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会踏步军训喊口号号,能和八旗军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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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仓央嘉措&&
辛波斯卡·在黄昏,我们点起灯
我并不责备春天&
它已再次出现&
我不会责怪,因为,年复一年&
它履行着职责&
我知道,我的忧伤&
并不能阻止新绿&
叶片只在风中&
看到什么东西让&
水边成丛的桤木沙沙作响&
这不会使我痛苦&
我获得了一个消息&
那湖泊的堤岸&
依然美丽,一如从前&&&
就像你活着的时候&
我并不怨恨&
这阳光令人炫目的海湾&
我甚至可以想象&
不是我们,而是两个别的人&
坐在倒下的柏桦树干上&
我尊重他们的权利:&
低语,大笑&
陷入幸福的沉默&
我甚至认定&
他们被爱绑在一起&
他伸出有力的臂膀&
将她搂在怀里&
也许是新孵出的小鸟&
在苇丛中窸窣作响&
我真诚地祝愿&
他们能够听见&
我并不要求&
浪花的变化&
它们时而迅疾,时而迟缓&
并不遵从我的命令&
我对湖边湖水的深度&
没有任何期许&
最初是碧绿&
随后成为蓝&
最后又变得幽暗&
只有一点我并不赞成&
让我回到这里&
生存的特权&
我比你活的更久,这已足够&
在远方苦苦地思念你&
简桢·一株行走的草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罩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来到广阔的草原上,被细微的声音吸引。&
那是自草原底层所发出的,牧草舒络筋骨的声音;也是被风吹袭时,草尖与游云相互拥舞的声音。那是人声交错的世界里听不到的微语,人的眼眸与耳识总是停伫在尘世的荣华上,遗忘了草原上有更深奥的交谈。我逐渐明了,其实人世的生灭故事早已蕴涵在大自然的荣枯里,默默地对人们展示这一切,预告生生不息,也提挈流水落花。人必须穷尽一生之精神才能彻悟,但对这草原上每一棵草而言,春萌秋萎,即具足一生。人没有理由夸示自己生命的长度,人不如一株草,无所求地萌发,无所怨侮地凋萎,吮吸一抹草该吮吸的水分与阳光,占一株草该占的土地,尽它该尽的责任,而后化泥,成全明年春天将萌生的草芽。众草皆如此,才有草原。&
我不断追寻,哪里能让我更沉稳,哪里可以教我更流畅;在熙扰的世间,却不断失望。才知道我所企盼的,众山众水早巳时时对我招引,只是我眼拙了。山的沉稳,成就了水的流畅,水的宽宏大量,哺育了平野人家、草原牛羊。如果田舍旁的稻花曾经纾解我的心,不仅是勤奋的庄稼人让它们如此,更是平野与流水让它们如此。如果,深山里的松涛曾经安慰我,那是山的胸襟让它如此。如果桃花的开落曾经换来我的咏叹,我必须感恩,是山、水、花、鸟共同完成的伦理,替我解去身上的捆绳。我不曾看到一座单独的山,山的族群合力镇住大地;也不曾看到一条孤单的河,水的千手千足皆要求会合。不曾有过不调萎的桃花,它们恪守生灭的理则,让四季与土地完成故事。荣,是本分的;枯,也是本分。&
在我眼前的草原,无疑的也是天地伦常的一部分。吸引我的这一幅和谐,乃是天无心的苍茫着,山无心的盘坐着,草原无心的拂动着,牛羊无心的啮食着,而我无心的观照着。此时的我,既是山里的一块岩,也是天上游动的云;是草的半茎,也是牛羊身上的汗毛。&
人不能自外于山水。当我再次启程,我是一株行走的草,替仍旧耽溺在红尘里的我,招魂。
傅国涌·民国教育的花开花落
&&2012年1月在哈尔滨讲&
教育是什么?在今天一般中国人眼中,其实&教育&只被理解成一个字:只有&教&,没有&育&。&育&是什么?我们可以联想到孕育、哺育、养育&&,都跟生命有关。如果我们把这个&育&当成&教育&的重心,就可以想到&教育&从来都不是一个结果,&教育&是一个过程,是一个生命展开的过程,就像一棵树,从一粒种子到参天大树,这是一个过程,而不仅仅是结果。如果你只看到结果,那不是教育。所以,当我们理解&教育&这个词的时候,只把重心放在前面那个字,那就是注重结果的教育;而事实上,教育是一个开放的过程,它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它永远面朝未来,不会结束。&
刚才,张文质先生说到一句话,让我很感动。他说,生命化教育课题追求的不是成功。太美好了,在这个时代,要是有一个人能够立定心志说出这句话&&他做一件事,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一个过程。我觉得,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成功。&成功&这个词在中国已经被异化了,成为&摇头丸&,每个人心目中的成功其实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特别喜欢这个&慢&字,&慢&是一个过程,&慢&是对过程的肯定,&慢&是一种开放的姿态,&慢&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
我对教育的理解仅仅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理解上,我是研究历史的,我所懂的仅是历史,但我关心中国的今天,也关心中国的未来。所有正处于当下的中国人都知道,我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转型当中,这次转型将以什么方式展开,从最根本的意义上说,是与教育有关的。一个国家的教育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个国家的文明就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或者说,普通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中学、小学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这个国家就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
19世纪,德国打败法国,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德意志民族的崛起,在小学老师的讲台上就决定了。&一百多年后,当中国的学者来到德国的一个边缘小镇,看到十九世纪的德国教学挂图:世界地图。一个德国小学生就知道万里长城是什么样的,就知道世界七大洲,知道基本的科学常识。他们还看到了当时保存下来的完整的化学、物理、生物实验室。看到这些之后,我们就知道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
我在关注民国历史的时候,刚开始主要关注大学,只有大学才能决定一个民族的文明高度,所以我们把过多的目光集中在北大、清华、西南联大这些顶尖的大学,我们会特别向往、羡慕那些学术大师们,向往那个时代学术自由的空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越会发现,比大学更重要的是中学,比中学更重要的是小学。我想起一百年前蔡元培当中华民国教育总长的时候,和教育次长范源濂的争论。范源濂说,小学最重要,如果没有好的小学,就不会有好的中学;没有好的中学,就没有好的大学。而蔡元培的意见正好相反,他说没有好的大学,中学的师资从哪里来?没有好的中学,小学的师资从哪里来?因此要先办好大学。这也许可以看成是一个循环的问题,但是今天回过头来看,&小学比大学更重要&,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接受大学教育,而所有的人几乎都要接受小学教育。所以,我说了一句话:小学课本,尤其是小学语文课本,代表着一个民族文明的底线。这句话曾经被媒体广泛引用。为什么说是&底线&?如果说,我们的文明高度是由最顶尖的知识分子决定的,那么在底线的意义上,一个民族整体的文明水准则是由所有的中国人决定的。所有的中国人受到一个什么样的小学教育,这个民族基本上就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中国社科院前副院长李慎之先生,他是1923年生人,在民国受的教育,他印象最深的不是大学,而是小学和初中,其中印象最深的课,不是数学,不是语文,而是公民课。他说当时读的那套书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复兴公民教科书》,他推算那个时代和他读过同一套教科书的人大概有几百万&&那个时候的教育还没有普及。所以,他就有一个感想:这些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受小学、中学教育的人,到了五十年代初,也就是建国初期的时候,正好是社会的主力,而那个时候社会风气相对较好,如果说还做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话,大致已经接近了。有些人认为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好,是政治原因,是改朝换代造成的的,但是李慎之说是教育造成的,因为这些人&&社会的主力人口小时候受过公民教育。&
那么再回想,从孔夫子以来的教育实际上是比较单一的经典教育,这种经典教育只是提供了一个维度的教育。我不说这种教育不好,它也有它的优越性,它也包含了人类教育中的重要环节&&人文教育:四书五经,经典阅读,加上诗词歌赋,每个人从小就受到伦理的、审美的熏陶,但是几千年走下来,到了清朝1905年,废除科举制的那一年,2000年来的中国只是在原地踏步,一直只有这种单一化的经典教育或者说人文教育模式,已经跟不上世界的脚步了。当时整个世界的教育,正是我们今天普遍接受的欧美教育,这套教育是从希腊发源出来的,它的核心是&科学教育&,但也不排斥以文史哲为核心的人文教育,同时又加上了公民教育。所以,我理解的现代教育实际上是三大板块,人文教育、科学教育和公民教育。&
