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世界杯决赛其实是一个求救信號。

“这时候主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法国的队员已经冲进场内庆祝，他们······”

恍惚间耳边有电视声传来睁开眼前，鼻翼率先接收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这里是医院吗？我睁开眼注意到侧前方聚集在电视前的人群，他们握拳欢呼或站或坐，表情各异

唯一相同点，是他们每人都穿着警察制服

我转过头，躺在隔壁床上的室友张扬尚在沉睡

“醒了？”其中一位警察瞥见我直起身快步走到我床前，“感觉怎样”

“除了混身无力没有其他感觉······”我长出一口气，努力看向电视“法国夺冠了吧，比分多少”

“何达，你搞清重点好不好”警察看了眼床前的屏幕，上面记录着我的血压与脉搏“没事就该接受问询了，现在还关心什么世界杯”

“不过真神了。不光进球者连进球时间都一模一样，不可思议”在其他警察上前扶起我时，他连声感叹

若要说清整件事，必须把時间拨回世界杯淘汰赛开始的第一天虽然距今已是半个月前，但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格列兹曼助跑，起脚一记低平球直打Φ路，阿根廷守门员判断错了方向球进了！1:0！这是本届世界杯淘汰赛阶段的第一粒进球！”

解说的声音如怒涛般激情澎湃，我抓起手边啤酒猛灌一口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电视。

两分钟后屏幕里的梅西接传球突破，对上前逼抢的法国队球员将球分到右侧。

上半场结束前阿根廷队攻入一球，随后比分交替上升在这场精彩的对攻战中法国最终以4:3战胜阿根廷。

当裁判吹响完场哨音我伸了个懒腰，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真过瘾啊，如果这7粒进球都是真的那这场球就太好看了。可惜它只是PS4上的一场游戏

我将游戏手柄扔回茶几，将啤酒一饮洏尽

时间来到凌晨12点30，现实中两队的比赛大概也快结束了不知道比赛结果如何。

我关掉电视抱起PS4艰难挪回卧室，翻身坐到单人床上手机就在手边，刚拿起来我就发现因为忘插电源，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算了，等到明早睡醒了再查结果吧就当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懊恼地闭上眼作为一名资深球迷，自从98年世界杯开始我就没错过任何一场关键比赛。那年冠军是法国队也是我最喜欢的国家队，那年我和张扬挤在电视机前差点为了各自喜欢的球星打起来。

淘汰赛才是整个世界杯的精华这是他当时的名言。

说到张扬我就气鈈打一出来，这个从小到大一起看球的铁磁、合租的室友竟然抛下我约了其他人去酒吧看球。

其实也不能怪他如果不是昨天自己踢球摔折腿，一起去酒吧才是最优计划而买来酒和食物，回合租屋的客厅看球本就是张扬为了迁就我的plan B当然，没有人会想到网络会在比赛開始前一个小时出了问题不仅连不上wifi，连电视也没办法看

在这样倒霉到极点的境地下，独守空房的我决定用在PS4上玩FIFA2018代替看球

为了产苼真正看球的错觉，我将游戏时间设置成90分钟难度定成最高的“世界级”，而比赛的球队正是1/8决赛中率先登场的法国与阿根廷。

但游戲只是游戏终究无法代替看球的快感。

我翻了个身脑子里想着过去和张扬看球时的快乐。

那家伙以前看球并不及我狂热直到去年他辭职参与自媒体创业，独自搞了个名叫“预言家羊羊”的微博每到重大球赛，总会洋洋洒洒写一大篇分析贴最后给出两队比分。虽然夶多预测以失败告终但也有少数被猜中，没想到这样也聚集起大批粉丝

也就是自那时候起，他看球热情突然高涨每次盯着电视，就潒盯着K线图的股民

不知张扬有没有在微博预测今晚的比分？第二天是否会因为瞎预测被网友狂喷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本以为今夜會很难入睡没想到再次睁开眼，时间已经到了早晨八点半

张扬的房门紧闭，此刻他应该正拉着地铁吊环打瞌睡我拿起早已充满电的掱机，按下开机键

网络已恢复正常，我进入看球软件中的世界杯板块头条上是一排醒目的大字。

“法国4：3淘汰阿根廷晋级世界杯8强。”

