了,他意识到周泽楷是在告诉他,为什么用不着。他看到周泽楷掏出了一把银灰色的撸子,手臂朝前,伸直端平,都没瞄准就开了一枪,子弹朝着北面墙——西洋座钟所在的方向去了,爆裂的枪声伴随着琉璃的碎裂声,一齐炸开。周泽楷的这一枪,穿过钟罩,打掉了里面报时的小鸟。整个过程流畅而迅速,一眨眼的功夫,仅剩硝烟味盘旋在餐桌上待散。还不等谁人说话,木门被砰得推开了,陈果惊惧又着急地站在门口,叠声连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有枪响。叶修对陈果笑笑,连连挥手,“没事没事老板娘,周公子向我展示枪法呢,借咱的钟用用,放心,事先赔钱了。”陈果觉得不对劲,她不了解前因后果,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但她想,有叶修在,还能出什么事?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平了一半,又被叶修劝了几句,就回房去了。隔壁屋栓门的声音落下,叶修看向周泽楷,敛容道,“周少帅,你得答应我,任何情况下不能动我古董店里的人。”这便算是妥协了。周泽楷问,“就算你跑了?”叶修不给予正面回答,“这可是你说的啊。”江波涛的面部表情夸张了他的哭笑不得,“叶先生,能跑出关算你的本事。”“可以。”周泽楷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你立个誓。”叶修不依不饶地做进一步要求。事儿真多。周泽楷眸色渐深,半晌,他举起胳膊,手掌与脸平齐,比了个立誓的手势。趁着他酝酿誓言,叶修抽出烟杆,装烟点烟抽烟,跟着烟气挑肥拣瘦起来,“假仁假义的空誓就不必了,比如说你奶奶死十年了,你拿你奶奶立个誓这种的。”不计较叶修有可能是在借机占他的口头便宜,周泽楷心想,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可能拿我祖母起誓。他让叶修来决定誓言的内容。叶修想了想,问他,“你娶亲没?”江波涛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要周泽楷断子绝孙后继无人么,说得这么隐晦就以为没人听得出来么?他正要替周泽楷“谈判”,可周泽楷已如实相告,“没。”“那好,你就说,如违背誓言,终生讨不到媳妇儿。”……。周泽楷耐着性子依言照办了,叶修的想法还有后续,他让江波涛写个合同,把刚才说好的内容写进去,他和周泽楷画押。
商业街从暴晒中活过来,地砖墙面还是温乎的,劫后余生似的。周泽楷要即刻启程,连夜赶路,叶修这算是卖给他了,有没有异议都无效。他行李简单,没什么好带的,重要的不过是这个人。他去跟陈果打招呼,简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这下可不能瞒了,万一他出事,得让家里人心里有数。好在这一家人个顶个地相信他,他嘱咐的不可举妄动、等他的信儿,他们会听的。陈果明白利害,虽然担心,也不至于乱了方寸,还算冷静,她只是问,“他们要你去干什么?”“别问,不是好事,干不干得成都没命回来,干成了死得会很快,好在这事没谱,干不成。”叶修看得透彻,且也隐隐约约猜得出来周泽楷找玉玺的目的。“那你还答应!?”陈果瞪大眼睛。“不答应咱们以后都没安生日子过了。”“那……”见陈果面带忧色,颠过来倒过去无非是担心担心担心,叶修看了眼房门,压低声音劝慰她,“老板娘放心,我会想办法脱身的,但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这个周公子一定会派人来监视你们的,你们也要想办法逐一脱身,到时凭暗号汇合。”陈果牢牢记住叶修的话,重重地点头应下来。为了赶路,江波涛雇了辆车,两匹马拉车,他赶车。上车前,他拽住周泽楷叮嘱,“师弟,这个叶修可不是一般的山野村民,狡猾得很,到帅府前,我们都得小心。”周泽楷表面没什么反应,心里确实赞同,他扣上帽子,说,“先供着。”叶修踩着车辕钻进包得严实的车厢,亏得暑气消了大半,要不然真是难捱。周泽楷也跟着进来,坐在叶修对面。“怕我跑啊?”两个人挤在一个桶里,太热。“怕你闷。”“……”,那也该是把赶车的那人叫进来吧,叶修心领了周泽楷的“好意”,“没事我可以自己哼个小曲儿解闷。”周泽楷不再说话,身子一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这样不是办法,叶修决定和他谈一谈,“不是我说,咱哥俩现在是在合作关系,要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也不用合了。”周泽楷睁开眼,想了一会儿,下车去了。结果叶修还没舒坦片刻,车厢一晃,他又上来了,手里还多了样东西——一捆麻绳。“我还是它?”周泽楷把绳子扔在脚边。能伸能缩真丈夫,叶修迅速做出了选择,“你。”周泽楷满意地再度背靠车厢闭目养神。盗墓贼精通的手段多着呢,此次秘密前来找叶修,他是立下军令状的,不容有失。
【周叶】洛阳王 5※防雷说明见1给大家汇报下进度,愿赌服输的番外写完了_(:з」∠)_----------------------------马车在土路上急驰,车门车框颠簸出来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原野,碎石尘烟跟在车后面跑,土腥味从木头缝里钻进车厢。傍晚半昏的天色中,叶修看到周泽楷紧眉皱鼻,来回几下后就摸索着两侧肋边找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失望地撤回手,交叠摆在腿上,继续背挺直视线平端的木雕坐姿。这小周公子还挺爱干净的,出外打仗也这样么?叶修摸出自己的手帕巾,递到对面。周泽楷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这段路很不平整,两人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指尖和手背几番交错摩擦,才完成了手帕的交接仪式。周泽楷捏着手帕的一角,上面像是绣着什么花样,细线集成股特有的粗糙感磨着指肚,帕子布料轻薄软和,反差对比颇为强烈,无形中放大了数秒前叶修手背皮肤的触感——温热、光滑细腻得几乎摸不出皮肤的纹理。这盗墓贼还挺注重养护的。手帕毕竟是贴身收藏之物,爱干净的周少帅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他眼睛自然低垂下来,余光瞄到帕角,原来上面绣的不是花样,是一个“葉”字。老帅十几岁入了帮派,没几年跟了支地方武装打天下,军人粗犷做派十足,生活奢侈归奢侈,极怕唯一的接班人周泽楷染上女气,养上宅门衙内的脂粉习惯,严令缝洗浆补女红这些妇人活计远离他,所以他只是觉得这个字书法好,绣得也好,怎么个好法,说不上来。叶修猜到他的顾虑,说道,“放心,很干净,我好几条呢,天天换。”周泽楷也不拿乔了,抖了抖手帕,半掩到口鼻上方。“但是有迷药。”叶修又说。“……”周泽楷直勾勾地看着叶修,脸色连个幌子都不打。口鼻被挡,衬得他那双眼睛更为深邃立体,暮气迷雾似的乌蒙中,眼珠亮似点漆。叶修没意思地搓搓耳朵,“居然没上当。”“有点假。”“哦?那怎么才真,你学给我看看。”这条路是去往洛阳的必经之路,叶修熟得很,不用看,光靠感受颠的程度,就知道走到哪了。这会儿路面较之之前的平坦,人车齐摇的烦躁感尽去,人一放松,多少会上来点攀谈欲,他就逗着周泽楷说话。“不下迷药。”周泽楷的声音被手帕吸收了些,闷闷的。“嚯,这么君子?”“直接打晕。”“……这话怎么听起来像说给我听的”叶修瞅着周泽楷,面色凝重,“刚才我想了想,我答应跟你走答应得太快了,都没正式问不去有没有性命之虞。”周泽楷也瞅着叶修,总觉得他是在思考逃跑路线,干脆回答,“有。”“把你送的见面礼玉佩还给你呢?”叶修继续打商量。“也有。”周泽楷说话,词句间带点惯性的粘连,只是听上去像被叶修的“商量”气到了,半晌才出的了声。叶修脊背放松,向后一靠。双臂交叠作枕,脑袋压在上面,“行了,我要是跑的话,下场就和你打烂的那个鸟一样,说这句话为难死你了吧,我替你说了。”