在我们当代的教育当中,其实只剩下了单一的科学教育,既没有我们古老的&&有2000年传统的人文教育,也没有&&曾在民国有过几十年历史的&&公民教育。我们只有从西方传过来,又根据自己意识形态需要改造过的科学教育,所以我们常会觉得我们的教育在追求&快&,为什么?因为&科学&是讲究效率的,人文教育是&慢&的,是讲生命的。人文教育单一化,不好,所以我们要把科学教育引进来,但是当我们把教育带上单一的科学教育轨道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发现,这样的教育也是大有问题的。&
这就回到我们教育的核心:什么是教育?教育的最终价值是什么?这些问题我也想过很多年,但至今没有想得特别明白。我粗浅的理解是,我们的教育,提供的是&常人&教育、&常态&教育,而不是&天才&教育、&非常态&教育。学校只担负一个使命,培养普通人;不担负培养&天才&、&超人&的责任。学校并不担负培养弗洛依德、爱因斯坦的责任&&不是为培养科学天才,也不是培养文学家、艺术家而存在的,贝多芬、莫扎特是学校能教出来的吗?他们本身就是天赋异能,天才不是靠学校教育提供的,他在任何环境下都可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脱颖而出&&当然,学校会给他提供一些契机。爱因斯坦也需要读大学,但他一直到大学毕业,他的物理学成绩都并不特别出色,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几百年来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学校只担负一个责任,就是让一个普通人成为在精神上健全的人,成为文明社会的正常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学校教育就是应该以人为本的,而且应该以普通人为本的,尤其是基础教育。中小学教育,根本不需要设定一个目标,需要教出多少出类拔萃的人。学校教育,其实提供的是一条中间线的教育,它不是按照智商最高的人的标准设立的,而是按照普通人的智商设立的,所以,学校教育中,快乐是一个重要的元素,它应该成为学生&&同时更加重要的是&&成为老师快乐的过程。今天,恰恰相反,老师不快乐,学生更不快乐。这是一个方面。&
第二,过去对教育的主体有很多的分歧,但是我思来想去,其实老师和学生都是主体。如果老师不快乐,这个教育过程的展开就会带上很多阴影。所以,我想到一个词:尊严。如果一个时代的老师,尤其是基础教育的老师,在社会上的地位不是较高的,不能受到社会的尊重,他的生命的尊严不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满足,我们的教育基本上就失败了。何为师道尊严?就是老师在这个社会受到普遍尊重的那种尊严,如果连这个都没有,这个时代的教育&&哪怕它出了很多高分的学生&&也是失败的。&
很多时候,那些衡量指标都是不可量化的。现在来理解民国的教育,我们知道那个时候有战乱,有动荡,但是它的教育是相对成功的,因为那个时代教师得到了尊重,学校得到了尊重。那个时代的学校,大部分&&我们不能说全部&&都是由教育家来办的,而不是由行政人员来办的。那个时候,北大校长这个位置和教育部长之间可以是来来回回的,蒋梦麟当过教育部长,也多次当过北大校长,但他不认为当了部长,再当校长有什么不好。蔡元培也当过教育总长,然后再去当北大校长。他们并不觉得校长和部长之间有巨大的落差,反而觉得北大校长这个位置可能更体面,北大校长,在他们心目中不是一个行政职务,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教育家所担负的岗位。&
我想到几个人。张伯苓,大家都知道他是南开大学的校长,但我更愿意说他是南开中学的校长。事实上,张伯苓办得最成功的学校可能还不是天津的南开学校,而是抗战烽火中的重庆南开中学。林砺儒,他是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校长,后来做了北京师范大学的校长,1949年以后做了教育部的副部长。我倒觉得他不应该去做副部长,他最适合的岗位是做校长,而不是部长。经亨颐,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长,创办过春晖中学。还有赵君达、高凤山、周厚枢&&后面这几个人现在都不大有名了,已经被人们给忘了,但是在他们学生的眼中曾经都是耀眼的明星,曾经是太阳,正是在他们手里,天津耀华中学、北京汇文中学、扬州中学,这些学校都是当时中国最好的中学。这样的人,在民国的时候,每个地方都有一批,正是他们大大小小的教育家办出了一批很有魅力、很有影响的中小学。所以,我说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很大程度是由中小学所决定,而这些教育家就是这些学校后面的灵魂人物,他们不仅是掌舵的人,没有他们,学校就没有灵魂。&
我在看民国教育的史料时,特别想到几点。第一,那个时代,教育的每一个阶段都是自成体系、自成脉络的,具有独立的价值和地位,小学就是小学,中学就是中学。一个人可以以终身做小学老师来作为他的理想追求,把自己的角色尽最大可能的扮演得尽善尽美;一个人也可以把中学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来追求,而不仅仅作为一个职业来看待。整个国家、整个社会也是如此看的。&
但在今天我们可以看到,中小学在现有的教育体系中,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不知道诸位是否同意,可能有不同的看法。今天教育体系的设置是按照升学的体制来的&&小学是为了升初中而存在的,初中是为了升高中而存在的,高中是为了升大学而存在的。所以,中学、小学并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它只是这个&升学&流水线上的环节。决定一个老师,决定一个校长,决定一所学校的(地位)是看你为更高一级的学校输送了多少高分的学生。这是唯一的一个指标,你自己的学校办得好不好都不要紧的。&
民国时代也有&高考&,或者是一所大学单独招生,或者是联合招生,但并不影响小学、初中、高中都自成体系。如果教育的每个阶段的独立性不解决,每个人都会累死在这条&跑道&上。你不就在那里跑嘛,从小学一直到跑到高中,而且你都是为别人在跑,而不是为自己,因为所有的目标都特别的确定,每个老师和学生都为此而着急。这样,就把教育过程中的乐趣,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都消解掉了。要还原教育本身,其实就是在接受教育或获得教育的过程中,获得最美好的东西,获得精神上的最大快乐,而不是在那里&跑步&,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说&慢&,&慢&就是享受这个过程。&
我想起一个故事。在苏州工业园区,那里有一家美籍华人开的企业。这个企业的食堂门口有一片草坪,要进入这个食堂,必须要绕一圈才可以。但是,员工都不愿意,他们就在草坪当中走出一条路,一条最短、最快的路。其实,这是人的天性,要走捷径嘛。这个老板有点与众不同,他后来琢磨出一个办法,他在草坪中间种了一棵树,恰好挡住了那个捷径。然后他告诉员工,在我这个公司,倡导不走捷径,用一棵树作为标志。他倡导的正是一种&慢&的观念。在一个人人都求快、走捷径的时代,求慢就是一种理想。&
我们今天看民国教育,会有很多看点。刚才讲的就是其中的一个看点:教育的独立性。另一个就是,它是人的教育,它把人当人。有一个在台湾影响非常大的知识分子,叫殷海光,是金岳霖的弟子。我到台湾参观殷海光的故居,走进去看到的第一条他手写的格言,当时印象特别深。由于他是研究逻辑学、伦理学的,因此就更加关注基本性的问题,他说:&自由的伦理基础是把人当人&。我想把这句话借过来说:教育的哲学基础是什么?把人当人。&
&把人当人&,不是说我们现在不把人当人,而是说我们现在更多的是把人当成工具。事实上,我们现在的教育设计更多的是把人工具化,因为学校要求学生在考试中胜出,要他成为考试的机器,整个设计的目的是为了考试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教他成为一个人而存在的。这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当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去的时候,你要扭转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去拼,拼到最后大家都筋疲力尽了。华东师大心理学系在2006年做了一项调查,调查了1300多人,竟然有70%以上的人把考上大学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在前面奔跑的过程中,实在太累了,筋疲力尽了,好不容易跑到这个点,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所以,这里都成了他的目的地了。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我前面说,教育是一个开放的过程,它永远没有终极的目标,它永远朝向未来,它只是一个过程,它没有结果,没有终点。&
文质先生有本书,叫《教育的十字路口》,其实中国的文明、文化也在十字路口。我们一方面在享受着人类高科技所带来的一切最先进的东西,另一方面,我们发现自己正越来越往下走。我就想到另一问题:教育从产生之日起&&西方的(古)希腊时代,我国的诸子百家、孔夫子时代,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提升人类。&