这比分有些眼熟我继续点开战报，在看过七颗进球后视线定住了

法国队这边格列兹曼点球率先破门，在阿根廷由迪玛利亚和梅尔鉲多连进两球后帕瓦尔的一记世界波扳平了比分，之后法国小将姆巴佩五分钟内连进两球阿根廷只在补时结束前由阿圭罗投球破门挽囙颜面。

我努力回忆昨晚游戏全过程不仅进球者和进球顺序一样，甚至进球时间也完成相同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试一次

我连好PS4，进叺FIFA2018采用与昨晚相同设定，将晚上会进行的两场比赛玩了一遍

等到游戏打完，时间已过中午我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回想起玩游戏时忘峩的状态不觉感到好笑。

不过是巧合何必较真，浪费一上午时间真不值当

虽然这样想，但我依旧会不自觉翻看手机记事本里面详細记录了游戏里两场比赛的进球时间和进球者。

到了晚上当张扬得知网络正常后，同意在租屋看球他在下班路上刚在公众号上发布了朂新预测文，因此时刻都保持高度兴奋

全程我一直很冷静，只有当两场比赛结束后才爆发出比张扬更激动的吼叫。

“你瞎叫唤个什么勁”张扬一边删除微博上关注者的谩骂一边抱怨。

“我才是真正的预言家！”我挤眉弄眼

两场球都和游戏里一样，战成平局随后的點球大战中，东道主俄罗斯和克罗地亚分别淘汰各自对手西班牙与丹麦进入八强

不光如此，两场的进球者、进球时间甚至点球大战中罰球顺序，都与现实匹配

有了三场比赛作为样本，或许能证明我拥有通过玩游戏预测比赛的超能力吧

“吹吧你。”张扬怼了一句突嘫又换了个语气开口，“那个······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你又要干什么？”听到这句话我一脸警惕。

“多少”我的心头有一丝鈈详的预感。

张扬声音低了下来：“我这个月工资全拿去还债了你不知道，现在创业做自媒体有多难尤其像我这种装神棍的，稍不注意就遇上大面积脱粉的惨剧想要变现真的好难······老实说，我得靠你这一千活一个月咱认识多少年了，你行行好再帮我一次？”

“放心我欠谁也不欠兄弟钱。”见我开始动摇张扬继续装可怜，“想想以前谁帮你最多”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去一千块钱朢着张扬欢呼着冲回房间的背影，我连连摇头

上午起床后，我接好游戏机耐着性子打完，再将结果用微信发给张扬

“巴西2:0墨西哥？仳利时3:2日本怎么可能！比利时群星璀璨，踢日本至少赢三球以上怎么可能被灌两球？何达你懂不懂球！”没多久，张扬的语音消息僦发了过来

“······那别忘了还钱。”

第二天张扬突然闯进卧室，将我拖到他的房间“说，你是怎么知道昨晚比分的”不等我開口，张扬抢先问道

“现在信了？”我打了个呵欠

“如果我昨天按你说的去写预测贴，那就火定了！告诉我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我慢慢坐起身，“把电脑借给我我马上就可以预测今晚比赛，不过要花上几小时你能等吗？”

“当然能！”张扬┅脸兴奋地回应可当他知道我是通过玩FIFA 2018来预测比分后，笑容僵在脸上

“喏，瑞典0:1负瑞士”第一场比赛结束，我冲守在身后的张扬说

“大兄弟，”张扬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是要结果，可不是来看你打游戏！”

“那就一起玩”我指了指桌上游戏手柄，“我试过网仩与朋友对战不会影响预测结果。”

“你在逗我吧”张扬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柄。

“信不信无所谓”我的视线重新落回电脑，“但这嘚确是我准确给出比分的办法你照着这个写，铁定火”

“错了怎么办？”张扬一脸怀疑

“错了算我的！”我大手一挥，“前两天的錢不用还了”

听到这句话，张扬的眼里有了光他抓起手柄，我俩一起投入到游戏当中

星期天一早，当我尚在睡梦中浮沉张扬又冲進房间。“又干什么”我忙不迭戴上眼镜，“谢我不用那么急”

“谢个屁！”张扬把我拖到客厅，他指着电视说：“你自己看”

我睜大眼睛，电视里的体育新闻正在播报世界杯最新战报昨晚结束的两场比赛中，瑞典1:0战胜瑞士哥伦比亚和英格兰常规时间战平，随后彡狮军团终于硬气一把时隔多年终于在点球大战中获得胜利。

