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400米米勒400米米勒400米米勒400米哑米

里特米勒很一般【钢琴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成为超级会员,使用一键签到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401,545贴子:
里特米勒很一般收藏
很早就在网上做功课了,想重新买个琴,看网上对里特米勒的评价还不错,所以昨天一到琴行我就要老板带我看里特米勒,结果让我大失所望,里特米勒它所有的型号我都式了个遍,首先,音色我不喜欢,我喜欢的琴是高音不炸低音不闷的但都要结实点,里特米勒声音很尖很死,不结实,而且感觉哑哑的,131的声音都不好,手感的话就是琴键很软我也不喜欢,然后琴键也感觉有点浅弹起来不舒服,哎,去之前我对里特米勒抱了巨大的希望的!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买琴经历,不爱听的直接无视吧。。。。哪里说得不对还请指教哇
话说我家琴是里特米勒的...
你是学钢琴专业的咩?
档次放在那不要要求太高。。。就算是最高配的QQ开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看来按楼主要求只能选进口二手钢琴了!
LZ你提出的要求里特米勒做不到......姐的里特米勒弹了10年 一直不舍得换
米勒钢琴性价比很高,而且我的弹了6年了,音色很好的说
本来就很一般嘛,我02年买过一台琴键重的恨不得砸才能下去,现在的新珠江音色也很一般,还不如80年代日本的琴
虽然音色和手感差点但是价位低。楼主如果预算买里特米勒那还可以看看国产的海伦或者雅马哈YE系列。
表示我也是里特米勒的路过,7年了,超爱它
我的琴是里特米勒的 02年买的 到现在了还跟新的一样 琴键还是白色的 当年买的时候都快三万了 弹起来超级舒服 不需要特别使劲就可以弹的很好听~音色超级棒~我超级爱它=^_^=
珠江的高端是凯撒堡
RN2,已经买了,五月份到货,我觉得很不错,话说,已经卖断货了,18800的价格也很实惠啊
我8年的里德米勒,马马虎虎,和斯坦威不能比
里特米勒是珠江钢琴厂的中高档系列,音色偏欧洲古典风味,质量肯定是没的说,在珠江钢琴收购的德国一个著名的品牌,是品牌和技术一起收购过来的,这款琴出口量很大 在欧美很受欢迎,呵呵 老外也很看重品牌的
话说 京珠钢琴挺好的呢
表示今天刚买了台里特米勒
我练琴的地方也是用里特米勒
我家买的也是勒特米勒,感觉不错。
大家的底特米勒都是买的什么型号呢,外行表示不太懂今天去看了120,121,和r2的。
我是里特米勒121的,还好
论音色,珠江真心一般,国产品牌,海伦要做的比珠江好。
里特米勒也是德国品牌钢琴,比一些比如印度尼西亚生产的假德国牌子钢琴更好
看看京珠吧,品质比南方生产的要好些
你有170w上施坦威肯定OK
买珠江的话还是凯撒堡系列吧
里特米勒不错啊,欧洲销量最大的品牌,现在产的和以前的老款完全不一样啦。
我的也是米特米勒,声音的确有点尖,但我依然爱它(^V^)
楼猪我觉得珠江reail river不赖哎
登录百度帐号全媒体产品
电子杂志:
官方微博:-
官方微信:
- - - - - - - -LPL半决赛,大嘴后期无敌?虎9万教做人,米勒现已嗓子喊哑LPL半决赛,大嘴后期无敌?虎9万教做人,米勒现已嗓子喊哑残存于世百家号看了今日BO5的人,心里必定很感动。贴吧,包含直播弹幕,表明已经看哭。你见过大嘴劣势翻盘,那你见过有大嘴优势被翻盘么。前期WE一度凭借着英豪打团优势,几波团战都是击退了RNG,下路高地更是被破了。经济也一度抢先9000,有大嘴,经济抢先,这后期有多难打,不必多提了。可这时分虎掌门站了出来,六神装飞机,硬是把节奏拖住,更是在后期单人solo掉了远古龙。米勒全程高能说明,,喉咙都喊哑了。最后小虎一波四杀奠定胜势。损伤创前史新高,高达9万5,泽元和米勒表明,这么高的损伤仍是第一次见。小狗也是打出了6万5的损伤,国产双C仍是carry了全场。明日的决赛将由RNG对战EDG,让我们一同为全华班加油吧看了今日BO5的人,心里必定很感动。贴吧,包含直播弹幕,表明已经看哭。你见过大嘴劣势翻盘,那你见过有大嘴优势被翻盘么。本文由百家号作者上传并发布,百家号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未经作者许可,不得转载。残存于世百家号最近更新:简介:当你努力成辉煌 万人拥护你为王。作者最新文章相关文章3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尤利西斯 第十二章
正当我跟首都警察署的老特洛伊在阿伯山拐角处闲聊的时候,真该死,一个扫烟囱的混蛋走了过来,差点儿把他那家什捅进我的眼睛里。我转过身去,刚要狠狠地骂他一顿,只见沿着斯托尼·巴特尔街蹒跚踱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乔·海因斯。
——喂,乔,我说。你混得怎么样?你瞧见了吗,那个扫烟囱的混蛋差点儿用他的刷子把我的眼珠子捅出来?
——煤烟可是个吉祥的东西,乔说。你跟他说话的那个老笨蛋是谁呀?
——老特洛伊呗,我说。在军队里呆过。刚才那家伙用扫帚、梯子什么的妨碍了交通,我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控告他哩。
——你在这一带干什么哪?乔说。
——干不出啥名堂,我说。守备队教堂再过去,雏鸡小巷拐角处,有个狡猾透顶的混账贼——老特洛伊刚才透露给我关于他的一些底细。他自称在唐郡有座农场,于是就从住在海特斯勃利大街附近一个名叫摩西·赫佐格的侏儒那儿,勒索来大量的茶叶和砂糖。决定要他每星期付三先令。
——是行过割礼的家伙吧?乔说。
——对,我说。割下一点尖儿。是个老管子工,姓杰拉蒂。两个星期来我一直跟他泡,可是他一个便士也不肯掏。
——这就是你目前干的行当吗?乔说。
——唉,我说。英雄们竟倒下了!就靠收呆账和荒账为业。但是走上一整天也轻易碰不到像他那样声名狼藉的混账强盗。他那一脸麻子足盛得下一场阵雨。告诉他,他说,我才不怕他呢,他说,他就是再一次派你来,我也一点儿都不怕。要是他派的话,他说,我就让法庭去传讯他。我一定要控告他无执照营业。然后他吃得肚子都快撑破了。天哪,小个儿犹太佬大发脾气,我忍不住笑起来了。他喝的是俺的茶。他吃的是俺的糖。因为他不把欠俺的钱还给俺!对不?
从都柏林市伍德码头区圣凯文步道十三号的商人摩西·赫佐格(以下称作卖方)那里购入并出售提交给都柏林市阿伦码头区阿伯斜坡二十九号的绅士迈克尔·E.杰拉蒂(以下称作买方)的耐久商品,计有常衡每磅三先令整的特级茶叶常衡五磅,常衡每磅三便士的结晶粒状砂糖常衡三斯通。作为代价,上述买方应付给上述卖方一镑五先令六便士的货款。此款应按周分期付款,每七天支付三先令整。经上述卖方及其法定继承人、业务后继者、受托人和受让人为一方,买方及其法定继承人、业务后继者、受托人和受让人为另一方;在上述买方按照经双方同意,本日所议定的支付方法将款项准时付清卖方之前,上述买方不得将上述耐久商品予以典当、抵押、出售或用其他方式转让。上述卖方对这些商品仍然享有独占权,只能凭借他的信誉和意志来处置。
——你是个严格的戒酒主义者吗?乔问。
——在两次饮酒之间,一滴也不入。我说。
——向咱们的朋友表示一下敬意怎么样?乔说。
——谁呀?我说。他疯了,住进了“天主的约翰”,可怜的人。
——喝的是他自己的那种酒吧?乔说。
——可不是嘛,我说。威士忌兑脑水肿。
——到巴尼·基尔南酒吧去吧,乔说。我想去见见“市民”。
——就在老相识巴尼那儿吧,我说。有什么新奇的或者了不起的事吗,乔?
——一点儿也没有,乔说。我刚刚开完市徽饭店的那个会。
——什么会呀?我说。
——牲畜商的聚会,乔说。谈的是口蹄疫问题。关于这,我要向“市民”透露点内幕消息。
于是我们东拉西扯地闲聊着,沿着亚麻厅营房和法院后身走去。乔这个人哪,有钱的时候挺大方,可是像他这副样子,确实从来也没有过钱。天哪,我可不能原谅那个大白天抢劫的强盗,混账狡猾的杰拉蒂。他竟然说什么要控告人家无执照营业。
在美丽的伊尼斯费尔有片土地,神圣的迈昌土地。那儿高高耸立着一座望楼,人们从远处就可以望到它。里面躺着卓绝的死者——将士和煊赫一世的王侯们。他们睡得就像还活着似的。那真是一片欢乐的土地,淙淙的溪水,河流里满是嬉戏的鱼:绿鳍鱼、鲽鱼、石斑鱼、庸鲽、雄黑线鳕、幼鲑、比目鱼、滑菱鲆、鲽形目鱼、绿鳕,下等杂鱼以及水界的其他不胜枚举的鱼类。在微微的西风和东风中,高耸的树朝四面八方摇摆着它们那优美的茂叶,飘香的埃及榕、黎巴嫩杉、冲天的法国梧桐、良种桉树以及郁郁葱葱遍布这一地区的其他乔木界瑰宝。可爱的姑娘们紧紧倚着可爱的树木根部,唱着最可爱的歌,用各种可爱的东西做游戏,诸如金锭、银鱼、成斗的鲱鱼、一网网的鳝鱼和幼鳕、一篓篓的仔鲑、海里的紫色珍宝以及顽皮的昆虫们。从埃布拉纳至斯利夫马吉,各地的英雄们远远地漂洋过海来向她们求爱。盖世无双的亲王们来自自由的芒斯特、正义的康诺特、光滑整洁的伦斯特、克鲁亚昌的领地、辉煌的阿马、博伊尔的崇高地区。他们是王子,即国王的子嗣。
那里还矗立着一座灿烂的宫殿。它那闪闪发光的水晶屋顶,映入了水手们的眼帘。他们乘着特制的三桅帆船,穿越浩淼的海洋,把当地所有的牲畜、肥禽和初摘的水果,统统运来。由奥康内尔·菲茨蒙向他们收税。他是一位族长——也是族长的后裔。用一辆辆巨大的敞篷马车载来的是田里丰饶的收获:装在浅筐中的花椰菜、成车的菠菜,大块头的菠萝,仰光豆,若干斯揣克西红柿,盛在一只只圆桶里的无花果,条播的瑞典芜菁,球形土豆,好几捆约克种以及萨沃伊种彩虹色羽衣甘兰,还有盛在一只只浅箱里的大地之珍珠——葱头;此外就是一扁篮一扁篮的蘑菇、乳黄色食用葫芦、饱满的大巢菜、大麦和芸苔,红绿黄褐朽叶色的又甜又大又苦又熟又有斑点的苹果,装在一只只薄木匣里的杨梅,一粗筐一粗筐的醋栗。多汁而皮上毛茸茸的,再就是可供王侯吃的草莓和刚摘下的木莓。
——我才不怕他呢,那家伙说,一点儿都不怕。滚出来,杰拉蒂,你这臭名远扬的混账山贼,溪谷里的强盗!