今天处在转型期的中国,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很多事情都是按照本能设计的,但教育是与本能为敌的,教育是要提升人,而不是按人的本能来行事,不是按本能来思考,要把人变成一个有能力驾驭自己本能、超越自己本能的高级族类。什么是文明?文明就是有高于本能的东西。如果什么都按照本能去做,动物也有本能,甚至有比人类强过百倍的本能。所以,人类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有能力超越自己的本能,而最重要的途径就是教育,通过教育提升人,通过教育让人超越本能,实现自我。但是现在你到街上一看,满大街的广告,或其他的东西都是把人放回本能的状态,它们都是迎合人的需要产生的,而不是让你高于自己的本能。与人的本能相对应的,无非是衣、食、住、行、性这五个,整个社会的一切仿佛都是围绕着这些而产生的。所以,广告、各种娱乐节目,它们不是向上提升人,而是向下沉沦,这是社会的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一直以来,我们的教育都是与这样的本能化趋向为敌的,是为了抗衡人类向下拽的趋势而存在的,否则,要教育干嘛?如果只是要迎合本能的需要,你根本不需要读书,不需要进学校。所以,孔夫子以来的教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人类一代一代积累的最好的文明成果告诉你,让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提升自己,让我们更加靠近文明,但今天看来,我们未必是在往这个方向在走。&
也有一些人在说,怀念民国是不是一种病?有人问我怀念民国是不是一种怀旧?每一次我都断然否定了,我说,怀念民国不是怀旧,而是一种寻找。经济学喜欢讲一个词,叫&路径依赖&,教育也要讲&路径依赖&。今天的教育,可能更多的强调外面的资源、横向的资源,而往往会忽略本土的资源、纵向的资源,那就是往前追溯。往前追溯我们有两大传统,一是孔夫子以来的人文教育,二是晚清以来的新式教育传统,我们只有这两个传统。从路径依赖来说,往往只有本土资源更有可以转化成一种动力,成为一种内在的力量;外在的资源,我们在借鉴的时候,不容易转化成自己内在的生命力量。当我们回望民国的时候,是要寻找一种可以依赖的资源,一种可以依赖的本土资源,因为从晚清到民国的半个世纪当中,我们的前人立下了一些规范,创造了一些可以让我们今天重新接上的传统。&
有一个企业家叫卢作孚,他是民生公司总经理,曾经是中国的船王。但他说自己是一个教育家更多于实业家。他曾经办过学校,做过民众通俗教育馆馆长,更重要的是他在重庆一个叫北碚的地方搞乡村建设,把教育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当地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当别人问他,你做得这么好,有什么奥秘时,他指了指墙上刷的标语:&忠实的做事,诚恳的对人&。这十个字很简单,也很朴实,但是恰恰包含了教育的真谛,忠实、诚恳,人的教育。在那个时代很多中学、小学的校训中,我们都会看见这两个字,一个是&诚&,一个是&实&,我们这个时代可能最缺的也正是这两个字,而浮躁的、华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我对那个时代的教育总结出几组关键词:&
知识、方法、视野&
兴趣、健康、能力&
个性、气质、精神&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太多的意义,没有太大的价值,但是当我们对这些词重新进行解读之后,教育其实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美好的过程。&
北大有一个经济学教授厉以宁,每次在给新生上第一堂课时他都会问一个问题:你到北大来是要学什么?很多人说,我是来学知识的,他说不对;也有人说是来学方法的,他也说不对。没有学生能答对,他就说:你是来开阔视野的。教育首先给学生提供的是一个文明的视野,让他看到世界有多大,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他看到古往今来人类走过了一条怎么样的道路,让他打开视野,认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才是首要的目标,然后才是知识和方法。&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说:在谷歌时代,什么样的学问似乎都变得不太重要了。为什么?因为没有必要嘛,你在谷歌上一搜索关键词,一大串的东西全出来了&&你记那么多干嘛?那就叫现成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你要有一个&判断&。我觉得他说的&判断&这个词非常好,重要的不是知识,而是你有能力对这些知识作出判断,因为网上的东西不一定都对的,有很多都是错误的,你具备辨别真伪的能力,那才是属于你的真本事。由此,我想到的是,今天我们缺的不是知识,因为知识获得的途径真是太多太多了&&过去,我们说一个人要是不经过学校教育,就是&睁眼瞎&,但在现在,获得知识的途径已经非常丰富了,&获取&已经不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困难的是,你自己怎么去看待这些知识,怎么去判断这些知识,并形成你自己独立的看法。&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来判断我们教育的功能,就能看到它的局限在哪里。等一会儿我会讲到,当教育把老师和学生在时间、空间上占得太满,都占满之后,留下给他们装备自己、真正提升自己的余地就没有了。&
《圣经》中说,耶稣来到世上要干什么?干三件事:被掳的得释放;瞎眼的得看见;被压制的得自由。我把这三句话用在教育上,怎么解释呢?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本来都是不了解的&&所以,古希腊有句名言:认识你自己!教育所说的把人当成人,首先也是让人认识自己: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认识你自己,就是让&被掳的得释放&。&瞎眼的得看见&就是我刚才讲的,让你看见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被压制的得自由&,指的是你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你就会获得精神上的自由,你就会觉得,自己是活得是有自信的,是有尊严的。&
我觉得在这一问题上,民国时代的学校基本上都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性。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让老师和学生自己去想这个问题,自己去读书,自己去玩想玩的项目。学校里有很多不同的社团,有很多让学生去从事文化或其他活动的空间,所以下面我想说的关键词是:兴趣、健康、能力。&
如果一所学校能在教育的过程中让学生发现自己兴趣之所在,真正让他们知道兴趣在哪里,也让老师有机会把自己的兴趣转化成动力,这样的教育才有可能变得丰富、健康,也才能把一个人的能力挖掘出来&&因为每个人的潜能都是不同的,也就是上帝所赋予给每个人的恩赐是不同的。每一个人恩赐的方向一定都不相同,我看到在某些领域做出重大成就的人后来回忆自己的中小学时,不约而同的讲到,自己在中学或小学时代,在某个阶段遇到某个老师,这个老师激发出他某个方面的潜能,然后他在那个阶段就奠定了今后发展的方向。中科院院士施雅风是中国冰川学的开创者,他的启蒙是在初中完成的,他当时就决定要考大学的地理学专业,后来考取了浙大。中国最著名的植物学家之一吴征镒,还在扬州中学读中学就发现自己的天分在这一方面,后来就不断在这个方面追求。科学史家、《爱因斯坦文集》编译者许良英,之所以后来会去研究爱因斯坦,也起源于少年时代的一个偶然机会,他读到爱因斯坦的一本书《我的世界观》,一心想成为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学家。这样的例子非常多。我深感,在学校阶段,如果有充分的机会,让学生发现自己的兴趣、能力在哪一个方向,并且能健康的发扬光大,这就是真教育。&
我喜欢讲两个只读过小学的人,一个成了作曲家,一个成了出版家。一个叫周大风,在浙江读的小学,学生时代偏爱音乐,天分得到发掘,初中失学,踏上社会,最后成了作曲家、音乐教育家。一个叫范用,三联书店的总编辑,他只上过镇江的穆源小学,他非常怀念这所小学,甚至为她写过一本书,我还没有看过第二个人为一所母校&&小学&&去写一本书的。他的小学给他留下这么深的印象,以致可以写成一本回忆录,他在书中回忆了整个小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方方面面。小学毕业,抗日战争爆发,1938年他到出版社做学徒。如果要讲知识的话,他根本比不上同时代的其他人,因为别人还要继续受教育啊,而他没有机会了,但是我觉得他在小学中得到的东西已足够奠定他今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出版人。他特别讲到的是,他在小学里做志愿者,做义工&&为学校管理图书馆。当时,这件工作是学生们轮流去做的,而他是小组长,并做得很好。他把图书馆的书基本上都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套书,叫《小学生文库》,里面什么门类的书都有,还有大量的杂志,他都浏览过。这是他小学时代完成的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他在学校里办了好几个不同的壁报,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写写画画抄抄的东西,这就奠定他后来成为出版家的基础。他还参加学校组织的剧团,到街头去演出过,宣传抗日。这些在小学时代做的事情,就成为他今后很多发展的奠基石。&