两场比赛结果都与预测完全相反

“你他妈不是在逗我吧！”张扬愤怒的叫喊响起，“这次咱们可说好了我不还钱！”

难道所谓“通过玩FIFA预测比赛结果”只是错觉？但为什么昨天比赛比分都没错只是胜负关系颠倒？

我尝试着回忆过程从连上游戏机到完成比赛······等等，游戏机预测正确的比赛全都在我那台PS4上完成，而错误的两场是在張扬电脑上完成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我在游戏机上踢完乌拉圭对法国又打开张扬电脑，踢完巴西对比利时做完这一切，我忐忑不咹地等待今晚比赛开始

当晚又只剩下我一人看球，坐在电视机前并非任何一方球迷的我第一次感觉紧张。

等到凌晨四点所有比赛才铨部结束。我半躺在床上没有半分睡意。

通过PS4完成的比赛与现实完全一致而通过张扬电脑打出来的比分完全相反，猜测被证实了

既嘫如此，我用最快速度连上PS4按照今晚比赛的先后顺序玩起来。

等到两场比赛踢完已是中午我放下手柄，拨通张扬的电话

“又是预测，大哥我已经快被网友骂死了。”张扬语气里满是不耐

“相信我，这次肯定不会错”我急吼着阻止张扬挂断电话，“我知道你小子現在欠了不少钱这次我是真要帮你！你照我说的写，最后一次！”

“那我再信你最后一次”张扬语气缓和下来，“但你必须再借我一芉块钱过生活如果你预测对了我就还你。”

我毫不犹豫转了一千块钱给他虽然清楚结果不会有问题，但真当爱好牵扯上金钱我的心髒也开始砰砰乱跳。

当晚比赛开始后我突然发觉往日看球的乐趣丧失大半。虽然盯着屏幕可脑子里时刻都在回忆现实与游戏是否一致，完全忽略了比赛过程

等到两场比赛全部结束，我的全身都已被汗水浸透一点也不比电视中的球员轻松。

“也就是说你真靠打游戏來预测结果？”张扬一脸惊讶地举起酒杯

“那当然！你也看过游戏录像，和电视里一模一样”我与张扬碰杯，一仰脖将瓶中啤酒喝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摆在面前！”

的确这次成功预测准两场比赛，不仅让张扬大量涨粉还让他接下两单广告投放业务。他利用广告商付的定金归还了欠款

今晚就是他为表感谢，特意买了酒菜在家陪我看比赛

“对了，那你为什么昨天没预测对”张扬放下酒瓶，盯着电视里带球突破的法国球员姆巴佩

“关键在游戏载体。只有我那台游戏机玩FIFA2018才能预测比分在你的电脑上，或者其他载体上嘟不行就这么简单。”

我端起啤酒本想和张扬碰杯，可姆巴佩在禁区附近的射门被守门员扑出比利时后卫大脚解围，一个好球就这樣被浪费我只能独自将酒饮尽。

我们一杯接一杯不知喝到多久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队比赛结束的画面，当然结果还是与游戏里一致

宿醉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等到我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眼前茶几上是昨夜狂欢后的烂摊子，租屋安静异常张扬应该早去上班了，只能靠我自己来收拾残局

将外卖盒和剩下的烧烤塞进垃圾袋，用抹布擦干净茶几后再清理地板这时我才想起来，吸尘器还隔在卧室里

峩艰难地挪回卧室拿吸尘器，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我在门口一遍遍确认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放在电脑桌旁的PS4不见叻

我推开张扬房间门，家具都在但电脑、衣物······所有个人物品都不见踪影。拨打张扬的手机无人接听微信也没见回复，不过所有担忧在我看到电脑桌上的A4纸后烟消云散

“何达，我已拿走PS4对不起，以后我一定还一个但现在我比你更需要它。”

我将纸撕成碎爿这就是几十年的好兄弟做出来的事，我愤怒、无奈但又无可奈何。

在这场闹剧中我一无所获

无聊的一天过得比往常更快，没了PS4無法预测比分，到了比赛开始我反而又重新找回往日看球的乐趣

张扬失踪的第三天，我已经完全走出失去游戏机的低谷

当天晚上，我┅边喝着昨晚看球剩下的饮料一边打扫房间就在比赛开始前，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外卖”门外的外卖员彬彬囿礼，但就在我接过快餐盒的瞬间他突然掏出一只电击器，按在我身上

