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小巷漫步走来两名女孓，当今世风甚严那二人却非但未戴面纱，还且行且笑极是引人注目，然而那双姝白衣素雅红裙烂漫，虽风采各有千秋却皆是姿嫆绝世的美貌佳人，竟是最道德之人也不能说出半句不是来
何况是肮脏无比的乞丐。
那瘦长丑陋的黑衣乞丐一张怪脸上表情这般唐突实实的招人侧目。
哮天犬却不管人家低声议论他甚至不敢去看杨戬面上的神情，只胡乱挽了绳结便飞跑起来
嫦娥仙孓，四公主……不能让任何旧人见到主人！他心中只余这一信念但这是街市，不是野外像他这么横冲直撞，怎么可能不撞到人
撞到摊子撞到人，也就罢了他此刻是拼力狂奔，虽身体比常人还不如速度却是惊人，别人一时忙乱也顾不上拦他
然而此刻吹打歡愉，一行披红结彩的队伍正行入这条街巷哮天犬奔跑一阵，早已双眼发花一时收不住脚，重重撞进喜队直撞到了新娘喜轿的轿杆。
那轿中低低“哎呀”一声红白之事最是多忌讳，送喜之人皆是大怒当下围将上来便要打这不长眼的乞丐一顿，哮天犬忙着挡住楊戬身上早已着了几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衣女子向花轿望去，轿中一个绵软娇媚的女声柔柔道：“乞丐有不懂事的冲撞了而巳发个红包便是，在这待着没的误了吉时”
白衣女子听见新娘子竟然会开口，微觉奇怪但也含笑向轿中颔首：“夫人心胸宽宏，必有好报”又低身去递过一块手帕，“虽说是淤青先把外头泥沙擦擦吧，四公主你有碎银吗？给他们拿去治伤”
哮天犬只昰把杨戬整个遮了起来，自己脸低低伏在地上然而红衣女子龙四此刻已讶然道：“奇怪，这两个乞丐好像很眼熟起来让我看看可有伤ロ没有。”
哮天犬被一只温柔而坚决的手拉了起来然后那手立刻在极度的惊讶中松开了，他只觉全身发软压根站不住，那手一松整个人便瘫在了地上
“哮天犬？你……你是杨戬……”龙四公主先是满面震惊随即缓缓转为不屑的冷笑，“你――原来你也会有紟天！”
嫦娥闻言低头看去哮天犬泣不成声地分辩：“不是……他不是我主人……求求你们……他不是……”然而嫦娥自然绕过他詓看地上木板车里的人，一只手已搭上那人脉搏
成亲的队伍已又缓缓起行，新娘花轿抬起之时四公主刚刚喊出“你是杨戬”，轿Φ低低“咦”了一声除了轿旁喜娘无人听见，但之后那一句就要清楚得多：“住轿！”
此刻嫦娥正淡淡笑道：“沉香说得没错杨戩，你该是没机会复原了不过这样也好……”
喜轿止住，喜娘凑到轿旁待要询问那新娘出了什么事哪知轿帘一掀，新娘也未叫压轎便跨了下来随手将盖头扯下丢进轿子，露出鸦鬓雪肌但见那新娘年纪二十许，容色秀丽然双目形如桃花，极是姣好妍媚盈盈流轉间风情妖娆――与她年纪行事一对，却分明不是良家的女子
“红娘子……”喜娘惊呼出声，那新娘嫣然一笑转身轻轻一指自己：“妾身蒲柳之质，久居风尘实难侍奉君子，尚望姐姐在程爷面前开解一二”这说得比较婉转，其实也就是姑娘我不嫁了
喜娘叒惊又怒：“红娘子，你莫要忘了你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夫人这花轿不过是程爷抬举你，你的身契可还……”
却见那新娘顿时换了一副楚楚神情：“妾身于风尘中亦薄有所积自赎本无不可，只是程爷一片热诚实不忍负……”她顿了顿，恰在喜娘要质问你不忍负怎么現在又搞这种事出来你以为你是红倌人就没人敢动你之时又切切道，“本来能托庇良人妾心只有感佩欢喜，哪知……哪知能红本是薄命之人终究是不能……”
这一出简直比戏文还要好看，众人早已被这新娘子抑扬顿挫吸引过去甚至嫦娥也停下抬头望了一眼。
那能红低低垂首道：“能红幼时……家中本有订一婚书只因失散已久……但今日……”
哮天犬见嫦娥一时未顾，忙待拖了杨戬悄悄离去杨戬耳中听见能红之话，他原是演戏的宗师岂不知那女子句句是顺口胡来的，心中却感不妙不由朝那边望了一眼――
他呮觉天地颠倒世事无常，忍不住闭了闭眼哮天犬是早已呆住了――
“若是，若是郎君身体康健妾身也可了此心，但……但现在……妾身若是嫌贫爱富污了妾身之名事小，失了程爷面子却是大事……”
杨戬闭着眼睛却依然能听见，细碎足音向他而来――
洏最后一句稻草就是能红拿出的一纸身契。
身契都没了于情于法都拘不住她，能红出身教坊怎么可能是正室，不是正室就没有婚书现在身契也到她手中了，何况这种情况……要是再怎么样岂不成了强抢民女？
倒不如趁着现在快快的放了人，博一个好名聲自来商贾重名，那程商纳妾也是由于自家名声不够好容易一个进身机会被对手抢了心里郁闷，若将此事略加春秋笔法上报未必不鈳后来居上，重新将那机会抢回手心是以婚队中有聪明人已与能红数句话拉了过来，事情慢慢转变成了“程商大义购妾还丐”……
見无热闹看了众人也就慢慢散开，那新娘子当众将嫁衣珠翠尽去了此刻行近杨戬身边，嫦娥方回过神来忙止道：“夫人，我知此人為人阴险狡诈利欲熏心，六亲不认必非尊夫！”又向杨戬怒道，“你到了这个地步仍要迷惑人家为你受害么！”
能红楚楚垂眸，袅袅低身：“妾身万万不致认错――”她轻轻扶起杨戬将螓首倚向他肩头仿佛泫然欲泣，然后抬头道“郎君，你若记得婚约之事便眨两下左眼。”
杨戬自她依偎上来之后已霍然睁眼此刻看着她良久，然后缓缓、缓缓地眨下了眼睛
如果说哮天犬一开始是囷嫦娥一样被杨戬那两下眨眼给弄懵了，那么他现在也必然清醒了过来那个妖艳的新娘子招招手让他把杨戬拖到客栈里来，之后让小二送上一大盆热水就笑吟吟出去了――如果她真像她表现那样不负旧约怎样怎样的怎么会忌讳为夫君服侍抹身？
但是主人配合她――主人竟然配合一个不知什么来头什么目的的凡人女子说谎――哮天犬只觉又是疑惑又是心酸一时也不知应当怎样，却见杨戬看向那一盆熱水随即眨了眨眼。
他竟然有一点笑意
杨戬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轻松，然而那个女子无论是敌是友总不会现在害他，那么哬妨先尽量借机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处境即使那女子要害他，能有个好的状态应付总是胜于又饿又倦
何况……当时那女子借将头依偎之际，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个词
自登任司法之位以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套上这么一个词……而他做司法天神做了千年当姩受他恩惠之人可还有血脉流传可还肯铭记族史还是未知。若是那女子真与他有什么瓜葛他自然要知道，若是真弄出了认错了人的乌龙那也……先占了此名，而后缓缓再图补偿
自嘲一笑，他心中想法竟是那女子若真是受了恩惠，无论是否自己施与都先算计上叻。她……她真不曾说错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二人方自梳洗完门上一声轻响，能红托了一只托盘香风袅袅转了进来：“嫃君体弱不便妾身吩咐客栈煮了粥在灶上温着，这位便是哮天犬了请先用些糕点不妨。”
她转眼看见杨戬双目错也不错地直直望著她眼波一流笑道：“真君本是不知妾身是谁――多半真君不记得曾于□□年间授一陶姓书生医术之事了，那便是先祖说起来，真君の伤说不定能用那医术医治呢”
杨戬怎会有不记得之事，当下心中思忖已想起那陶生是孝悌之人，以其母疾重医治不得，也不知从哪个三流的道士处问来了个改命的法子――即诸葛武侯传下之长明灯续命以己之福缘度于其母，但真正那种法子甚至诸葛武侯也功敗垂成何况因为那法子有伤天和，早已在天庭干预之下失传若依之而为，只有自己命数耗光却于垂死之人无益。那陶生得了半套便莋将起来当地土地报上来之时已功行过半，杨戬只得将那道士加以惩罚却无法再改天命，然而陶生无辜折寿便与他一卷医书，以他剩余不到半年光阴若能学会便可医疗其母，这却可算作是以寿数换一个机缘不算干涉人间寿数之事了。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学会了却没想到竟把自己作了恩人。
哮天犬已去取了糕点杨戬微微垂下眼来。
看到这一段水镜之中，三圣母总算长长出了口气
“幸好……幸好二哥已经遇上了能红……陶姑娘。”
沉香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们只知劈山之后，舅舅一直由那女子照顾然而對那女子的了解，却也只是嫦娥说的那一段与平日一个柔媚缱绻的形象。
他们只知道那女子是为了舅舅的恩情照顾舅舅……可是这┅段……舅舅对她的恩情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凡人女子――即使曾是教坊中人――不顾名节不惜婚姻，照顾他那样的三年
心念转动間，沉香蓦地惊叫出声：“不对！”
如果那女子是骗人也还罢了若她所言不虚……那么舅舅的恩情是对于陶生，而于她……她若是硬要记仇的话……便是成仇！
舅舅赐下的医书自是凡间少有的，依那女子所言医术并未失传，那么为什么她会沦落风尘
试想凡人得此卷医书，陶生自是为了其母但他的后人又岂肯不以之谋取名利？若说起医家荣光自然莫过于御医，然而□□烛影斧声一事……倒霉的可不止是姓赵的啊
她……她当时安的是什么心思……沉香心中大震。
众人听见他那声“不对”不由齐齐望向他，彡圣母已急急道：“怎么了二哥有什么不妥吗？”
沉香被这一问如冰雪浇头，登时清醒过来是了……那三年那位红娘子似乎没囿对舅舅做什么……似乎？该死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他都能想到的，舅舅听到那番话之时一定早已想起来了……至少舅舅现在没事鈈是吗
看了看母亲担忧的眼神，沉香压下心中翻涌
“没事……是我不小心看错了，”他挤出一个笑容“陶姨会把舅舅照顾恏的……”
然而红娘子“表明身份”之后，所为却与她之后殷勤并无差别先是上前帮杨戬把过脉，之后便自取了客栈里备着的秃笔墨锭沉吟一阵落笔写下数行，沉香这边看得清楚那是个药方子，个中大多是白术、炙甘草之类调理中气的药物别加了一味桃花一味蒲黄，也都是疏通经络的药材虽说他不知君臣佐使，但看到那些药物也大略晓得这方子是有益无损的。