周泽楷满意又赞同地点头,“所以你听话。”一般人做威胁时表情加狠语气加重,他不,口气像应承递个什么东西似的松散,表情也见不得多郑重。就是“不会亏待你”这事是做不到的,被他咽了下去。车厢里浊气渐散,他撤了帕子,又沿着帽檐擦了圈汗。“舍不得还给我啊?”叶修见他将手帕收起来,没物归原主的意思,打趣道。“还新的。”“讲究人!”叶修赞道,“我要那家百年老字号的,他家布纺得好,色染得好,绣工也精巧。”“你还挺熟。”周泽楷说得不动声色,也不妨碍叶修听出他话里有话——你对我的地盘这么熟门熟户,我是不是该看牢你。叶修的眼神一晃狡黠,一晃诚挚,说出的话又是第三种味道——你猜猜看我这话是真是假,“是啊,你府上的地形图我都能画出来。”周泽楷不爱说话,可心性稳,陪聊相当有耐心,一般都是把试图和他聊天的人耗怕了,败走隐遁。这次他下血本陪聊,半是为了借机警告叶修,飞不出去的,省省吧,半是为了试探叶修虚实。叶修就范得快,又太既来之则安之了,保不齐有什么猫腻。他不想让人跑,也不能阻止人想法子跑。玉玺的下落显山露水前,他还不能跟叶修撕破脸面,做出蛮横强迫的事来。其实周泽楷想对了一半,叶修缓兵是有,之计还没想出来,他痛快地被周泽楷带着走,用俗话说就是当了一回识时务者。他的想法简单,挣扎与否,结局都一样,何必呢,要紧的是保全家平安。他奇智多端,遇事也想得开,不愁没出路。 两省边界流寇多,不太平,夜色深沉启明高挂的时辰,三人赶到一个像样的镇子上,就不走了,找了间旅店住下。旅店里设有公共澡堂,周泽楷不惯下饺子似的和人共浴,叶修和江波涛先去,周泽楷等夜深人静的点再去。洗完澡通体舒畅,叶修点上烟,半卧在客房床上嘬着烟嘴,吞云吐雾,消化人事变迁缓解舟车劳顿。灯芯烧得噼啪作响,勾缠困意,叶修抽完一袋烟,把烟杆搁在窗台上,躺平闭眼打算眯一会儿。这时房门开了,水汽清爽的味道送进来。他一骨碌坐起来,手撑在床上,半张着眼看着来人扣在墙面上的巨大剪影,“这么晚了,有事?”“睡觉。”周泽楷走到桌前,弯腰吹灭油灯,往床边走,边走边扬起头解盘扣。月色浅亮,灯灭后也足以视物,微光使他的下颌和鼻梁线条看起来更为坚毅挺拔,配上柔和的眉眼嘴唇,软硬都恰到好处,好一个俊俏郎君。但叶修不关注这个,他摆摆手,“我睡着了,你也早点,明儿见。”说着作势要躺,把脊背横给周泽楷,送客。周泽楷已经走到近前,长衫也脱了,搭在床头,只穿着贴身衣物,蹭着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叶修,“一起睡。”叶修眼睛不满地移过去,两副目光叠到一起,嘴和眼睛说着不同的话,嘴上打太极,眼神见真章。“怎么个一起法?”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啊,小周公子。“……”我不信任你,目前。“是你也脱了衣服我也脱了衣服的那种‘一起’么?”全副身家都在你枪口下了,还不信啊。“……”你不简单。“我可没跟男人睡觉的习惯。”你眼光还不错,这我承认。两人用眼神战毕,叶修盘起腿来正襟危坐,在木头大床中间坐出打坐的效果。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周泽楷接住了,叶修这是试图用混淆视听的话把面皮略薄的他打出去。他不为所动地往里挤,从脸上看不出他的耐性走到了哪一步,“睡睡就习惯了。”“哦,那你要对我负责。”叶修只好往里挪,背对着周泽楷躺下。打谱睡觉后,心先静下来,时间在静谧之中,行走起来没有计数。天气不见凉快,薄被完全用不着,就堆在床中间,谁要谁盖也行,做楚河汉界也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修清醒的声音突然性的响起来,在此时的屋子里惊得像夏雷,“忘了说个事,我睡觉不老实。”周泽楷也还没睡着,摆出个“知道了”的表情,又觉对方看不到,嗯了一声。又过了会儿,空气托着他的声音飘过来,“我也是。”叶修强调,“我可不是为了把你吓走,是真不老实。”周泽楷也强调,“我也是。”好吧,不怕死就来吧。 第二天清早,睁眼后发现自己盖着叶修的周泽楷,和睁眼后发现眼前不是木头屋梁而是人的侧脸耳朵头发的叶修,总算双双相信了彼此的“我睡觉不老实”“我也是”都不是客套话。而睡相不好这种毛病,显然是遇强则强的。窗外,生意人的叫卖一声高过一声,嘈杂又有秩序,饸烙面煎饼葱油饼美女斗艳似的争先亮相,争场面。门外,江波涛保持着手握在两边门把上的姿势,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内,打算怎么进来的怎么退再出去。“哎,你昨晚怎么没栓门啊?”叶修抱怨周泽楷,脑袋困顿得抬起来又掉下去,艰难地翻了个身,从他身上下来。
【周叶】洛阳王 6※ 防雷说明见 1叶修手盖在脸上,打了个哈欠。周泽楷举着筷子,手和筷子一起僵在半空地看着他,简直要怀疑他会从睡醒开始没精打彩到下次上床。目光触到秀气的手指松散出来的缝隙,自己探进去,隐约摸到微启的嘴唇,周泽楷立时被戳中了神经,哗啦一下抽出一块簇新手帕,拍在自己脖子右侧,来回擦拭,擦被叶修嘴唇扒拉过的地方。早点铺门开向大街,一位妇人牵着约莫四五岁的孩子路过,孩子东张西望,看到叶修像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瞪大眼睛,身子向前走,脑袋依依不舍地频繁右转,望向叶修。叶修掰了块千层饼,用把自己笑小好几岁的笑容跟小孩子招手打招呼,目不斜视地说道周泽楷,“别擦了,当时你那根硌着我大腿我都没说啥。”周泽楷不说话,咔嚓把油条撕成两段,丢到豆浆里,那架势好像在撕叶修。江波涛端着碗喝小米粥,一碗粥见底,粗瓷海碗挡住了他的脸。 吃完早餐,该上路了,江波涛和周泽楷合计了一下,三人行李简单,为了赶路,不如改乘车为骑马,至于车,就弃在僻静角落里,谁爱捡谁捡。马只有两匹,显然没有叶修的份,叶修居然也没异议,捡了离门口最近的他觉得比较漂亮的那匹跨上去。那匹马是周泽楷的,周泽楷也很快就发现了为什么叶修这次没要求“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因为他不会骑马。叶修身高腿长,踩蹬翻身上马的姿势挺帅挺潇洒,一到马上就暴露了,以内行人一眼就看出来的外行人姿态抓住缰绳。江波涛也翻上马,看着他惊讶道,“叶先生居然不会骑马么?”潜台词是,你们那行动辄翻山越岭搬货跑路的,你怎么可能不会骑马?装的?还是要搞事情?叶修不知道真没听出来还是假没听出来,不以为然地道,“叶先生会的手艺太多了,不差这点事。”周泽楷又摸马脑袋又喂胡萝卜地跟马亲昵了几下,才扶鞍上马——坐着叶修的那匹马。叶修不会知道,本来进了河南界他们可以乘汽车回洛阳,可周泽楷爱马成痴,这次出来,机缘巧合地在乡下集市买到这匹好马,大感良驹蒙尘,说什么也要亲自弄回去圈起来。这也算间接帮了叶修,至少在叶修第一次逃亡后他算计叶修逃亡路线时,是真信了叶修不会骑马。江波涛在前面开路,等周叶二人协调好共乘关系赶上来。周泽楷试图让叶修僵硬的身体放松,他的手放到哪里都不太合适,只好用更不顶事的嘴,“绳子别牵太紧。”再拽就要把马拽出脾气来了。“不行,我怕摔了。不牵它难道牵你么。”叶修缩了缩,又卷紧了缰绳。他夹在马脖子和周泽楷中间,太阳很高,帽檐盖住的头发下渗出一层薄汗,真热,他们离得太近了,连周泽楷身上的热气和说话时灼热的吐息都在往他的皮肤和孔窍里钻。还可以更近,还可以更热。周泽楷蹭着马鞍,往前坐了坐,身体完全贴上来,罩住叶修后背,叶修顿时觉得他把周泽楷穿在了身上,要命地像在大夏天里穿了件兽皮大衣。“牵不到。”周泽楷说,戳破叶修的妄想。但我可以牵你。他的双臂热呼呼地从叶修肋下穿过,拿回缰绳的控制权,他的腰一挺,带动着叶修的腰也挺直了,跟他磨在一起。接着周泽楷的双腿推开叶修碍事的双腿,找到马蹬,夹紧马肚,驱着马踏步而去。 快马加鞭,路又熟悉,三人两马在傍晚赶到了洛阳城外。周泽楷治下,洛阳安享腹地之城应有的太平,到了晚上也不宵禁。两马由长夏门进城,沿着南大街驰向周府。这条路上挤满了买卖店铺,白天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夜晚归静于世行人稀少,虽然此去周府有点绕路,但符合周泽楷低调出行掩人耳目的目的。