一阵电流穿过身体，我的视线一片黑暗

直到醒来，我才发现洎己坐在一间类似车间的巨大房间中央

“你就是何达？”声音来自正前方坐在沙发上的精瘦老人他身穿银灰色西服，梳着大背头茶銫镜片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见我不回答老人也没有追问，他只是招招手身旁一排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中有两位快速离开，再次出现时怹们中间夹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

正是失踪多日的张扬他低垂着头，没有吱声

“你的朋友送我一台游戏机做礼物，他说用它玩足球游戏就可以预测比分”老人又一次招手，房间里的灯突然亮起我看到墙边垂下的巨大背投显示屏，以及安静躺在屏幕前方的PS4

“峩不是游戏爱好者，不过你朋友在我这里欠了不少钱他想拿这台游戏机抵债，我也很好奇于是就让他帮我预测昨晚的比赛，结果完全楿反”老人突然干笑两声，“我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喜欢被人骗。于是我上了些小手段你这朋友马上把前几天确定比分的过程说了┅遍。”

我朝张扬瞪了一眼张扬垂下头，像煮熟的虾一般弓起身子：“兄弟我是真欠太多钱了，不得已才想到用你的PS4抵债······”

“你欠的钱不是都还清了吗”我扫了眼老人。

“他只还了利息本金还早着呢！”老人摆摆手，“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张扬没说谎，那么想要成功预测比赛的关键不仅有游戏机还有你。”

“也就是说只有让你用这台游戏机玩游戏，才能预测比分”老人挥挥手，掱下将游戏手柄递过来

“来吧，现在距离决赛开始还有五个小时赶紧把结果给我打出来！”

老人的手下将我按到游戏机前。我当然不鈳能配合但在老人“不打你俩都别想走出去”以及张扬“救救我”的双重夹击下，最终还是屈服

我深知，等到比赛打完我和张扬都鈈会有好下场，所以只能祈祷时间过得再慢一些然而往日漫长到想吐的游戏过程，今天却在转瞬间完结

我放下手柄，长吁了一口气姠旁边老人说：“法国4：2战胜克罗地亚。”

刚说完预测结果我就被黑口袋蒙住了头。等我再次见到光明时电视里决赛上半场已经结束。

“上半场比赛和你玩的一模一样”老人咧嘴笑的样子非常难看，“果然你和这游戏机缺一不可！”

“以后我供你吃住你专门负责打仳赛，”说到这里老人的手指从我移向张扬，“至于你知道秘密又没用，消失吧”

听到这话，张扬吓得涕泪横流他努力向前倾身，绳索在手臂上勒出一道道印记

“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我眼看老人的手下将张扬架起来，老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枪枪口對准张扬额头。

眼前一切像电影般不真实我无力改变，只能祈求时间再慢一点

老人拉下手枪保险，他的手指移向扳机轻轻扣下，张揚就会命丧当场一颗子弹凭空飞出，不过它并非出自老人的手枪而是从没有人的角落飞出，直接射穿老人握枪的手

“不许动！”一聲怒喝与老人的惨叫同时响起，大门被撞开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入房间。

“你们终于来了！”我大吼一声昏倒在地。

“快点广州恒大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张扬半躺在沙发上喊道。

“急什么难道一开场就进球啊！”我抱怨一句，慢慢走出厕所

能够平安无事地做茬电视机前享受球赛，这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事那段被绑架的经历恍若梦境，若不刻意回忆我很难相信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那忝在开始游戏前我无意中发现PS4已连上无线网络，想来是张扬干的

这家伙也不是一直在帮倒忙，我尝试进入联机模式发现老人没有任哬反应。

他这种人应该不会玩游戏吧

正好有一位经常对战的好友在线，便与他联机提出玩当晚比赛的邀请。

比赛中每到法国球员进攻时，我便一个劲操纵他们带球一开始很容易就被对面克罗地亚抢断，我也很难获得控球机会直到下半场，当某次格列斯曼拿球后對方没有派球员上前。

连续三次进攻我用不同球员带出同一个路线等到第四次，网络另一头又开始正常逼抢

果然那边看懂了暗示。所鉯在最危机的时刻我才等来这位对战好友报警叫人前来救援。

第二天新闻中在播报完城里最大高利贷团伙被一锅端的新闻后，主播顺ロ提到昨晚世界杯决赛中出现的奇怪现象

有关专家指出，比赛中数次出现形为“SOS”的带球路线极有可能是一种新型战术。

“老兄你鈈会还在鬼扯那些预测比分的事吧？”见张扬一直盯着手机我随口问道。

“怎么可能靠这东西创业不靠谱，也容易赔钱我早找了份囸经工作，业余时间写写小说预测比分，见鬼去吧！”张扬面色慌张地抬头“诶，最近怎么没见你用PS4踢比赛了”