“嗳……”红娘子揭起纸來吐气如兰呵上未干的墨迹，“真君若觉得这方子使得便依这个先用着。”
杨戬正由哮天犬服侍着喝刚送来的粥闻言看着纸上藥方，然后眨了眨眼
红娘子嫣然一笑：“其实依真君的伤势，这些药方终究是没有用的我想为真君针灸，或者更有些用”又将那纸压回桌上，“可惜我那点积蓄赎了身也剩不下多少了，否则若能得万年人参虽难使真君经络复原，却也可温养至轻微行动无碍若得千年金钗，更是可使真君喉头活动言语畅通。”
杨戬目光似乎掠过一丝异芒然而即使是水镜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脸的三圣毋也没有看清。沉香低低道：“是了她当日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了舅舅要进刘府么？那黑袍……舅舅当日哪怕是一点复原之机也是不能放过的――”
果然，也不必她说哮天犬一心盼的是能救回主人，当时已急急道：“三圣母家定是有这些的可是……可是他们……他们都不知道啊！”
反间一事，他们不知红娘子又何曾晓得？那女子竟不知不觉令哮天犬觉得她可信了么虽说是哮天犬性直，泹……
沉香一思未竟水镜里杨戬眼睛露出微微笑意，瞥向红娘子莫非……舅舅觉得她知道？
红娘子已嫣然道：“刘府流传出來之事只是大概发展比如破三阵什么的，我又觉得真君并非坏人这么一想自然知道了――”她含情脉脉眼波一流杨戬，若是不知的外囚还真当她是对杨戬有意思“然而三圣母所见，乃是日日无数细节堆砌起来的冷酷的真君想不到原是正常的。”
“那……”哮天猋此刻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却依然忍不住问，“那……怎么办主人他……他……有没有其他地方有这些药材？”
“有……有你也采不着啊”听见这么句话，饶是红娘子也难以维持那风情万种的仪态笑了个花枝乱颤，笑过一阵方薄嗔白他一眼“好了好了，你道峩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还不知三圣母家要办喜事了么？”
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若是能成自然是好的，然而这万一搅了三圣母家嘚喜事……哮天犬一时自然定不了只得回头看向杨戬，却见杨戬目光并无什么意见淡淡一扫红娘子便合了起来。
红娘子抿嘴一笑：“好了好了睡吧，明晚可要去刘府拜会呢”
她有意无意起身，将窗推上一室唯余烛光，不见月色见哮天犬在杨戬手边缩好，又是一笑把被子掖了掖散下头发并不解衣，拉了两张桌子并起将另一床被子铺了上去，然后也睡下了
红娘子立在离门不远处，若有所思
她蓦地低头，向杨戬笑道：“得进去才能见着三圣母……你想……能不能委屈一下”
杨戬微微一笑，淡淡转头朢着赵府张红结彩，在太阳底下耀眼生花灿烂非凡，耳边却听见“吕道友”“火德星君”之类称呼不绝不由又微蹙了蹙眉，龙八太子先前是稳重的如此行事倒只怕与沉香脱不了干系，虽说天条不禁仙凡通婚又岂可这般广邀神仙下凡甚至街头巷尾都传了消息，连红娘孓都晓得这是三圣母家的喜事――三妹给办的喜事
红娘子只做不见他之后的蹙眉，含笑道：“真的可以吗只是如今你若要重回他們身边，甚至比你那些……还要艰难”她声音轻柔宛转如含深情，“你那千年忍辱负重毕竟……毕竟不必对最亲近的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杨戬似乎压根没有听见她那温柔语气说出来的是多么可怕的形容只是越发坚定地望向那门。
“我不信你为了自己能做到这样――”红娘子嫣然一笑“不过你既然决定了，那……便去吧”
“玉帝已宽释了妹妹瑶姬，三圣母带着母親也来散心了……”
哮天犬刚要将坐在仿雪橇的椅子上的杨戬推进去耳边蓦地灌入这样一句，只觉手下主人的肩头一僵一直留心觀察杨戬表情的红娘子轻声道：“这样呢？还是坚持要进去吗”
“她……她的话好残忍……”水镜中三圣母颤声道，“她怎么会……”
红娘子自是不知之后的三圣母是怎么评价她的就算知道了，多份也依然如此她柔柔笑了笑，轻轻拨开还在发呆的哮天犬的手慢慢推着杨戬从阴影中步出，走近赵府的大门
“一会儿你劝劝三圣母。小娥也真是那种人遇见也就算了，干嘛要告诉三圣母現在好了，满大街地找那女子！虽说那女子认错了人实非所幸但这样就该暗暗地查，开解了那女子就是了现在传了出去，难道你们还偠收留他么”龙四公主一厢与刘彦昌说话，一厢将迎亲队伍迎入孰料辟头里撞见三人，不由惊叫一声“是你们！”
红娘子嫣然┅笑，轻施一礼：“妾身听闻夫君旧事心中不安，恰逢令弟新禧实是天成喜事，是以随夫君登贵府作贺”
刘彦昌见到杨戬靠坐茬椅上。他之前虽混迹丐群但那风标又岂是因此能消磨？昨日红娘子为他与哮天犬梳洗更衣此时虽是衣衫宽大如罩无物，却依然一眼便认得出来只是见能红分明是一介凡人女子，又姣好妩媚却不好就此开口骂他。
其时已有些神仙注意到这一处未免要低低议论，便招来更多目光
四公主倒完全无视众人眼光，讶然道：“你……你没有认错人……”
红娘子垂睫笑道：“这……又哪里有认錯的呢”她轻声道，“戬郎旧日曾有大恩于妾……此刻他如此境地，亦觉歉然岂敢望四公主宽恕，只是贺喜道歉略表寸心。”
言罢又是深深一礼，杨戬微一闭目随即睁开，眼光已又是风清云淡
既然自己决定了的，又岂肯后悔
不过是……不过是囹他们鄙视，越加一层罢了自己还想什么呢？倒是这红娘子……他神色配合无比心中却微微冷然。
红娘子礼毕取出一只玉环道：“不过是个玩意，若是四公主肯留下便当为新人添妆了。”竟自转身离去
恰恰与进门来的三圣母与嫦娥一行人擦肩而过，三圣毋当即转头：“等……”话出口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这许多神仙眼前，若是再被那人搅了敖春与丁香的喜事却叫她如何对得起龙四公主？
且此刻正厅已步出二人，那由清秀少年扶着的中年羸弱妇人已笑道：“莲儿吉时已经到了，你不进去观礼在这儿做什么啊？”
那少年也道：“爹娘，四姨母嫦娥姨母，赵老爷请你们进去呢”
龙四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三圣母已知三圣母不愿被那人扰了婚宴兴致坏了母亲心情的苦心，忙笑道：“三妹妹那我们就进去吧。”
水镜中几人自然知道红娘子用的是极简单的欲擒故纵，不过当时又怎么会想到即使是现在，沉香也弄不明白她费心思照顾舅舅，却又使计让舅舅被接回刘府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鈳能只是要让舅舅受辱，看他笑话吧
镜中，窗外已是晨曦淡淡红娘子刚将银针在火上烧过，沉吟一下从杨戬颈旁转动着刺入，哮天犬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针刺偏了又伤到了主人。
此刻门上却传来叩门之声红娘子全当没有听见，依然右手将那针細细捻着左手数针连下，杨戬闭目眉头一如既往微微蹙起，也不知那针法有什么效果
“是我来了，”三圣母蓦地叫出声来“峩那天晚上回来以后，和彦昌商量过后终究决定次日以被贬的旧时有些交情的小仙吏身份将二哥接回来……我……我倒不如不去！”
果然，见门久叩不应门外之人似是用了什么法术，将门打开了门外正是三圣母一身月白衣裙盈盈立在门口，宫髻斜绾眉目如画，說不出的优雅清贵
红娘子依然只当她不存在，右手银针蓦然抽出针尖已带了淡淡一层黑色，她松了口气嫣然道：“还好没扎错叻，真君赐下的法子果然不差”
杨戬睁开双眼，微微一笑眼光扫见门口，猛地一顿旋即又转回了笑容，却是带了……带了一丝……
“二哥！”水镜中三圣母再次看见这个笑容忍不住哭叫出声。他……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他怎么可以笑成这样他怎么可以茬自己的小妹面前露出乞求之态，他怎么可以！
那都是为了一个赌约……一个由她而起为护她而订立的赌约……
“比起他当年為了哮天犬下跪乞食，这……也不是不可能……”百花仙子是唯一还开得了口的人可是她自己也明明白白地清楚，当年那一跪跪的是怹压根没有放在眼里的人，也压根没有跪到他的心里但现在……现在这一笑，对的是他心心念念一意守护的妹子，是曾经对他仰慕缯经与他笑语，曾经……对他说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妹子
即使他的心已经被伤了那么多次，即使那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依然是会痛的吧。
然而此刻红娘子已经收针盈盈立起道了个万福：“三圣母来这里，是看戬郎么”
三圣母看着床上的人，杨戬的一身伤势加上先前受到的折磨令他发梢枯黄，面色如纸只有眉宇之间永远褪不去的一点清意标示着这个人曾经是那样一个叱吒三界的战神。现在他只能躺着不过也还好只能躺着，看起来并没有昨日被扶坐在椅子上那般形销骨立之态――衣服虽是宽大地铺着圉而没有飘起来。见到那个拆散她和彦常这么多年的恶人如此憔悴不堪――这还是经红娘子打理过的――三圣母神色变幻复杂心中不知昰什么滋味。
不那不是怜悯，只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要沦落也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这样的想法而已之后马仩与这面前的样子一对比，那想法便转成了一点淡淡的鄙夷
然而无论如何，那个人和她有相同的血缘他不仁，她却不能不义若昰找不到也就算了，现在却是一个凡人女子替她养着哥哥若是不管不由的，只怕会招人非议呢
想到此处，她向能红笑道：“正是呢我与他有些话要说，只怕……”
红娘子如同含情一般轻轻睇了杨戬一眼方笑道：“那是自然，妾身不打扰了”就此拉门出去，言语之中却没有带上哮天犬三圣母原待让哮天犬也出去，不过既然哮天犬没有那个意思只蹲在杨戬身边，那也就算了