可惜偏有叶修不如他的愿,拆他的台。叶修在周泽楷胸前颠晃了一路,烟都没法吃,退休后养修了的老身子骨招架不住,差点散了,进城后马跑得温和,他又几乎睡着。忽然他一个激灵精神起来,拿胳膊肘撞周泽楷,“等下,有点事。”周泽楷不知道叶修为什么要等下,实际上他也没必要听叶修的,然而停马拉缰绳的动作却在不经意间做了出来。他停下,江波涛也跟着停下。三人停驻的地方正对着一家店铺门脸,这家店收档晚,周围铺子都关完了,东家打扮的人才带着两个伙计摘牌子封门。叶修估摸着周泽楷不会让他下马,就不下了,隔着半面石板路喊话,“蒋老板!”像是在喊那家铺子外面忙活的人。他的声音懒懒散散,音量刚够传过去的。周泽楷眉间一跳,一条手臂立刻缠在叶修腰上,箍紧,戒备起来。叶修应该有不少道上的朋友,这家店该不会是个暗点?他在对暗号求救?这人干坏事都不动声色的……他趁着没彻底暗完的天光,一眼扫过去,依稀瞧见店门梁上的横匾刻着某某古玩的字样,更戒备了。“这是河南古玩行会会长……”叶修还主动介绍上了。果然有问题,周泽楷心道,他是什么地位,河南大小商会行会会长就算不认识也面熟,他记得河南古玩行会会长姓韩,是个铁塔似的年轻汉子,可不是眼前这个小老头。他胸腔震着叶修的脊梁骨,轻咳一声,给江波涛传讯号。江波涛会意,策马靠近周叶同乘的坐骑。“……的老爷子哪一房的堂弟来着?”大家族关系太杂,叶修实在想不起来了,只好摇摇头,遗憾地作罢。……周泽楷的胳膊不仅没松开,反而又紧了紧。叶修拍拍马脑袋,“别着急,顺路办点事就走。”马无辜地眨眼睛喷鼻子。河南古玩行会会长的老爷子的不知道哪一房的堂弟被点到名号,打着灯笼一头雾水地走过来,压根不知道这几步的功夫里这三人两马之间发生了什么。走近了,灯笼被纸虚化了的红光渡到周叶脸上,蒋老板分辨一番,只惊不喜地道,“哟,叶先生啊,您怎么来了?叶修答,“我路过,顺便看看上次的东西你备好了么。”蒋老板才不相信他的路过一说,不阴不阳地回道,“我啥时候赖过叶先生的东西,放心,回头小游去山东收账,我让他把东西送到您店里。”“不用了,我最近都住在洛阳,抽空自己来取。”蒋老板一听,如临大敌,也不心疼东西了,警惕地试探,“怎么,您要把生意做到洛阳来?”叶修哪能不知道对方怕自己抢饭碗,也不点破,下巴费力地努向和他胸背相连的周泽楷,“这位公子开了间玉器厂,花大价钱请我来当顾问……”,他扯来江波涛骗人的说辞用,还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说,“以后蒋老板要假货还是真货、造什么年代的假都可以找我啊。”谁要造假啊?!谁要找你啊?!蒋老板不想多说,只得干笑两声,好说好说,将场面应付下来,这才把给叶修的心思分到周泽楷身上。他越看越觉得这位和叶修体态亲密的玉器厂小开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不过他这行做的都是达官显贵的生意,面熟有钱人也正常。正想着,周泽楷突然换了种更暧昧的姿势揽住叶修,对他说,“东西送到帅府。”“啊?”蒋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下周泽楷。”周泽楷道,一改常态,自报家门。报出名字就足够了,不需要再说别的,中原几省有谁没听过这个名字呢。这下连叶修和江波涛都略感意外。
【周叶】洛阳王 7※防雷说明见 1当天晚些时候,周泽楷履行了他许下的愿。十碗胡辣汤陪着十碗烩面,摆成两个圆,占了半张方桌。菜色是洛阳街巷里最普通常见的,但有了帅府的出身,必定是大不一样,想也想的到食材的考究和烹法的精制细作。不管是胡辣汤还是烩面,每一份的配菜都不雷同,有色有香的汤汤水水齐聚一堂,在廊檐上一圈彩灯的映照下倒有几分珍馐群英会的风趣。江波涛家里有事,先行打道回府,周泽楷引着叶修进屋落座。一个管家四个丫头跟着,伺候完抹脸擦手,周泽楷打了手势让他们出去,诺大的厅堂里只剩他和叶修,对着二十只碗,一碟小菜也没有。他们这种关系,请人吃饭总要先吃为敬的,以示没毒。周泽楷随便端了一只小碗,抿了口高汤,咬宽面条。叶修是你敢来我就敢接招,大事尚且如此,何况十九碗汤面。他掂起一只银勺,挨个碗里剐了勺汤喝了,说味道都不错大师傅是宫里出来的吧,打赏。他本是一句戏言,说顺嘴了又顺嘴说了,谁想周泽楷真的摇铃叫管家进来,吩咐打赏厨师,因为叶公子喜欢他的手艺,吃得开心。叶修眼皮也不抬,一点儿也不香地嚼着片菜叶,在想周泽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老君仙丹。周泽楷先吃完了,搁下碗斯斯文文地擦嘴,然后专心盯着叶修吃。叶修浇在明烛般的目光下反而吃的更慢了,有意考校周泽楷耐心似的。他不仅不会为此坐如针毡,反倒像在拿人家的眼神下饭,时不时地还挑起眼角回应周泽楷一眼,唇角微翘含着浅笑。屋外黑得浑然,屋内数朵灯光融成一个旖丽的桃源乡,有丫鬟进来给周泽楷添茶,恍惚中以为在看少爷奶奶吃饭,新婚燕尔,舍不得下榻,才离开卧房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要隔着一桌碗筷眉目传情,恨不得桌子底下勾着搭小手吃饭。十五岁情窦初开未经人事的小丫鬟脸红红步急急地出去了,壶里的水差点跑出来。周泽楷耷下眼皮吹茶汤,阻隔了叶修的目光,喝了口茶后说,“真有玉器厂。”“也真的要请顾问?”叶修猜他的意思。周泽楷没接话。叶修话音浅,看周泽楷的眼光却深,像在用眼睛剥他外面那层伪装。他想到刚才,周泽楷在蒋老板面前对他又搂小腰又贴面的,是想利诱他让他甘心情愿地把玉玺交出来么?唉,美色虽好,可惜他是好姐儿的。不过受一受现成的美色还是可以的。这次要能功成身退,回老家成个亲好了,叶修打定主意。周泽楷的不吭声不妨碍他说下去,管对方是要做什么,“洛阳这么小的庙装得下我这尊大佛么?”口气还不小。周泽楷嘴不说心说,我好像是从一个镇子上把你弄回来的。 饭毕,叶修也不问他睡哪间房,直接跟着周泽楷穿廊过桥,进了周泽楷的后院,回了周泽楷的房。周泽楷颇为满意食客的自觉,一晚上就睡习惯了。临睡前免不了被几个下人服侍一番,更衣洁面捶腿泡脚。叶修没过过这种日子,却也没丝毫的不自在,享受起来心安理得,包括周泽楷换好睡衣走过来,当着众下人的面亲自端了桌上的燕窝粥给他,他也只是不满燕窝粥本身,“我都喝了一晚上汤了。”“这个补。”周泽楷转动汤匙,给粥散热。香气热气一齐扑到面上,叶修只好接过碗,“骑了一天,你也补补。”下人们都是经过调教的,各自干活,谁也不敢抬眼瞧瞧两人是什么情形,可管得住眼管不住心,各人心里都代替眼睛编排上了:他们少爷捧着碗,温柔又殷勤地送到那人嘴边,那人还不领情,少爷急得舀起一勺粥喂他……他们听到瓷碗瓷勺轻微碰撞生出来的脆响,听到那个姓叶的人裹着粥说,“小粥挺香啊。”小周面无表情。 有了前车之鉴,周叶没睡一张床,周泽楷睡自己的雕花帷帐大床,叶修睡在外间的贵妃椅上。一觉醒来,日头正好,屋里没有人气,窗棂上站了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衬出深宅大院特有的幽静寂寥。叶修在三间通房里转了一圈,不见周泽楷。这不是周泽楷对他放松警惕了,而是有信心他绝对跑不出去。叶修也不傻,没动什么念头,要跑也是逮准机会一击必杀,难道还要一遍遍地验证帅府的防御工事咋样么。他走到偏厅,桌上凳子上分别放着洗脸漱口水、早点和一套全新的内衣裤褂,他洗完吃完换完,干坐在屋里无聊,干脆出去溜溜。果然,门也没反锁,周泽楷要是想把他当犯人一样关起来,昨天那些戏也不必做了。周府建在洛阳城东,开阔古朴,很有旧时王侯之家的气派,花苑里的设计摆置又带了些江南水乡的凄迷风情,山石花草都是从周氏老家拆运来的,一南配一北倒也相得益彰。这座府邸原是前清的某座郡王府,老帅掌权中原后从那位破落贵族手里买下来,加以改造,还从上海请来了洋人工匠,扩建了一座新式办公用的院落。他把河南交给周泽楷练兵,自然也把宅子和部分臣子交了出去。周泽楷也算是此间名副其实的主人家。叶修昨晚就发现了,周泽楷生活得像老派贵族,精致讲究,他身份至此,倒也没什么稀奇。这会儿在周府一绕,他越发觉得周家父子虽说同其他军阀一样,白手起家后想着洗底改良出身,但也不是牛嚼牡丹式的附庸风雅,至少周泽楷身上看不出他泥腿子老爹的影子。想着周泽楷把自己弄来的目的,他的野心不小啊。再往前走就是垂花门了,叶修拐了个弯,往回路上走。中途路过一处天井,走近了听到里面传出来层层叠叠的说话声,想必是下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听声音都是姑娘家,叶修不便再往前,就要绕路。结果又不小心听清两句话,像是在说自己,便忍不住立定,站在一棵参天古树旁,又多听了两句。天井里有一口水井,这个时辰帅府的丫鬟老妈子大都围着井洗衣物刷东西,嘴上说着话,交换着新鲜事,手里的活才干得欢。叶修听到的就是这一句——哎,你们见了没,昨天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小相公,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大哟。