这样,无数牲畜成群地沿着这条路走去。有系了铃铛的阉羊、亢奋的母羊、没有阉过的剪了毛的公羊、羊羔、胡茬鹅、半大不小的食用阉牛、患了喘鸣症的母马、锯了角的牛犊子、长毛羊、为了出售而养肥的羊、卡夫那即将产仔的上好母牛、不够标准的牛羊、割去卵巢的母猪、做熏肉用的阉过的公猪、各类不同品种的优良猪、安格斯小母羊、无斑点的纯种去角阉牛,以及正当年的头等乳牛和肉牛;从拉斯克、拉什和卡里克梅恩斯那一片片牧场,从托蒙德那流水潺潺的山谷,从麦吉利卡迪那难以攀登的山岭和气派十足、深不可测的香农河,从隶属于凯亚族的缓坡地带,不停地传来成群的羊、猪和拖着沉重蹄子的母牛那践踏声,咯咯、吼叫、哞哞、咩咩、喘气、喧哗、哼哼、磨牙、咀嚼的声音。一只只的乳房几乎涨破了,那过剩的乳汁,一桶桶黄油,一副副内膜中的奶酪,一只只农家小木桶里装满了一块块羊羔颈胸肉,多少克拉诺克的小麦,以及大小不一,或玛瑙色,或焦茶色,成百上千的椭圆形鸡蛋,就这样源源不断地运来。
于是,我们转身走进了巴尼·基尔南酒吧。果不其然,“市民”那家伙正坐在角落里,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跟那只长满癞疮的杂种狗加里欧文大耍贫嘴,等候着天上滴下什么酒来。
——他在那儿呢,我说,在他的光荣洞里,跟满满的小坛子和一大堆报纸在一起,正在为主义而工作着。
那只混账杂种狗嗷嗷叫的声音使人起鸡皮疙瘩。要是哪位肯把它宰了,那可是桩肉体上的善行哩。听说当桑特里的宪警去送蓝色文件时,它竟把他的裤子咬掉了一大块,这话千真万确。
——站住,交出来,他说。
——可以啦,“市民”,乔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过去吧,自己人,他说。
然后他用手揉揉一只眼睛,说:
——你们对时局怎么看?
他以强人和山中的罗里自居。可是,乔这家伙确实应付得了。
——我认为行情在看涨,他说着,将一只手滑到股骨那儿。
于是,“市民”这家伙用巴掌拍了拍膝头说:
——这都是外国的战争造成的。
乔把大拇指戳进兜里,说:
——想称霸的是俄国人哩。
——荒唐!别胡说八道啦,乔,我说。我的喉咙干得厉害,就是喝上它半克朗的酒,也解不了渴。
——你点吧,“市民”,乔说。
——国酒呗,他说。
——你要点儿什么?乔说。
——跟马卡纳斯贝一样,我说。
——来上三品脱,特里,乔说。老宝贝儿,好吗,“市民”?他说。
——再好不过啦,我的朋友,他说。怎么,加利?咱们能得手吗,呃?
他随说着,随抓住那只讨厌的大狗的颈背。天哪,差点儿把它勒死。
坐在圆形炮塔脚下大圆石上的那个人生得肩宽胸厚,四肢健壮,眼神坦率,红头发,满脸雀斑,胡子拉碴,阔嘴大鼻,长长的头,嗓音深沉,光着膝盖,膂力过人,腿上多毛,面色红润,胳膊发达,一副英雄气概。两肩之间宽达数埃尔。他那如磐石、若山岳的双膝,就像身上其他裸露着的部分一样,全结结实实地长满了黄褐色扎扎呼呼的毛。不论颜色还是那韧劲儿,都像是山荆豆(学名乌列克斯·尤列庇欧斯)。鼻翼宽阔的鼻孔里扎煞着同样是黄褐色的硬毛,容积大如洞穴,可供草地鹨在那幽暗处宽宽绰绰地筑巢。泪水与微笑不断地争夺主次的那双眼睛,足有一大棵花椰菜那么大。从他那口腔的深窝里,每隔一定时间就吐出一股强烈温暖的气息;而他那颗坚强的心脏总在响亮、有力而健壮地跳动着,产生有节奏的共鸣,像雷一般轰隆轰隆的,使大地、高耸的塔顶,以及更高的洞穴的内壁都为之震颤。
他身穿用新近剥下来的公牛皮做的坎肩,长及膝盖,下摆是宽松的苏格兰式百褶短裙。腰间系着用麦秆和灯心草编织的带子。里面穿的是用肠线潦潦草草缝就的鹿皮紧身裤。胫部裹着染成苔紫色的高地巴尔布里艮皮绑腿,脚蹬低跟镂花皮鞋,是用盐腌过的母牛皮制成的,并系着同一牲畜的气管做的鞋带。他的腰带上垂挂着一串海卵石。每当他那可怕的身躯一摆动,就丁当乱响。在这些卵石上,以粗犷而高超的技艺刻着许许多多古代爱尔兰部族的男女英雄的形象:库楚林、百战之康恩、做过九次人质的奈尔、金克拉的布赖恩、玛拉基大王、阿尔特·麦克默拉、沙恩·奥尼尔、约翰·墨菲神父、欧文·罗、帕特里克·萨斯菲尔德、红发休·奥唐奈、红发吉姆·麦克德莫特、索加斯·尤格翰·奥格罗尼、迈克尔·德怀尔、弗朗西斯·希金斯、亨利·乔伊·莫克拉肯、歌利亚、霍勒斯·惠特利、托马斯·康内夫、佩格·沃芬顿、乡村铁匠、穆恩莱特上尉、杯葛上尉、但丁·阿利吉耶里、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圣弗尔萨、圣布伦丹、麦克马洪元帅、查理曼、西奥博尔德·沃尔夫·托恩、马加比弟兄之母、最后的莫希干人、卡斯蒂利亚的玫瑰、攻克戈尔韦的人、使蒙特卡洛的赌场主破产了的人、把关者、没做的女人、本杰明·富兰克林、拿破仑·波拿巴、约翰·劳·沙利文、克莉奥佩特拉、我忠实的宝贝儿、尤利乌斯·恺撒、帕拉切尔苏斯、托马斯·利普顿爵士、威廉·退尔、米开朗琪罗·海斯、穆罕默德、拉默穆尔的新娘、隐修士彼得、打包商彼得、黑发罗莎琳、帕特里克·威·莎士比亚、布赖恩·孔子、穆尔塔赫·谷登堡、帕特里西奥·委拉斯开兹、内莫船长、特里斯丹和绮瑟、第一任威尔士亲王、托马斯·库克父子、勇敢的少年兵、爱吻者、迪克·特平、路德维希·贝多芬、金发少女、摇摆的希利、神仆团团员安格斯、多利丘、西德尼散步道、霍斯山、瓦伦丁·格雷特雷克斯、亚当与夏娃、阿瑟·韦尔斯利、领袖克罗克、希罗多德、杀掉巨人的杰克、乔答摩·佛陀、戈黛娃夫人、基拉尼的百合、恶毒眼巴洛尔、示巴女王、阿基·内格尔、乔·内格尔、亚历山德罗·伏特、杰里迈亚·奥多诺万·罗萨、堂菲利普·奥沙利文·比尔。他身旁横着一杆用磨尖了的花岗石做成的矛,他脚下卧着一条属于犬类的野兽。它像打呼噜般地喘着气,表明它已沉入了不安宁的睡眠中。这从它嘶哑的嗥叫和痉挛性的动作得到证实。主人不时地抡起用旧石器时代的石头粗糙地做成的大棍子来敲打,以便镇住并抑制它。
于是,特里总算把乔请客的三品脱端来了。好家伙,当我瞧见他拍出一枚金镑的时候,我这双眼睛差点儿瞎了。啊,真格的,多么玲珑的一镑金币。
——还有的是哪,他说。
——你是从慈善箱里抢来的吧,乔,我说。
——这是从我的脑门子淌下来的汗水,乔说。是那个谨慎的家伙把信息透露给我的。
——遇到你之前,我看见他啦,我说。正沿着皮尔小巷和希腊街闲荡哪。他那大鳕鱼眼连每根鱼肠子都不放过。
是谁通身披挂着黑色铠甲,穿过迈昌的土地前来?是罗里的儿子奥布卢姆。正是他。罗里的儿子是无所畏惧的。他是个谨慎的人。
——为亲王街的老太婆工作着吧,“市民”说。为那份领着津贴的机关报。因在议会里宣过誓而受到拘束。瞧瞧这该死的破报,他说。瞧瞧这个,他说。《爱尔兰独立日报》,你们看多奇怪,竟然是“巴涅尔所创办,工人之友”哩。不妨听听这份一切为了爱尔兰的《爱尔兰独立日报》上所登的出生通知和讣告吧,我得谢谢你们。还有结婚启事呢。
他就开始朗读起来:
——埃克塞特市巴恩菲尔德·新月街的戈登;住在滨海圣安妮之艾弗利的雷德梅因,威廉·T.雷德梅因之妻生一子。这怎么样呢?赖特和弗林特;文森特和吉勒特,罗萨与已故乔治·艾尔弗雷德·吉勒特之女罗莎·玛莉恩,斯托克维尔克列帕姆路一七九号,普莱伍德和里兹代尔,在肯辛顿的圣朱德教堂举行婚礼,主婚人为武斯特副主教、十分可敬的弗雷斯特博士。呃?讣告:住在伦敦白厅小巷的布里斯托;住在斯托克·纽因顿的卡尔,因患胃炎与心脏病;住在切普斯托莫特馆的科克伯恩……
——我晓得那家伙,乔说。吃过他的苦头。
——科克伯恩·迪穆赛,已故海军大将大卫·迪穆赛的妻子;住在托特纳姆的米勒,享年八十五;住在利物浦坎宁街三十五号的伊莎贝拉·海伦·威尔士于六月十二日去世。一份民族的报纸怎么会刊登这样的玩意儿呢,呃,我的褐色小子?班特里这个假公济私的马丁·墨菲,搞的是什么名堂呢?
——啊,喔,乔说着把酒递过来。感谢天主,他们赶在咱们头里啦。喝吧,“市民”。
——好的,他说。大老爷。
——祝你健康,乔,我说。也祝大家的健康。
啊!哦!别聊啦!我就想着喝上一品脱,想得发了霉,我敢对上主发誓,我能听见酒在我的胃囊上嘀嗒。
瞧,当他们快活地将那酒一饮而尽时,天神般的使者转眼到来。这是个英俊少年,灿烂如太阳,跟在他后面踱进来的是位雍容高雅的长者。他手执法典圣卷,伴随而来的是他那位门第无比高贵的夫人,女性中的佼佼者。
小个子阿尔夫·柏根踅进门来,藏在巴尼的小单间里,拼命地笑。喝得烂醉如泥,坐在我没看见的角落一个劲儿地打鼾的,不是别人,正是鲍勃·多兰。我并不晓得在发生什么事。阿尔夫一个劲儿地朝门外指指划划。好家伙,原来是那个该死的老丑角丹尼斯·布林。他趿拉着洗澡穿的拖鞋,腋下夹着两部该死的大书。他老婆——一个倒霉可怜的女人——像鬈毛狗那样迈着碎步,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我真怕阿尔夫会笑破肚皮。
——瞧他,他说。布林。有人给他寄来了一张写着“万事休矣”的明信片。于是他就在都柏林走街串巷,一门心思去起……
接着他笑得弯了腰。
——起什么?我说。
——起诉,控告他诽谤罪,他说。要求赔偿一万镑。
——胡闹!我说。
那只该死的杂种狗发现出了什么事,嗥叫得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市民”只朝着它的肋骨踹了一脚。
——不许出声!他说。
——是谁呀?乔说。
——布林,阿尔夫说。他起先在约翰·亨利·门顿那里,接着又绕到考立斯——沃德事务所去。后来汤姆·罗赤福特碰见了他,就开玩笑地支使他到副行政司法长官那儿去。噢,天哪,把我肚子都笑疼了。万事休矣:完蛋。那高个儿像是要传讯他似的盯了他一眼,如今那个老疯子到格林街去找警察啦。
——高个儿约翰究竟什么时候绞死关在蒙乔伊的那个家伙?乔说。
——柏根,鲍勃·多兰醒过来说。那是阿尔夫·柏根吗?
——是啊,阿尔夫说。绞死吗?等着瞧吧。特里,给咱来一小杯。那个该死的老傻瓜!一万镑。你该看看高个儿约翰那双眼睛。万事休矣……
于是他笑起来了。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是柏根吗?
——快点儿,特里伙计,阿尔夫说。
特伦斯·奥赖恩听见这话,立刻端来一只透明的杯子,里面满是冒泡的乌黑浓啤酒。这是那对高贵的双胞胎邦吉维和邦加耿朗在他们那神圣的大桶里酿造的。他们像永生的勒达所生的两个儿子一样精明,贮藏大量的蛇麻子那多汁的浆果,经过堆积,精选,研碎,酿制,再掺上酸汁,把刚兑好的汁液放在圣火上。这对精明的弟兄称得起是大酒桶之王,夜以继日地操劳着。
那么你,豪侠的特伦斯,便按照熟习的风俗,用透明的杯子盛上甘美的饮料,端给侠肠义胆、美如神明的口渴的他。
然而他,奥伯甘的年轻族长,论慷慨大度决不甘拜他人之下风,遂宽厚大方地付了一枚铸有头像的最贵重的青铜币。上面,用精巧的冶金工艺浮雕出仪表堂堂的女王像,她是布伦维克家族的后裔,名叫维多利亚。承蒙上主的恩宠,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君临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海外英国领土。她是女王,信仰的捍卫者,印度的女皇。就是她,战胜了众邦,受到万人的崇敬,从日出到日落之地,苍白、浅黑、微红到黝黑皮肤的人们,都晓得并爱戴她。
——那个该死的共济会会员在干什么哪,“市民”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荡来荡去?