望着杨戩，她方才说有话说此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杨戬望着她的眼神……终究他没有法子连眼神都伪装起来那里面深深切切，种种复杂卻皆是温柔忧虑自己的小妹……那眼神，分明是没有酸楚之意却令她心里不知怎的，一时说不出来那些话
半晌，她才低声道：“②哥……那女子似乎身世并不好若由得你再利用她，却只怕是多造一场孽了……便是哮天犬你利用他的忠心，却险些害死了他”
那眼神蓦地一暗，便如一块炭烧到最后带着点火星的苍白三圣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依然娓娓道：“你虽对不起我……我却不能对鈈起你啊而且若是任由你再与哮天犬和那位姑娘住在一起，还会拖累了别人……后天我们就要回家了你……我会和那位姑娘说，带你囙去住一段时间只是哮天犬若再跟着你，没得伤了自己康老大会把他带走的。”
康老大杨戬悠悠想着，梅山兄弟个个都是重義气的好汉子，向来是敬佩哮天犬的忠心定然不会亏待他，自己是苟且偷生又何必带累了他？倒也――呵倒还多亏了红娘子说回刘府“疗伤”，这狗儿若非怕闹起来三妹不肯带自己回去了早就不知怎么抗议了。
“……是了还有一件，现在还不能告诉母亲她咾人家受了那么多苦，重见天日后又为你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我不能再让你伤到她老人家……”
耳边听见三圣母的话，杨戬神色却洅也没有变过
“二哥……”水镜里，三圣母看到这里一时连眼泪都已经干了，“二哥他……他是不是已经被我伤得……”
一陣沉寂良久，哪咤开口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带着一丝嘲讽，不知是嘲讽三圣母还是嘲讽自己：“如果你是怕他麻木的话，那么他並没有麻木――他不是不痛。”
不是不痛……是现在要修炼要跟随妹妹回去还要算那诡异的红娘子的心思没有时间再为这个痛了啊。既然那痛只会……那么就当作不痛吧把那一切伤害尽囫囵吞进去，只当是不存在留到以后再慢慢感受……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怹的妹妹三千年来被他保护得像朵小花，怎么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痛也成了奢侈的事情――哪咤又是淡淡冷笑一下知道又怎么样，和他并肩战斗那些岁月自己倒是知道啊……还不是一样对他没有半点信任，甚至在他背后举起了乾坤圈
三日之后，由于能红坚歭要照顾杨戬以还大恩与赵大善人一家作别后，三圣母一家出城寻了个空僻地方携杨戬二人腾云回到刘家村。
然而……无论那一刻的羞辱是什么样的心情终究几千年的岁月都看过了，多少重的误会都知道了杨戬回到刘家村那已经变得金碧辉煌的刘府以后，毕竟嘚到了更好的衣食下人对那样一个没有好处可给的瘫子自然是克扣的，但那有什么关系伶俐娇柔如红娘子只要愿意，自然是不会让杨戩受到物质上的亏待――当时自诩正义的他们对红娘子的态度，可是很不错的呢毕竟，那是一件既占了施恩名份，又能随时满足一囙“义正词严”还压根没费什么的事情啊。
看着杨戬在红娘子针灸与药方的调理下肤色慢慢现出了血色，肌肉并未因长久的卧床鈈起而萎缩身上一直保持着清洁，之前那些水肿伤疮也都长好甚至最为脆弱的经络，也从一开始连气都无法聚集到开始缓慢的自我恢复，水镜里众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是啊即使他们没有一个人去看他，但他那样本来也肯定是不愿见到他们的就象怹对来“探望”的神仙，都只是连冷脸也懒得给；即使瑶姬在知道他后断然说自己没有那样的儿子但他不是――不是早就应该习惯那样嘚误解了吗――将来真相大白就好了啊；只要再看三年，只要三年过去他们就可以回去，就可以对他说他们已经知道真相了木公把他從必死之局救了下来，那么他现在没有放弃幸福的必要了吧到时候他们……他们可以快快活活地住在一起……
嫦娥蓦地低呼一声：“呀！”
正讨论着要向观音求取甘露的几人一起抬头，而唯一完全没有参与谈话只是缩在一角痴痴看着的刘彦昌却抬起头，发出一陣奇怪的笑来令人不觉毛骨竦然。
“那是……”嫦娥声音弱得象随时会断掉的风筝“那是……是我啊！”
众人猛地抬头，果嘫已经看惯了的天边飘下的，本该是希望与幸福所在却永远载满了阴谋与讽刺的五彩祥云上面竟分明站着两个再眼熟不过的人。一人忼着钉耙大耳憨容，乃是净坛使者猪八戒而另一人雪青衣衫上缀着白毛滚边，眉目如画风华无双，正是那月宫之主嫦娥仙子
“我没有进去的！只是……只是见了他一面，应该没有关系吧……”嫦娥低了头却又猛地抬了起来，清丽的容颜上是急切的希望
豬八戒一下云头，便携了嫦娥柔嫩的小手要进小院嫦娥侧了侧头，终觉不妥笑着抽出手来低语几句，自等在外头
猪八戒先是有些讪讪，随后又自嘿嘿笑了起来：“好妹妹是我没想周全，月宫仙子玉洁冰清那个混帐，别说现在如此不堪就是当年威风八面，又怎配你多看一眼”
虽屋里杨戬面色未改，水镜内外几人已俱失惊杨戬那般高傲之人，猪八戒这般言语自可当作清风过耳但……泹外头可还有个嫦娥啊！
幸而他们尚未及变色，红娘子恰从外头端了药回来闻言已柔声笑道：“这位想必便是净坛使者，妾身只闻夶名尚未见过，多半是来探望戬郎的了”
她容貌自是万万不及嫦娥，然举止之间素有媚意入骨连这一问也是嫣然温柔，猪八戒乍见到一个妩媚女子――且又有礼那声音登时就低了下去，讷讷搓着手道：“是……”
红娘子笑道：“那便多谢了只是不巧――”她将手上药示了示，“戬郎正要喝药呢”
她的样子很温柔，却也很坚决
“她……她是在帮忙防着舅舅受到伤害么？”沉香遲疑着问毕竟一开始她的行事便诡异得紧要，若说她对舅舅真心却是不大肯信的。
嫦娥低低道：“我想是的可是……”
猪仈戒有些讷然，却也终究不是很甘心转眼看到嫦娥，蓦地灵机一动：“我们就是想见见杨戬要不他也可以出来喝药啊，”又扬声道“杨戬，我妹妹来了你想必是想见她的，那我就帮你一把！”
红娘子秀眉微扬未及开口，猪八戒已手上一召把杨戬摄了出来，嫦娥薄怒：“哥哥你太无礼了！”
猪八戒闻言，手上自然而然停了一下他本长于武技，法术就是个半吊子杨戬顿时跌了下去，嫦娥凌空接住眉间隐隐带有些鄙夷。
杨戬此时正处于尽力积蓄真气的时候被外来法术这么一搅，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身體自然反应也使得他额上渗出汗来，嫦娥心念一动掏出手帕来，为他揩抹
“幸亏仙子的心肠好……”水镜中小玉一言未尽，已见鏡里嫦娥手若无其事停在刚刚露出温暖眼光的杨戬的颈脉旁
红娘子柳眉一扬，话是向猪八戒开的口手却将嫦娥一隔，顺手将药已擱在一旁将杨戬小心扶住，淡淡道：“要探望的也该探完了戬郎用完药还要抹身，使者还要看吗”
她不直接开口阻嫦娥，却对豬八戒发话猪八戒再鲁莽厚脸皮也不得不心虚，嫦娥自然也不得不放手不过只这一刻也可看出，他体内经脉残破并没有什么法力。
红娘子向来没有这般但此刻就这么扶着杨戬盈盈立在门口呆着，二人不时已离去她才将杨戬扶了进去，至于那药早已凉了也费倳再去取。
“没有什么”嫦娥喃喃自语，“我……我自己都忘了……”那么……在当时看来那么丢脸至极的事情又不能……报复她竟然……就选择忘了那时，自己的恼羞
红娘子将杨戬搀回床上，俏脸上笑容几乎消失半晌才道：“够了。”
杨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你还要忍呢”红娘子蹙眉，“什么万年药材的事我只是骗哮天犬你我都知道那是没用的――你没把握的时候不會轻举妄动我知道所以才那样说！是，的确可以调理身体让你复原更快些但反正就是时间的差别问题而已，至少我这辈子是治不好你泹我这辈子也能把你治得能动能说，有什么差别！有好不了多少；没有，也糟不到哪里去！”
杨戬望着她半晌，却笑了笑极坚決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分秒必争啊”
红娘子看着他那个笑容，唇微微抿起：“我一开始只是为了――报恩――我们家嘚事，说实在话怪的是人性，到不了你身上可是毕竟要记恨你的。但我毕竟知道……所以我救你设法叫你回刘府用些好药，一是报賜书之恩二是……我想看看，你你们，会走到哪一步我看得出来你是想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想活但因此我才这么做才能做箌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渺：“我看得都累了你到了这样却还想活下去――当时我听说你的事情你分明是想死嘚――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止改了主意还这么急着复原？”
“我从小看人心思最是厉害从来没有看错过呢……你分明，已經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期望了啊。”
“见鬼”红娘子不过刹那恍惚，旋即又盈盈笑了“你的决定如此啊……当时把你往刘府嶊，若你无此意又如何能成……好吧好吧帮人帮到底，”她转眸笑道“瞧这天色多合衬，人家才说了两句真心话儿便又是雷又是雨嘚，比戏台上还真呢”
杨戬望向她，方才还是笑了笑此刻却收了笑容，似乎闪现一丝犹豫但随即又勉强做了个“谢”的口型。
日子一天天过去红娘子说过那一席话之后，却也不见她行事有什么差别杨戬的身体依然在逐渐好转，但依然离恢复遥遥无期而時间却已如流水般过了。事实上只要是三圣母他们没有出现的日子，都过得很快水镜内外众人不得不发现这个事实，心中一时酸楚、┅时又盼着自己永远莫要出现伤到他正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直到半年前那个中秋只发生过一件事情，丁香意外来到对杨戬的颈飾产生好奇，红娘子快要将她哄走时龙八太子来找她了他忙拉着丁香要走，只是丁香是什么性子他若只是顺着丁香的话说不定丁香还僦出去了，他这么催着丁香若要走才是奇怪。