大家都很熟悉的金庸,香港《明报》的创始人,当然也是武侠小说的一代大家。但是他人生的根基不是由大学决定的,而是更多的取决于小学和中学。他在小学时代遇到一个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叫陈未冬,那个老师发现他的作文特别好,五年级时,班级创办了一个班刊叫做《喔喔啼》。这本《喔喔啼》,老师就让他做主编,还推荐他的一篇作文在当时杭州的一家报纸发表。中学时代,他就自己给报纸投稿,并发表了三篇作文,这三篇作文我都在档案管里找出来了,已经写得非常好了。如果我们将他后来的武侠小说和他中小学时的作文联系到一起,也许我们会蓦然发现,每个人的人生在他的少年时代都已经奠定了。少年时代的那条线索是直接抛向你的未来的,这是一条神秘的线索。&
我在和年轻人说&读书&这件事的时候,常常会想到这样一番话:你说读这本书有什么用,尤其是这本书考试不考的,读了干什么?你读那本书,也不考的,有什么用?是的,没有用。但是,也许在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三、四十年后,你少年时代读过的某一本书、某一篇文章,会在你的脑子中跳出来。或者,在你做某一件事的时候,它会突然跳出来,那是什么?那就是一条神秘的线索。这条神秘的线索就像天罗地网一样埋在你生命的深处,待某一天它就会被拎出来。这条线索就是你的人生,就是你的精神世界。&
如果没有你早年的阅读,当你在以后的人生中想要做某一件事的时候,你没有线索可以被拎,因为你的生命中没有布下像天罗地网一样的线索。那些线索在当时布下的时候,是无用的,它不是有意的。我们今天所讲的教育,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过于追求&有用&,也太过追求&有意&、&刻意&。我们把这些看得太重了&&而对&无用&非常排斥,对&无意&、&不经意&看得很轻。等到未来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拎起来的线索,因为你的生命中本来就没有埋下什么伏笔。&
我经常想到,人成年以后,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不是课堂里面学的东西的竞争,不是作业里、考试里那些东西的竞争,因为这些东西大家都差不多。人与人的真正竞争是在不一样的地方展开的,我看的书你没看过,那我就跟你不一样,最多的竞争是在原先&无用&的地方、&无意&的地方。&
如果我们观察每一个时代在不同领域有造就的人,你从表面怎么都看不懂他。我喜欢用阅读这个角度去观察,八九不离十就能看懂很多人。比如,我认识一些在各自领域有重要建树的老先生,比如著名律师张思之,他为什么成为律师界的泰山北斗?你可以说他专业好,他有道义勇气,都对,但是你这样说等于什么都没有解释。法律学得好的人有,辩护辩得好的人也有,有勇气的人也不仅是他。我破译他的精神密码,之所以区别于同时代甚至比他晚一辈的律师,最大的不同在于他身上有一些别人不具备的东西&&我用一个词概括叫:人文性。专业性、公共性别人同样有,人文性别人可能也有,但绝没有他这么强烈。他是1927年出生的人,六七年前,我在编《过去的中学》时,请他写一篇回忆的文章。他的回忆让我大为惊讶,他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一堂课,他回忆在抗战中的重庆读高中,有一位高中老师姓傅,本是东北大学的教授,因为战争的缘故流亡到那里做了中学老师。他记得那是一堂讲李清照词《声声慢》的课,老师仅就其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叠词就讲了一节课!少年的他没有想到汉语竟然有这样打动人心的力量,竟然有这样的穿透力,这堂高一时代的课直到八十他还记得,并将留在他心中一辈子。他的专业和古典文学没有关系,但是2005年夏天我去北京看他,他在一家酒店的大堂等我,当时带了一本书在看,我一看桌子上的封面,就突然明白了他一生区别于其他同行的奥秘&&那本书是《元曲选》。我明白了高中那堂课给了他一辈子,给的不是专业,而是精神的滋养,他一辈子都能在这里面得到滋润。所以,他一方面可以站在法庭上辩论,另一方面他在辩词中一辈子都在追求汉语的美感。你可以说一个律师与元曲、宋词有什么关系,但是,正是这些才是留在他生命里一辈子的东西。&
我特别赞成文质先生搞的跨年诗歌朗诵会,因为在一个人的成长阶段,这种美育的东西,才更容易成为他生命内在的东西,从中可能转化出一生的资源。其实,教育说穿了就是要把人当人,但是把人当人是需要资源的,这不是一句空话。你不知道李白,不知道曹雪芹,不知道屈原、杜甫,不知道鲁迅、胡适,你就没有办法让自己在文化上变成一个中国人&&你只能是物质上的中国人。就像我们到了美国,我们就不能成为一个美国人,因为我们不是在惠特曼的诗歌、海明威的小说哺育下成长的,我们要进入他的文化,进不去啊。有些华人在美国生活几十年,交往的圈子基本上还是华人,因为他跟人家是两个文化系统。我曾经想,一个人在这个时代生活,他在精神上需要两个证件,一个是中国文化的身份证&&这是指你身上中国文化的元素,另一个就是全球普世文化的护照,你要知道自希腊文明以来整个文明的脉络。你有了这两个证件才可以说基本上是一个现代人,大致上可以跟这个时代构成一个对应的关系。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你虽然活着这个时代,但实际上和这个时代是很远的,你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一个很小的世界。&
从这些方面来看,我觉得民国的教育是成功的。一个时代不能因为它是乱世,就说它是失败的。诸子百家不是产生在秦始皇大一统的中国,而是产生在春秋时代。民国,是中国的乱世,但是在教育上走出了一条真正融合中西的道路,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本土化,让我们在这块土地上不仅享受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最优秀的文化,同时能享受来自全球的最优质的那些资源,这就是民国时代曾经做到的。&
最后一组关键词是:个性、气质、精神。&
这些词,我们看上去都是虚词,全是虚词,是这个时代所反对的词,是这个时代不喜欢的词,但恰恰是这些词才是&把人当人&的根基。人区别于其他人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如果在这些方面没有展开,在教育中没有能塑造人的个性,也不能让人的气质得到展现,更不能培养他们健全的精神,那种教育基本上就是失败的。&
今天,我们小学阶段的教育是有可能做得更好的,中学可能难度更大。毕竟小学还是能给小学生做一些&无用的&事情&&无用的事情,恰恰是最有用的;那些有用的,恰恰是没有的。在这方面我有一些个人的体验。我觉得,当我成人以后,在学生时代所学过的东西,基本上都用不着,可以说90%都没有用上。但是自小学时代以来,我读的那些课外书基本上都有用。这个&有用&不是说直接拿来的那个&用&,而是它总在你写某一本书,或某一篇文章的时候,那条神秘的线索会被激活,几十年前的东西,就被扯出来了,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东西。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也难用一种物质的、可以量化的方式去表达,就好像《圣经》里的一句话:&你必点燃我的灯。&&
今年有本书,大陆出的是删节版,没有香港的全版精彩,书名叫《燃灯者》,是讲北京大学周辅成先生的。&你必点燃我的灯&,教育就是要点燃学生那盏灯。你做了几十年的教师,哪怕有一个学生的灯被你点燃,你也是可以骄傲的,何况,你有可能点燃更多人的灯。从这个意义上说,教育者其实就是&燃灯者&,点燃那盏灯的人,你的伟大的工作就是擦亮火柴,因为讲台下面那些眼睛就是那些还没有被点亮的灯。&
诚如爱因斯坦所说,用专业知识教育人是不够的,专业教育可以让人成为有用的机器,但是不能成为和谐、发展的人
桑格格·莫负春光
很多年前的春末,我是班上最贪玩的一个小孩。春末的时候,意味着我在更加玩命地玩,面对暖和的太阳,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用擀面杖摊成最大面积去承接。
我有一个同学,她叫刘仁华。正如这个端庄严谨的名字一样,她是一个好学生,时时刻刻都在学习、上进。她有很粗很黑的发辫,被一丝不苟地用了十几颗黑色的钢夹子贴着头皮紧紧地夹好。她什么都玩得好,得到我由衷的喜爱,也许从这可以看出我这个贪玩的差生对自己也有上进的要求吧。
我缠着她:刘仁华,我们去塔子山公园弄烧烤嘛!我藏了两截香肠!她娴雅地叹了口气:哎呀,不得行,我要做化学卷子。我继续缠着她:你硬是喔,你做未必我就不做了嗦?走嘛,去塔子山公园弄烧烤嘛!她文静地摇头:嗯,我妈喊我在家把衣服都洗了。我跳起来坐在她的课桌上:我去你家帮你洗,我们两个人几哈就洗完了,然后我们就去塔子山公园弄烧烤!她用水汪汪的单眼皮眼睛看着我:哎呀,真的不行&&最后,我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看,现在是春天,难得太阳这么好,不要辜负春光啊!她是这样回答的:不怕,春天过去之后就是夏天,天天都是这么好的太阳,莫得事!
显然,我们俩对&辜负春光&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她的阐释是,抓紧时光学习,是一个正解;而我,是尽情地玩耍,是一个不得人心的歪理。
她最终没有和我去塔子山公园弄烧烤。我孤独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遥远的塔子山公园,在公园院墙下面,搭了个火堆,把两截香肠烧来吃了。我在品尝香肠的时候,一贯好得吓人的胃口突然觉得有点异样:啊,这是春天!看啊,小蜜蜂在采蜜!