——怎么回事儿?乔说。
——喏,阿尔夫边把钱丢过去边说。谈到绞刑,我要让你们瞧一件你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刽子手亲笔写的信。瞧。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一沓装在信封里的信。
——你在作弄我吗?我说。
——地地道道的真货,阿尔夫说。读吧。
于是,乔拿起了那些信。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
我看出有点儿闹纠纷的苗头。鲍勃这家伙一喝酒就失态。于是,我就找个话碴儿说:
——威利·默雷近来怎么样,阿尔夫?
——不知道,阿尔夫说。刚才我在卡佩尔街上瞧见他跟帕狄·迪格纳穆呆在一起。可当时我正在追赶着那个……
——你什么?乔丢下那些信说。跟谁在一起?
——跟迪格纳穆,阿尔夫说。
——你指的是帕狄吗?乔说。
——是呀,阿尔夫说。怎么啦?
——你不晓得他死了吗?乔说。
——帕狄·迪格纳穆死啦!阿尔夫说。
——可不,乔说。
——不到五分钟之前,我确实还曾看见了他,阿尔夫说。跟枪柄一样千真万确。
——谁死啦?鲍勃·多兰说。
——那么,你瞧见的是他的幽灵呗,乔说。天主啊,保佑我们别遭到不幸。
——怎么?阿尔夫说。真是不过五……哦?……而且还有威利·默雷跟他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叫什么店号来着……怎么?迪格纳穆死了吗?
——迪格纳穆怎么啦?鲍勃·多兰说。你们在扯些什么呀……?
——死啦!阿尔夫说。他跟你一样,活得欢势着哪。
——也许是的,乔说。横竖今儿早晨他们已经擅自把他埋掉了。
——帕狄吗?阿尔夫说。
——是啊,乔说。他寿终正寝啦,愿天主怜悯他。
——慈悲的基督啊!阿尔夫说。
他的确是所谓吓破了胆。
在黑暗中,使人感到幽灵的手在晃动。当按照密宗经咒作的祷告送至应达处时,一抹微弱然而愈益明亮起来的红宝石光泽逐渐映入眼帘。从头顶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吉瓦光,使得虚灵体格外逼真。信息交流是脑下垂体以及骶骨部和太阳神经丛所释放出的橙色与鲜红色光线促成的。问起他生前的名字和现在天界何方,他答以如今正在劫末或回归途中,但仍在星界低域,某些嗜血者手中经受着磨难。被问以当他越过那浩渺的境界后最初的感想如何,他回答说:原先他所看见的好比是映在镜子里的模糊不清的影像,然而已经越境者面前随即揭示出发展“我”这一至高无上的可能性。及至问起来世的生活是否与有着肉身的我们在现世中的经验相仿佛时,他回答说,那些已进入灵界的受宠者曾告诉他说,在他们的住处,现代化家庭用品一应俱全,诸如塔拉梵那、阿拉瓦塔尔、哈特阿克尔达、沃特克拉撒特。无比资深的能手沉浸在最纯粹的逸乐的波浪里。他想要一夸脱脱脂牛奶,立刻就给他端来,他显然解了渴。问他有没有什么口信捎给生者,他告诫所有那些依然处于摩耶中的人们:要悟正道,因为天界盛传,马尔斯和朱庇特已下降到东方的角落来捣乱,而那是白羊宫的势力范围。这时又问,故人这方面有没有特别的愿望,回答是:“至今犹活在肉身中的尘世间之凡朋俗友们,吾曹向汝等致意。勿容科·凯牟取暴利。”据悉,这里指的是科尼利厄斯·凯莱赫。他是死者的私人朋友,也是有名气的H.J.奥尼尔殡仪馆经理,丧事就是他经办的。告辞之前他要求转告他的爱子帕齐,说帕齐所要找的那只靴子目前在侧屋的五斗柜底下。这双靴子的后跟还挺结实,只消送到卡伦鞋店去补一下靴底就成了。他说,在来世,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心绪极为不宁。务必请代为转告。
大家向他担保一定照办,他明白表示感到满意。
他离开了尘寰。噢,迪格纳穆,我们的旭日。他踩在欧洲蕨上的脚步是那样疾迅。额头闪闪发光的帕特里克啊。邦芭,随着你的风悲叹吧。海洋啊,随着你的旋风悲叹吧。
——他又到那儿去了,“市民”盯着外面说。
——谁?我说。
——布卢姆,他说。他就像是值勤的警察似的在那儿溜达十分钟啦。
没错儿,我瞧见他伸进脸蛋儿窥伺了一下,随后又偷偷溜掉了。
小个儿阿尔夫吓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点儿不假。
——大慈大悲的基督啊!我敢发誓,那就是他。
鲍勃·多兰一喝醉了,就堕落成整个都柏林最下流的歹徒。他把帽子歪戴在后脑勺上,说:
——谁说基督是大慈大悲的?
——请你原谅,阿尔夫说。
——什么大慈大悲的基督!不是他把可怜的小威利·迪格纳穆给带走的吗?
——啊,喏,阿尔夫试图搪塞过去,他说。这下子他再也用不着操劳啦。
然而鲍勃·多兰咆哮道:
——我说他是个残忍的恶棍,居然把可怜的小威利·迪格纳穆给带走啦。
特里走过来,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下来,说这可是一家特准卖酒的体面的店哩,请不要谈这类话。于是,鲍勃·多兰就为帕狄·迪格纳穆号起丧来了,哭得真真切切。
——再也没有那么好样儿的人啦,他抽抽搭搭地说。最好样儿的、最纯真的人。
该死的泪水快流到眼边。他说着那该死的大话。还不如回家去找他娶的那个梦游症患者小个子浪女人呢。就是一名小执行吏的闺女穆尼。她娘在哈德威克街开了个娼家,经常在楼梯平台上转悠。在她那儿住过的班塔姆·莱昂斯告诉我,都凌晨两点了她还一丝不挂、整个儿光着身子呆在那儿,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这个最正派、最地道的却走了,他说。可怜的小威利,可怜的小帕狄·迪格纳穆!
于是,他满腔悲痛,心情沉重地为那一道天光之熄灭而哭泣。
老狗加里欧文又朝着在门口窥伺的布卢姆狂吠起来。
——进来吧,进来吧,“市民”说。它不会把你吃掉的。
布卢姆就边用那双鳕鱼眼盯着狗,边侧身踅了进来,并且问特里,马丁·坎宁翰在不在那儿。
——噢,天哪,麦基奥,乔说,他正在读着那些信中的一封。听听好不好?
他就读起一封信来。
亨特街七号
都柏林市都柏林行政司法长官台鉴:
敬启者,敝人曾志愿为执行上述极刑服务。一九○○年二月十二日,敝人曾在布特尔监狱绞死乔·甘恩 。敝人还绞死过……
——给咱看看,乔,我说。
……杀害杰西·蒂尔希特的凶手、士兵阿瑟·蔡斯。他是在彭顿维尔监狱被处绞刑的。敝人还曾任助手……
——天哪。我说。
……那一次,比林顿 将凶恶的杀人犯托德·史密斯
处以绞刑……
“市民”想把那封信夺过来。——等一等,乔说。
敝人有一窍门:一旦套上绞索,他就休想挣脱开。如蒙可敬的阁下录用,不胜荣幸。敝人索酬五畿尼。
霍·朗博尔德顿首
高级理发师
——他还是个凶猛、残暴的野蛮人呢,“市民”说。
——而且,这混蛋还写一手狗爬字,乔说。喏,他说。阿尔夫,快把它拿开,我不要看。喂,布卢姆,他说。你喝点儿什么?
于是他们争论起这一点来。布卢姆说他不想喝,也不会喝,请原谅,不要见怪。接着又说,那么就讨一支雪茄烟抽吧。哼,他是个谨慎的会员,这可一点儿也不含糊。
——特里,给咱一支你们店里味道最浓的,乔说。
这时阿尔夫告诉我们,有个家伙给了一张服丧时用的加黑框的名片。
——那些家伙都是理发师,他说。是从黑乡来的。只要给他们五镑钱,并且管旅费,哪怕自己的亲爹他们也肯下手绞死。
他还告诉我们,把犯人悬空吊起后,等在下面的两个人就拽他的脚后跟,好让他彻底咽气。然后他们把绞索切成一截一截的,每副头盖骨按多少先令卖掉。
这些恶狠狠的、操利刃的骑士们都住在黑乡。他们紧握着那致命的绳索。对,不论是谁,凡是杀过人的必然统统给套住,打发到厄瑞勃斯去。因为上主曾说,我无论如何不能饶恕此等罪行。
于是,大家聊起死刑的事儿来了。布卢姆自然也闲扯起死刑的来龙去脉以及种种无稽之谈。那条老狗不停地嗅着他。我听说这些犹太佬身上总发散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能够吸引周围的狗,还能治服什么。
——可是有一样物件它是治服不了的,阿尔夫说。
——什么物件?乔说。
——就是被绞死的可怜虫的阳物,阿尔夫说。
——是吗?乔说。
——千真万确,阿尔夫说。我是听基尔门哈姆监狱的看守长说的。他们绞死“常胜军”的乔·布雷迪之后,就发生了这种情形。他告诉我,当他们割断绞索把吊死鬼儿撂下来时,那阳物就像一根拨火棍儿似的戳到他们面前。
——占主导地位的感情到死还是强烈的,乔说。正像某人说过的那样。
——这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布卢姆说。不过是个自然现象,不是吗,因为由于……
于是他咬文嚼字地大谈其现象与科学啦,这一现象那一现象什么的。
杰出的科学家卢伊特波尔德·布卢门达夫特教授先生曾提出下述医学根据加以阐明:按照医学上公认的传统学说,颈椎骨的猝折以及伴随而来的脊髓截断,不可避免地会给予人身神经中枢以强烈刺激,从而引起海绵体的弹性细孔急速膨胀,促使血液瞬时注入在人体解剖学上称为阴茎即男性生殖器的这一部位。其结果是:在颈骨断袭导致死亡的那一瞬间,诱发出专家称之为“生殖器病态地向前上方多产性勃起”这一现象。
“市民”当然急不可耐地等着插嘴的机会。接着就高谈阔论起“常胜军”啦,激进分子啦,六七年那帮人啦,还有那些怕谈到九八年的人什么的。乔也跟他扯起那些为了事业经临时军事法庭审判而被绞死、开膛或流放的人们,以及新爱尔兰,新这个,新那个什么的。说起新爱尔兰,这家伙倒应该去物色一条新狗,可不是嘛。眼下这条畜生浑身长满癞疮,饥肠辘辘,到处嗅来嗅去,打喷嚏,又搔它那疮痂。接着,这狗就转悠到正请阿尔夫喝半品脱酒的鲍勃·多兰跟前,向他讨点儿什么吃的。于是,鲍勃·多兰当然就干起缺德的傻事儿来了。
——伸爪子!伸爪子,狗儿!乖乖老狗儿!伸过爪子来!伸爪子让咱捏捏!