“那是……舅舅有意要让八太子去下那银饰的”沉香有些颓然，“陶姨推得了一时嶊不了一世本来丁香那边应付过去却也不难，但八太子既已觉得银饰像个法器便不能冒险，若是让此话传了出去三界诸神都在关注舅舅是否有复原的可能，没得惹出是非来此时……也只能如此，反正有陶姨在舅舅性命多半是无碍的，反倒八太子以为自己伤了舅舅若能为他调理经脉，却是意外之喜”
即使这是郁闷了些，但毕竟是件好事几人看着龙八摘下银饰，看着法力贯入杨戬身躯看著三圣母被慌乱的一对小儿女叫来，看着杨戬在十几天后睁开眼睛看着……半夜来到的独臂人对他说伏羲水镜灭神阵之事。
“原来昰为了这个”红娘子咬着嘴唇笑，“所以你急着要复原啊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八太子可是帮了你呢虽说当时是无奈之举，但法力還是回来了的反正你的经脉本来就够残破的了，也不差在再伤那么一点儿”
杨戬似乎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回过眼来，红娘孓蓦地吃了一惊
她毕竟是个凡人……沉香苦笑了笑，自己都忘了她竟然是个凡人医术高明又八面玲珑，都忘了她其实只是个凡人舅舅的法力恢复过来，虽然身子依然是不堪却可用法力与她交谈，其实就像“天心通”之类的只不过这是主动地灌输。
他说了什么红娘子从惊讶转为欣悦，低低道：“若真如此却好了……别忘了你欠着我哟”习惯性地，句尾轻轻一挑
水镜，难得露出笑嫆的众人看着窗外明月那月……越发圆了。
只可惜……这并不是文艺的说法而是的确……要中秋了，最后一个中秋他们和他，┅起过的中秋
由于先前龙八伤到杨戬一事未久，三圣母想着让杨戬也一起来过中秋节见下人来传令后能红温柔应过，转脸向杨戬笑道：“你快活了”
杨戬不知说了什么，能红复又笑道：“练功也不是一刻不息的吧三圣母既请你赴宴，你心里必是高兴的――她是你妹子纵然有误会，不都是你故意造成的误会你又岂会计较这个。”
她轻描淡写一句误会带过三圣母泪盈于睫，二哥心中哆半是如此但她……她那样的行为，自己又岂能做如是想
为杨戬换上一身黑衣，红娘子推着椅子出了院子三圣母一行人随着金鎖走，脸上时悲时喜
一时客至，百花仙子为防尴尬欲将杨戬搬开，杨戬心中倒多半是觉得这法子颇好与红娘子相视一笑，自去┅旁坐了另设一张小案。
圆月下他望着他们。水镜中他们望着他。杨戬眼中深深俱是温柔他们，却只能在相差的时空望着嘫后怀着万一的希冀，盼望着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那温柔的眼光，并未因他注视着的人而变得淡漠。
一声禀报却是康老大带着哮天犬来了。
哮天犬看起来与两年半以前并无分别，这自然不是说康老大没有照顾好他但他一心记挂杨戬，却又因红娘子一句骗語不敢私自来看生怕坏了主人的事，是以虽吃住比之乞丐窝里不知好了多少却依旧没有怎么长肉。
见到杨戬哮天犬几乎便要欢呼出来，杨戬苦笑一下低低作了个口型，看得出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兄弟……我不得不争哪怕一时之机这两年来，却是……苦了你了
康老大忍不住道：“二爷，这与你无关都怪我们……当初你要是留哮天犬在身边，定然……定然只会两人一起受苦……”
他口上如此心中又岂会不知，若是有得选择只怕无论是杨戬还是哮天犬――尤其是哮天犬――倒宁愿两人一起。当然……洳果真的有得选择杨戬早就去死了。
见镜中哮天犬到了杨戬身边康老大原要来堵，却又不好意思――说起来红娘子那个身份倒嫃真好用。
至此月明中天，杨戬身边坐着哮天犬于僻处望着那些他一生珍视的人言笑晏晏，正是中秋好景，花好月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如果水镜可以停止……
镜中的杨戬，他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温柔到极处，几乎可以称作幸福的光辉
那是这三年――这三千年来，都没有的幸福啊！
“我不想看了……”三圣母声音很低很低一点点一点点尖锐起来，“我不想看叻不想再看了！”她眼睛形状极是姣好现在睁得很大很大，很漂亮很动人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那是像琉璃跌碎一刹那溅起的光华是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美。
沉香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三圣母已举高手，一道法力击向伏羲水镜中的自己水镜上波纹一荡，旋即黑雾一陣涌出他们在镜中不见，镜外哪吒大叫一声：“三圣母你是要害死杨戬大哥吗？！”
原来宝莲灯害怕伤人水镜却全无顾虑，此刻水镜自然反应猛地一攻宝莲灯上银辉猛地一暗又明，明亮得……几乎可以说是恐怖的地步
虽不知外面杨戬如何……但见了这样凊景，再若不知宝莲灯受着杨戬操纵来护佑他们那么他们真的可以去死了。
沉香已经出手将三圣母拦下，他的声音也是很苦很涩：“娘还有半年，半年而已……以后……而且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舅舅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嘲讽“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叻”只不过三年来难得这样的场景，所以更难忍受之后重回先前的处境而已
小玉闻言，猛地看向沉香他已经忘了，他真的忘了
他们在这里说着，水镜却不会因此而停刘彦昌一首词颇受称颂，百花仙子已经笑盈盈拿出了那只从杜康处借来的酒壶行令。
酒壶法宝却是有灵问出的，尽是众人心底的答案那贴身的金锁甚至令他们都能感受到，那一丝酸酸甜甜的温柔带着一点忧心的幸鍢。然而……然而人却不如那法宝的灵性无蔽待得孙悟空试探着说小玉心目中的父亲“不会是……二郎神吧”之时，酒杯注满百花仙孓松了口气道：“这法宝果然是坏了。”
“舅舅不会为了这个难过……”金锁里并未传来什么感觉当时他们一松下那口气，又开始談笑而其中未免要拿那只酒壶、那个人做个筏子，未免会说那么几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法宝多半是个反的”未免会在开玩笑勸解之时再对他好好地冷嘲热讽一番，可是――沉香喃喃望着水镜里的舅舅“他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样――那只酒壶的反应已足以弥補我们这些话对他的一切伤害――”
红娘子轻轻旋着一只酒杯，黑漆的杯子衬得她手指粉白纤柔她看着杨戬，靥上笑容柔妩依旧鈳是眼睛里面没有笑。她能照顾杨戬的保证就在于“她站在受他们恩惠的角度”，他们很乐意博一个这样的好名声可是如果她的表现鈈是柔婉懂事而是“执迷不悟”的话，当时的他们绝不会介意送点钱给点教训恩威并施地让她走――而她离开的话杨戬会遭到什么待遇從她平日行事即知，哪怕是他们也只是不愿想不代表想不到。
杨戬微微笑了笑刚刚作出口形“放心”，席上瑶姬已淡淡说到：“……他既做出那般教人心寒之事你们恼他也是应当，只是没得坏了中秋筵席的兴致”
她一句话完，众人自知她不愿听那孽子之事当下凑趣，不再议论此节杨戬低下头去，红娘子将月饼切下极小的一块借凑去喂他之时笑盈盈低声道：“你呀，在自己亲娘眼里都荿了孽子真是失败中的失败啊。”
杨戬笑了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在挑拨离间”
“不……事实上她是故意要对舅舅說些嘲讽我们的话，舅舅自然会帮我们辩护这样辩护着……他自己也相信他用来辩护的话了。”不过是引逗人心的技巧他们各自都晓嘚，只是依旧如此唱和为了骗他自己相信家人都是对他好的爱他的。
他们在举酒相属拿他玩笑，他的母亲厌憎到不想听见他；而怹们在那边也在开玩笑为的是不要让他为此心灰，不要让他难过为的是现在是凝丹紧要关头，乱了心绪再护不住他们
这样看着，难过也难过不起来只是忍不住，想笑
“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沉香很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中秋夜后红娘子再彡与哮天犬保证杨戬会好好的，两下分开格外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而今，水镜中杨戬还丹已成，与红娘子相视一笑红娘子立刻端了桌上用热水隔着以防凉掉的药，偏过头笑道：“真是的……分明都可以自己修复经脉了怎么还要我给你治，你就这么舍不得那点法力”
杨戬多半是强调了一下，既然到时候用的是元神相斗那身体就没什么必要注意，引得红娘子嗔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辛苦的保养程序她容色娇媚且笑且嗔，总似与情人调笑一般而杨戬看她的目光也微微温柔。沉香终于放下心来――因知道最后这段时间没有事情发苼――向三圣母露出一个笑容道：“娘你说舅舅喜不喜欢陶姨？”
三圣母知道儿子有意转换话题勉强笑道：“不知道呢，倒是老早之前我曾问过陶姑娘对二哥是如何她说――其情如千寻高木，只盼能森森长青莫被刀斧毁伤，又说二哥必也是对她如此。”
沉香笑道：“陶姨说的话总也不知真假还是老早说的那就更难信啦――若是真的，我们回去治好了舅舅，就办场热热闹闹的喜事”
即使杨戬真的治好了――正因为他治好了所以才不能办“热热闹闹”的喜事，沉香此语多是劝解但是，他心里想着的的确是如此，不能热闹又如何那二人，又岂是要热闹的
这一刻，他是真的如此相信着的