我用塑料袋装好了半截香肠,第二天带给了刘仁华。她笑眯眯地责备我:好脏喔,你还要吃,啧啧!不过,她在用纸巾仔细擦过了香肠之后,也吃了下去。然后,我小声地对她说:把化学卷子拿给我抄一哈。
她小心把嘴角擦干净,说:瓜娃儿,我光给你抄有屁用,来,我给你讲一下。然后,她在校园的七里香蓬蓬下,展开字迹娟秀的卷子,洁白的纸迎着春末夏初的阳光,闪花了我的眼。
张曼菱:从迷茫中找到方向
同学们,感谢你们来听讲座。今天天气 好,又是周末,我想很多同学应该是外出 了。&
本来准备讲一些西南联大的故事,谈一下 大学生活应该如何度过,怎样使自己成为 有用之才等等。我去年九月在三联书店出 的一本书《西南联大行思录》,里面全都 是西南联大人的口述历史,基本上是小故 事。很有趣,你们可以自己找来看看。&
然而,看见你们坐在这里,眼睛里带着迷 茫,像来听一堂课那样地沉默着和认真 着。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不想讲那些故 事啦,因为西南联大的故事离你们实在是 太远了。&
我说的远,不是时代和时间的远,而是人 与人之间的远。&
你们坐在这里,号称是北大学子,然而, 你们离当年的北大学子,西南联大有一种 精神源头的隔和远。所以,这些故事解决 不了你们的实际问题。西南联大的学生, 他们穿越战火,悲歌向前,读书救国。他 们是民族精神和自我觉醒的一代精英。而 你们,虽然头顶名校桂冠,你们只是&被 动成长&和&成功压抑&的产物。&
我今天如果讲故事,对我很容易,可以煌 煌万言,因为我已经写出了几本书,还做 了纪录片。而听故事,对你们也不难。你 们都是考试冠军,否则进不了北大。你们 会把这些故事当作&知识&与历史一样,转 眼就背得烂熟。&
然而那又能怎么样?&
你们又多了一种死的知识,如此而已。然 后你们知道我是西南联大方面的专家。如 此而已。&
你们是我的师弟师妹,我们有血浓于水的 一脉相承的校园情。我们,不该是一只大 木桶和一只小木桶的关系。就是说,我把 我的知识倒一些给你;而是我要关心你们 的成长,你们也想从我这儿明白一些迷茫 的问题。&
我们之间是生命的呼吸和延续,校园精神 的传递的关系。&
此来北大,我的初衷是要打动你们,打动 你们的思想。而不是又增加一点你们的积 累,你们的&知识包袱&。&
所以我决定不讲故事啦,我要讲一点我的 思想。这些思想并不系统,但是鲜活,现 实,能够触动你们,能够触动社会。&
我从来认为,那些完整的系统的理论之 类,是最没有用处的,有用的只是细节, 具体的环节。这在哲学上是有一派的。用 几个观点,来传播我给你们讲的思想,我 不管它能不能形成&系统理论&,我相信它 能进入你们的灵魂。因为它是没有人对你 们讲过的。&
一、 压抑的胜利:&
你们坐在这里,你们考入了北大,但我并 不认为,你们就是天之骄子,就是精英。 说实话,我认为,你们能够考入北大的那 种因素,那个分数,其实并不是那么光 荣,那么有力量,那么有积极意义的。&
相反,它是一种消极的标志。&
并不是你们真的比你们的同学优越,聪 明,用功,有天才,有前途,你们才坐在 这里。&
而是你们比你们的同学更能够接受压抑, 配合压抑,与压抑你们的学校和家庭,老 师和家长配合,服从,压抑了你们青春的 个性,是这种对压抑的服从,是你们通过 了考试机器,使你们得了高分,进了北 大。&
我称之为&压抑的胜利&。你们赢了吗?&
不,赢的是你们的老师和家长,而你们是 这场博弈的牺牲品。&
你们这些高分的宠儿,比起你们那些没有 考上北大的同学,你们少了反抗,少了天 真,少了活泼,少了游戏,少了恋爱,少 了美丽,少了俏皮,少了青春,少了分数 外的许多最宝贵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恰恰是能够使你们的人生可能 幸福和成功的要素。可是为了高分,你们 都把它付出了,都把它牺牲了,你们屈从 于老师和家长的苛刻要求,拼命压抑自 己,才得到了这个结果,考上大学,并且 是北大。&
那些没有考上北大的同学,也许他们更多 地保留了自己,保留了选择,保留了活力 与美丽,他们的人生会可能比你们更加成 功和幸福。因为他们保留了更多的对自己 和对生活的热情,更多的个性。&
我观察到,情商较高的孩子反抗这种压抑 最多,而情商其实决定人的成功人生。&
这就是为什么在北大这类的名校里近年来 会发生所谓精英学生自杀的事件。这就是 考上北大之路成了自我毁灭之路的原因。&
因为你们会把这种压抑当作是成功的必 要,当作是人生正面的经验,误以为就这 样被动地学习,生活,加大对自己的压 抑,就可以完成一个成功的人生。这是一 个太大的谬误。&
这种对人生和事业理解和开始的谬误,必 须停止!你们必须重新评估自己考上北大 这件事情,必须重新总结自己为什么能上 北大这个消极的经验。我们国家的教育制 度正在改变中。你们曾经搭上的那班考试 车高分车,也在发生变化,在发生一种宽 容的合理的具有多种选择性的变化。你们 是过去消极考试的产物,如果不能够迅速 地调整自己,调动生命的真正活力,那么 一条路走下去,你们死定了!&
有个叫坎贝尔的人说过:&最坏的生活, 是没有选择的生活。&你们正是从那样的 生活中走过来的。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曾 对我说过:西南联大的学生,不是一个模 子出来的。每个人都像一粒种子一样,而 教育是配合这个学生的个性来实施的。可 你们却是被压成了&一个模子出来的&,你 们的样子不是你们所选择的。对于你们而 言,选择太有限,可能是选择一个发夹, 一件名牌衣服这样的无价值无意义的选择 罢了。&
更多的时候,你们不敢说&不&,更不敢 说&我要&。所以,你们成了一批只能在小 事情上撒娇,而却在大方向上完全服从的 孩子。这就是今天中国家庭教育和大学教 育的大失败。古人说:&入门须正,立意 要高。&我的师兄钱理群说:当今中国教 育的败绩始于中、小学。这是看到你们的 根子不正啊。你们是被种歪了的一代。&
你们必须猛省,立即进行自我纠正。&
你们没有真正自我的阅读,你们不知道天 下与历史,你们知道的只是媒体和网络上 的浮浅信息。你们没有个性,因为你们一 生没有选择和经历过真正的历险。&
李政道中学毕业后,就遇上日本入侵。他 一个人可以跋山涉水,从沦陷区来到云 南,寻找他心目中的恩师,他一生学业的 引路人。他曾经遭遇翻车,受伤,住院, 然后他成功到达昆明。他在一个叫岗头村 的昆明郊区,敲开了一间农家的房门。他 未来的恩师吴大猷正在里面照料着自己生 病的妻子。&
李政道泰然经过了吴大猷的一道道物理题 目,一次次地让吴大猷感到惊讶,最后震 动和狂喜,第二天吴老师到西南联大的物 理系就说:&各位,我发现了一个物理奇 才。&&
从此李政道受到吴老师和西南联大诸位名 师的精心培养。&
这样的道路,你们能走吗?&
李政道正是在你们这样的年龄。无数的西 南联大学子在战火中都进行了自我选择, 他们选择了脱离沦陷区,为国读书,他们 吃尽辛苦,长途跋涉,到达昆明去念书。&
自我选择,经历艰辛危险去完成这个选 择。&
你们能做到吗?&
二、被遗弃的校园&
刚才有个男生提问说:&你对当今的教育 改革如何看?&我的看法是:现在的教育 很坏,步步都是对你们的陷阱与剥夺,没 有爱,没有责任。让你们错过自己的童 年,再错过青春成长期,成为一些不知所 措的人。&
你们终于进入大学,有一种放松感。父母 远离,中学的管理不再罩着你们了。你们 可以有很多的选择。正像是一群关在笼子 里很久的小鸟,现在放到一个院子里,也 有罩,不过大些。最可怕的是,对于你们 这些初入学的新生,有军训,可是没有人 文温情的关怀,更谈不上呵护。没有人来 约束你们,更没有人来爱你们,为你们负 责。&
我有一个侄子一个外甥都这样走过来的。 他们奋力拼搏,进入名校,可是一进去就 迷茫了。我去过那种所谓的大学城,那是 对你们的遗弃。简直就是大学的犯罪。在 遥远的郊区,除了小卖部什么都没有,老 师都不在那儿。一群刚入学的孩子们在那 里,简直是集中营。&
他们夜里吼歌可以到零点,吃薯条吃到嗓 子哑。因为孤寂他们只能玩电脑。这时 候,有很多同学成了电脑迷,甚至因为上 网而耽误学业,而被开除。这是中国式教 育的又一个失败衔接。&
所幸的是,我家的那两个后代现在发展很 好,他们经历青春的觉醒,进行了自我选 择与奋争,走上了一条自己能够把握生命 的道路。但回忆起在大学里虚度的那些迷 茫时光,他们都很痛惜。&
现在你们成年了,你们必须醒悟:&全靠 自己救自己&。这种可怕的&大学城&,现 在还在继续。没有人气,没有校园氛围, 没有导师,没有高班同学,甚至没有街道 和居民。&
这种现象国家还不来管,我认为是在糟蹋 和迫害学子。我有位师兄郝斌,是北大的 前领导,他说过:&这是对孩子和家长的 犯罪。对这些热心向上进入大学的新生, 完全是一种欺骗和不负责。&&
校园的辅导与关怀,引导学生建立积极向 上温暖的小环境,这对于初离开家庭的学 子至关重要。你们本来被呵护得无微不 至,突然就被扔进了荒地。大学城就是荒 地。而即使是在老校园,也与荒地没什么 差异。在云南发生过一起恶性的学生杀人 案,因为贫富悬殊与歧视,刺伤了一个底 层学子的自尊心,没有人发现,没有人来 恢复,没有人来调整,直到这名叫马加爵 的学生杀了数名同学。而原因全是由于小 事。&