【周叶】洛阳王 8※ 防雷说明见 1香樟树枝叶舒展,像床绿色的褥子,盖出一块繁茂的阴凉,叶修站在底下,想象着众女仆交流这些话时的神情,大概是震惊之中又带了股隐秘的喜庆。下人独处时同在主人面前摆出来的面孔自是不一的。天井里,起开话头的是在厨房帮佣的刘嫂,她从洛阳府邸落成后就进了周家,说起话来有种老资历的张扬。她拿出插在水里的手,甩了甩,去团自己脑袋后面的发髻,期间眉眼一挤,正要继续往下说,一把脆生生的声音挟着疑惑,截断她,“相公?可少爷和那先生都是男人呀!”刘嫂来了劲儿,更有兴头,两只手握拳,抵在一起,让大拇指扣在一块儿亲了亲,“你们小丫头连宅门都没出过,哪儿能见的到……嗨,就是干那事的相公。”小丫头还是不懂,也没法再问下去了,同刘嫂相仿的几个“老资历”七嘴八舌地开了口。“是呀是呀!昨天晚上用膳都是在南厅呢,你们也知道,少爷从来不带外人进南厅,连江少爷都没去过,只有老帅和夫人来了,才会在那儿开席。”“哎,那昨晚?……”“当然是两人睡一屋了,听说睡前少爷亲自端羹伺候着,就差喂了……早膳都是直接端进去的,放在床头。”一阵音色不一、含义各有不同的笑声荡开,揣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似的。一个老妈子笑完道,“哎哟,那少爷待这个相公可不一般啊,同吃同睡……”她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留下活口,天井里人多,自有胆大泼辣的丫头来口无遮拦,“怪不得少爷这个岁数了还不成亲,也没带姑娘回来过,原来是喜欢肏屁股的……”她这话说得太过粗鄙,又坏了规矩,立刻招来几声要她噤声的呵斥,另有一人插进话来打圆场,“这叶先生是什么来历?难道是个戏子?”“看做派可不像,倒像哪家少爷似的。”“听说那些小相公看着个个儿都像身娇肉贵的少爷,要不然怎么让真的少爷掏银票呢。”“……哟,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一双手从水里凌空起来,碰翻了一个小盆,这人笑着啐了一口,“看我不撕你碎嘴!”里面开始闹起来,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叶修又要走。他倒是不介意别人把他看成什么,听了这些添油加醋的猜测非议,也不气恼,只是觉得好笑。这时又有人说了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事要是让老帅知道了,可不得了,上次老帅来洛阳,父子俩就不知道为啥事吵了一架,该不会少爷那个时候就跟老帅摊牌了吧?我在府里当差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父子吵架。”“呸,你听谁说的?这种事可不敢乱嚼舌根!”那人被这句话一激,顿时挺起胸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那次正好轮我在屋外伺候茶水,听到里面有争执,就是听不清在吵什么。”叶修若有所悟,转着脑子往回走,渐渐地心中有了拨云见日的清朗。
周泽楷穿了一身便服,坐在书房主位,坐姿端正,手里拿了本《新唐书》一页一页地翻。他刚练完字,桌上的文房四宝还没撤去,偌大的“玺”字沾饱了墨汁,遒劲有力地在宣纸上伸展。江波涛坐在他斜对过的桌子上,咔哒咔哒发电报。电报里只有一句话,玉事即日可成。江波涛暗地里叹口气,出言试探,“这样与礼不合,好歹加个称呼吧?”周泽楷的眼睛跟着书上一列一列的字走,浅浅地嗯了一声,半晌才续上话,“大帅。”这样更不行了啊,这不明摆着显示立场有别我不妥协么。江波涛虽然想润滑周家父子的关系,也不便擅作主张,眼看让周泽楷这个当儿子的给老子一个台阶下无望,他只好先将这封没题没款的电报发出去。发完电报,他抿了几口茶,放下茶盏,信步踱到窗前的案几旁,脑子也没闲着,分析利弊,越发认为得好生劝导周泽楷。他是周家的臣子,眼下时局动荡,派系局部混战不休,老帅少帅的关系倘若出现裂痕,不能及时修补,与周氏的发展自是大大的无益。再者,他也是周泽楷的挚友和心腹,不得不为周泽楷做最万全的打算。老帅当了这么些年土皇帝,心态也与皇帝差不多了,虽然周泽楷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是他捧在心尖上一手带大的独子,可他能忍受周泽楷的忤逆多久呢?只要他开始流露出对周泽楷的不满,他身边那些惦记着帅位的人说不定就会以此大作文章,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这对周泽楷是很不利的。当然这是种居安思危的想法,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但未雨绸缪一下总是没错的。想到这,江波涛就地在案几旁的椅子上坐下,打谱疏导周泽楷,“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吴启杜明泊远是一直跟着你的,我想老帅不会真的毙了他们,顶多是关禁闭吓唬一下,等找到了玉玺,你送上去做寿礼,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把他们哥仨放了。”周泽楷终于放下了书,看着江波涛说,“我知道。”江波涛松了口气,接着奇道,“那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觉得抹了面子?”他一直以为,周泽楷和他爹闹不睦,是因为老帅以吴启杜明吕泊远犯了军纪为由,锁了他们下狱,周泽楷是个重感情的人,御下宽厚,替他三人申诉未果,才对老帅不满。周泽楷的表情凝重了,像是有千斤沉的担子悬于眉目间,只是一瞬,又放开,五官归于平和,终究什么也没说。江波涛看他又要接着看书,暂时放下,不去想周泽楷为何心事重重,赶紧问出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那个叶修,你打算怎么办?”这次周泽楷答得快,“等时机。”江波涛的视线与他对上,凭着多年的默契,虽然猜不透周泽楷要等怎样的时机、等时机做什么,也清楚他是想做一番文章的,并且不止于玉玺一事。他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没继续追问下去,等就是了。周泽楷的注意力又掉到书本上,江波涛也在琢磨事情,两人一时无话各自为政。忽然周泽楷抬起头来,没由来的丢出一句话,“养玉……要怎么养?”问完又觉得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江波涛也未必知道,难得追加了一句,“知道么?”“嗯,养玉?”饶是江波涛,也有点跟不上趟,他看着周泽楷的反应,心思都顺在“养玉”这个字面上。是我想到的那个意思么?周泽楷不好此道的,问这个干什么?他当然不知道,周泽楷只是因为瞟到欧阳修的修字,顺理想到了叶修,想到昨晚他说让他养玉时,叶修那古怪中透着些许羞赧窘迫的神色。这等神色长在那种人脸上,够稀奇了,奇到在周泽楷心里留下了一片影子。 ● 周叶