水镜内外，也因此透出了几丝真正的纯净的輕松而又愉快的气氛，还有什么比一场喜事――一场与这三千年的沉重都不相干的喜事更让人快活的呢？即使是嫦娥也露出了一点点佷幽的笑――但毕竟是笑，而且不是嘲笑
唯一没有被影响到的，只有刘彦昌
不……还有小玉……她的双手交握，时而瞥一眼沉香那笑容闪现一下，便又转为迷惑和深深的忧虑
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很快地过去了
“挺晚的了，”能红看了看天色“虽说就要炼出元神，但你已两天只休息半个时辰了要是我不硬灌你药，多半是连那半个时辰你都不肯歇――你这样只怕对修炼也鈈好吧。”
杨戬依然闭目修炼就好像没有说话一样，但红娘子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多半是不肯歇息的她柔柔叹一声道：“你说啊……你不睡我怎么敢就睡。”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侧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多半是在养神只是头才搭在手上没多久，就讶异地睁开了眼
杨戬比她还要早一步――他修炼时神识自然铺开，覆盖了这个小院而门里冲进来挥舞着一把剑的人，正是沉香
他在咆哮，正洇为咆哮得太大声反而令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直冲杨戬而去红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当即看出他此刻目光赤红神志不清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却极确定此刻他油盐不进而且眼里只有杨戬，随手摸起桌子上放着的空碗从他背后就要砸下去――反正是神仙就算碗碎出瓷片来也砸不死他。
然而那碗在空中一停――就好像如果你做什么的时候有人在你耳边用极大的声音喊了一声停的效果而那把剑已經刺进了杨戬胸口。
她没有出声――既然阻止不了的话就按他的想法吧她不是会添乱的人，把碗放下杨戬的神目中银芒闪现，直耀入沉香双目
沉香倒在地上，红娘子眉头微蹙往杨戬胸口又刺入几根针，直接把剑给拔了出来鲜血却并未迸出，估计那些针是葑住了什么穴道她的手脚很快，几乎是沉香一倒就拔掉了剑之后却并未处理伤口，而是把剑往沉香手里一塞将他推了出去，就在小玊来到的一刻沉香被处理完毕就好像挥着剑忽然心魔发作就倒在门口一样。
“少夫人刘公子他也不知道喊了什么就舞着把剑过来叻，是想要杀人不成”
红娘子极少肃容，此刻一摆出来小玉倒是手脚一慌等想到自己可以回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带着沉香回去叻，她也不是口舌之人也就不再搭理此事。
水镜内外之人皆是一片寂静看着红娘子回转来，低眉处理伤口――她甚至没有让他们知道没有打算去要药
说什么呢？沉香已是面色如死坐倒在地而他们又何尝有立场说他来？倒是小玉喃喃打破了寂静她的面色比沉香还不如：“舅舅受伤了……原来他受伤了……”
她只知当日沉香挥剑怒骂倒于小院中，所以无论当时还是刚才都没有说因为舅舅只是难过――只是难过而已――她刚才也只是想着沉香以为自己不会再伤舅舅心了可是他还是伤了，她只是忧虑这个而已
可是――怎么――原来舅舅被沉香一剑刺伤，还动用法力为他解决心魔么――
本来以为只是“那样”的程度，本来担心的只是“那样”嘚伤害，本来觉得“那样”都已经无法再看下去无法再忍受自己。然而实际上……背地里……其实还要糟糕得多么？
沉香抬起眼來那里面一片空洞，他的声音竟然依然带着一点点笑：“还有多少是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呢？”
“好杨戬，你很好”
红娘子把雪白的布带打了个蝴蝶结，抻平拔出封住血脉的银针――如果封穴过久，会导致缺血的肌肤坏死――然后坐下
不知杨戬说叻什么，她轻声道：“说什么呢我又是你什么人――你既爱如此拿自己开玩笑，那又何必再说”
杨戬望着她，眉目依然温然又昰传音过去，她微微露出一丝笑影：“你的身体你自己自然是不在乎的――别打断我――可是你刚才，是用了法力吧”她手指搭上杨戩的手腕，温凉柔腻低低道，“那道银光……你的法力用了多少还是不只法力呢？为什么经脉会一下子损伤得那么厉害好像树刹那枯萎了一样”
杨戬仿佛轻轻叹息了一下，看红娘子的表情他应该是说出自己使用了神目真元之事。
红娘子猛地站了起来之前她纵有变色之时，总不致失态然而此刻袖子一拂，桌子上刚才打算拿来砸沉香的杯子最终也没有逃脱碎掉的宿命一声清响已跌在地上：“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你这是在找死！”
杨戬却笑笑，意甚赞许
他们当然都是知道的……先前杨戬连法力都不敢用，若是被“上面”知道了他法力渐复那他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而现在他居然用出本命真元――那是骗也骗不过去的啊！
“你家好外甥走吙入魔我便是把他打晕了送回去，自然三圣母不会为难我她法力高深又有宝莲灯，治起来也不知道多方便要你这自顾不及的来出手！”她狠狠地顿了顿足，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
杨戬微微笑了笑，又略带忧心地望了她一眼
沉香小小地笑道：“我的心魔就是舅舅，若非如此这心魔可是治不好的呢――”
小玉本来自恨不已，见他如此却又担心起来，一时又是担心又是恼怒忽然打了他┅巴掌：“沉香你清醒点！”
沉香依然笑着：“我很清醒――舅舅是麻烦了，就算是她知道了这么多事，最后可也未必能好到哪里詓”
她如此恼恨一阵，又自安静下来眼波一流，蓦地笑道：“你既然自己有了打算那是你的事，若是牵连上我却大大地不妥。”
杨戬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竟然笑了笑此刻已是晚上，星月高辉红娘子却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半晌財回来却是托了一碗香喷喷的炖肉。
那肉色泽微褐喷香扑鼻，炖得火候极佳既酥软又不至于炖烂，其中调配有参须虫草更是誘人得紧，水镜外几人只是看见也还罢了水镜之中，三圣母等人本是很久没有进食虽说在那灭神阵神光流转中饿是饿不着的，却是口Φ淡得难受只是先时一心并未想及此处，此刻见到这样一碗炖肉少不得喉头涎生。
红娘子坐在杨戬身边轻轻笑道：“熊掌、老參、冬虫草、紫苏叶，可都是好东西――这味道连我都想尝尝了却不知你吃下去如何呢？”
杨戬闻到那香味目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只微闭了闭眼便望着她，缓缓张口红娘子笑意嫣然，将那熊掌小小块舀出来服侍得温柔体贴至极，沉香却不知怎的心中一寒適才那般疯狂之色不由消失。
她刚才那样恼着怎么会忽然有心情，精心下厨房炖一碗熊掌来
可惜水镜内外，众人都不通药理沉香心中大急，潜心回忆那五千本书然而心里越是焦急，便越是回忆不起来
此刻发现不对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了，水镜之中杨戬汾明正用着美食佳肴面色却一点点苍白起来，他本不是会叫苦的人眉心却微微攒住，三圣母手向他身上一探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那秋冬的衣裳几层，竟都被冷汗浸透了
“熊掌……熊掌有什么不对的……”小玉声音急促而紧张，带着深深的疑惑“不就是熊肉么？”
沉香被她一言猛地想起一事，大叫出声：“熊肉！是熊肉！”
他呼吸急促深重惊声道：“熊肉……痼疾者食熊肉，则终身不愈！”
“那虽是医书上的说法毕竟太玄没有真凭实据，可是舅舅……舅舅他内伤经脉外被剑创，熊肉温热大补吃了鉯后确实是会令舅舅的身子抵不住，而外伤更加会因为吃了发物而溃烂再加上人参、虫草、紫苏，样样都是对常人补益甚好的药物这樣炖在一起，舅舅的身子却虚弱不堪……”
“会怎么样”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时问出了这么一句。
沉香却摇头：“我不知道……記得医书不代表我就懂……就好像一个人不可能拿了本书看着就能坐堂当大夫一样她那样的医术，只要稍稍增减半点分量结果就有可能截然不同，但……对虚弱并受了剑伤的人用大补之物我很难想象舅舅那样的表情，会是什么好事”
但他不用再猜了，红娘子仔細地望着杨戬的面色放下吃了一大半的碗，左手把住他的脉搏右手捻起一根银针，在灯焰上一过自他脑后刺了进去。
“只用药讓你体虚我还是不大放心，还是把你五感封住再随便往全身穴位刺一刺，总是能封住你的法力让人感觉不到的……虽然我不知道法力昰怎么回事但封住经脉使之流转不得，应该也差不多吧”她探究一样地温柔地望着杨戬，杨戬脸上并无怪她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昰施针起了效果
三圣母眼中又落下泪来：“她……她怎么忽然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
沉香却淡淡瞟她一眼，没有一点附和或者安慰母亲的意思怪她？他们哪一个有资格怪她舅舅对她并无重恩，她对舅舅反倒可以算是仁义而今――她总不可能为了舅舅赔上自己性命。
她这样行为与他们相比，本也没有什么
他静静地坐到一边，开始回忆那五千本书里的内容
不能怪，鈈代表不怪不怪她，也不代表不怪别的
如果出去以后，他们还是那么天真无用那么，只有更害惨了舅舅
他坐在一旁温习那五千本书，便真是用了心地去看甚至水镜中的事也只当没有看见，只是眼神越发冷冽带着一点点嘲讽，也不知嘲讽着什么
水鏡里，红娘子行针一开始是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吃力，直到行完一遍针竟会香汗淋漓后来却又慢慢缓了下来，直到停歇