杀人者与被杀者都是当前这种非人性校园 的牺牲品。同学们处于一种无助状态。他 们甚至可以相互构成威胁。我曾经在中科 院作过讲座。一看就知道,那群高分的孩 子们其实是很久没有人跟他们谈什么了, 谈心,谈感触,听他们的问题。他们在一 种多么孤寂和闭塞的心理状态中成长。&
那天也是一开始就讲西南联大故事,时间 到了。他们不让我离开。有个外地来的同 学问我:&老师,北京有什么好?&显然, 他很想念他的家乡,他原来的学习与生活 环境。而且没有人来开导他。我告诉他: 北京堵车、空气差、人与人之间很冷漠, 因为大家都是来淘金的,没有建立家乡的 那种人情。但你到北京并不是来寻找安乐 窝的,你是为寻求你专业的最高端而来, 所以你一定要做出牺牲,把握好你的专业 方向。一切才值得。&
有个女生问我:&老师,你看我的头发是 留长一点好,还是短一点好?&她是多么 需要友谊,需要欣赏,需要长辈的呵护 啊。这些高分的博士生,他们的心灵充满 饥渴。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充实丰满,这 样他们如何可以去完成科学的任务,攻取 尖端呢?&
事业还没有开始,人生就如此无趣。动力 又在哪里呢?还有一次在,我在清华售西 南联大的书和光碟。一个博士生问 我:&我可不可以只买化学的。因为我是 学化学。&气得我大骂了他一顿:&难道你 学化学不需要数学?难道化学与物理不是 兄弟学科?你大概是只会买考试题目吧? 这些大师的人生和见解你就不想读一读 吗?你父母也不学化学,他们就不是你父 母了吗?&他听我骂后,说:&老师,您别 生气,我买,我都买。&我说,关键你必 须都看。&
同学们,当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中国被 领导人发动了一次文化大革命。那是一次 大灾难。当时中学生有一个口号:&砸烂 旧教育制度&。其实是把自己敬爱的老师 们一个个打了一顿,造成千古之恨。&
今天,我不想号召你们去&砸烂&谁,你们 也不懂错在那里。今天大学状态,是各种 历史恶果的堆砌,有体制的,有人文的, 有政治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各 种伤害历史性的伤害造成了恶劣的大学环 境。可以说是中国社会的&恶之花&。&
你们不必对这个现状负责。你们要对自己 负责。如何才能对自己负责呢?在认清现 状之后,下面我对你们有几点建议。&
三、 在&取&与&舍&中上大学:&
首先是培养自己的穿透力。现在社会上都 是对大学的批判。你们约略知道就可以 了。不必太陷进去。因为你就在其中,你 的年华赶上了,赶上这还没改革也不知道 怎么改革的混乱的教育状况。你不必为此 负责。你要为自己负责。&
穿透,就是把自己摘出来,从局限的位置 里摘出来,站在一个高度上,看到远方, 这样你的行为就会不一般,脱颖而出。&
你可以想象,你的青春赶上了一场无法逃 避的战争之类。&
曾经有一个与你们同岁的青年,杨振宁。 在日本飞机昆明的一次轰炸中,杨振宁和 家人躲警报回来,看见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正中落下了一颗炸弹,炸出了一个大坑。 杨振宁是家中的长子,他立即找来一把锄 头,开始挖掘,因为家中的许多生活资 料,甚至鸡蛋都被埋在里面了。杨振宁是 一个能够和父亲一起扛起家庭责任的好儿 子,好大哥。&
他挖出了一些书,已经卷曲,但他把它们 压平,还能看。这时候西南联大的几位名 师走过,看见这个中学生在挖书。在一场 疯狂的轰炸,到处是血肉横飞的惨象下, 居然有这样一个青年还在挖书。这几位大 师立刻赞言,杨武之的这个儿子必有大出 息。&
这就是穿透力。能够透过现实的迷雾,看 到理想与未来。&
要有一种自我封闭的保护意识。保护自己 的方向。我研究西南联大,发现,凡是那 些有穿透力的学子,他们后来都是成功 者。凡是那些被现实淹没的学子,他们后 来都漂泊无依,什么也不是。&
什么是卓越?卓越就是可以不受眼前干 扰,一意孤行,保持自己最高方向和最佳 状态的人。西南联大的校训是&刚毅坚 卓&,是指人的品性上的培养,而不是什 么守规矩之类。要坚守的是这份不同于平 常人的卓越。&
下一步就是找到方向与个性的配合,包括 与导师配合,与选题配合,与职业与事业 配合,完成自己独到的人生。&
什么叫平庸?平庸就是被眼前淹没。&
不要想把自己和什么东西去搀和,自己发 展好了。别人自然会来找你搀和的。&
我曾经找到一名失落在云南边陲的西南联 大学子,他的身世可不得了。《天演论》 就是他的一个堂叔翻译的。严复家的后 人。可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境况非常 凄惨,在一所边陲中学里,老婆离婚了, 他显然害着重病。采访的时候一直抬不起 头来,眼睛也是闭着的。&
他告诉我,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时候,他接 近&地下党&,受组织委派,到滇南来开展 工作。可是人家说为了保密,不让他加入 组织。一个人已经牺牲了学业,来到乡 村,却又不被组织信任和承认,实际上他 的选择错了。他曾经为组织发电报,作过 很多重要的工作,而在云南解放后,他 的&上线&消失了,他于是什么也不是,没 有得到他为之奋斗的政权的承认。&
应该说这个名门之后完全没有维权的意 识,他只有一种宗教式的献身精神。所以 他的一生全毁了。&
我采访过朱光亚。他告诉我,在&一二 一&四位烈士被杀害的时候,大家都很气 愤,他也参加了游行。但是很快他就回到 自己的专业,因为研究物理学是一件很投 入的事情。朱光亚没有迷失自己的方向。 他很快作了准备,被导师吴大猷带去美国 留学,同行的有李政道。他们这次出去深 造后,都成了世界物理学与中国科技界的 杰出人物。有一个小细节,就是当年吴大 猷并不是很满意朱光亚的,不像对李政道 那样满意,吴自己在书中说,是勉强挑上 的。朱光亚也明确对我说过这一点。但是 为什么挑上了?没有讲。我以为这是师徒 之情。朱光亚说,当年他时常到吴老师家 去,有时候买一点肉,在老师家听课,一 起做了吃饭。师母病了,也是朱光亚背负 着去医院。梅贻琦校长派了小车,可是那 种村道小车进不去,必须背一段路。&
我想是这个忠厚的学生打动了吴老师吧。&
朱光亚后来在中国的核武器建设中发挥了 组织者的作用。&
再说杨振宁。当年在西南联大物理系有一 个著名的三人小团伙叫&三剑客&。这是物 理系的三个最优质的学生,杨振宁、张守 廉、黄昆。这三人后来都是世界物理学界 的著名大师。黄昆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定 律。他们三人成天讨论不休。从茶馆,到 马路上,深夜甚至几乎遇到&打闷棍&的拦 路抢劫者。他们三人在昆华中学任教,分 一个教师的职位,勤工俭学。所以一直争 论到昆华中学给他们的宿舍里,&
躺下了。又爬起来点蜡烛,照书,翻出 来,那几条,那几句话,继续争论。 而别人在茶馆里可以谈恋爱,可以睡觉、 聊天,也可以闹革命。总之,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三剑客&的故事,杨振宁自己也反复讲, 他的意思是说,和同学成为对手,争论中 学习,所得甚至超过老师所给予的。&
中国古人讲&同气相投&,讲&物以类聚&。 我希望你们在大学里组建自己的&三剑 客&,得到学习和追求的伙伴。培养自己 的小环境。&
四、 &方向&决定人生的成败:&
书桌上的公式。有一天我去采访著名数学 家陈省身先生。他是西南联大的年青 教授,后来是美国数学所所长。晚年归 来,回到他的母校南开大学。&
那天,在他非常狭小的书房里,他就坐在 轮椅上,转身就是书桌,而我面对他,几 乎是站在门口。其余的人只能是站在门外 了。&
这可以与你们的学生宿舍相比了。可陈先 生说,&不小,够了。&作为一个世界级的 数学家,在这儿思考,推算,他说:&够 了。&&
这时在桌上有一张纸,我要求看看,陈先 生拿给我看,上面是一串公式。当然我看 不懂。他告诉我,这就是他在这一周刚刚 推算出来的一道世界数学难题。&
陈先生还告诉我,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把 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思考到的那一 步,那几行算式写下来,放在书桌上,然 后去干别的。每天回来都看一看这张纸。 这样,让问题在脑子里滚动,即使你在做 别的,甚至在与友人闲聊,这个问题其实 没有离开你。忽然地,就有了答案。&