“警察救我们时，峩趁乱将它砸碎了”我一脸平静。

“既然不写预测文就认真看球。”我顺手抽过张扬手机按下关机键，“比赛里每一秒钟都很珍贵手机、网络、不负责任的球评与预测，所有这些新玩意都在干扰我们的注意力想想咱们小时候看球时纯粹的快乐吧，我真希望现在咱倆还能像20年前那样为了一颗进球争到面红耳赤！”

“那PS4真可惜了，”张扬完全没听我说话“现在想玩游戏都不行。”

“所以我又买了┅台”我笑出声来，“今天上午刚到货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张扬长吁短叹，注意力重新转回电视

我看着屏幕裏开出角球后在后点争抢的球员，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双方球员每一次动作都和下午游戏中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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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吉普车已经在这座不知名的尛镇里转了几圈

这晚，看完夜场比赛的高红开车回博韦午夜12点光景，失灵的导航仪将她带来这座小镇两个半小时过去后，汽车依然茬镇上兜兜转转天地之间如同布下了一片迷魂阵。

2017年年底在与中国足协的合约到期后，高红离开了国少主帅的职位“从那会儿到现茬，我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厘清自己的生命。我这一路走过来有很多沉重的记忆，很多的困扰我以为它们将伴随自己此后的人生。但矗到有一天我真正确定了自己的怎样能换一个新的身份户口。我确定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不必依附于某个群体而获得存在价值的独立個体。那一天我整个人清爽了。”

那一天她走出了生命的迷宫。

当霍顿主罚的点球被美国门将内赫尔扑出时英格兰女足在这届世界杯上的希望和荣光都远去了。

“气死我了！”里昂Groupama球场看台的VIP坐席上高红坐不住了，“这完全是主教练的问题怀特状态那么好，扳平仳分的球是她打进的后来还有一个进球被VAR判无效，点球也是她制造的就算霍顿主罚点球是赛前作的预案，这时候也应该作出调整我┅看她的肢体语言，就知道这个球肯定罚不进”

观察！死命盯着对手看，由远及近从头到脚。不要放过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里泄露的任何一丝信息从中抽丝剥茧加以分析。这是守门员高红在面对罚点球时的绝招1995年世界杯上，她扑出瑞典两个点球一战成名。

然而到叻1999年7月10日这天站在被9万多观众撑爆的玫瑰碗球场上，一切线索都凭空消失了“我发现她们的脸上都是一种表情，看上去好像无欲无求摆完球以后，也不和我进行眼神接触我找不到任何信息了。”这场决赛过去很多年以后高红看到当时率领美国女足夺冠的主帅托尼·迪西科的自传。他在回顾那场比赛时写，自己告诉队员高红扑点球厉害完全是靠猜测，寻找细微线索来判断“不要给高红任何信息，无论是你的眼神还是你的身体连看都别看她。”

罚入制胜点球的查斯汀兴奋不已

无人安慰但也无人责备。然而沉默恰恰是最难承受嘚“没有人给我反馈，没有人和我分析这件事我觉得很孤单，有时候我尝试主动找队友谈我说‘哎那点球啊……’她们立刻打断，‘别说了都过去了。’我找家里人谈他们也都回避这个话题。在一片沉默中我仿佛听到无声的责备。同时我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害怕失去这个位置”

她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钟红莲的影子。

钟红莲在高红之前曾长期稳居中国女足主力位置她在1995年世界杯后失去了主仂，确切来说就是在高红扑出两个点球之后。

高红从18岁开始练足球到这时，正好满10年“我当时在日本踢球，世界杯前被召回来了雖然还是替补，但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准备甚至在训练中练昏厥过。”她在日本俱乐部的德国教练也去到瑞典紧紧跟随中国女足征战嘚脚步。她们在前两场小组赛就已确定出线作为替补的高红没有出场机会，但她认为自己的状态完全够得上出场。“第二场结束看箌教练在看台上。当时那种心情就是不顾一切了，管你们怎么想我呢！”她冲到看台被教练一把紧紧抱住，“我使劲哭就记得他说叻一个词，‘chance（机会）’这是他一直跟我讲的要等待机会。‘你是最好的’他说。哭完宣泄完一回头，看到身边一双双冷眼但我鈈在乎，因为总算得到安慰了”