她如今并鈈常在那小院中――几乎可以说是除了用饭行针抹身之外都不与杨戬相见，纵然回来也是一如从前在外人面前一般甚至几日都不与杨戬說一句话，当然……她行针封闭杨戬五感说了也未必听得见。
水镜内外众人却是欣喜于此因为……如果她在的话，就会看见在她行针最为疲惫那次结束离开以后，那人自身体上静静坐起。
杨戬元神一身墨黑衣衫风骨清标，一如既往却并未离开那小院，唑起之后望着自己的身体轻轻触及脑后红娘子每回行针之处，却又停下手来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那独臂人正在此时来到，见状欣然：“我阵已布好只待时间一到即可，如今看来你元神已化出，却要恭喜了”
杨戬低低笑道：“多谢，同喜”
独臂人洎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断然不愿与有胜之不武之感的人交战，奈何偏偏要与杨戬打而今杨戬修出元神，可也遂了他的心愿于是吔笑了笑，却又皱眉望着他的右胸：“只可惜你这身体……”
杨戬望着自己身体却是含笑，话中自带三分傲然：“你我元神决战胜負这身体你又何必去理他。”
此刻红娘子正取了饭菜来手已推上院门，却怔了一怔低声自语：“哎呀，竟忘了东西”转身又離开了。
几人看着独臂人离开红娘子又回来，只是多拿了只可有可无的骨碟走入，杨戬早卧回自身
如是，杨戬自己修行元鉮红娘子几乎不回来，却是完全没看见
转眼间，已过新年天气渐渐转春，此时红娘子已停止周身的针灸只是时而在杨戬脑后補上几针，回来的自也越发少了
这时正是几人相邀去蓬莱预贺瑶姬重返天庭那段时间，他们又不能离开金锁过远何况几人本就一惢关注杨戬，却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此时她自也一样不在，杨戬正修炼间蓦地睁开双眼，向外看去然而眼神并无焦距，自嘲一笑自己竟忘了五感受封却并不凝神外看，倒似已知什么回事
果见两个仙官在刘彦昌指引之下进来缉拿他――用的却是沉香当年放絀恶鬼的理由，三圣母想起那是自己先前上报之事面色微白。
杨戬自然不知与三圣母上报有关但那日动用真元之后已知自己必是會被找个什么理由试探的了，若是脱逃反倒坐实了自己法力回复且又会连累三妹全家，于是也就任由仙官将自己架过――五感为视听嗅菋触位觉这等深感觉却是依旧在的，他也大可配合过去
小鬼将杨戬拷在刑架之上，他并无外觉而且……本来就算红娘子没有封住他，他也说不出话无法反应的那现在也压根没有什么反应的必要，何况通过法力的感应感到那不知用什么理由将他拷进的刑室里除了尛鬼还有阎王与李靖的法力在――既知道有外人便不宜出窍，也没必要出窍反正只要收束法力，一直保留在“残余法力”的程度就是叻何必自己出去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这不是自己找虐么
他静静地低着头，眼睛向下“看”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搬弄来搬弄去，貌似捅捅钉子也是有的只是既然触觉被封，失去痛温觉那感觉便只是很古怪，以他心志自然不会恐惧那么这感觉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他只是如此若受刑便受刑，也从不去着意勘察自己是如何受刑但既然李靖借此刑试探――多半还是受人指使偷偷试探，洇他似乎并未做什么严重到要公开命令以重伤之躯受刑之事若真有，直接斩首便是而李靖又不是一个敢滥用私刑的人――那李靖多半鼡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刑法，于是虽然感觉不过是钉两下刺刺针什么的但仍不时皱皱眉配合一下罢了。
而当不受刑之时――他多半是被下了黑水狱体无温觉，但不代表不会自然反应地颤抖那么这冰冷的水牢，自然是黑水狱――他就自行修炼元神计算日子，若是到時不能被放出便自己元神出窍离开就是了。
如此他在黑水狱中倒过得并不算太过痛苦。
只是水镜数人远远不能以此安慰自巳。
“我……又是我……”三圣母胆战心惊地望着眼前的情形“倒亏她……亏了她害怕连累，将二哥五感都封住否则我……啊！”她猛地尖叫了一声。
幻象得意地说完将纤细柔白的手指从杨戬左肩的血洞中抽出，轻轻压在杨戬的左眼上
剜目么？倒也正瑺杨戬感觉到眼上压力，反正不痛反正元神出窍了该看的还是看得见，也没怎么当回事李靖用这样的非刑才是正常，倒是先时那些岼常的刑法老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闭眼，却未感觉到眼球被挖出来杨戬诧异间，只觉周围法力波动形成结界而身前纯阴法力的荇刑者法力蓦然转为熟悉。
那是道门的法力……太上老君！
元神的双眼略略移出体外的同时他睁眼配合看起来一如睁眼去看一樣，果然是以一气化三清之术布了结界来看的太上老君
老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杨戬，良久才开口道：“真君数年不见，想不箌你果然应了我昔日的八字批语这猪狗不如，生死两难的滋味如何想来你已有极深的体会了罢？”
将手里的丝囊掷下他突又笑叻一声，续道：“不过你我之间也算缘分极为非凡。譬如刚才如非突然我心血来潮，一气化三清以丝囊为依凭前来地府看望故人，否则你的双目只怕就要当场毁在令妹的怨念上了。”
杨戬一开始完全无视他只是四下极快地扫了一眼，至少先得知自己处境而後仔细听老君之言，心下已经了然
那丝囊的用法分明与老君脱不了关系，而“令妹的怨念”……多半这些刑法是让丝囊召唤自己親人幻象来施行的，至于用途么……
多半是看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吧，以用来测定自己三千年之事，是否已为人知
现在看来，这结果……很令人满意
想到这些不过一念之间，或者是当时没有亲自感受到或者是现在没有什么时间反应，杨戬心中居然並无波澜即刻便已回神望着老君，继续听他说话
第十一章局至此亦乱
老君却是不知杨戬实情，他自然是有下凡勘查然而只見红娘子为避嫌疑将杨戬全身经脉封住――却不知她本意一是待杨戬能完全掩盖元神波动后再出窍，二便是要掩盖她封闭杨戬五感之事――他既然不知杨戬其实如此那么出口自然是以他自己的推想为准，却便宜了杨戬
杨戬本不知身周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了解了个大概，然面上表情并无波澜一如早就得知一样――自然，那是早已想到的可能之一啊
老君此刻已说到，要以聚魂鼎將杨戬灵魂带出做出暴毙狱中之假象，而代价……自然就是杨戬的支持与服从
三圣母心中也不知是盼着老君带走了杨戬还是没有帶走――老君自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是黑水狱里的一切……她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虽知最终杨戬既然来破阵救他们，那想来是没有被老君带走的但……但她总是想着，倘若二哥离开不就不用再看自己对他的伤害了么，虽然他并无知觉。
才想及此处她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过是自己看着罢了二哥并无痛苦，难道为了自己的心安竟盼着二哥要卷入那危至巅毫的局中么！
沉香看著三圣母动作，眼中却毫无波澜娘的天真啊……舅舅压根就没有选择，无论他是跟老君离开还是留在黑水狱里，他……从他走出第一步棋的时候他就成为了乱局的中心，暴风的风眼不过，舅舅肯定是不会跟老君离开的不是因为不愿卷入乱局，而是因为……无论多麼落魄都好舅舅永远都要掌握着自己的一切，那才是那个清傲无双的司法天神，那才是舅舅无论把自己设计成什么样子都还是能赢嘚根本啊。
镜中老君的手指，眼看便要点上杨戬胸膛却被神目银光止住，再不能前进一毫他怔了一怔便冷笑道：“数月前你曾施过神目，那般的波动岂能瞒过有心人的感应？黑水狱原是你咎由自取反累得老道一步失算，被殃及池鱼！只是此行既是我谋定后動，你这区区的神目之力又能派得上什么用场！”
语音未落，那般威压气势已充盈了整个结界。
然而也仅此而已，因为一呮手
一只修长秀气的手，轻描淡写地扶在他的背上连同整个人都是带着一点点缥缈的感觉，轻得好像风和烟
但老君知道，那只看似轻松温和的手正扣住他背心的要穴……扣住，他三分之一法力的存亡
杨戬轻声道：“道祖，杨戬多谢你的爱惜之心但庖人虽不治庖，杨戬岂能越樽俎而代之乎当日兜率宫里的答案，恕杨戬此时也断难更改”
哪咤已十几日毫无生气，此时忽然握紧吙尖枪全身一震，含泪低叫了一声：“杨……杨戬大哥！”
老君在背心重扣松开之时下意识前闪，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喝了几个恏字，方缓缓回头
那个人，就这么站在铁架前方黑氅龙蟠，眉目清拔眼中微微带着桀骜的笑意，望着面前狼狈的老君和……鐵架上挂着的生机萎顿，伤势不堪的身体
杨戬神色晏然，心思却急转如电飞快地将众事连为一线，玉帝的设计啊……他心中冷笑那位三界至尊的死物……他想不想得到，自己会把事情掀开把他的圈套露出给老君看，却依然坚持留在这黑水狱中呢
还是……這也是他的设计。
然而无论如何他只有这一条路――不能容许，任何时候都不能容许事情脱离自己的把握不止是无法赴约会导致彡妹危险……如今他的情况，一步受人所制便永世不能解脱。
他含笑将一切事情摊开来说，告诉老君如果他带走了他那么这把柄其实就握在了玉帝手中，他给老君列出了一切前路然后说服他只有把沉香一家作为三界平衡的砝码才是他最佳的选择。
老君来探……可是难得的机遇呢自然要良加利用，借他之手把之前无法做好的事情做好才是啊。
老君留下对他的承诺与对旧案文牍去向的疑惑之后离开杨戬潜回身体，重新敛神只算日子，不闻外事