其实我也有类似的习惯。每天早上醒来, 朦胧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丝我正在写作 的文章思路,那怕是一个小段落,一句须 要修改的话,我立刻就清醒过来了,穿衣 起床的动作也加快了。因为今天对于我是 有效的一天,有一个方向在吸引着我。&
于是不梳洗不吃早点,我赶快跑到电脑那 里,把我的文字调出来,把新的想法写上 去。下面,一面洗漱,一面思路打开了。 一天活泼的有创造的新鲜的生活开始了。&
同学们,我们是知识者,是脑力劳动者, 我们的头脑与思考就是我们的价值所在甚 至生命的意义。一定要抓住,抓紧。&
&跑马的草地&:在我少年时代,曾经进入 一种阅读的饥渴状态,一切文字我都想拿 来看看。父亲当时给了我几句话,令我受 益终生:&早晨起来,你的脑子正是一片 青草地,正在阳光下生长,有希望。可是 你打开栅栏,放进去一群野马,让它们在 那里乱跑一气,等它们跑了,你的青草地 已经被践踏成一片烂泥。每天都这样,你 还有何方向?有何思考?有何建树?&&学 上得中,学中得下,学下得下下。&父亲 告诉我的就是学习的选择啊!&
这太重要了。失去方向,你所获得的一切 信息都是一种淹没,都是灭顶之灾。我们 要不要关心世界?要。但我们的方向是: 中国向何处去?中华民族如何生存发展。&
我们要不要关心社会?要。我们的方向是 自己如何定位?我能给这个百病丛生的社 会带来什么?我又如何在其中生存而保持 自己的志向。我们要不要关心大学教育? 要。学生的方向是了解当今弊病,而尽可 能地超越现在,使自己得到健康发展。&
一切都有自己的根,&根&决定立场与利 益。你们要抓住自己的根上的东西。不要 相信那些&国际人&,只有从根上出发的观 念才是真实可靠的。你们,从迷茫中找到 方向,人生的方向和专业的方向,紧紧把 握,不受干扰,不放松,创造自我创造成 长的小环境,吸取那些身边出现的营养, 冲出这种教育的迷宫,拓展自己的前景。&
写日记,是培养自我意识的方法。现在不 再是那种以日记论罪的时代了,你们有了 写日记的权利与自由。这很重要,要培育 自己的内心世界。那怕是写自己的暗恋。 那么,你可以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清醒。你可以总结自己的内心经 验。你可以观察自己的成长。你就有了一 个尊重自己的意识。&
有个诗人对我说:&我是我的驿站&。我觉 得这很了不起。她自己就能够停下和休息 自己。这非常主动。是一种自助的人生方 式。你们不要被宿舍纠纷,男女恋爱,地 域歧视,贫富悬殊等扰乱了自己的求学之 路。&
校园氛围,宿舍氛围,社团氛围,这些都 是我们同学自己可以构建的。与人抢时 间,与事抢时间,与时间抢时间。当你受 到挤压的时候,时间特别可贵。你会抓 住,珍惜,往往出效应。当时间一大块地 摆在你面前时,你会茫然,失落,被消 解,反而不知道如何应用时间。&
这是很多青年人易犯的毛病。这里有个同 学问我对&留学&的看法。我在台湾看到, 那里各大学校园里,留学的学生不少,尤 其清大,就是新竹的那个清华大学,现在 培养出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他们一 般是交换学生,大家你来我往。在清大, 我采访过一个台湾本地的学生,他原来是 农村子弟。他说感谢梅贻琦校长,否则我 不会有这个前途。他去过欧美各校,也来 过大陆的北大清华复旦。有时就是一个学 期。他很淡定,能够对各校的不同谈出看 法。这才是留学。&
更早,有陈寅恪先生的留学。陈先生家底 很厚,他所做的一般人做不到。他是不要 文凭的。他是只冲着那个学校的某导师、 某选题、甚至某些资料去的。学到了他就 走人。那些留学生在一堆,只要陈寅恪来 了,谁都不敢高谈阔论。因为他是真正最 有学问的人。虽然他没有一张文凭。&
而我父亲说过,从前他们班上的阔人子弟 出去,回来后我父亲专门去看他,原来只 学会了穿西装打领带吃西餐。于是我父亲 说:&一头牛,游遍了五大洲,它还是一 头牛。&而现在中国大陆普遍的送孩子出 去,往往是耗尽家中资产,进入欧美的一 个野鸡学校,一去别无选择。这那叫留 学?有点像是&偷渡&嘛。&
如果是这个样子的留学,我劝你们不要 去。有本事你们自己在网上找好的学校, 报考,申请奖学金。要上就上一所好大 学。去野鸡大学,不如去打工。别坑父 母,坑自己了。&
五、 让生命冲破牢笼:&
来之前师弟张颐武和我通了下电话。他 说:&师姐,你已经成为北大的一个传 说,你那种特立独行的精神,个性,现在 的学生没有了。&&
在这本《北大回忆》中,我写了几个自己 的小段子。跳楼,寸头,小皮帽,唱歌。&
刚才远东提到我们喊出&振兴中华&的口号 那一幕。有位同学希望我讲一下当年北大 校园提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过程。 这个过程在《北大回忆》中我已经写了, 就在第三章的最末一节:喊出&团结起 来,振兴中华&。请有兴趣的同学自己去 看一看。那天晚上,北大人自己救了自 己,可以说是更新了一个时代。我有幸成 为现场的指挥者,也是时势所造。&
为什么当年北大能够发生那样宏伟的场 面,提出那样打响一个时代的口号?为什 么我会登场成为指挥?我想,那是因为我 们那一代人占有一个精神的优势,就是我 们作为北大学子,是当然的先驱,我们必 须要创造一点什么,贡献一点什么。&
《北大回忆》中有一节叫&小段子&。里面 讲的是我上大学时候的一些小事情,什么 剪寸头啦,戴皮帽啦,从教室的楼上跳 下,躺在草地上唱歌,等等。这些事情在 当时被我同班同学很看不惯。恰恰我同班 的同学与我的个性冲突最大。现在当然大 家早就释然了。回忆这些小事,是想提醒 人们,对个性的尊重与坚持,是一个人发 展的起点。&
我坚持了,我认为自己是有一点精神的优 势的。我们这一代人学过的语录中,有一 条永远也不过时。这就是:真理往往掌握 在少数人手里。我们那代人是讲真理的, 追求真理,为真理而斗争。虽然我们常常 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真理。但这种追求精 神是可贵的。跌倒了又爬起来。所以,我 们曲折的人生是不虚度的。&
而你们缺乏个性,缺乏精神的优势,缺乏 这种对真理的向往与追求。不讲创造社会 的格局,即使是作为一个专业工作者,要 想有所成就,必须有这种优势和精神。你 要怀疑,要探索发现,要敢于坚持,执 著,要特立独行。没有自由的灵魂就没有 真正的创造。我看现在到处标榜的那些创 新都不过是作秀。&
独立人格,自由思想,请记住,这是文化 与科学的准则,也是人生的准则。离开了 这个,人生就失去真正的活力与价值。 如果不能冲出中学时代划定的那种精神牢 笼,赶快补救,那么你们要在人生中胜算 很难,人生无趣,事业也不会丰收。&
六、 关于&北大精神&:&
西南联大时期,三校合一,但一看,就知 道那个学生是那个学校的。校风造成的, 学生的为人处事风格完全不同。我在《行 思录》一书中说过,外国人可能分不出李 白、李贺、李商隐的诗。可是我们中国文 化人一看就知道,风格迥异。&
北大人的风格是:独立人格,自由思想。 我今天想再加上一句,要&接地气&。北大 人往往无家可归的多。陈平原兄告诉我, 现在流行一句话&读鲁迅的书,走胡适的 路。&&
其实胡适的书也不妨读一下。我由于父亲 的提醒,在一进大学的时候就读过了。正 是当年我读了他的书,遏制了我很多的青 春冲动和极端行为,包括对社会的思考。 也使我转向一些实务性的工作。我想胡适 的思想在渗透我,从长远来看,是在慢慢 地转变我,使我实力增强。&
思想不是一种观点,而是一种能力。信仰 是精神、思想的综合提升。由于胡适这个 人物的被摘除,北大精神变得单一,似乎 就是鲁迅,就是激进。&
其实,胡适不止是北大的著名教授,文学 院院长,北大校长,也是&五四&运动旗 手,是他直接创造和推动了新文化运 动。平和、渐进、务实、开放、自由,这 些都是胡适精神的特点。学术尊严,学校 独立于政治之外,这些也是胡适的观点。 当他为了抗日担任民国驻美大使,他立即 辞去了北大校长的职务,官员不能够当大 学校长。&
有位胡邦定学长,是周恩来办公室的秘 书。他告诉我,当年他为学生闹事去找过 胡适,胡适平息了这场&黄白风波&,就是 为了吃白糖还是吃黄米的差别。胡邦定毕 业时要到大公报去工作,请胡适给他写推 荐信。胡适明知他是一个左派学生,照样 写了很好的推荐信。&
在对人的方面,胡适是不偏激的。今天台 湾实现了民主宪政,这与胡适多年来的坚 持是分不开的。他以一种渐进的和平的态 度在推动民主的进程。这都值得我们大陆 借鉴。我在台湾去过胡适的故居,他有一 幅字,新年试笔&容忍比自由还要重要&。&
台湾知识界著名的自由主义旗帜是西南联 大学生殷海光。西南联大有许多怪人,都 是有才有识的人。这位殷海光是最为变化 极端的一位,也是修成正果的一位。殷海 光在联大是狂热的国家主义分子,后来他 参军,在军队里组织&过瘾俱乐部&,天天 骂共产党。我在台北采访到一位刘学长就 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殷海光大受蒋介石 的常识,成为《中央报》的主编。可是到 台湾后,这些知识分子都进行了一番反 思,他就变了。&