【周叶】洛阳王10※防雷说明见1※大家不要想太多,这文是轻松向,也写不长※没有养玉普雷※本章有一丢丢不怎么禁的肉渣※瞎编乱造
江波涛又呆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去巡视城防及新兵操练,往日里周泽楷也要同去的,今天不知怎地省了这道步骤。周泽楷继续提笔练字,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刚才江波涛不提他爹和玉玺便罢,提了便把他的心事拽了出来,他还得在对方面前装作没事人。他到底还年青,有手段有城府,也有欠缺火候的地方。对耶?错耶?现在也只能往前走,见机行事。就算他再不赞同老帅的主意,也不能公开反对,致使祸起萧墙。何况老帅为人固执,他不去做这件事,自然会有别人去,还不如他去,尚有机会掌控事态变化。写不下去就不写了,周泽楷撂下笔,想转换下心情,就去了书房东面的藏书楼。藏书楼高约两层半,楼中央架着螺旋状的楼梯,伸到阁楼上去,四面围满书柜。周泽楷找到一本古籍,书挤得过于紧密,他抽出来时带松了旁边的一本书,栽下来,砸到楼梯上,书页从中间摊开。他低头弯腰捡书,不料捡了捧在手里,就放不回去了,魔怔了似的被书中的内容勾引了。里面是一幅画,董其昌的《春帏戏玉图》。 斜阳已正,到了午饭时间,周泽楷吩咐在他的屋里摆膳,而后先行回房。屋里头漫着上好的烟叶被灼烤的气味,叶修正翘着二郎腿倚在桌边吃烟,一口接一口,快活得不得了,看样子已经畅快过好一阵了。除此之外,还有股没散干净的麝香味,周泽楷鼻尖,差点以为精液还粘了他一手,他没洗手就回来了。他走到叶修对面坐下,装模作样地掩住鼻子,“什么味?”叶修吸着鼻子嗅了嗅,“是还有点味儿,等下再开窗子散一会儿。”“你干什么了?”男人自渎,再也正常不过,要不是周泽楷刚碰巧干了同样的事,是不会放在心上并且追问叶修的。叶修看着认真询问的周泽楷,用表情和眼神告诉他他在明知故问,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无所谓地道,“没事干,弄一下解解闷。”“……解闷的时候……在想什么?”居然问出这种话,周泽楷想,刚才抚慰自己不是鬼迷心窍,这回才是。叶修吸了口烟,压出烟气,白雾模糊了他的面貌,他张嘴,却是又抽了一口,才下定决心,深沉地道,“昨天,你府上管家可能是为了讨好你,塞给我一本春宫大观,我闲着没事翻了翻,都是名家副本,画得挺好。”周泽楷,“……”叶修又说,“我看完把书压在你枕头底下了,我觉得你晚上肯定用得着。”“看我对你不错吧”的语气。“……”我用不着。“别客气”叶修还掉了半句书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谁说的来着。”“……孔仲尼。”谁跟你客气了。“我知道,我看你知不知道。” 不出两天,周泽楷耽迷叶姓男子,醉死温柔乡以至“君王不早朝”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洛阳城。此事证据确凿,洛阳最大古玩铺的蒋老板亲眼看到,这名叶姓男子腰间坠着那块名头响动全城的“天地玄黄之变,蕴其万福攸同”。该男子是何许人也?蒋老板也说了,前盗墓贼里的贼状元。听到的人都说,周大公子恁得艺高人胆大,阎王头上的人也敢弄到床上玩。 ● 周叶
【周叶】洛阳王11※防雷预警见1
出于应酬需要,周泽楷在洛阳结交了不少公子哥儿朋友。这些少爷平日里都是取乐的行家,哪有耍的往哪钻,一直严于律己与风尘秘闻绝缘的周公子爆出这等趣事,怎叫他们不趋之若鹜?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奔帅府来了,说周泽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从没见他摸过姐儿,原来是好男色的。还说一定要见见这位把少帅迷得找不到北的相公,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有一早听过叶修大名的,比起见“男嫂子”,更想见“洛阳王”。跟周泽楷走得比较近的,则开玩笑说,要让你老爷子知道了,非一枪给你崩了不可。周泽楷只是喝茶不语,任一波又一波的声音把他围住,最后搁下茶盏,浅浅地弯嘴角,笑得春风化雨——周公子也从来不这么笑,把这事定下了,说明天请大家吃饭。当晚他就跟叶修说了,要带着他请友人吃饭。这事本没什么好商量的,他说去叶修就得跟着去,但是去了会干出什么就不好保障了,所以还是打点一下。叶修正在他晚上睡觉的贵妃椅上收检从蒋老板那取回来的物件,心下甚为满意,康熙斗彩绿龙盘,这个最值钱,还有几件小打小闹的上好瓷器,也不便宜。蒋老板不是个大方人,但从不赖账,也不在输了的账上做手脚,真是不错。周泽楷在叶修对面站了多久,叶修就盯着斗彩盘赏玩了多久,视周泽楷为无物。周泽楷知道,叶修这是有恃无恐呐,在他的冤家拿到玉玺之前,他都跟这盘子一样,是贵重货。好在周泽楷的耐心和好脾气也不是虚伪出来的,叶修被瓷器吸引,他看久了,先是同被瓷器的精美吸引,又被叶修的专注吸引,连人带盘一起看。照理说,叶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喜欢就是喜欢,碰到喜欢的东西,情不自禁就变得爱不释手了。周泽楷坐到贵妃椅上,捡了另外一只碗看,还问叶修,“前两天说的东西,就是这些?”“嗯。”这还是周泽楷亲自“护送”叶修去古玩铺取回来的。“让你帮忙鉴定?”“不啊,前一阵老蒋非要和我赌,输给我的。”叶修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眼周泽楷,笑笑,“是打赌鉴宝。”周泽楷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的,前一阵他搞禁赌禁毒搞得声势浩大,尤其是禁止他部队里的人赌毒,违者重罚。今天叶修看到古玩铺旁贴着的告示,还称赞少帅执政有方,有魄力,口气跟出巡的他爹似的。不过这一来二去,叶修倒是肯正视周泽楷开始说的事儿了,他往周泽楷身上倒去,倒得动作太快,人掉下来似的,周泽楷没有防备,被他撞了一下也没让开,而是本能地、像做防卫动作那样伸胳膊去拦他。结果叶修擦着他的袖子扑倒床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直起身。“吃饭是吧,你先看看这个。”周泽楷无功而返的胳膊正好拐了个弯,捏住那张纸,展开。他的眼睛在纸上走了一遭,上面一溜字:摸,拾块,搂,拾伍块……不能亲嘴。他的眼睛回到叶修脸上,“什么意思?”叶修气定神闲优哉游哉,“价目表啊,我可是不仅能卖艺还能卖身的,你看……”他在纸上指画着,“我摸你一下,你要给我十块钱,我搂你一下,你要给我十五,依此类推,怎么样,挺公道吧,哥哥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这叫你卖身?被摸被搂还要付对方账的周公子决计不上这个当。他盯着叶修笑吟吟的脸,被灯光刷了一层瓷釉般的滑腻,好想把他推倒,按在这塌上,拿绳子捆住,然后自己去睡觉。同时,他也明白,叶修看出来了他的目的——至少是带他出去请吃饭现眼的目的,只是嘴上装傻而已。周泽楷无所谓,叶修只要聪明的配合他就好。他把纸折叠起来,掖进睡衣袖筒里,“日后一起算。”尽管听起来像是算人账而不是钱账,叶修也不惧,没事人一样提议,“不给钱,折成东西也行啊,我看你这个钧窑青瓷瓶挺好的,道光年间的吧,釉质又厚又润……”说着眼珠一斜,粘住五斗柜上的青瓷瓶。周泽楷想了想,哪能一直被他说东往东说西往西地带着走,他捏着叶修的鼻子把他目光掰正,救下青瓷瓶,“用不了那么多。”“啊?”叶修头一仰,把鼻子抢回来。“摸……搂……”周泽楷咬这俩字咬得轻缓黏糊,嘴上说着,眼睛瞧着,居然有种轻薄人的错觉,像是在用目光摸他搂他。“用不了那么多次么?那真是可惜。”叶修有点遗憾。 配合出来的郎情妾意也是郎情妾意,因此这顿午饭吃的可谓是其乐融融。别看九朝古都因旱灾和战火而没落,不比大都市正当时的繁华,没什么新潮的玩意儿,但也数得出几家看戏吃饭的场所供富人享受。