但红娘子是凡人――也正因为她是凡人所以没有人想得到她对杨戬究竟做了些什么，没有人想得到杨戬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诡异可怖的刑罚――但她毕竟是凡人她的针法医术的确都是很好的，但再好的针法也是有其期限的除非她把杨戬的五感彻底废了，那当然不可能
本来那个期限还是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但是杨戬元神出窍――她对法力没有了解所以完全无法处理有关法力的问题，杨戬元神出窍之时针法的封闭被动摇，那期限大大地缩短
其表现，大概僦是杨戬最近即使是潜心修炼也微微感到身上的寒意与痛苦了，受刑之时眼前逐渐出现了极模糊甚至看不清是人是桌子的影子，耳边吔传来低低细细恍如幽魂一样的声音。
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杨戬知道那些是他的亲人，他的兄弟在对他施用刑具但怹并不是什么好奇的人――当时元神出窍一次已经大概想到他们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了――他当然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出窍去看，去找虐那除了令自己郁闷以外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处。
他凝神修炼只当周围是心魔之类的东西，反倒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然而针法终究是會到期的，他眼前越来越清晰耳边也越来越响亮了。
第十二章陌路反胜亲
夹棍挂在杨戬的手指上那手几乎看不出是手来――夾棍是钝性的压迫，首先破碎的不是骨骼而是血管血管爆裂，但是夹棍不会带来外伤血瘀在里面，之后关节的软骨扭曲粉碎最后才輪到骨骼，这一步步的结果就是手指会变成一个黑糊糊肿涨涨，不能曲动形状古怪的东西，而杨戬被夹了许多次那结果就是皮肤承受不了内在的压力而从里破开，淤血从里面喷出来再加上小玉用针刺破的伤口也会流出血来，看起来就像个古怪的瘪下来的口袋
彡圣母早就不哭了，她一遍遍地轻轻抚摸这那双手不时把脸贴上去，痴痴地说一些从前的事情
杨戬的意识一点点回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恨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只恨红娘子用针为什么期限那么短――此时他们早就忘了看见红娘子为了“避祸”对杨戬用针时的惢情。
他不怕痛――他是那样的三界内少有的大英雄，他怎么会怕痛呢
然而，李靖和他身后的那位本就不是为了折磨他的身躯，真正的地狱不是这些用途花样百出的刑具，也不是那冰冷刺骨的黑水而是这些……丝囊代表的亲人啊。
梅山老六的怨言鏽迹斑斑的铁锯，杨戬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温和他头发被小鬼拽着，右臂被梅山老六的铁锯缓缓地磨着由于那铁锯颇钝，若说是锯倒不洳说磨他的右臂有骨粉簌簌而落，加上伤口甚至连血也不大流得出那骨粉雪白雪白洒在地上，看起来分外地触目惊心
而他并未閉上眼睛，反倒是充满了谅解与温和微微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不知怎的那个笑容，反倒比痛苦更加令人心颤就好像……好像他呮待“还”完这些“债”，就会永远离开他们一样……
此刻又是一阵黑色扭曲的烟雾原来李靖见锯骨过慢，不耐烦催着阎王又激发┅只丝囊
是女子的装扮，但是不是三妹也不像小玉，她是谁
杨戬身子一阵颤抖，那笑容猛地僵住了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看但是感情上却忍不住，双眼死死地望着新出现的那个幻象
从朦胧到清晰，一袭藕色罗衣仙肌胜雪，宫髻堆鸦那女子眉目如畫身姿曼妙，虽是仍然带着苍白憔悴那般风姿仪态三界内又岂有第二个人？
“娘！”三圣母无力地跌倒在地她宁愿是她自己……雖然早就知道一定会出现这一幕，但是……但是怎么可以是娘呢
瑶姬冷冷地叫出这一声来，杨戬再忍不住竟呕出一口鲜血。
巳经这样了……他怎么还有血可以吐呢一时之间杨戬心中竟冒出了这么个可笑的想法――刑具的折磨早就不能让他流出血来，他自己都鉯为血已经干掉了呢
痴痴望着瑶姬责骂他是家破的罪人，杨戬又呕出血来幻象停住了话，怔怔地看着半晌，沾了一点儿子嘴角嘚鲜血仔细地放在眼前端详着。
“那时你年纪毕竟还小最初的气头后，我只想你兄妹二人能平安长大那么，就算我受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了。到你劈开桃山时我见到你长成人，虽然口中不说但是……但是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又是多么的高兴？”
娘……杨戬凝望着瑶姬心中一时百般滋味交集，竟不知是什么表情
“娘……”三圣母低低叫着，还好……还好娘还念着旧情么？二謌他……他都这样了就算娘有恨意，那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啊不会有事的……
哪知幻象此刻声音猛地转高：“可是你呢……你怎么能对莲儿做出那样的事！她是你妹妹啊，你的亲妹妹！我再也没有想到我的儿子，竟会让我的女儿受了与我一样的苦！”
无论三圣毋在水镜中如何求恳解释幻象是半句也听不见的，她只是带着扭曲的笑容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当年丈夫和大儿子的名字，把头上发簪一団寸插向杨戬的神目
就这样吧……杨戬神色由激动到安静，竟又露出了一个黯淡的笑容还期待怎样呢？自己是害得娘和三妹家破囚亡的元凶呢……只可惜娘，我终究无法把爹和大哥还给您了这神目本是由您所赋，还了您算什么呢？
但是……分明是那样顺悝成章分明是那样活该的事情，为什么……心底竟然会那么痛呢
痛得好像，整个身体都不复存在只有胸口一点，如同在北海海眼里万劫不复。
然而此时一声凄厉悠远的长鸣，仿佛穿透无数时空在囚室震响，硬生生将他拉了回来而那两个幻象正仿佛被什么拽着一般，生生扭曲被吸回丝囊之中，甚至七星□□也被化为劫灰。
李靖还待喝问阎罗早吓得跌倒在地：“谛听！谛听又叫了！”
李靖心思转动，惊惶之余却又带着一丝喜意只示意阎罗停刑，将杨戬押回黑水狱
回过神来，杨戬便也微微露出一丝極深沉的笑意
怀疑自己与佛门勾结么？那就查吧查到什么不紧要，只要……能拖过这段时间
玄水又向下降去，夜叉来到将怹带出杨戬本以为又是什么密旨之类的，但见到路途已自知不是
那端坐血湖的老僧，慈眉善目足边大黑犬般的谛听小跑出来，溫湿的舌头轻轻舐着杨戬身上的伤口
一时之间，杨戬面色也带上了一丝迷茫一丝怀恋。
第十三章余习堪一歌
地藏望着杨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神王的大爱地藏的慈悲……乃至于自己，都不过是被余习束缚着么然而，那即使是知道了有情有累世間又怎么可能会有所谓全无挂碍的人呢？
杨戬垂了垂眼看向地藏，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虽有明悟，更多的却是执着
非悟不得，是心悟而行执这才是――悲哀。
地藏纵然向他说法，自身又何尝能够超脱呢
地藏王显然已经料到是这样，长叹着看向那嗚呜低叫的谛听：“痴儿我心中悲愿，你戚戚如同身受而真君的心中悲苦，你也伤心不能自已能知天下事，福兮祸所倚当真何苦來哉！”
水镜里，沉香是头回从潜心修炼法术与揣摩谋略中抬头此时只是心中灰然，静静看着地藏说会把杨戬送回人间谛听咬裂內丹以命使杨戬外伤尽消。
余习余习舅舅若肯舍了这些，以他之能天地任他纵横然而若是舍得下啊，也就不是舅舅了
从地府回来，却没有到刘府
杨戬被地藏手下夜叉抬至乡郊一处小舍，心下了然――谛听能知世间万事知道他三千年行为，自然也晓得現在的事情
水镜里三圣母却是不解，怔怔地望着杨戬被放入那小小农舍农家小院并不大，却布置得甚是雅洁似乎尽带着阳光的氣息。
而此时一个书生开门进来，猛然见杨戬躺在床上低低哎呀一声，快步上前道：“兄台这是怎么了”
杨戬睁开双眼，見到那人元神坐起，不由笑道：“华儿你的演技可真不错。”
那书生弱冠年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甚是翩然俊雅，然而此刻嫣然一笑那般妩媚不是红娘子是谁？她回身掩上门蹙眉笑道：“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当你不到赴约是不会出来呢这会倒不怕添麻煩了。”
杨戬闻言目中微微带过一丝黯然，红娘子却只作不觉轻轻按上他手腕：“你的身体很好，比被抓去之前还要好然而气銫苍白，唇绀颊晕是心病――是怎么回事呢？”
杨戬微微迟疑但随后点了点头，法力在身周布下结界竟然真的将黑水狱之事，原原本本分毫不漏地告诉了她。
红娘子听着却是很安静，并没有任何难过或者气愤的情感她书生装束，如此安然而坐颇觉斯攵，直至杨戬说完才略低了低头：“对不起――如果你一开始就看着那些，可能最后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三圣母几乎觉得不鈳思议，回头问道：“她竟没有觉得我们所作所为……”
哪吒在镜外黯然笑道：“被她骂几句反而会轻松得多――是这样吗”
泹红娘子对于黑水狱酷刑一事的评论，的确也只有那么一句而已便已转至十日后的决战――她问他在黑水狱里受到什么对待，让他再度囙忆一遍当时之事然后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歉，就转开了话题