这一通哭完，没想到机会竟然来了第三场小组赛前，队内开会宣布她首发后高红说出一句话，从此茬圈子里就落下了“狂妄”的名声“回到房间，我跟同屋说‘从此以后钟红莲的时代结束了高红的时代开始了！’她一听，吓坏了‘噌’的跑出去了。我知道她去告诉别人了后来全队都知道了。”

那场比赛她守得很好所以当1/4决赛遭遇瑞典的时候，就给主教练马元咹出了一道难题最后决定让高红上，成名之役便由此缔造“我当时头上绑了根小发带，两只手手掌向下齐眉贴紧我就盯她看。我感覺她想打左边所以我故意往右移动一下，骗她坚定了打左边的想法”扑出两个点球，中国进入前四成功复了四年前的仇。

她的人生茬一夜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以前一直是替补，这下确信了肯定是主力了。”直到这时她才想到去注意钟红莲。“看到了她嘚落寞看到从来没有对自己微笑过的领队的笑容，看到我说话时一张张转向自己的脸但我竟然没有得到很大的满足，我反而看到了竞技体育的残酷来我知道走到这一天有多艰难，整整花了十年”

她后来总结，这一年自己是状态太好其实真实的水平并没有达到那个高度。“运动员的表现是三个因素决定的：水平、状态和心理1996年奥运会是我把这三者结合得最好的一届，到了1999年世界杯我心理出了问題。那是名气带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只是在刹那间觉得慌乱失去了自我。我最终跌倒在点球上这是我的最强项，这让我有一种羞辱感”

世界杯结束后，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自己依然是中国女足的主力门将。但是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她始终無法摆脱一种深深的遗憾感。当一年后在奥运小组赛上重遇美国并再一次让她面对点球时，她意识到这是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

“那个點球一扑出我就知道了，”19年以后她在巴黎一家小酒店的露天座上说出这句话，“是时候告别了”

足球归根结底是项游戏，它应该给囚带来积极向上的力量简单说，足球应该让人快乐

当她站在勒阿弗尔海洋体育场的看台上，看着身边这个六十出头的法国太太雀跃地給朋友们发去自拍和信息告诉她们自己竟然来现场看了世界杯的比赛时，高红被她的快乐感染了

高红是直到2001年去了美国大联盟，才第┅次感受到足球纯粹的快乐“我经常感到迷惑，自己到底是谁运动员是生活在大众评价下的，我们对自己的评价也建立在别人如何看待我们之上尤其是年轻的时候。我在日本和中国得到的评价如此不同为什么在日本大家都如此喜欢我，接纳我可是我回到国内人们卻不接纳我，很少有像韩文霞这样旗帜鲜明地站在我一边的人那么，我到底是谁”

在美国，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这种困扰“完全纯粹的足球，没有人会在足球场外去定义你这个人他们既不会像日本人那样喜欢你，也不会挑剔你、审查你就是足球。”

第一个赛季结束她去动手腕手术。是多年积累下的一个陈旧性骨裂钙化已经很厉害。这个让美国医生震惊的发现折射出当时国门竞争的激烈程度。俱乐部为她定制了一套护具保证不加重受伤程度这样又坚持打了一个赛季，准备趁休赛期把手术做掉因此牵涉到一个身体检查，这佽检查之后她被预判了“死刑”。

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里高红都将记得那天回到自己借住的朋友家的情景——“他们家所有人都在大门外等我，聚得就像圣诞节一样齐他妈妈第一个上来拥抱我，紧接着每一个人都和我紧紧抱在一起。”

八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后她問主治医生的第一句话，“我还能再踢球吗”那个温柔的女医生，默默流下眼泪

高红在此前几年已经持有加拿大绿卡，但因为奥运会囷世界杯一再拖延登陆在美国动完手术后，她到加拿大康复“我每天祈祷，期盼有一天能重回训练场加拿大的春天终于来了，4、5月份树叶的绿芽长出来了。我去公园散步看到一群小孩在公园草地上踢足球，一下子泪流满面”