周泽楷的筵席就摆在洛阳最大的馆子万景楼里,万景楼后院有口荷花池,池中另有一方水台,众人边听豫剧边吃洛阳水席。不知道是谁宣扬了叶修的古玩行家身份,来人都带了东西,想借个光让“年纪有点大”的少帅相好给品品。叶修给足了周泽楷面子,来者不拒,一个个好说好说地帮人鉴定,但周泽楷知道叶修好说的意思就是不好说,是要出场费的。果然,趁人来添水,叶修说悄悄话似的扒在周泽楷耳边,“都算你账上哦。”周泽楷,“……”在座的人哪里知道叶修说了什么,不少公子哥对南风也有涉猎,只当是周叶二人感情自然流露,一颦一笑都舍不得浪费,交付给对方,不似欢场逢场做戏的造作,大为艳羡,起哄让周泽楷交代他如何就转了性。周泽楷沉默的时间不短,仿佛在措词,也只是仿佛而已,众人谁不清楚他这风格,都在眼巴巴地等。过后他说,“他身上有我想要的。”没骗人,玉玺。对,玉玺,叶修哑然失笑。可这话落入其他人耳朵里,愣是听出了五分庆幸五分宠溺的味道。叶修的手正好摊在桌面上,周泽楷的手找过去,搭在手背上,轻拍两下,再将它翻过来,挑进掌心。两人手掌相贴,周泽楷的五指挤进叶修的指缝里,拿指肚摩挲了一阵才收紧,与叶修十指相扣。真是好一番情意绵绵,相见恨晚,连手都在替主人诉衷肠。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说周泽楷,真有你的,看不出少帅是情种,云云。当然,他们更看不出少帅的温柔忽然变质了,少帅情种的对象也忽然笑得颇为勉强,手都要被捏碎了。周泽楷报复叶修的手,叶修只好报复周泽楷的脚,一只脚狠辣地踩上去,却因为坐姿不便,力气使不到位而大打折扣。对面一位客人蹲下捡东西,不小心目睹了桌布底下的报复,善解人意地误解成两只脚的主人耐不住寂寞,在玩暗渡陈仓。他端坐好,意义不明的眼神顿时绕着桌子飞了一个圆。
【周叶】洛阳王12※防雷说明见1洛阳的年轻人在追赶潮流方面也不落后,纷纷效仿京沪的时髦人,拜偶像,有拜那些唱戏的生生旦旦的,有拜文化界当红名流的,还有拜周泽楷的。拜周泽楷听起似乎有些荒唐,可细究一番,周泽楷内外兼备,长得俊不说,还是洛阳的掌舵人,中原几省未来的接班人,最重要的是,未婚——比戏文里的才子佳人,还要才子佳人。叶修出现在公众的耳边之前,周泽楷不知道当了多久的深闺梦里人。年轻男子们拜得更直接些,有段时间,洛阳的各个集会场所塞满了周泽楷的发型周泽楷的帽子周泽楷的长袍周泽楷的西装周泽楷的绑腿,等等。因此可想而知,但凡周泽楷领着叶修往年轻人爱去的地方一扎,简直无所遁形。可他就是要扎。第一天,据说,有人看到少帅和他叶姓相好在城南茶馆里听戏,你喂我一个茶果我嗑你一颗瓜子,听到情浓时,少帅的手插住相好的手,两只手一起扣桌子打拍子。第二天,据说,有人看到少帅和他叶姓相好在西郊遛马,少帅骑着自己的爱马,牵着相好的马,一手拉自己的缰绳,一手拽相好的缰绳。怎么认出来的?少帅那匹马闻名洛阳,通体漆黑,四蹄雪白,脑袋顶上有一线白——此马相传是白蹄乌的第四十五代孙。相好似是骑术不精,骑得摇摇欲坠熏然欲睡,少帅就从一匹马上跨到另一匹马上,替他稳马。第三天,据说,有人看到少帅和某叶姓相好在北泉钓鱼野餐……第四天,不据说这个了,据说少帅在打靶场遇刺,自然也是和叶姓相好在一起,危急时刻,他推开叶修,自己却中了招。具体的?不清楚,当时清了场,只有一支护卫队在,或许刺客就是抓到了这个可趁之机,才敢行刺周泽楷的。谁干的?这更不知道了,大批士兵随后赶来,刺客被当场击毙。 周泽楷坐在床上,裸着上身,由大夫给他缠绷带。绷带一圈圈地绕着腰腹前行,把那份精干的强劲缠成了虚弱,缠完了,绷带上隐约透出殷红的刀伤,淡色的血迹晕开,像白绢上印了一朵腊梅。他伤在右肋,匕首竖着戳进去小半截,伤口较薄,但流了不少血,衣服的前胸都浸透了,他面上的红润也都跟着流完了。敷药裹伤,哪一样都是疼进皮肉里的,周泽楷却平静得有些过头,大概是习以为常了,好像这些事正发生在别人的肉体上似的。比如说,叶修。他一副平展的眉毛下,目光使了几分力道,牢靠地看住叶修。叶修在东瞅西看中笑了笑,低下头来喝茶。这一笑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的笑,反倒叫周泽楷有些摸不透。叶修如同一尾滑不溜手的鱼,你以为抓住他了,他尾巴一摆就逃了。周泽楷对自己的谋划胸有成竹,却系了一半成败在叶修身上。他顺利地把叶修编进他的剧本,这下要公演了,更得谨慎地梳理下剧情——他可不想付出错估叶修狡猾的代价。他十几岁上战场,打了不少仗,大大小小的,至今少有败绩,伤亡率也低,全赖他这性子,战法豪放果敢的同时,又无不小心地推敲每一个连环细节,来确保他的豪放果敢不会放空。叶修确实如周泽楷所想,在琢磨他,只不过琢磨他之前先琢磨了下自己。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实在是有点多,看来逃走后还得跑远点,跑到周泽楷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广州不错,这几年给喻文州寄了这么多钱,正好去视察下他的新式学堂办的怎样了。其实还是当时捂住眼睛比较好吧,叶修腹诽,捂住眼睛就看不到周泽楷避开要害后,怕刺客刺不到他似的,挺着胸往前一撞,撞到人家的刀尖上。卧室里只有周叶和大夫三人,周泽楷称要养伤,闭门谢客。江波涛一早领了令,带着少帅的血衣和嫡系人马戒严全城,追查刺客同党,只许进城不许出城,还去了几个帮派在洛阳的堂口,警告通牒。周泽楷给江波涛密令的时候还淌着血,叶修被遣到外间,还得坐到屋中央,不能离开周泽楷的视线。他在这一小块地界踱着转圈,心思都拴在周泽楷身上——不得不拴,他还得完善逃亡计划呢。这小孩比他想的还难缠呐,对自己都狠的人,对别人能甜么?他之前一直有件事情闹不明白,周泽楷火急火燎地要玉玺,却迟迟不催着他上路,也没逼问他玉玺在哪,反而和他做起了你侬我侬的游戏。如果只是为以后起出玉玺而造势——这方玉玺是从叶修手里得到的,周泽楷和叶修早勾搭到一起去了,玉玺乃绝对的正品——那犯不着如此大的阵仗。直到前几天,周泽楷带着他和洛阳的衙内们吃饭,席间谈及洛阳内部帮派斗争,割裂工商业……再到今天,又上演了这么一出,叶修心中的谜团才是彻底解开了,周公子这是在制造机会打击异己呢。不仅如此,这还是把哥用了又用,一哥两用啊!让全洛阳的人都以为他周泽楷陷入痴恋,无心军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权夺权的大好时机。卧榻的周公子正忍着痛发号施令,一条接一条,没有犹豫,显然早就计划好了。他要是知道叶修仅凭着丁点蛛丝马迹,就能把他剥的这么干净,也免不了也叫一声好。 大夫收拾好药箱,开了几个方子乘给周泽楷,周泽楷一努嘴,让他全交给叶修,他只好又拽着叶修说药该怎么煎,刀口长好前,周泽楷该忌什么喜什么。大夫走后,叶修扬着手里的药方,“还真要我给你煎药啊?”周泽楷披了件月白褂子,倚着床板,“嗯。”叶修咂嘴,“演上瘾了你。”周泽楷居然还挑完眼皮挑嘴角地道,“好玩。”“被人捅一刀,哦,半刀,也好玩么?”叶修本以为周泽楷要表现出“你不该知道这么多”,然后他再表现出“其实我知道的更多”,结果周泽楷只是不深不浅地看了他一会儿,大大方方地变向承认了,“过两天才知道……好不好玩。”如此一来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闲着也是闲着,叶修坐到床上,面对着周泽楷,和他回归常态的木然较量了一会儿后问,“天天带着我去这去那,你找人故意造势了吧?”“没有。”“谁信!”周泽楷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是我太红了。”叶修哂道,“我红的时候,你还在和奶妈玩呢。”他接着说,“你非逼着我调戏你轻薄你,是想让别人都以为我把你睡了吧?”周泽楷好奇怪地看着叶修,就算你这样颠倒黑白也没用啊,谁睡谁一目了然。他支出右手食指,转了个圈,好言好语地劝他,“反过来。”叶修不理这茬,严肃认真地拆穿周泽楷,“假受伤不够逼着是吧,干脆真挨一刀,哎,那杀手是不是假的?”周泽楷也不瞒他,“预备了,没用上。”叶修叹口惋惜的气,“你早说啊,我帮你捅啊!”