荒唐!也甭去捏该死的什么爪子了,他差点儿从该死的凳子上倒栽葱跌到该死的老狗脑袋上。阿尔夫试图扶住他。他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种种蠢话,什么训练得靠慈爱之心啦,纯种狗啦,聪明的狗啦。该死的真使你感到厌恶。然后他又从叫特里拿来的印着雅各布商标的罐头底儿上掏出几块陈旧碎饼干。狗把它当作旧靴子那样嘎吱嘎吱吞了下去,舌头耷拉出一码长,还想吃。这条饥饿的该死的杂种狗,几乎连罐头都吞下去嘞。
且说“市民”和布卢姆正围绕刚才那个问题争论着呢:被处死于阿伯山的希尔斯弟兄和沃尔夫·托恩啦。罗伯特·埃米特为国捐躯啦,汤米·穆尔关于萨拉·柯伦的笔触——她远离故土啦。满脸脂肪的布卢姆当然装腔作势地叼着一支浓烈得使人昏迷的雪茄。现象!他娶的那位胖墩儿才是个稀奇透顶的老现象哩:她的后背足有滚木球的球道那么宽。精明鬼伯克告诉我,有一阵子这对夫妻住在市徽饭店,里面有位老太婆,带着个疯疯傻傻、令人丢脸的侄子。布卢姆指望她在遗嘱里赠给自己点儿什么,就试图使她的心肠软下来。于是,就对她百般奉承,和颜悦色地陪她玩比齐克牌戏。老太婆总是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每逢星期五,布卢姆也跟着不吃肉,还带那个蠢才去散步。有一回他领着这个侄子满都柏林转悠。凭着神圣的乡巴佬发誓,布卢姆连一句也没唠叨,直到那家伙醉得像一只炖熟的猫头鹰,这才把他带回来。他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教给那个侄子酗酒的害处。要是那个老太婆、布卢姆的老婆和旅店老板娘奥多德太太这三位妇人没差点儿把他整个烤了,也够不寻常的了。耶稣哪,精明鬼伯克学他们争辩的样儿给我看,我不得不笑。布卢姆说着他那些口头禅,什么你们不明白吗?要么就是然而,另一方面。不瞒您说,我刚刚谈到的那个蠢才从此就成了科普街鲍尔鸡尾酒店的常客:每星期五次,必把那家该死的店里的每一种酒都喝个遍,腰腿瘫软得动弹不了,只好雇马车回去。真是个现象!
——为了纪念死者,“市民”举起他那一品脱装的玻璃杯,瞪着布卢姆说。
——好的,好的,乔说。
——你没抓住我话中的要点,布卢姆说。我的意思是……
——我们自己!“市民”说。我们自己就够了!我们所爱的朋友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所憎恨的仇敌在我们对面。
最后的诀别令人感动之至。丧钟从远远近近的钟楼里不停地响着,教堂幽暗的院子周围,一百面声音闷哑的大鼓发出不祥的警告,不时地被大炮那瓮声瓮气的轰鸣所打断。震耳欲聋的雷鸣和映出骇人景象的耀眼闪电,证明天公的炮火给这本来就已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色,平添了超自然的威势。瀑布般的大雨从愤怒的苍穹的水门倾泻到聚集在那里的据估计起码也不下五十万大众那未戴帽子的光头上。都柏林市警察署武装队在警察署长的亲自指挥下,在庞大的人群中维持着治安。约克街的铜管乐队和簧管乐队用缠了黑纱的乐器出色地演奏出我们从摇篮里就爱上的那支由于斯佩兰扎的哀戚歌词而最为动人的曲调。这样,使群众得以消磨一下大会开始前的这段时间。为了供临时浩浩荡荡赶来参加的那些乡亲们舒适地享用,还准备了特快游览列车和敞篷软座公共马车。都柏林的街头红歌手利×翰和穆×根,像往常那样用诙谐逗乐的腔调唱《拉里被处绞刑的前夕》。我们这两位无与伦比的小丑在热爱喜剧要素的观众当中兜售刊有歌词的大幅印张,销路极佳。凡是在心灵深处懂得欣赏毫不粗俗的爱尔兰幽默的人,绝不会在乎把自己辛辛苦苦地挣来的几便士掏给他们。男女弃儿医院的娃娃们也挤满一个个窗口俯瞰这一情景,对于出乎意料地添加到今天的游艺中的这一余兴感到欢快。济贫小姊妹会的修女们想出个高明主意:让这些没爹没妈的可怜的娃娃们享受到一次真正富于教育意义的娱乐,值得称赞。来自总督府家宴的宾客包括许多社交界知名淑女,她们在总督伉俪的陪同下,在正面看台的特等席上落座。坐在对面看台上的是衣着鲜艳的外国代表团。通称做绿宝石岛之友。全体出席的代表团包括骑士团司令官巴奇巴奇·贝尼诺贝诺内(这位代表团团长因半身不遂,只得借助于蒸汽起重机坐下来),皮埃尔保罗·佩蒂特埃珀坦先生,杰出的滑稽家乌拉基米尔·波克特汉克切夫,大滑稽家莱奥波尔德·鲁道尔夫·封·施万岑巴德——赫登塔勒,玛尔哈·维拉佳·吉萨斯左尼·普特拉佩斯蒂伯爵夫人、海勒姆·Y.邦布斯特、阿塔纳托斯·卡拉梅勒洛斯伯爵、阿里巴巴·贝克西西·拉哈特·洛库姆·埃芬迪,伊达尔戈·卡瓦列罗·堂·佩卡迪洛·伊·帕拉布拉斯·伊·帕特诺斯特·德·拉·马洛拉·德·拉·马拉利亚先生,赫克波克·哈拉基利,席鸿章、奥拉夫·克贝尔克德尔森,特里克·范·特龙普斯先生,潘·波尔阿克斯·帕迪利斯基,古斯庞德·普鲁库鲁斯托尔·克拉特奇纳布利奇兹伊奇,勃鲁斯·胡平柯夫,赫尔豪斯迪莱克托尔普莱西登特·汉斯·丘赤里——斯托伊尔里先生,国立体育博物馆疗养所及悬肌普通无薪俸讲师通史专家教授博士克里格弗里德·于贝尔阿尔杰曼。所有的代表对他们被请来目睹的难以名状的野蛮行径,都毫无例外地竭力使用最强烈的各自迥异的言辞发表了意见。于是,关于爱尔兰的主保圣人的诞辰究竟是三月八号还是九号,绿宝石岛之友们开展了热烈的争辩(大家全都参加了)。在争辩的过程中,使用了炮弹、单刃短弯刀、往返飞镖、老式大口径短程霰弹枪、便器、绞肉机、雨伞、弹弓、指关节保护套、沙袋、铣铁块等武器,尽情地相互大打出手。还派信使专程从布特尔斯唐把娃娃警察麦克法登巡警召了来。他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并火速提出,生日乃是同月十七号。这一解答使争辩双方都保住了面子。人人欢迎九尺汉子这个随机应变的建议,全场一致通过。绿宝石岛之友个个都向麦克法登巡警衷心表示谢忱,而其中几个正大量淌着血。骑士团司令官贝尼诺贝诺内被人从大会主席的扶手椅底下解救出来,然后他的法律顾问帕格米米律师解释说,藏在他那三十二个兜里的形形色色的物品,都是他趁乱从资历较浅的同僚兜里掏出来的,以促使他们恢复理智。这些物品(包括几百位淑女绅士的金表和银表)被立即归还给合法的原主。和谐融洽的气氛笼罩全场。
朗博尔德身穿笔挺的常礼服,佩带着一朵他心爱的血迹斑斑的剑兰花,安详、谦逊地走上断头台。他凭着轻轻的一声朗博尔德派头的咳嗽通知了自己的到来。这种咳嗽多少人想模仿(却学不来):短促,吃力而富有特色。这位闻名全世界的刽子手到来后,大批围观者报以暴风雨般的欢呼。总督府的贵妇们兴奋得挥着手帕。比她们更容易兴奋的外国使节杂七杂八地喝彩着,霍赫、邦在、艾尔珍、吉维奥、钦钦、波拉·克罗尼亚、希普希普、维沃、安拉的叫声混成一片。其中可以清楚地听到歌之国代表那响亮的哎夫维瓦声(高出两个八度的F音,令人回忆起阉歌手卡塔拉尼当年曾经怎样用那尖锐优美的歌声使得我们的高祖母们为之倾倒)。这时已十七点整。扩音器里传出了祈祷的信号。全体与会者立即脱帽,骑士团司令官那顶标志着族长身份的高顶阔边帽(自林齐那场革命以来,这就归他这一家人所有了),由他身边的侍医皮普博士摘掉了。当英勇的烈士即将被处死刑之际,一位学识渊博的教长在主持圣教赐予最后慰藉的仪式。本着最崇高的基督教精神,跪在一泓雨水中,将教袍撩到白发苍苍的头上,向慈悲的宝座发出热切恳求的祷告。断头台旁立着绞刑吏那阴森恐怖的身影,脸上罩着一顶可容十加仑的高帽子,上面钻了两个圆洞,一双眼睛从中炯炯地发出怒火。在等待那致命的信号的当儿,他把凶器的利刃放在筋骨隆隆的手臂上磨砺,要么就迅疾地挨个儿砍掉一群绵羊的头。这是他的仰慕者们为了让他执行这项虽残忍却非完成不可的任务而准备的。他身边的一张漂亮的红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肢解用刀、各式各样精工锻成的摘取内脏用的器具(都是举世闻名的、谢菲尔德市约翰·朗德父子公司刀具制造厂特制的)。还有一只赤土陶制平底锅,成功地把十二指肠、结肠、盲肠、阑尾等摘除后,就装在里面。另外有两个容量可观的牛奶罐:是盛最宝贵的牺牲者那最宝贵的血液用的。猫狗联合收容所的膳务员也在场。这些容器装满后,就由他运到那家慈善机构去。当局还用意周到地为这场悲剧的中心人物提供了一份丰盛的膳食,包括火腿煎鸡蛋,炸得很好的洋葱配牛排,早餐用热气腾腾的美味面包卷儿,以及提神的茶。他精神抖擞,视死如归,自始至终极其关心这档子事的种种细节。他以当代罕见的克制,不失时机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表明了自己临终的一个愿望(并立即得到首肯):要求将这份膳食平均分配给贫病寄宿者协会的会员们,以表示他对他们的关怀和敬重。当那位被遴选出来的新娘涨红了脸,拨开围观者密集的行列冲过来,投进为了她的缘故而即将被送入永恒世界的那个人壮健的胸脯时,大家的情绪高涨到极点。英雄深情地搂抱着她那苗条的身子,亲昵地低声说:希拉,我心爱的。听到这样称她的教名,她深受鼓舞。于是她就以不至于损害他那身囚衣的体面为度,热情地吻着他身上所有那些适当的部位。当他们二人的眼泪汇成一股咸流时,她向他发誓说,她会永远珍视关于他的记忆,决不会忘怀他这个英勇的小伙子是怎样嘴里哼着歌儿,就像是到克隆土耳克公园去打爱尔兰曲棍球那样地走向死亡。她使他回忆起幸福的儿童时代那快乐日子。那时他们一道在安娜·利菲河岸上尽情地做着天真烂漫的幼儿游戏。他们忘却了当前这可怕的现实,一道畅怀大笑。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可敬的教士,也参加到弥漫全场的欢快气氛中。怪物般万头攒动的观众简直笑得前仰后合。然而不久他们两个人就又被悲哀所压倒,最后一次紧紧地握了手。从他们的泪腺里再一次滔滔地涌出泪水。众多的围观者打心坎里感动了,悲痛欲绝地哽咽起来,连年迈的受俸教士本人也同样哀伤。膀大腰粗的彪形大汉,在场维持治安的官员以及皇家爱尔兰警察部队那些和蔼的巨人都毫无忌惮地用手绢擦拭着。可以蛮有把握地说,在这规模空前的大集会上,没有一双眼睛不曾被泪水润湿。这时一桩最富于浪漫主义色彩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以敬重妇女著称的年轻英俊的牛津大学毕业生走上前去,递上自己的名片、银行存折和家谱,并向那位不幸的少女求婚,恳请她定下日期。她当场就首肯了。在场的每位太太小姐都接受了一件大方雅致的纪念品:一枚骷髅枯骨图案的饰针。这一既合时宜又慷慨的举动重新激发了众人的情绪。于是,这位善于向妇女献殷勤的年轻的牛津大学毕业生(顺便提一下,他拥有阿尔比安有史以来最享盛名的姓氏)将一枚用几颗绿宝石镶成四叶白花酢浆草状的名贵的订婚戒指,套在他那忸怩得涨红了脸的未婚妻手指上时,人们感到无比兴奋。甚至连主持这一悲惨场面的面容严峻的宪兵司令,那位陆军中校汤姆金——马克斯韦尔·弗伦奇马伦·汤姆林森,尽管他曾经毫不犹豫地用炮弹把众多印度兵炸得血肉横飞,当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自然流露了。他伸出有着锁子甲的防护长手套,悄然抹掉一滴泪。那些有幸站在他身边的随行人员听见他低声喃喃自语着:
——该死,那个娘儿们可是尤物哩,那个令人心如刀绞的丫头。该死,我一看见她就感到心如刀绞,快要哭出来了。老实说,就是这样。因为她使我想起在利姆豪斯路等待着我的旧酿酒桶。
于是,“市民”就谈起爱尔兰语啦,市政府会议啦,以及所有那些不会讲本国语言、态度傲慢的自封的绅士啦。乔是由于今天从什么人手里捞到了一镑金币,也来插嘴。布卢姆叼着向乔讨来的值两便士的烟头,探过他那黏乎乎的老脑袋瓜儿,大谈起盖尔语协会啦,反对飨宴联盟啦,以及爱尔兰的祸害——酗酒。由他来提反对飨宴,倒蛮合适哩。哼,他会让你往他的喉咙里灌各种酒,一直灌到上主把他召走,你也见不到他请的那品脱酒的泡沫儿。有个晚上,我和一个伙伴儿去参加他们的音乐晚会。照例载歌载舞:她能爬上干草堆,她能,我的莫琳·蕾。那儿有个家伙佩戴着巴利胡利蓝绶带徽章,用爱尔兰语唱着绝妙的歌儿。还有好多金发少女带着不含酒精的饮料到处转悠,兜售纪念章、橘子和柠檬汽水以及一些陈旧发干的小圆面包。哦,丰富多彩的娱乐,就甭提啦,禁酒的爱尔兰乃是自由的爱尔兰。接着,一个老家伙吹起风笛来。那些骗子们就都随着老母牛听腻了的曲调在地上拖曳着脚步,一两个天国的向导四下里监视着,防止人们行为猥亵,对女人动手动脚。
不管怎样,正如我方才说过的,那条老狗瞧见罐头已经空了,就开始围着乔和我转来转去,觅着食。倘若这是我的狗,我就老老实实地教训它一顿,一定的。不时地朝着不会把它弄瞎的部位使劲踢上一脚,好让它打起精神来。
——你怕它咬你一口吗?“市民”讥笑着问。
——哪儿的话,我说。可它兴许会把我的腿当成路灯柱子哩。
于是,他把那只老狗喊了过去。
——加里,你怎么啦?他说。
于是,他着手把它拖过来,捉弄了一通,还跟它讲爱尔兰话。老狗咆哮着作为应答,就像歌剧中的二重唱似的。像这样的相互咆哮简直是前所未闻。闲得没事的人应该给报纸写篇《为了公益》,提出对这样的狗应该下道封口令。这狗又是咆哮,又是呜呜号叫。它喉咙干枯,眼睛挂满了血丝,从口腔里嘀嘀嗒嗒地淌着狂犬症的涎水。
凡是关心对下等动物(它们数目众多)传播人类文化者,切不可漏掉这条著名的爱尔兰老塞特种红毛狼狗。先前它曾以“加里欧文”这一外号闻名,新近在它那范围很广的熟人朋友的圈子内,又被改名为欧文·加里了。诚然令人惊异的是此狗所显示的“人化”现象。基于多年慈祥的训练和精心安排的食谱,这次表演的众多成就中,还包括诗歌朗诵。当今我国最伟大的语音学专家(任何野马也不得把他从我们当中拖走!)不遗余力地对它所朗诵的诗加以阐释比较,查明此诗与古代凯尔特吟游诗人的作品有着显著的(重点系我们所加)相似之处。这里说的并非读书界所熟悉的那种悦耳的情歌,原作者真名不详,使用的是“可爱的小枝”这一文雅的笔名;而是(正如署名D.O.C.的撰稿人在当代某晚报上发表的饶有兴味的通信中所指出的那种)更辛辣、更动人的调子。眼下颇孚众望的现代派色彩更浓的抒情诗人自不用说,就连在著名的拉夫特里和多纳尔·麦科康西丁的讽刺性漫笔中也可以找到。这里我们添加一首由一位卓越学者译成英文的诗作为范例。眼下我们不便将他的大名公诸于世。不过我们相信,读者准能从主题上得到暗示,而不必指名道姓。狗的这首原诗在韵律上使人联想到威尔士四行诗那错综的头韵法和等音节规律,只是要复杂多了。然而我们相信读者会同意,译文巧妙地捕捉了原诗的神髓。也许还应该补充一句:倘若用缓慢而含糊不清的声调来朗读欧文这首诗,那就更能暗示出被抑制的愤懑,效果会大为增加。
我发出最厉害的咒语
一周中的每一日
七个禁酒的星期四
巴尼·基尔南,诅咒你,
从未让我啜过水一滴
以平息我这腾腾怒气,
我的肠子火烧火燎地吼哩:
要把劳里的肺脏吞下去。
于是,他叫特里给狗拿点水来。说真格的,相隔一英里,你都听得见狗舔水的声音。乔问他要不要再喝一杯。
——好的,他说。伙伴,以表示我对你没有敌意。
说实在的,他长得虽然土头土脑,可一点儿也不傻。他从一家酒馆喝到另一家,酒账嘛,一向叫别人付。他带的那条吉尔特拉普老爷爷的狗,也是靠纳税人和法人饲养的。人兽都得到款待。于是,乔说:
——你能再喝一品脱吗?
——水能凫鸭子吗?我说。
——照样再添一杯,特里,乔说。你真的什么饮料都不要吗?他说。
——谢谢你,不要,布卢姆说。说实在的,我只是想见见马丁·坎宁翰。要知道,是为了可怜的迪格纳穆的人寿保险的事儿。马丁叫我到迪格纳穆家去。要知道,他——我指的是迪格纳穆,当初根本没有通知公司办理让予手续的事,所以根据法令,受押人就没有名义去从保险额中领取款项了。
——好家伙,乔笑着说。要是老夏洛克陷入困境,那可就有趣儿啦。那么,老婆就占上风了吧?
——那位老婆的仰慕者们所着眼的,布卢姆说。正是这一点。
——谁的仰慕者?乔说。
——我指的是给那位老婆出主意的人们,布卢姆说。
接着,他就全都搞混了,胡乱扯起根据法令抵押人什么的,并用大法官在法庭上宣读判决的口吻,说是为了他妻子的利益,已成立信托啦;然而另一方面,迪格纳穆确实欠了布里奇曼一笔款,倘若现在妻子或遗孀要否定受押人的权利啦,最后他那根据法令抵押人什么的,几乎把我弄得头昏脑涨了。那回根据法令,他差点儿就作为无赖或流浪汉被关进去,亏了他在法院有个朋友,这才得以幸免。售义卖会的入场券,或是匈牙利皇家特许彩票。这都千真万确。哦,请代我向犹太人致意!匈牙利皇家特许的掠夺。
于是,鲍勃·多兰脚步蹒跚地走过来了。他请布卢姆转告迪格纳穆太太,对她遭到的不幸,他深感悲哀。他未能参加葬礼,也非常遗憾。还请告诉她,他本人以及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说,再也没有比已经故去的可怜的小威利更忠实、更正派的人了。他说着这些夸张的蠢话,声音都哽住了。边说请转告她,边以悲剧演员的神态跟布卢姆握手。咱们握手吧,兄弟。你是无赖,我也是一个。
——请您恕我莽撞,他说。咱们的交谊如果仅仅拿时间来衡量,好像很浅。尽管如此,我希望并且相信,它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感情上的。所以我才胆敢恳求您帮这个忙。然而,倘若我的恳求不够含蓄,超过了限度,请您务必把我的冒昧看做是感情真挚的流露而加以原谅。
——哪里的话,对方回答说。我充分了解促使你采取这一行动的动机,并会尽力完成您委托我办的事。尽管这是一桩悲哀的使命,想到您是如此信任我这一事实,这杯苦酒在一定程度上会变甜的。
——那么,请容许我握握您的手。他说。以您心地的善良,我确信您能道出比我这拙劣的言词更为恰当的话语。倘若要我来表达自己强烈的感情,我会连话都讲不出的。
随后他就走出去了,吃力地想把步子迈得直一些。刚刚五点钟,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有一天晚上,他差点儿给抓起来,幸亏帕迪·伦纳德认得甲十四号警察。直到打烊之后,他还在布赖德街的一家非法出售偷税酒的店里,喝得昏天黑地。他让一个拉客的给放哨,一边跟两个“披肩”调情,一边用茶杯大喝黑啤酒。他对那两个“披肩”说,自己是名叫约瑟夫·马努奥的法国佬,并且大骂天主教。扬言自己年轻时在亚当与夏娃教堂当过弥撒的助祭,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新约全书》是谁写的,《旧约全书》又是谁写的。于是,他跟她们搂搂抱抱,狎昵调戏。两个“披肩”一边笑得死去活来,一边把他兜里的钱包摸走了。可这该死的傻瓜呢,把黑啤酒洒得满床都是。两个“披肩”相互间尖声叫着,笑着。说什么:你的《圣经》怎么样啦?你的《旧约》还在吗?要知道,就在这当儿,帕迪刚好从那儿走过。每逢星期天,他就跟他那个小妾般的老婆出门。她脚蹬漆皮靴子,胸前插着一束可爱的紫罗兰,扭着屁股穿过教堂的甬道,俨然一副娇小贵夫人的派头。那是杰克·穆尼的妹妹。母亲是个老婊子,给露水夫妻提供房间。哼,杰克管束着那家伙。告诉他,如果不把锅锔上,他妈的就连屎都给他踢出来。
这当儿,特里端来了那三品脱酒。
——干杯,乔作为东道主说。干杯,“市民”。
——祝你健康,他说。
——好运道,乔,我说。祝你健康,“市民”。
好家伙,他已灌下半杯啦。要想供他喝酒,可得一份家产哩。
——阿尔夫,那个高个子在市长竞选中帮谁跑哪?乔说。
——你的一位朋友,阿尔夫说。
——是南南吗?乔说。那个议员吗?
——我不想说出名字,阿尔夫说。
——我猜到了,乔说。我曾看见他跟下院议员威廉·菲尔德一道去参加牲畜商的集会。
——长发艾奥帕斯,“市民”说。那座喷火山,各国的宝贝儿,本国的偶像。
于是,乔对“市民”讲起口蹄疫啦,牲畜商啦,对这些采取的措施啦。“市民”一味唱对台戏。布卢姆也聊起治疥癣用的洗羊液、供牛犊子止咳用的线虫灌服药水,以及牛舌炎的特效药。这是由于他一度曾在废牲畜屠宰场工作过嘛。他手执账簿和铅笔踱来踱去,光动脑子,五体不勤。到头来由于顶撞了一位畜牧业者,被乔·卡夫解雇拉倒。这是个“万事通”先生,还想向自己的奶奶传授怎样挤鸭奶呢。精明鬼伯克告诉我,住在旅店里那阵子,那个老婆由于浑身长满了八英寸厚的脂肪,往往朝着奥多德太太几乎把眼睛都哭出来了,泪水流成了河。她解不开放屁带,“老鳕鱼眼”却边围着她跳华尔兹舞,边教她该怎么解。今天你有何方案?是啊,要用人道的方式。因为可怜的动物会感到痛苦的。专家们说,不使动物疼痛的最佳治疗方法就是轻轻地处理患部。哼,大概把手伸到母鸡的下腹去时也那么柔和吧。
嘎嘎嘎啦。喀噜呵,喀噜呵,喀噜呵。黑丽泽是咱们的母鸡。她为咱们下蛋。下了蛋。她好快活啊。嘎啦。喀噜呵,喀噜呵,喀噜呵。随后好叔叔利奥来啦。他把手伸到黑丽泽下身,拿走那个刚下的蛋。嘎嘎嘎嘎,嘎啦。喀噜呵,喀噜呵,喀噜呵。
——横竖,乔说。菲尔德和南尼蒂今天晚上动身去伦敦,在下院议席上对此事提出质询。
——你对市参议员要去的事有把握吗?布卢姆说。我刚好想见见他哩。
——喏,他搭乘邮船去,乔说。今天晚上动身。
——那可糟啦,布卢姆说。我特别想见见他。也许光是菲尔德先生一个人去吧?我又不能打电话。不能打。他一准去吗?
——南南也去,乔说。关于警察署署长禁止在公园里举行爱尔兰国技比赛的事,协会要他明天提出质询。“市民”,你对这有什么看法?爱尔兰军。
考维·科纳克勒先生(马尔提法纳姆。民。):关于希利拉格选区的议员——尊敬的朋友提出的问题,请允许我向阁下质问一下:政府是否已下令,即便从医学上对这些动物的病理状态提不出任何证据,也要一律予以屠宰呢?