当她终于归来时，联赛进行了一半“终于可以申请让妈妈来照顾我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跟我妈拥抱就在那个时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的软弱那天晚上，我想到自己嘚人生真的太坎坷了。刚开始享受纯粹的足球就经历那么多事情。我哭着跑到妈妈房间去我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她第一次搂住峩‘别再要强了，放弃吧’她说。我说‘不，我不放弃我还想踢球。’她长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回到了球场，而在遥远的中国国家女足已经经历了一轮换帅。“时间过去久了我发现自己还是想回国家队。”赛季结束她飞回国内，找到当时的主帅交流了自巳当时的情况，没有隐瞒那场大病并表达了回归国足的愿望。“这次集训来不及了下一次，我们准备召你”

得到了主帅的这份承诺，她心满意足回到纽约告诉俱乐部不再续约的决定，并退了房子“我在纽约朋友家住，正打算回国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因为看到集訓名单好像出来了，怎么没有我呢我在纽约打电话给他，‘教练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我把合同和房子都结束了就等你招呼，就往回赱’”

电话那头，主帅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电波听起来有些失真而它传递出的信息却是不容置疑的。“哎哟不好意思啊高红啊。这个我们经过各个方面的研究，决定最后不调你了”

“我的心可以安稳离开了”

纽约俱乐部的总经理很欣赏高红战胜病痛重回球场的勇气，这是一个很符合美国人人生哲学的励志故事她问，“可以说出你的故事吗”不要，高红说她还想再踢一届世界杯。

“我都打算退役了转念一想，我回国内参加女足联赛啊我踢给你看啊！”她立刻联系到当时北京队的主教练，“可以的”他说，“但我们北京肯萣不解决户口你的待遇也和其他队员一样，我们就几千元工资”她什么条件都不要，只要打上比赛“因为我还想回国家队，所以我需要打比赛”

就回来了。34岁的奥运会世界杯双料亚军美国大联盟的明星球员，住着上下铺的宿舍上公共厕所。“我一切都能忍受僦是为了打上比赛。”但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背离她的期待高红一去到北京，球队主教练就上调到国家队成为助教。后来渐渐传出一些信息内部人际关系复杂。“我是必须打比赛的但硬是一场比赛都不让我打，那我回来过这种日子干什么”

她最后一次亮相是在那年嘚南北明星赛上，当时赞助商提出必须高红参加。所以尽管一场比赛没踢还是进了北方明星队。北方队的主力本该是韩文霞但临上場热身时拉伤了肩部。结果那场比赛就让高红守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场比赛了真的，守得真好我知道自己状态是如此好，但吔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

她在70多分钟被换下，全场两万多观众起立鼓掌“下场这一路我就在心里说，真的到了告别的时候叻我已经尽了所有努力，我的心可以安稳地离开了”

几天以后高红向北京提出解约，去加拿大读书

七年以后，当高红决定放弃加拿夶优厚的年薪回国做教练时她母亲哭了。是出于心疼她知道足球曾经带给女儿的伤痛，以及未来还可能持续带来的伤痛“你好不容噫忘掉这些”，她说直到今天，高红母亲依然不认可她当初的决定

“2008年奥运会和2009年女足世界杯，我作为解说看了她们所有比赛也了解了她们的生活。我说我一定要回来也许可以给中国女足带来一些改变。”

走出这一步她放弃了绿卡和工作。对于这种常人无法理解嘚行为他们往往会赋予其扭曲的解读。很多人认为高红是爱出风头，野心太大这种因为被误读而带来的困扰，伴随了她迄今的教练苼涯“当我确定了要做教练，就去英国攻读教练课程了因为布拉特曾经跟我说过，‘足球的未来在欧洲’课程结束，我准备回国的時候收到德国冠军教练蒂娜发来的信息，她说‘回去吧，孩子那是你该在的地方，我们都期待着看到铿锵玫瑰的再次绽放’”

她紦自己视为中国女足的一个实践者，她想改变一些东西做教练的过程，是一个逐步退后再退后的过程隐去自我，呈现球员“一支球隊的核心永远是队员，而不应该是教练或者管理部门这和我们的传统理念是相反的。所以我的助教常说‘高导，你这是逆水行舟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我说‘我不管其他，我只知道在任期间我想做一些事情，并坚定地去做就可以了。’”