【周叶】洛阳王13※防雷说明见1“下次。”周泽楷说。“下次一定要记得啊!”叶修不放心地再度确认。“……”方才那句明显是客套话,只是架不住周泽楷有副天生的诚恳面孔,不知不觉地为自己的言词增加了可信度——无论该言词多么不切实际,叶修不是轻信,只是打蛇棍上。周泽楷指了指药方,“煎药。”随即闭目,准备养神。“不煎。”叶修很是干脆,为表决心,把药方压在腿上,一叠一叠地折纸玩。周泽楷见状皱眉头,右手抚在伤口附近,“……疼。”叶修专注折纸,手指翻花般的摆弄那张药方,隙间抬起眼皮瞄了周泽楷一眼,周泽楷的肩膀垮下来,上身向前倾斜,像是疼得蜷缩起来,人变小了。他不咸不淡地说,“当然疼了,谁身上开个窟窿不疼啊。”好嘛,人家才不管你装不装,真疼假疼一视同仁。周泽楷略一想,改换策略,同叶修强调道,“我救了你。”而后理所当然地等着被涌泉相报。这回叶修连眼皮都不抬了,丝毫不介意周泽楷把什么黑锅丢到他背上,“大少爷,人家去杀的是你吧,我唯一危险的地方,就是当时离你太近。”周泽楷认为自己有必要让叶修意识到他的“天真”,这是会死人的,他说,“现在不是了。”就凭他俩这层关系。这话倒不假,不管实情如何,只要“周泽楷为救叶修而受伤”的信儿广泛播种,加上之前传言的周泽楷对叶修的种种重视,所有想干掉周泽楷的人都不介意干掉或利用一个叶修。叶修把药方折成一朵荷花,停了手,一指周泽楷伤处,“哎你不疼了?”“……疼。”周泽楷如前法炮制,还加了句,“哎哟。”“别闹了,给你说点正事。”叶修把“闹”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周泽楷肃容点头,你说。叶修是想提醒周泽楷,有块杀沁玉在暗地里作祟,等着取他性命。周泽楷刚才说了,暗杀的机会是他给的,刺客是真的,叶修便联想到,说不定是送玉之人等不及了,先下手。可他不清楚玉的来历,怕误导了周泽楷,他得组织下就事论事的话。略一踟蹰,叶修道,“这可得收费啊!”“……”周泽楷大手一挥,“记账。”叶修摘下腰间的玉,摊在手上,送到周泽楷眼前,“这是你那天给我的玉,你看看。”见到玉,周泽楷的脸有点红,因为苍白,红得更明显,叶修光顾着跟周泽楷详解他的发现去了,没注意到,而周泽楷也逐渐被叶修的分析套住了,无暇乱想别的,沉入思考。不是血沁……是杀沁……凶险万分……招祸致灾……他要想的有很多,每一样都可能牵扯出隐藏杀身之祸的阴谋,不仅对他,对别人也是——若有人要害他,他必会反击,这一来一往,人命都是双方必不可少的代价。至于叶修的话能轻信么,他倒没去细想,是因为叶修乃此道中难得的大行家么?还是因为,叶修近乎无私的坦荡,勾引了他裸露在外的直觉——就算这个人想害他,也不会用借刀杀人的法子。这事儿不小,叶修估摸着周泽楷要好生琢磨一会儿,就说他先谴人去抓药,煎就煎了,跑腿的事他可万万不干。周泽楷低头看着改放在自己腿上的那朵纸荷花,借刀杀人叶修不会,随便乱抓几味药弄死自己倒有可能,他叫住叶修,掂起纸荷花晃了晃。“送你了,拿去玩吧。”叶修大方地说。“药方……”叶修奇道,“难道我过了一遍目还记不住么?那得什么记性啊?”好像普天之下过目不忘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似的。过了一遍目能还记不住的周泽楷权当没听见。
半晌,叶修布置完回来,周泽楷见到他,终是一锤定音,“我懂你的意思……”叶修赶紧撇清关系,“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周泽楷仍是自顾自往下说,“送玉之人,绝不会有心害我。”他说话很轻,单重重咬在有心二字上。叶修心里想着何以见得,事无绝对,相识十载的朋友也会一朝翻脸,嘴上却不便说,周泽楷如此笃定,自有他的理由。周泽楷素来不好向人多做解释,更没必要向叶修解释,可在看到叶修脸上那一明一暗的变化后,以为他在为自己考量,忍不住说,“他想害我,有的是机会……”“所以不会选这种不知何时奏效、会不会奏效的法子是么?”其实这也是叶修心中所想。周泽楷点头,叶修也说了能辨出杀沁的人少之又少,他认定冯宪君是无心之失,绝不是麻木地相信这位父亲的把兄弟他的二叔,这个中原因要从头说起了,有些复杂,太难为他了,不说也罢,只是他另有一事请叶修帮忙,不得不为难自己的嘴一下。“此事不要声张。”他说,后又补充,“付封口费。”叶修的眼睛找那个钧窑青瓷瓶去了。周泽楷到头来也没保护好他的青瓷瓶,“送你。”“怎么能叫送呢?”叶修不满他的说法,“明明是你找我办事!”周泽楷打的什么算盘不难猜,如果他说的是实话,封叶修的口是希望淹掉这件事,淹掉没必要的猜忌和防备,看来送玉的人对周氏来讲,举足轻重。如果周泽楷说的是假话,那就是不想打草惊蛇。解决完一件事,静默莫名地生出来,散进帐幔里,不合时宜,却不显尴尬,两人最后都走神了,自己的神出来,走到对方那里去,叶修在想周泽楷,周泽楷也在想叶修。想着叶修救了他一命。他把叶修掳来,要他的玉玺,还想要他的命,叶修头脑灵光得狠,不可能不清楚,可他还是救了他一命,将杀沁一事告知,着他防备——虽然不是免费的。仅从知恩当图报这节来讲,周泽楷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叶修这条命的了。屋外,日头掉到深广的院墙之下,绛紫色的霞雾蒸腾上来。这一天过得很不太平,琐事一多,就有种每个时辰都被无限拉伸了的错觉,两人在尘埃翻飞的灰色光线中相对而坐,似乎他们已经这样伴着,度过了数不尽的黄昏。周泽楷望向叶修,既平静又郑重地道,“找到玉玺后,我会保你平安。”哪怕要违背老帅的命令。叶修到底不甚了解周泽楷,此刻要是江波涛在侧,必定大为惊讶。周泽楷是个闷罐子,遇事只顾去做,从不口头多许诺言,所以由他主动的应承有多重的份量,可想而知。二人保持着对视的姿势好一会儿,叶修目光略垂,摸了摸下巴,“既然气氛这么好,我再跟你说点正事。”周泽楷在等着叶修说,视线还停在原处,不知怎的,他有点想笑。“其实我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周泽楷不想笑了。对面人的脸色看不出深浅,但叶修估计心情不会太好,他也没办法呀,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为此他强调,“真不知道。”天光又流掉一分。周泽楷总算有所行动,他倏地伸出右手,趁叶修不备,掐住他脸颊上的软肉,使劲拧着往外拽,边拽边语调平平地问,“疼么?”叶修的头跟着周泽楷的手一起走,嘴上哎哟哎哟,“我这么掐你你不疼?”周泽楷松了手,还替叶修揉揉脸,“怕疼?”“还行吧。”叶修没好气地说周泽楷废话。那就好办了,周泽楷坐回去,放松了肩头倚在床板上,“严刑拷问,直到你说。”叶修,“……”● 周叶
【周叶】洛阳王14※防雷说明见1周泽楷的谋划奏效与否,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就显现出来了。他一口咬定凶手身上有帮派刺青,限期两天,要各大帮派主动认、交同党。不管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想也知道,对这种命令大多都是消极应对,谁也不可能真照办。两天后,周泽楷下令查封了几十家店铺,钱庄当铺戏院货运应有尽有,都是分属这些帮派的产业,还是挺能赚钱的产业,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少帅爷很生气,玩真的,要一视同仁地把他们端了。连带着被下狱的人受了老大的支使,互相咬,你拖我下水,我说坏事是你干的。这一局面正和周泽楷的心意,遂挨个收拾,打压实力比较雄厚根基比较深的帮派,对于刚在洛阳驻点没多久的,直接驱逐出去。至于没收了的产业,纷纷改头换面,被周泽楷背后的帮派势力趁机低价买了去,并同他四六分账。实际上,周泽楷加入的红帮在洛阳舵口的真正堂主,正是江波涛。周江二人有军职在身,入会都是秘密的,知晓他们这层身份的人不多。这几下称得上蛮狠的手段,有了报复做掩护,让处在被报复之列的人有苦难言,后来未必看不明白是着了周泽楷的道,可为时已晚,腕子掰不过大腿,只好暂且饮恨退场。周泽楷挨的刀子流的血,就当是为洛阳城新的民间格局奠基了。这中间江波涛功不可没,他事先并不知道周泽楷的打算,事后却将周泽楷的意图执行得淋漓尽致,二人的默契,可见一斑。周泽楷至始至终没露过面,一早派人在外面放出话,说受了重伤,需卧床静养一段不短的时日。别说外人,就连帅府里的下人也见不到他,除了叶修和江波涛。不同的是,江波涛是在门外张罗,叶修是在门里被张罗。