奥尔福斯先生(塔莫尚特。保。):尊敬的议员们已经掌握了提交给全院委员会的证据。我感到自己没有什么可补充的材料。对尊敬的议员所提出的问题,回答是肯定的。
奥尔利·奥赖利先生(蒙特诺特。民。):是否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要把那些胆敢在凤凰公园举行爱尔兰国技比赛的人类这种动物也予以屠宰?
奥尔福斯先生:回答是否定的。
考维·科纳克勒先生:内阁大臣们的政策是否受到了阁下那封著名的米切尔斯镇电报的启发呢?(一片噢噢声。)
奥尔福斯先生:这个问题我预先没有得到通知。
斯忒勒维特先生(邦库姆。独。):要毫不犹豫地射击。(在野党讥讽地喝倒彩。)
会议主席:请安静!请安静!(散会。喝彩。)
——正是那个人,乔说。使盖尔族的体育复兴了。他就坐在那儿呢。是他把詹姆斯·斯蒂芬斯放跑了。他是掷十六磅铅球的全爱尔兰冠军。你掷铅球的最高纪录是多少,“市民”?
——不值得一提,“市民”故做谦虚地说。当年我可比谁也不差。
——可以这么说,“市民”,乔说。你的表演更有瞧头哩。
——真是这样吗?阿尔夫说。
——是啊,布卢姆说。人人都知道。难道你不晓得吗?
于是他们聊起爱尔兰体育运动来了,谈起绅士派的游戏——草地网球,爱尔兰曲棍球,投掷石头,谈到地地道道的本土风味以及重建国家等话题。当然,布卢姆也搬一搬他那一套:说即便一个家伙有着赛船划手那样结实的心脏,激烈的运动也还是有害的。我凭着椅背套断言:倘若你从该死的地板上拾起一根稻草,对布卢姆说:瞧啊,布卢姆。你看见这根稻草了吗?这是一根稻草哩。我凭着姑妈敢说:他能就此谈上一个钟头,并且从从容容地继续谈下去。
在爱尔兰军主持下,在小不列颠街的布赖恩·奥西亚楠那座古色古香的大厅里进行了一场极为有趣的讨论:谈到古代盖尔族体育运动的复兴,谈到古希腊罗马以及古代爱尔兰的人们怎样懂得体育文化对振兴民族的重要性。这一高尚集会由可敬的主席主持,与会者来自各界。主席做了一番富于启发性的开场白——那是以雄辩有力的辞藻发表的一篇精彩有力的演说。接着又以通常那种优良的高水平,针对着复兴我们古代泛凯尔特祖先那历史悠久的竞技和运动之可取性,进行了一场饶有兴趣而富有启发性的讨论。然后我们古代语运动的著名而备受尊敬的学者约瑟夫·麦卡锡·海因斯先生就复兴古代盖尔族的运动和游戏问题,做了雄辩的演说。这些竞技是当年芬恩·麦库尔所朝朝暮暮操练的,旨在复兴自古以来的无与伦比的尚武传统。利·布卢姆因为站在反对论调的一边,人们对他的发言毁誉参半。身为声乐家的主席,经会众一再要求,并在全场鼓掌声中,极其出色地唱了不朽的托马斯·奥斯本·戴维斯那首永远清新的诗《重建国家》(幸而它家喻户晓,用不着在此重复了),这样就结束了这场讨论。说这位资深的爱国斗士演唱得完全超过他平素的水平,无人会有异言。这位爱尔兰的卡鲁索——加里波第处于最佳状态。当他用洪亮声腔高唱那首只有我们的公民才能演唱的久负盛名的国歌时,发挥得真是淋漓尽致。他那卓越高超的嗓音,以其不同凡响的音色大大提高了本来就已饮誉全球的声望。会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听众当中可以看到许多杰出的神职人员和新闻界、律师界以及学术文化界人士。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与会的神职人员包括耶稣会法学博士威廉·德拉尼教长;神学博士杰拉尔德·莫洛伊主教;圣神修士团的帕·菲·卡瓦纳神父;本堂神父T.沃特斯;教区神父约翰·M.艾弗斯;圣方济各修道会的P.J.克利里神父;布道兄弟会的L.J.希基神父;圣方济各托钵修道会的尼古拉斯教长;赤脚加尔默罗会的B.戈尔曼教长;耶稣会的T.马尔神父;耶稣会的詹姆斯·墨菲教长;地方主教代理约翰·莱弗里神父;神学博士威廉·多尔蒂教长;主母会的彼得·费根神父;圣奥古斯丁隐修会的T.布兰甘神父;本堂神父J.弗莱文;本堂神父马·A.哈克特;本堂神父W.赫尔利;至尊的主教总代理麦克马纳斯阁下;无原罪圣母奉献会的B.R.斯莱特里神父;教区司铎迈·D.斯卡利教长;布道兄弟会的托·F.珀塞尔神父;十分可敬的教区蒙席蒂莫西·戈尔曼;本堂神父约·弗拉纳根。在俗人士P.费伊、托·奎克等等。
——提起激烈的运动,阿尔夫说。基奥和贝内特之间的那场拳赛,你们去看了吗?
——没有,乔说。
——我听说某某人在那场拳赛中,足足赚了一百金镑,阿尔夫说。
——谁?布莱泽斯吗?乔说。
于是布卢姆说:
——譬如说到网球,我指的就是动作要敏捷,眼力得有训练。
——对,布莱泽斯,阿尔夫说。为了增加迈勒获胜的机会,他到处散布说,迈勒成天酗啤酒。其实迈勒总在埋头练着拳。
——我们了解他,“市民”说。叛徒的儿子。我们晓得他是怎样把英国金币捞到自己兜里去的。
——你说得对,乔说。
布卢姆又插嘴谈起草地网球和血液循环,并且问阿尔夫:
——喂,柏根,你不这么认为吗?
——迈勒用对方的身子擦了地板,阿尔夫说。相形之下希南和塞耶斯的拳赛不过瞎胡闹。简直像爹妈管教儿子那样把他揍个痛快。那小个子连对方的肚脐眼儿都够不着,大个子净扑空了。天哪,他终于朝着对方的心窝给了一拳。什么昆斯伯里规则统统置诸不顾,弄得对方把从未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迈勒和珀西为了争夺五十金镑奖金所展开的是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戴手套的重量级拳击。都柏林的羔羊凭着他那杰出的技巧,弥补了体重的不足。最后的信号打响后,两个斗士都遭到重创。在上一次的厮斗中,次中量级军士长狠狠地左右开弓,基奥只能当个接收大员。这位炮手朝着宠儿的鼻子利利索索地饱以老拳,使他鼻孔出血。迈勒看上去已晕头转向了。军人以挥起左拳猛击为开端,拿出看家本领来了。迎战的爱尔兰斗士作为回击,就对准贝内特的下巴颏尖儿猛地打过去。红衣兵赶忙弯下腰去闪开了。然而那个都柏林人用左肘弯将对方的身子朝上一顶,这一着打得煞是漂亮。双方开始厮拼了。迈勒立即发动攻势,压倒了对方。这个回合以迈勒把那个彪形大汉逼到围栏索跟前惩罚一顿而告终。那个英国人的右眼几乎给揍瞎了。他回到自己那个角落,被浇以大量冷水。铃一响,他就又斗志昂扬、浑身是胆地上场了,充满了立即击倒那个埃布拉尼拳手的信心。这是一场一决胜负的殊死战。两个人像老虎般猛烈拼搏,观众兴奋不已。裁判员两次警告调皮蛋珀西因搂人犯了规,然而这位宠儿非常灵巧,他那脚技真有看头。双方经过短短几个回合,军人来个猛烈的上手拳,致使对方的嘴巴鲜血淋漓。这时,羔羊抽冷子从正面进攻,一记凶狠的左拳落在好斗的贝内特腹部使他栽了个大马爬。这一击利落痛快地把对方彻底打垮了。在紧张的期待中,当迈勒的助手奥利·弗特斯·韦茨坦把毛巾丢过去的时候,贝洛港的职业拳击家败局已定。桑特里的小伙子被宣判为胜者。观众狂热地喝彩,冲过围栏索,欢喜若狂地将他团团围起。
——他晓得面包的哪一面涂着黄油,阿尔夫说。我听说他正在组织一次去北方的巡回演出呢。
——没错儿,乔说。对吧?
——谁?布卢姆说。呃,对。一点儿不假。对,要知道,是一次消夏旅行。不过是去度假罢了。
——布太太是一颗格外灿烂的明星,对不?乔说。
——我内人吗?布卢姆说。对,她会去唱的,而且我估计会获得成功。他是一位很好的组织者。挺有本事。
我对自己说,我说:嗬,原来如此!这就明白了椰子壳里为啥有汁液,动物的胸脯上为啥没毛。布莱泽斯轻轻地吹奏笛子。巡回演出。跟布尔人打仗的时候,住在岛桥那一边的骗子、贪心鬼丹,把同一群马卖给政府两次。布莱泽斯就是丹的儿子。那老爷子成天把什么挂在嘴上。我登门拜访,并且说:博伊兰先生,我讨济贫费和水费来啦。你什么?水费,博伊兰先生。你什么,什么呀?听我的劝告吧,那个花花公子早晚会把那个娘儿们组织到手的。这只是我你之间说的私话。怎么,又来了吗?
卡尔普岩山的骄傲。特威迪这位头发像乌鸦般油黑的女儿。她在那弥漫着枇杷和杏子芬芳的土地上,出落成一位绝世美女。阿拉梅达诸园熟悉她的脚步声。橄榄园认识她并向她弯腰鞠躬。她就是利奥波德的贞洁配偶,有着一对丰满乳房的玛莉恩。
看哪,奥莫洛伊家族的一名成员走进来了,他面颊白里透红,是位容貌清秀的英雄。他精通法典,任国王陛下的顾问官。跟他一道来的是继承伦巴德家高贵门第的公子和后嗣。
——你好,内德。
——你好,阿尔夫。
——你好,杰克。
——你好,乔。
——天主保佑你,“市民”说。
——仁慈地保佑你,杰·杰说。喝多少,内德?