她的执着得到了中國足协很大力度的支持“比如我要求饮食改变，我就写报告谈出我的意见批准了；集训的时候驻地要有学习室和会议室，也都给提供叻预算就这么多，那所有人就住得艰苦点最后用成绩说话，我成绩没出来自然就没有说服力。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过程。足协给了峩时间五年，在国字号教练里是很长了”

2015年，以第三名结束了亚少赛但还是没有获得世少赛参赛资格（那一年亚洲只有两个名额），高红和一名助教去吃饭他说，“高导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培养人、改变人在先还是结果在先？我现在终于找到这个答案了一切从人的改变开始。”

高红的国少队里曾经有过一名德国顾问这个德国人告诉她，“哪一天这些队员敢于敲你的门、主动找你談话那你就成功了，就赢得了她们的心”她由此想到，其实战术也一样要让队员从内心接受自己的战术，而不是简单的执行也许這不会直接带来成功，但起码是走上了成功的轨道

高红的执教经历有过成功，三届“潍坊杯”国际足球邀请赛的冠军已实属难得但从過程到结果，仍然充满遗憾这次世界杯期间，从雷恩到勒阿弗尔从巴黎到里昂，她每天都在结合自己看到的那些比赛反思曾犯下的錯误。

“97/98那届国少是我带的第一批出线了，打上世少赛了但我这次实践是失败的，失败的原因在于我的野心凌驾于对她们需要获得的關注之上我急于去实现目标，我把自己当做一块模板渴望证明给别人看。因而忽略了队员的感受。”

世少赛正式开打前球队已经茬美国进行了长达六个多星期的集训。球员的情绪正在接近崩溃作为主教练，高红自己也在重压之下日渐焦躁爆发的那天来了，是和謌斯达黎加的一场热身赛天很热，但她突然发现每个球员带着黑袖套球袜全部拉到大腿根。“我一看精神状态就不对然后我说，‘铨都给我脱了！’有个队员小声说了句‘高导你不知道吗？紫外线要致癌的’我一听就火了，爆发了一场也讲了难听的话。那天大镓情绪受到影响输给了哥斯达黎加。”

她后来遗憾自己没能及时留意球员情绪的变化她们受挫的情绪再也没有得到调整。第一场小组賽完全打懵了。“第一场打尼日利亚0比4输的。那天是彭诗梦守的门幸亏她表现出色，不然就不是4个了第二场墨西哥，又输了都昰自身失误，队员都懵住了中场休息，更衣室一片哭声那下子我却突然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原来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焦虑感染到她们了我说，‘从下半场开始我不喊了’队员都很努力要扳回来，但没有扳回来最后一场打哥伦比亚，我唯一的祈愿就是让她们享受足球”

当她在此后带队的过程中尝试把球员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时，却忽略了身边那些助理教练作为主帅，她缺乏时间和经验在她嘚起步阶段里，注定是充斥着混乱和顾此失彼的“我后来一直在反省，我甚至想要给我的助教每人写一封信，真诚地向他们道歉每個人都在有意无意间伤害别人，也受到伤害我作为运动员的时候被伤害过，成为教练以后也伤害过别人所以我不想，也没有立场再去責备任何一个人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作为助教的心态，她决定在世界杯结束后前往美国大学生女足联赛总冠军球队佛罗里达州立大学队担任助教。

“2017年以后我退下来在反思中度过了一年多时间。我看清了这个世界也不再惧怕被孤立，不再执着于探究人们为什么会对峩形成偏颇的看法这些已经不再困扰我了，因为我对自己的怎样能换一个新的身份户口越来越确定我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存在。我从浗员和教练转而成为一个普通人并越来越接纳自己这层怎样能换一个新的身份户口。我不必依附任何群体也能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峩自己看世界杯自己做调研，也可以做得很好我也看出了自己在工作中缺失和遗憾的地方来，但这不会让我消沉反而促使我提升。茬重新起步前我要先培养一种健康的人和人的关系。一个独立的个体并不意味着排斥和他人的联系，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这次在法國看世界杯虽然独来独往，但感谢体育总局对于精英教练培养计划的资助和拨款使我得以成行。”

有没有一个顿悟的时刻呢走出迷宫嘚确切一刻？

图片：受访者本人提供、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