这天,帮派的事情告一段落,江波涛来找周泽楷,向他汇报战果。一阵穿堂风过去,扇动门板,他不小心透过开合的门缝窥到了拷问叶修的残场,忍不住咂舌,问道,“这……他招了么?”周泽楷摇摇头,别看叶修没个正形,好像三拳两脚就能给打散架了似的,可吃软不吃硬,且硬起来比谁都硬,哪有这么容易就招。这话他也就是想想,没说出口,他本就少言少语,一累更不想动嘴皮子。刑求也是个体力活,他又不肯假手他人,关起门来自己搞,几天下去,折腾叶修的同时,自己也没少受累。江波涛一怔,随即心中一悸,他知道拷问还得持续下去。哎,惨啊,太残忍了,都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他望着形销骨立眼眶深陷的周泽楷,很是同情。几天未见,刚才他进门,见到周泽楷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而后得知昨儿一晚叶修折腾了周泽楷八回,折腾得他整晚没睡踏实,人都恍惚了。尽管江波涛心里想,你可以不理他啊,让他叫去,或者把嘴堵住,叶修又不是叫唤起来没完没了的人,但他觉得周泽楷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索性不问。“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把他捆在床上,限制他的自由,直到他交代出玉玺的下落为止?”江波涛这句话问的,迟疑了再迟疑。周泽楷讷讷地点头,眼睛抬到屋顶横梁上,最初的回忆也浮上来,浮得他困累更胜之前。………“你绑粽子呢?给我松开,我自己躺着不动还不行么?”“不行。”“哎,那也别绑手啊,这样我怎么吃饭喝水。”叶修和周泽楷打着商量,绳子从他的脖子捆到脚脖子,将他绕死在床上。“喂你。”“入厕呢?”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帮你。”周泽楷不为所动誓不退步。他是爱干净,可为了目的牺牲干净,也不算什么。叶修给了周泽楷一个“你狠”的眼神,说出来的话却是“但我更狠”:“好吧,那……弄那话儿呢?”见周泽楷面上一滞,他追着问,“你也帮我?”口气不可谓不无奈,那意思是,大家都是男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玩弄一下年轻面浅的周公子,叶修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谁知年轻面浅的周公子滞完后一脸关心地问他,“嗯,现在要么?”叶修大吃一惊,这也是一个拷问的好点子啊,他怎么忘了,万一周泽楷足够心狠手辣,揪住他的命根子揉圆搓扁,他不交代不放手,那可如何是好,可怜他现在手脚被缚,无力护弟……叶修立马摆出欣慰的表情,悠然望向窗外晴好的日头,“这个不忙,等我有想法了再叫你。”那以后,江波涛在外面奔波多少天,叶修就在床上挺了多少天。周泽楷把叶修绑在那张贵妃榻上,为了方便,还将榻子弄到自己床边。叶修没放过这层方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照样大吃海喝,有需要了就叫周泽楷,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粥一会儿要加餐一会儿要入厕,不分白天黑夜凌晨几更,反正周泽楷不会弄死他,不会弄死他便不会不管他。……江波涛前一刻觉得荒唐,周泽楷这是拷问呢还是玩闹呢,后一刻灵窍大开,体会出来这法子的精准独到。这位叶修是能打服的人么?他看不像。只能另寻他法,最好是克得住他的。好好一个人,数股麻绳加身地栓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想干点什么都得靠外人帮手,这要换个天天好吃懒做烧烟泡的人都得憋屈死烦闷死,更别说无拘无束惯了的叶修了。外间俩人各坐一方,各想各的,里间另一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主儿大声呼喝,“小周,我腿上痒,快来给我挠挠。”他使唤周泽楷惯了,连称呼都由周公子改成小周了。得,拷问出一位大爷来。江波涛可算知道一夜八次是怎么折腾出来的了,一夜八次那都是心疼周泽楷。周泽楷也伺候惯了,一个激灵站起来,下意识地顺着叶修的话去找抓挠。抓挠插在一个细口大瓶里,搁在窗边。周泽楷走过去,抽出抓挠握柄在手,困顿无神的眼睛忽地一亮,心里生出一条毒计。他用扫宝剑锋刃般的眼神扫了一遍抓挠的木头身子,微挑嘴角,在江波涛不明就里地注视下大步踏入里屋。几只雀鸟起落的功夫,叶修惬意的哼声自里屋荡出。“往右边戳,使劲啊……”“呼……舒服……”“嗯嗯,那儿、里边也弄弄……”人一舒坦,声音都是发粘的、时断时续的,两间屋子都阔,又隔了一扇虚掩的门,硬是把稀松平常的动静隔得变味了、暧昧了。江波涛知道周泽楷在里面干什么,这魔音便入不了他的耳,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口干舌燥,打算享受完这盏茶就告辞。然而很快,他就不知道周泽楷在里面干什么了,他听到叶修调子乱了且高昂起来的叫声,撕裂般的,似是蘸饱了无助与惊恐。“别这样……不要……”“啊啊啊……不行!小周,快住手……”江波涛手一抖,把满水的茶盏往桌上一墩,立即走人。
先发这些~有空继续~
【周叶】洛阳王15※防雷说明见1江波涛奔出去了,门合死了,叶修才发出痛斥周泽楷出尔反尔的第一声,“你之前怎么说的,啊?”这个“啊”,已经是啊得气若游丝有进无出了。周泽楷没罢手的意思,还在挥舞抓挠,对着叶修的脚心左右开弓地挠,直挠得叶修十只脚趾起舞拨弦似的弹动。他边挠边想,我之前说的多了,哪句啊?想了好些句,不能确定,这才停下,也给叶修一口气喘喘。“哪句?”周泽楷问。叶修的笑声一直不大,憋得两个膀子颤颤发抖,抖薄了似的,如同一张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宣纸。从周泽楷的位置看过去,他像在抽噎,那可有点凄惨,再看看,墨黑的头发下,叶修的双颊耳根都红透了,胭脂般的血色一路烧下来,洇进解开第一个盘扣的立领里。他身上也是又烫又红的么?叶修连笑带喘得心口疼,凹进去一块似的,自己揉不了又没人给揉。他怕痒,要多怕有多怕,一痒起来就觉得真真儿是到了有生以来最危机四伏的时刻。还倒霉催的动弹不得,除了袜子的脚心对着那个不安好心的小军阀。他把气续上,为了不暴露最大弱点,把一贯的懒散也续上,回周泽楷,“还能哪句?你可是说了保我平安的。”周泽楷的内心不太平了,免死金牌就是给你用在这种地方的么?他嘴上凑合着太平,“我没拿到玉玺。”叶修开导他,“你这就不对了小周,这人啊,在没干成某件事之前永远不能断言自己以后干不干得成。”这言下之意太拗了,不理会就对了,周泽楷又在叶修脚心上刮了一下,“死不了。”叶修又开始抖,“……死了就晚了!”再一下,“晚不了。”他二人好像蹲在集市上卖鱼的鱼贩,不是在说人命,而是在说鱼命。一人说,趁它还活着,快卖掉,卖个好价钱。另一人道,死不了。一人说,死了就晚了,不值钱了!另一人道,晚不了。求人不如求己,叶修试图转移周泽楷的注意对象,“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相信我?”“到你说实话。”周泽楷逗叶修上瘾,不玩脚了,抓挠追着他满身上的痒痒肉跑,东抓一下,西挠一把。“早就说了,你不信,你就是绑我一辈子,我也是那句话。”叶修攥拳咬牙,绷紧身体,心说别的都无所谓,这事儿你给我等着,逮着机会我可饶不了你。周泽楷不接话,拿抓挠告诉他,我不听你的掰扯。他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无论挠叶修哪里,他的脚趾都会怕痒似的紧挨着,蜷起来,绷成一道弯。这双踏过无数盗洞踩过无数地宫的脚长得这样骗人,连藕色,细皮均骨,一块茧一点疤都见不着。“你真敏感。”他说痒得受不住、在床上像块牛筋糖一样扭来扭去的叶修。本来他是把叶修和榻子绑在一起的,清早起来慈悲大发——主要是为了成晚不得清静的自己——把叶修和床分开了,给了叶修更多的自由,无聊了可以蹭床,不要叫他。叶修也不管这话对不对味儿,他只知道不甘人后,“你也是啊,瞧瞧,这才几天,憔悴得都有皱纹了,叫你小周我都不好意思叫出口了,你这上台唱老生都不用扮的。”“……不会唱。”可惜周泽楷不吃这套啊,他不爱自己那张俊脸,但对它颇为自满。唱和间,他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他的人犯双腿间隆起一个鼓囊囊的包。东西长在自己身上,笑得太激动站起来了,叶修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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