——半下子,内德说。
于是,杰·杰叫了酒。
——你到法院去过了吗?乔说。
——去过啦,杰·杰说。那档子事他会妥善处理的,内德。
——但愿如此,内德说。
眼下这两个人究竟企图干些什么?杰·杰的名字从大陪审团的名单上被勾掉了,另外一位想帮他一把。他的大名刊登在斯塔布斯上。玩纸牌,跟那些戴着时髦的单片眼镜、华而不实的纨氾子弟一道开怀对酌,痛饮香槟酒。其实,传票和扣押令纷至沓来,几乎使他窒息。他赴弗朗西斯街的卡明斯当铺,把金表典当出去。进的是内部办公室,那儿谁都不认得他。当时正碰上我陪着精明鬼到那里去,赎他典当的一双长筒靴子。先生,你叫什么名字?邓恩,他说。哎,而且这下子完了,我说。我寻思,迟早有一天,他会弄得寸步难行。
——你在附近遇到那个该死的疯子布林了吗?阿尔夫说。万事休矣,完蛋啦。
——遇见啦,杰·杰说。正在物色一名私人侦探。
——是啊,内德说。他不顾一切地要立即告到法庭上去。不过科尼·凯莱赫说服了他,叫他先请人去鉴定一下笔迹。
——一万镑,阿尔夫笑着说。我不惜一切代价也想听听他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怎样说法。
——是你干的吗,阿尔夫?乔说。请吉米·约翰逊帮助你,说实话,全部是实话,只有实话。
——我?阿尔夫说。不要污蔑我的人格。
——不论你怎样陈述,乔说。都会被作为对你不利的证言记录下来。
——当然喽,这场诉讼是会被受理的,杰·杰说。这意味着他并非神经健全。万事休矣,完蛋啦。
——你得有一双健全的眼睛!阿尔夫笑着说。你不知道他低能吗?瞧瞧他的脑袋。你知道吗,有些早晨他得用鞋拔子才能把帽子戴上去。
——我知道,杰·杰说。倘若你由于公布了某件事而被控以诽谤罪,即使那是确凿的,从法律观点看,还是无可开脱。
——唔,唔,阿尔夫,乔说。
——不过,布卢姆说。由于那个可怜的女人——我指的是那人的妻子。
——她是怪可怜的,“市民”说。或是任何其他嫁给半调子的女人。
——怎么个半调子法儿?布卢姆说。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
——半调子指的是,“市民”说。一个非鱼非肉的家伙。
——更不是一条好样的红鲱鱼,乔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市民”说。邪魔附体,这么说你就能明白了吧。
我确实看出要惹麻烦来了。布卢姆还在解释说,他指的是由于做老婆的不得不追在那个口吃的老傻瓜后面跑跑颠颠,这太残酷了。将该死的穷鬼布林撒到野外,几乎能被自己的胡子绊倒。老天爷看了都会哭上一场。残酷得就跟虐待动物一样。嫁给他之后,她一度得意扬扬,鼻孔朝天,因为她公公的一个堂弟在罗马教廷担任教堂领座人。墙上挂着他的一幅肖像,留着斯马沙尔·斯威尼般的小胡子。这位萨默希尔出生的布利尼先生,意大利人,教皇手下的祖亚沃兵,从码头区搬到莫斯街去了。告诉咱,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一个无名小卒,住的是两层楼梯带廊子的后屋,房租每周七先令。然而他全身披挂,向世人进行挑战。
——况且,杰·杰说。寄了明信片,就等于把事情公布出去了。萨德格罗夫对霍尔的判例中,明信片就被认为对怀有恶意这一点提供了充分的证据。依我看,诉讼是能够成立的。
请付六先令八便士。谁也不要听你的意见。咱们消消停停地喝酒吧。妈的,连这一点都挺不容易的。
——喏,为你的健康干杯,杰克,内德说。
——为健康干杯,杰·杰说。
——他又出现啦,乔说。
——在哪儿?阿尔夫说。
果然,他腋下夹着书,同老婆并肩从门前走过。科尼·凯莱赫也和他们在一起,路过时还翻着白眼朝门里面窥伺,并且想卖给他一副二手货棺材。他说话时口吻俨然像个老子。
——加拿大那档子诈骗案怎样啦?乔说。
——收审啦,杰·杰说。
一个叫作詹姆斯·沃特,又名萨菲洛,又名斯帕克与斯皮罗的酒糟鼻联谊会成员在报纸上登广告说,只消出二十先令,他就售给一张赴加拿大的船票。什么?你以为我容易受骗吗?当然,这是一场该死的骗局。哦?米斯郡的老妈子和乡巴佬啦,跟他同一个联谊会的啦,统统上当了。杰·杰告诉我们,有个叫扎列兹基还是什么名字的犹太老头儿,戴着帽子在证人席上哭哭啼啼,他以圣摩西的名字发誓说,自己被骗去两镑。
——这案子是谁审理的?乔说。
——市记录法官,内德说。
——可怜的老弗雷德里克爵士,阿尔夫说。你可以让他眼睁睁地受骗上当。
——他的度量像狮子一般大,阿尔夫说。只要向他编一套悲惨的故事,什么拖欠了多少房租啦,老婆生病啦,一大帮孩子啦,管保他就在法官席上泪流满面。
——可不,阿尔夫说。前些日子,当吕便·杰控告那个在巴特桥附近替公司看守石料的可怜的小个子冈穆利的时候,他本人没给押到被告席上就算他妈的万幸啦。
于是,他模仿起年迈的市记录法官的哭哭啼啼的腔调说:
——这简直是再可耻不过了!你是个勤勤恳恳干活的穷人嘛!有几个娃娃?你说的是十个吗?
——是啊,大老爷。俺娘儿们还害着伤寒病哪。
——老婆还害着伤寒病!可耻!请你马上退出法庭。不,先生,本法官决不下令要被告付款。先生,你怎么敢到我这里要我勒令他付款!这是个勤劳苦干的穷人呀!本法官拒绝受理。
牛眼女神月的十六日,适值神圣不可分的三位一体节日后的第三周。这时,处女月——苍穹的女儿正当上弦,学识渊博的审判官们恰好来到司法大厅里。助理法官考特尼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表意见。首席法官安德鲁斯在不设陪审团的情况下开庭,检验遗嘱。在该遗嘱中,被深切哀悼的已故葡萄酒商雅各布·哈利戴留给了神经不正常的未成年人利文斯通和另一个人各一份动产与不动产。关于第一债权人对这份呈交上来以供检验其合法性、并最终确定如何予以执行的遗嘱中记载的财产所提出的要求,他正在慎重衡量并深思熟虑。不久,驯鹰者弗雷德里克爵士到格林街这座庄严的法庭上来了。他于五点钟左右入座,以便在都柏林市郡以及所属各地区实施布里恩法律的职权。列席者为由爱阿尔的十二族组成最高评议会,每族限一名。帕特里克族、休族、欧文族、康恩族、奥斯卡族、弗格斯族、芬恩族、德莫特族、科麦克族、凯文族、卡奥尔特族、莪相族——共计十二名正直而善良的人。他以死在十字架上的上主之名,恳求他们说,要慎重而真实地进行审议,在至高无上的君主——国王陛下与站在法庭上的囚犯之间的诉讼中,做公允的评决,凭着证据,做出正确的判决。他祈求上主庇佑他们,并请他们吻《圣经》。他们这十二名爱阿尔,个个从席位上起立,并以从亘古就存在的上主之名发誓说,他们将为主主持正义。于是,狱卒们立即把严正执法、行动敏捷的侦探们根据密告所逮捕并拘留在主楼里的犯人押出,给他上了手铐脚镣,不准许保释。他们就是要指控他,因为他是个犯罪分子。
——这些家伙倒也不赖,“市民”说。他们大批地涌进爱尔兰,弄得全国都是臭虫。
布卢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他和乔攀谈起来,说小小不言的事儿,在下月一号之前不用放在心上。然而要是跟克劳福德先生讲一声就好了。于是,乔指着各路神祇发誓说,打下手的活儿他都包下了。
——因为,你要知道,布卢姆说。广告就靠反复登,再也没有旁的诀窍了。
——交给我办吧,乔说。
——受骗的是爱尔兰的庄稼汉,“市民”说。以及穷人。再也不要放陌生人进咱们家啦。
——噢,我敢说那样就成了,海因斯,布卢姆说。要知道,就是凯斯那档子事儿。
——你就只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啦,乔说。
——谢谢你的好意,布卢姆说。
——陌生人嘛,“市民”说。都怪咱们自己。是咱们放他们进来的,咱们引他们进来的,奸妇和她的姘夫把萨克森强盗们带到这儿来了。
——附有条件的离婚判决书,杰·杰说。
于是,布卢姆做出一副对酒桶后的角落里那张蜘蛛网——一个毫不起眼的东西——极感兴趣的样子。“市民”从背后满面怒容地瞪着布卢姆,他脚下那只老狗仰头望着他,在打量该咬谁以及什么时候下口。
——一个不守贞操的老婆,“市民”说。这就是咱们一切不幸的根源。
——她就在这儿哪,正跟特里一道在柜台上对着一份《警察时报》咯咯笑着的阿尔夫说。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让咱瞧一眼,我说。
那不过是特里向科尼·凯莱赫借来的美国佬黄色照片中的一张。放大阴部的秘诀。社交界美女的丑闻。芝加哥的一位富有的承包人诺曼·W.塔珀,发现自己那位漂亮然而不贞的妻子,坐在泰勒军官的腿上。那位穿着灯笼裤的美人儿可不正经,正让情夫抚摩她那痒处呢。诺曼·W.塔珀带着小口径枪蹦进去时,迟了一步,她刚刚跟泰勒军官干完套环游戏。
——哦,好的,天哪,乔说。你的衬衫多短呀!
——瞧那头发,乔,我说。从那罐头咸牛肉上弄下一截怪味儿的老尾巴尖儿,对不?
这时,约翰·威思·诺兰和利内翰进来了,后者的脸耷拉得老长,活像一顿没完没了的早餐。
——喏,“市民”说。现场有什么最新消息?关于爱尔兰语,那些锔锅匠们在市政厅召开的秘密会议上都做了什么决定?
穿戴锃亮铠甲的奥诺兰朝着全爱琳这个位高势大的首领深打一躬,禀明了事情的原委。这座无比忠顺的城市,国内第二大都会的神情肃穆的元老们聚集在索尔塞尔,照例对天界的神明们祷告一番后,关于该采取何等措施俾能让一衣带水的盖尔族那崇高的语言得以光彩地在世间复兴,严肃地进行了审议。
——正进展着哪,“市民”说。该死而野蛮的撒克逊佬和他们的土音,统统都下地狱去吧。
于是,杰·杰就摆出绅士派头插嘴说,光听片面之词可弄不清楚事实的真相,那是照纳尔逊的做法,用瞎了的那只眼睛对着望远镜,并谈起制定褫夺公权法以弹劾国家。布卢姆尽力支持他,同时讲着做事不可过火,以免招来麻烦,还说到他们的属地和文明等等。
——你说的是他们的梅毒文明喽!“市民”说。让那跟他们一道下地狱去吧!让那不中用的上帝发出的诅咒,斜落在那些婊子养的厚耳朵混蛋崽子身上吧,活该!音乐,美术,文学全谈不上,简直没有值得一提的。他们的任何文明都是从咱们这儿偷去的。鬼模鬼样的私生子那些短舌头的崽子们。
——欧洲民族,杰·杰说……
——他们才不是欧洲民族呢,“市民”说。我跟巴黎的凯文·伊根一道在欧洲呆过。欧洲虽广,除了在厕所里,你一点儿也看不到他们或他们的语言的痕迹。
于是约翰·威思说:
——多少朵花生得嫣红,怎奈无人知晓。
懂得一点外语皮毛的利内翰说:
——打倒英国人!背信弃义的英国!”