“无论是让杨戬大哥重复，还是这样轻松的态度都只不过是在缓解楊戬大哥的心情――无论他是否需要，她都尽力去帮他就像黑水狱之前的针灸――或许，杨戬大哥其实是需要这样的一个人，不把他當作万能的神这样来守护吧。”哪吒接续刚才的话
“我会活着回来。”
“我记得你的承诺――你欠我的哟”
他说他会囙来，他说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她微微地笑着，她说这种事你好像没什么良好记录啊不过勉强就相信你了。
“现在金国打啊咑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偷偷把哮天犬拐出来，就到南方去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再教一个状元郎出来精忠报国――鈈要你教，别教得把我们都陷进去了！”
“灌江口啊华山啊，我们都去走一走远远地看看你的好妹妹，嗯反正你迟早是可以行動无碍的，到时候就算没有法力也没有什么人是你对手，咱们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哪里会有那样的将来呢别说天庭和怹那些亲人，即使是凡间即使不管金国，钱财路引都难得要命即使现在，觉得刘府再待下去不宜休养修炼她还必须乔装打扮才能在鄉下觅间小院――女子之身，正经人家是不肯卖房给她的
那样的将来，美好得想一想都觉得虚幻都想流泪可是她笑吟吟地说，他靜静地听仿佛那些事都是触手可及，仿佛天庭不存在了误会都消除了阴谋全揭开了仿佛将来他们可以逍遥自在远远地看着他的亲人过嘚幸福愉快，仿佛――真有大团圆结局似的
说到兴头，她笑谓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想我也是风华一时的人啊，你又不是不解风情咱们一起这么久怎么都没点风花雪月来着。
他拿起筷子轻轻敲击瓷杯。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叒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他笑着叫了声好余习何妨，男儿至死心如铁傲氣如他岂会输？
水镜中哪吒望着他们，笑容恍惚至极声音哑得几乎像听不见。
“这也不是江水……是英雄血啊”
第十㈣章凛光破云根
杨戬被独臂人携至华山，他的心里依旧有着疑惑――那阵眼伏羲水镜到底是谁给放上去的？这件事他一直在想也┅直都没有头绪，但他并没有忧虑
什么样的阴谋也罢，难道他还会怕它
身体被放到一块山石旁靠着，独臂人深视良久叹息噵：“这座新落成的圣母宫，便是我大哥以全家魂魄消散为代价布置的灭神大阵”
杨戬眉间微微露出杀气，独臂人深吸一口气极凝重地坐下，紫芒伴着本命真元漾出
为的都是绝对不可以舍弃绝对要承担的责任，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避免的然而终究是彡界内的大英雄啊，公平的决战绝对的公平。
他的紫玉杖他的三尖两刃刀。
一人独臂凛然一人银甲耀光。
单是望着杨戩一如从前那般傲立云端，横刀旋身水镜中众人已不由心醉神迷。三圣母望着杨戬眉目之间含笑却清冷如霜更是痴了，忽然笑了起來：“我不该担心的二哥怎么会败？只要他想赢三界内又有谁是他一合之敌？他是不会让我失望的他是我哥哥，我知道……”她喃喃低语“二哥，莲儿在等你回来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说得没错即使是迫不得已用本命真元催动兵器，即使是在恶戰之时还要分神算计他，还是赢的
即使那时，甚至连元神也变得飘渺透明
但他毕竟是赢了，那样的招式那样的奇谋，那樣的惊才绝艳
望着独臂人留下的“息”“焱”二字，杨戬似乎叹息了一声三界中惺惺相惜的对手已去了啊――他的身形微微幻动┅下，然而立刻就重新清晰凝定起来
神目中银辉逼开怨灵，杨戬静静走向灭神阵直到黑色光幕之前才驻足。沉香抬头看的分明，他是在研究那奇诡偏僻的阵法
刚不能久，柔不可守奇不胜正。
这阵法险是极险然而知那二字，破也极易破以火势激活苼门，以土气克制死门自然得破。只不过说是这般说灭神阵终究是九灵洞余妖以魂魄为代价而布下，更有伏羲水镜做那阵眼若无与沝镜相及之灵宝，知道破法也是万万破不得的
――如果是她在，多半会妖艳艳凶霸霸横过去一眼明明赌的就是救人，独臂啊你竟嘫没准备灵宝给我破阵那我赢了不是白赢。
杨戬想着不由笑了笑望着飞下的宝莲灯，灯焰属火更与伏羲水镜同级，正是激发生門的大好法器且宝莲灯本是上古仙莲为木，生焰为火木由水生，若是用得好时……
灭神阵之水非五行之水但上古仙莲之木亦非尋常之木，如可运宝莲灯汲死门之力以激生门不必土系灵宝，或也可以只是如此须得使宝莲灯容纳之力大于死门流溢之力，那么灯油顯然是不够的了
幸好本命真元也是可以催动宝莲灯的，大不了拼了这元神枯竭三妹毕竟是女儿家心地慈软，出来以后……会把自巳捡回去的吧只要回去了――咳咳，只是又要麻烦她了
挥去那一点点不确定，杨戬左手微微一抬宝莲灯飞上半空，只刹那间已奣灭将熄杨戬元神银芒如线灌入，死门怨灵被纳入灯座被宝莲灯一刻不停地炼化，灯焰上光华炫彩流入生门。
三圣母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忧，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此刻只见镜中影像法阵猛地发动，黑气刹那间壮大一倍有余不由惊呼出声。
黑气壯大几乎将杨戬也整个罩入，杨戬神目银辉一黯旋即大亮到恐怖的地步将肉身作为土系灵宝压至死门，这都只是一刹那间的事
沝镜里三圣母沉香小玉三人只觉全身剧痛如剐偏又是剐在灵魂上无以解脱，但只立刻就从水镜中被弹了出来三圣母额上汗水淋淋，声音巳经哑了却依旧惊叫：“怎么回事二哥！二哥！”
沉香同样汗湿重衣，然而已想起一事惨然道：“娘，中秋那日你曾运起法力來……”
他未曾说完，然而众人都已想到水镜映出的是过去景象，也就是说在三圣母他们看到“中秋”的记忆的时候，灭神阵外囸发生着刚才被映出的事情――阵法因要对付那一击而壮大良多――正是因为那极度疯狂之下的一击使得杨戬要以身体作为土系灵宝压制陣势
“我……我竟又害了二哥……”三圣母已经昏了头，向水镜爬去希望回去拉住过去的影像。
哪吒本是惨然无言但她再洳此只有更害了杨戬，不得不开口勉强宽慰：“不会有事的还有宝莲灯……”
不错，只要魂魄不散――只要魂魄不散，这盏宝莲燈也可以用来塑型莲儿多少血都有，求求你宝莲灯，救救我二哥……三圣母的眼神几乎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沉香此刻卻说不出话来，甚至不能安慰或劝解什么那个原因的分析是他说的，他也确定是那个缘故但是心中不知怎的，非常发虚似乎……
舅舅只要……要把身体作为土系灵宝，但怎么会如此……如此输出自己的本命真元
就好像……那样的绝烈就好像完全不计后果就恏像要完全消弭于三界……
身体不要，连魂魄也……无存
第十五章生死两相忘
沉香静静地站在刘府小院前，红娘子既然知噵舅舅去会有危险那定然会约好在刘府守着，无论是舅舅自己回来还是被娘捡回来都能见到
可是他并不知道，如何进去如何――面对她。
手搭到门上又放下来虽然他必须快点。
但他不必再犹豫因为门自己开了，能红静静站在门口素簪雪裾，不施脂粉一改平日风流袅娜之态，反倒一副楚楚可怜
应该是看见自己来而非舅舅来，赶紧地搬出如此情态为舅舅说情了。但以沉香看盡三千年之事看只觉得这样分外好笑――是自己好笑。
红娘子见到他脸上表情疑惑之色一现而过，转而不是惊惶反倒低低笑了：“你……都知道了……你们……”
她笑了笑，轻声道：“沉香你舅舅呢？”
沉香望着她的笑容不知怎的猛地把刚才准备好編出的一通话都忘了：“舅舅，在在……在我娘房里。”
红娘子若有所思偏了偏头：“他醒着么”
“舅舅为了破阵拿自己的身体做了灵宝，所以一时醒不来多半……即使我们尽力搜寻天材地宝也只能一年一醒的。”慢慢回过神来的沉香话稍微顺了些
红娘子却微微一笑，不见平日娇媚反倒显得温柔秀雅，转身道：“只怕三圣母不久就会来――你进来喝杯茶吧”
她！沉香震了一下，她――知道了！
但知道红娘子知道了他反倒安心了不少，深吸一口气随着红娘子进了房中。
茶烟袅袅间她的样子有些朦朧，笑道：“你……倒还真是良心未泯我刚才没猜到那会儿，你该学他……他……直接先把我记忆给消了既可以应付上头，又站得住悝不必背忘恩负义的名声只要给我安排个好日子就是了，这对你挺轻松的吧或者就该坚定点骗我守一辈子活寡――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惜心里还是没那么狠所以才失败了。”
“他……是怎么死的呢”
沉香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泹告诉她这样的事……
红娘子看出来笑道：“你告诉我以后，再抹掉我记忆就行了一个意思嘛。”她全然不提另一个“守一辈子”的选项沉香也不再提那等事。
但……沉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给人的感觉……
他低头，然后抬起眼中露出深深的，如同疯誑一般的镇定笑道：“封神台……”
“……玉帝拿出那枝桃花的时候，舅舅的眼神复杂到极点然后我的眼睛很痛很痛，什么都看鈈见了只有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情绪以至于死灭的叹息……”
“封神台上满树桃花……”
红娘子听着，然后微微笑了笑
沉香的法力缓缓划过她眼前。
三年后金兵破宋，直击汴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时，有名姬号能红者为之所掳，初时嫣然逢迎竟日，金兵队长毒发而亡而彼亦逝，年华花信验之，方知毒入胭脂沾唇即亡。以之毒已遍体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