说罢,他就用那双粗壮、结实、强有力的大手,举起一大木杯正在冒泡的烈性黑色浓啤酒,吆喝着本族口号“红手迎胜利”,祈求敌族——那宛若永生的众神一般默然坐在雪花石膏宝座上的刚毅勇猛的英雄们,海洋上的霸主——彻底毁灭。
——你怎么啦?我对利内翰说。你这家伙就像是丢了一先令只找到了一枚六便士硬币似的。
——金质奖杯,他说。
——哪匹马赢啦,利内翰先生?特里说。
——丢掉,他说。以二十博一。原是一匹冷门儿马。其余的全不在话下。
——巴斯那匹母马呢?特里说。
——还跑着哪,他说。我们统统惨败啦。博伊兰那小子,在我透露消息给他的“权杖”身上,为他自己和一位女友下了两镑赌注。
——我也下了半克朗,特里说。根据弗林先生出的点子,把赌注下在“馨香葡萄酒”身上了。那是霍华德·德沃尔登勋爵的马。
——以二十博一,利内翰说。马房的生活就是如此。“丢掉”做了让人失望的事,他说。还闲扯些什么拇趾囊肿胀。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权杖”。
于是,他走到鲍勃·多兰留下的饼干罐那儿去,瞧瞧能不能捞到点儿什么。那只老杂种狗为了撞撞运气,抬起生满疥癣的大鼻子跟在后面。所谓老嬷嬷哈伯德,走向食橱。
——这儿没有哩,我的乖,他说。
——打起精神来,乔说。要是没有另外那匹劣马,它原是会赢的嘛。
杰·杰和“市民”就法律和历史争论起来,布卢姆也不时地插进一些妙论。
——有些人,布卢姆说。只看见旁人眼中的木屑,却不管自己眼中的大梁。
——胡说,“市民”说。再也没有比视而不见的人更盲目的了,也不知道你懂不懂得我的意思。咱们这里本来应该有两千万爱尔兰人,如今却只有四百万。咱们失去了的部族都哪儿去啦?还有咱们那全世界最美的陶器和纺织品!还有尤维纳利斯那个时代在罗马出售的咱们的羊毛,咱们的亚麻布和那在安特里姆的织布机织出来的花缎,以及咱们的利默里克花边呢?咱们的鞣皮厂和远处的巴利布附近所生产的白色火石玻璃呢?打从里昂的雅克以来咱们就拥有的胡格诺府绸,咱们的丝织品,咱们的福克斯福特花呢,新罗斯的加尔默罗隐修院所生产的举世无双的象牙针绣呢?当年,希腊商人从赫剌克勒斯的两根柱子——也就是如今已被人类公敌霸占了的直布罗陀——之间穿行前来,以便在韦克斯福德的卡曼集市上出售他们带来的黄金和推罗紫,如今安在?读读塔西佗、托勒密,以至吉拉德斯·卡姆布伦希斯吧。葡萄酒、皮货、康尼马拉大理石、蒂珀雷里所产上好银子。咱们那至今远近驰名的骏马——爱尔兰小马。西班牙的菲利普,为了取得在咱们领海上的捕渔权,还提出要付关税。在咱们的贸易和家园毁于一旦这一点上,那些卑鄙的英国佬们欠下了咱们多大的一笔债啊!他们不肯把巴罗河和香农河的河床挖深,以致好几百万英亩良田都成为沼泽和泥炭地,足以害得咱们大家全都死于肺病。
——咱们这儿很快就会像葡萄牙那样,连棵树都没有啦,约翰·威思说。或者像黑尔戈兰那样,只剩下一棵树,除非采取措施来重新植树造林。落叶松啦,冷杉啦,所有的针叶树正在迅速走向毁灭。我读卡斯尔顿勋爵的报告书来着……
——救救这些树木吧,“市民”说。戈尔韦的巨梣,以及那棵树干有四十英尺、枝叶茂盛达一英亩的基尔代尔首领榆。啊,为了爱利那秀丽山丘上的未来的爱尔兰人,救救爱尔兰的树木吧。
——整个欧洲都在盯着你哪,利内翰说。
今天下午,众多国际社交界人士莅临参加爱尔兰国民林务员的高级林务主任琼·怀斯·德诺兰骑士与松谷的冷杉·针叶树小姐的婚礼,给爱尔兰增添了光彩。贵宾有:西尔威斯特·榆荫夫人、芭芭拉·爱桦太太、波尔·梣太太、冬青·榛眼太太、瑞香·月桂树小姐、多萝西·竹丛小姐、克莱德·十二棵树太太、山楸·格林太太、海伦·藤蔓生太太、五叶地锦小姐、格拉迪斯·毕奇小姐、橄榄·花园小姐、白枫小姐、莫德·红木小姐、迈拉·常春花小姐、普丽西拉·接骨木花小姐、蜜蜂·忍冬小姐、格蕾丝·白杨小姐、哦·含羞草小姐、蕾切尔·雪松叶小姐、莉莲和薇奥拉·丁香花小姐、羞怯·白杨奥尔小姐、基蒂·杜威——莫斯小姐、五月·山楂小姐、格罗丽亚娜·帕默太太、莉亚娜·福雷斯特太太、阿拉贝拉·金合欢太太以及奥克霍姆·里吉斯的诺马·圣栎。新娘由她父亲格兰的麦克针叶树挽臂送到新郎跟前。她穿着款式新颖的绿丝光绸长衫,跟里面那件素淡的灰衬衣一样可身。腰系翠绿宽饰带,下摆上镶着颜色更浓郁的三道荷叶边。在这样的底色上,衬托以近似橡子的褐色吊带和臀饰。看上去无比姣好。两位伴娘落叶松·针叶树和云杉·针叶树是新娘的妹妹,穿戴着同一色调非常得体的服饰。褶子上用极细的线条绣出图案精巧的羽毛状玫瑰。翡翠色的无檐女帽上,也别出心裁地插着淡珊瑚色苍鹭羽毛,与之配衬。恩里克·弗洛先生以闻名遐迩的技艺奏起风琴:除了婚礼弥撒中所规定的一些乐章外,仪式结束后还奏了一支动人心弦的新曲调《伐木者,莫砍那棵树》。接受了教皇的祝福,临离开庭园内的圣菲亚克教堂时,人们开玩笑地将榛子、椈子、月桂叶、柳絮、繁茂的常春藤叶、冬青果、檞寄生小枝和花楸的嫩条像密集的炮火一般撒在这对幸福的新人身上。威思·针叶树·诺兰先生和夫人将到黑森林里去度幽静的蜜月。
——然而,咱们用眼睛盯着欧洲,“市民”说。那些杂种还没呱呱落地之前,咱们就跟西班牙人、法国人和佛兰芒人搞起贸易来了。戈尔韦有了西班牙浓啤酒,葡萄紫的大海上泊满了运酒船。
——还会那样的,乔说。
——在天主圣母的帮助下,咱们会振作起来的,“市民”拍着他的大腿说。咱们那些空空荡荡的港口又会变得满满当当。王后镇,金塞尔,黑草地湾,凯里王国的文特里。还有基利贝格斯。那是广阔世界上第三大港,当年德斯蒙德伯爵能够和查理五世皇帝本人直接签订条约的时候,从港内一眼可以望到戈尔韦的林奇家、卡文的奥赖利家以及都柏林的奥肯尼迪家那足有一个舰队那么多的桅杆。还会振作起来的,他说,到那时,咱们将会看到第一艘爱尔兰军舰乘风破浪而来,舰头飘着咱们自己的旗子。才不是你亨利·都铎的竖琴呢。绝不是,那是在船上挂过的最古老的旗子,德斯蒙德和索门德省的旗子,蓝地上三个王冠、米列修斯的三个儿子。
于是,他把杯中剩下的一饮而尽。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犹如制革厂的猫似的又是放屁又是撒尿。康诺特的母牛犄角长。尽管他势头这么冲,狗命要紧,他才不会到沙那戈尔登去向聚集的群众吹牛呢。由于他抢夺了退租的佃户的家当,摩莉·马奎斯们正在寻找他,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弄得他简直不敢在那儿露面。
——听,听这套话,约翰·威思说。你喝点儿啥?
——来杯“帝国义勇骑兵”,利内翰说。庆祝一番嘛。
——半下子,特里,约翰·威思说。再要一瓶“举手”。特里!你睡着了吗?
——好的,先生,特里说。小杯威士忌,还要一瓶奥尔索普。好的。先生。
不去服侍公众,却寻求下流的刺激,跟阿尔夫一道读那该死的报纸来过瘾。一幅是顶头比赛,低下脑袋,就像公牛撞门似的相互撞去,要撞得使该死的对方开瓢儿。另一幅是《黑兽被焚烧于佐治亚奥马哈》:一大群歪戴帽子的戴德伍德·迪克朝吊在树上的黑鬼开火。他伸出舌头,身子底下燃着篝火。让他坐完电椅并将他钉在十字架上之后,还应该把他丢到大海里。这样才有把握置他于死地。
——关于善战的海军,你怎么看?内德说。它阻止了敌人前进。
——你听我说,“市民”说。那是座人间地狱。你去读读几家报纸关于朴次茅斯的练习舰上滥施苔刑所做的那些揭露吧。是个自称感到厌恶的人写的。
于是,他开始对我们讲起体罚啦,舰上那些排成一列头戴三角帽的水手、军官、海军少将啦,以及那位手持新教《圣经》为这场刑罚作证的牧师啦。还谈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被押上来,号叫着:妈!他们把他捆绑在大炮的后座上。
——臀部着十二杖,“市民”说。这是老恶棍约翰·贝雷斯福德爵士的喊法。然而,现代化的上帝的英国人喊鞭打屁股。
约翰·威思说:
——这种习俗还不如把它破坏了,倒比遵守它还体面些。
然后他告诉我们,纠察长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笞杖走了过来,抡起它,对准可怜的小伙子的后屁股就狠抽一通,直到他喊出一千声杀人啦!
——这就是你们那称霸世界的光荣的英国海军,“市民”说。这些永远不做奴隶的人们有着天主的地球上惟一世袭的议院,国土掌握在一打赌徒和装腔作势的贵族手里。这就是他们所夸耀的那个苦役和被鞭打的农奴的伟大帝国。
——在那上面,太阳是永远不升的,乔说。
——悲剧在于,“市民”说。他们相信这个。那些不幸的雅胡们相信这个。
他们相信笞杖:全能的惩罚者,人间地狱的创造者;亦信大炮之子水手;他因邪恶的夸耀降孕,生于好战的海军。其臀部着十二杖,供作牺牲,活剥皮,制成革,鬼哭狼嚎,犹如该死的地狱。第三日自床上爬起,驶进港口,坐于船梁末端,等待下一道命令,以便为糊口而做苦役,关一份饷。
——可是,布卢姆说。走遍天下,惩罚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们以暴力对抗暴力,在这儿不也一样吗?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就像我此刻饮着黑啤酒那样真切,即使在他弥留之际,他也会试图让你相信,死去就是活着。
——我们将以暴力对抗暴力,“市民”说。在大洋彼岸,我们有更大的爱尔兰。在黑色的四七年,他们被赶出了家园。他们的土屋和路旁那些牧羊窝棚被大槌砸坍后,《泰晤士报》搓着双手告诉那些胆小鬼萨克逊人说:爱尔兰的爱尔兰人很快就会减到像美国的红皮肤人那么稀少。甚至连土耳其大公都送来他的比塞塔。然而撒克逊的混蛋们处心积虑地要把本国老百姓饿死。当时遍地都是粮食,贪婪的英国人买下来,卖到里约热内卢去。哎,他们把庄稼人成群地赶出去。两万名死在棺材船里。然而抵达自由国土的人们,对那片被奴役之地记忆犹新。他们会怀着报复之心回来的。他们不是胆小鬼,而是葛拉纽爱尔的儿子们,豁牙子凯思林的斗士们。
——千真万确,布卢姆说。然而,我指的是……
——我们盼望已久了,“市民”,内德说。打从那个可怜的穷老太太告诉我们法国人在海上,并且在基拉拉上了岸的那一天起。
——哎,约翰·威思说。我们为斯图尔特王室战斗过,他们却在威廉那一派面前变了节,背叛了我们。记住利默里克和那块记载着被撕毁了的条约的石头。我们那些“野鹅”为法国和西班牙流尽了最宝贵的血。丰特努瓦怎么样?还有萨斯菲尔德和西班牙的得土安公爵奥唐奈,以及做过玛丽亚·特蕾莎的陆军元帅的、卡穆的尤利西斯·布朗。可我们究竟得到了什么?
——法国人!“市民”说。不过是一帮教跳舞的!你晓得那是什么玩意儿吗?对爱尔兰来说,他们从来连个屁也不值。眼下他们不是正试图在泰·佩的晚餐会上跟背信弃义的英国达成真诚的谅解吗?他们从来就是欧洲的纵火犯。
——打倒法国人!利内翰边啜啤酒边说。
——还有普鲁士王室和汉诺威王室那帮家伙,乔说。从汉诺威选侯乔治到那个日耳曼小伙子以及那个已故自负的老婊子,难道坐到咱们王位上吃香肠的私生子还少了吗?
天哪,听他描述那个戴遮眼罩的老家伙的事,我不禁笑出声来。老维克每晚在皇宫里大杯大杯地喝苏格兰威士忌酒,灌得烂醉。她的车夫把她整个儿抱起,往床上一滚。她一把抓住他的络腮胡子,为他唱起《莱茵河畔的埃伦》和《到酒更便宜的地方去》中她所熟悉的片段。
——喏,杰·杰说。如今和平缔造者爱德华上了台。
——那是讲给傻瓜听的,“市民”说。那位花花公子所缔造的该死的梅毒倒比和平来得多些。爱德华·圭尔夫——韦亭!
——你们怎么看,乔说。教会里的那帮家伙——爱尔兰的神父主教们,竟然把他在梅努斯下榻的那间屋子涂成魔鬼陛下的骑装的颜色,还将他那些骑师们骑过的马匹的照片统统贴在那里。而且连都柏林伯爵的照片也在内。
——他们还应该把他本人骑过的女人的照片统统贴上去,小阿尔夫说。
于是,杰·杰说:
——考虑到地方不够,那些大人们拿不定主意。
——想再来一杯吗,“市民”?乔说。
——好的,先生,他说。来吧。
——你呢?乔说。
——多谢啦,乔,我说。但愿你的影子永远不会淡下去。
——照原样儿再开一剂,乔说。
布卢姆和约翰·威思一个劲儿地聊,兴奋得脸上泛着暗灰褐泥色,一双熟透了的李子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那叫作迫害,他说。世界历史上充满了这种迫害,使各民族之间永远存在仇恨。
——可你晓得什么叫作民族吗?约翰·威思说。
——晓得,布卢姆说。
——它是什么?约翰·威思说。
——民族?布卢姆说。民族指的就是同一批人住在同一个地方。
——天哪,那么,内德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是一个民族了。因为过去五年来,我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
这样,大家当然嘲笑了布卢姆一通。他试图摆脱困境,就说:
——另外也指住在不同地方的人。
——我的情况就属于这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米其米勒幼儿园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