他这一变,是追求真理而变。他这一变, 西南联大的&左&&中&&右&一律都佩服他。 因为他最后为社会和民族作出了牺牲和贡 献,也证明了他原来的那些曲折是真挚 的,是认识的曲折,是年青人走过的必然 之路。 这个例子也说明了,要允许人改 变,允许人有个过程,要宽容地对待青年 人。相信他们最终会走上一个正确的方 向。同时青年也要不断地反思,善于改 变,最终是能够引领时代潮流的。&
李政道说,联大的发现,是人生的一个扭 转。不是说,&从前这个人就了解自己的 潜力。&大学是一个让你发现自己的好地 方,你可以从同学身上,从老师那里,从 书本上,网络上,到处寻找自己,发现自 己。&
要珍重那些发现和帮助你发现自己潜力的 人,同学与老师。我能够成为作家,走到 现在,有很多人帮助我不断地发现自己的 潜力,自己能够做什么。&
好了,结束吧。到现在为止你们中没有人 提出一个有价值的问题,提出的都很幼 稚,完全是中学生状态。我没有听到你们 中有一个人站起来说:&老师,你讲的我 不服气,我认为我就是优秀,我就是未来 的精英。&&
说明你们真的很惶惑。刚才这位女同学 问:&《圣经》教我们要谦卑,你却要我 们张扬。&她算是听懂了一半。但她的问 题令我很沮丧。因为她没有独立思考,她 仍然是在选择一个偶像。就像当年我们用 毛泽东的语录来作人生格律一样。她仍然 是想找一个东西来把自己罩住。 我要问:那么,你想要怎么样?你没 有&自己&吗?&
但愿我今天讲的能够触动你们的内心。我 相信从前没有人这样对你们讲过。人家来 北大,是来抬高自己的,把这里当作一个 高平台。没有几个会关心下面的学子,到 底讲的这些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因为大学已经成为名利场。而你们成为垫 场的石脚。没人管你们毕业后踏入怎样迷 茫的境地。请你们自己跳起来,不要再 当&石脚&,不要再听那些冷漠者的知识。 而要寻求怎样&生动活泼地活下去&。&
活成一个自在的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 明白自己人生价值的人。否则,我看到你 们如何在台上鹦鹉学舌般地&演讲&,如何 大合唱,又是一代&驯服工具&,我悲哉!&
中华的未来在哪里?这个民族要有希望。
理查德·杰弗理斯 ——夏日芳草
我踏着芳馥的浅草向上走去。而随着每一步的攀登,我的心境的感受范围似乎也更加宽阔;随着每一口清醇气息的吸入,一个更加深沉的渴望正在不觉萌生。甚至连这里太阳的光线也更加炽烈而妍丽。待到我登上山顶,我早已把我的卑微处境与生活苦恼忘个干净。我感到我自己已经一切正常。山顶有堑壕一道,行至其地,我沿沟缓缓而行,稍事歇息。沟的西南边上,一处坡面坍陷,形成裂口。这里下临一带广阔沃野,其中盛植小麦,景色颇佳,周围青山环抱,宛如一古罗马圆形剧场。山间有通路隘口之类一道,折向山南,天际远处则为白云锁闭,不可复见。各处村屯农舍多为林木荫敝,故此地堪称绝幽。&
这里的确幽静异常,唯与阳光与大地为伍。我躺在草上,开始从灵魂深处与大地、阳光、空气以及那渺不可见的远海慢慢絮语。我想到大地的坚实&&我甚至觉得它将我载负而起;并从身下如茵的绿榻那里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大地正在和我交语。我想到那流荡的空气&&以及它的纯净,这正是它的美的所在:它抚摸着我,并把它自身的一部分也给了我。我又与大海谈话;&&虽然它离我很远,在我的想象之中我仍然看到了它缘岸近处的苍翠与远洋深处的蔚蓝;&&我渴望获得它的力量、秘密与光荣。然后我又与太阳对语,渴望从它的辉煌与灿烂中,从它的坚忍不拔与不知疲倦的驰驱中,找到那和灵魂相仿佛的东西。我抬起头来仰对着顶上的蓝天,凝视着它的深邃,吸吮着它的绝妙的色泽和芳馥。天上的那些采撷不到的花里的浓郁蔚蓝把我的灵魂也吸引了去,使它在那里得到安息;因为纯净的色调能给灵魂带来静谧。凭着这一切我祈祷了:我的灵魂体验到了一种完全不可言诠的感情;相形之下,祈祷反而显得微不足道,至于语言更是这种感情的一个粗糙的标记,只可惜我除此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凭着碧蓝的天空,凭着那光透幽径的滚滚炎阳,一个新的缥缈的&以太&海洋正在一天天地展开在我的面前。凭着那环抱宇宙周流八垠的爽气清氛;凭着那喧嚣在岸边的大海&&近处雪浪翻舞的碧海与远洋的深海;凭着载负着我的坚实的大地;再凭着芳馥的茴香,它们的小花我常抚摸;凭着芊芊芳草;凭着那经手一搓便顺指滑落的粉松白垩,我祈祷了。我搓搓土块、草叶与茴香,吸吸周流寰宇的澄鲜空气,想想大海与苍天,伸伸手臂来让阳光爱抚一番,并俯首在草上以示虔敬&&我正是这样来祈祷的,这时我衷心盼望这样或许能接触到那个更较上帝为高的不可言说的世界。&
尽管使我心神激越的许多感情那么浓烈,尽管我与大地、阳光、天空、星斗与海洋的一番歆合那么亲切&&这种感情动人心魄的深切是任你怎么来写也写不出来的。我正是凭着这些来祈祷的,仿佛它们竟是一些乐器,一些键盘,通过它们而把我灵魂中的乐调嘹亮奏出,它们增大了我歌声的音量。那光华耀目的伟大太阳,茁壮而亲切的大地,和暖的晴空与澄鲜的空气,以及对大海的思慕&&这一切无可言喻的美简直给我带来一种至乐与狂喜,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夏天的时候我常到田野里去。背靠着橡树庞大的躯干,这时身后粗糙的树皮与地衣隐隐可觉;我便在往下面绿色田野(靠近山坡林木处几作橙黄色)俯视的同时,开始思索我要进一步追求的灵魂生活。或者,坐卧在翠绿的冷杉之下昂首张望,看到天顶处的颜色更加湛蓝;这里羊齿遍地,野鸽咕咕,林木动处,槐树上的茸茸新叶清晰可辨。不论在躯干修直饱满的榆木荫下,还是在山楂矮木与榛树之旁,我自己都充满着一种追逐灵魂的本性的深刻渴求;希望从这一切绿色事物和从阳光之中获致那种连它们自己也完全懵懂的内在意义&&以便我自己也能盛满光泽,恍如阳光下的林木那样。甚至连过路时稍稍摸摸树上长满地衣的皱皮和触触伸向路边的一个枝梢,也都仿佛具有代我自身祈祷的效验。&
  漫长的夏日天气把草地晒得暖洋洋的。我总是偃卧在比较偏僻的角落,全身躺直,以接受大地的爱抚。这里丰草高高过身,婆娑的树影戏舞在我的面颊之上。我时而眯缝着眼望望天空,禁不住那晃眼的阳光。蜜蜂常常从我头上嗡嗡而过,有时也飞过一只蝴蝶,空中则是一片营营,翠绿的莺鸟在篱边歌唱,当我这样逐渐进入到夏日的炽烈的生活之后&&一种在我的周围熊熊燃烧着的生活,这时每片草叶仿佛都是一把火炬&&我终于对大地自远古以来的全部漫长生活开始有所体会,而这时太阳正把我照得暖暄暄的。在远哉迢迢的古昔,南国沙碛上的西索斯托里斯便已对他自己与太阳有所认识&&我的灵魂渴望能汲取到那曾经流贯于过去时代的灵魂生活,正像阳光曾经不绝地倾注在大地之上那样。另外正如流沙能够吸收热量,同样我能获致那种灵魂的精力。虽然表面如梦一般,我却尽情地吮吸着生命的气息;我对草叶、野花、山楂与树上的绿叶并未忘怀。我似乎恰恰是通过它来生活,仿佛它们一个个尽是我吸吮汁液的孔道。这时蚱蜢正在鸣叫跳跃,绿莺在歌唱、画眉在欢快鸣啭,整个空中生意盎然。此时我也被深深地投进生命之中,并与那全部生命一道祈祷着。
张郎郎·宁静的地平线(二)
死刑号里的炕箱高度不到半尺, 还是封死的。犯人无法钻到床下去,也无法把东西藏到床下。炕箱占了整个屋子的四分之三, 只是在靠门那边留出了一条水泥地, 那里还有一个抽水马桶。在普通牢房里,绝没有这个设备。在马桶后面的墙上有一个观察孔, 上面嵌了玻璃。另一个观察孔则在牢门上。这和其他牢房一样, 那观察的小窗户旁边有个按钮,如果你有事情找看守, 可以按这个按钮。和医院一样, 你房号的那牌子就会翻下去。这里的牢门有两道。里门是动物园那种铁栅栏,外门则是厚厚的铁皮木门。在木门的底部有个猫洞, 原来可以从这里把饭递进来。人们想得很周全, 一个犯人锁到这里头以后, 不用打开门,吃、喝、拉、撒、睡全都解决了。&
我心里没底, 更要想下去。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听见有人打牌儿找看守。我忙屏住呼吸仔细听来: 「报告班长, 和我一批进来的犯人都去见马克思了, 因为我有重要的问题要交代,才留了下来。你们怎么也不提审我呢? 」一听到这嗓音、这腔调, 我就知道了: 这是遇罗克, 他是利用报告班长的方式告诉我们,我们来到这里意味着甚么。一句话: 每个人都要准备走上刑场。&
这就是遇罗克, 这就是他的风格。他在监狱里无论甚么时候, 都那么主动, 那么从容不迫。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就已经是这样了。&
大约在我进监狱半年左右的时候, 官方安排调号, 把我们俩调到六筒同一个房间。那时候, 他在监狱里已经非常有名, 人们都知道他, 是因为一篇轰动全国的《出身论》而被捕的。&
此前, 在「血统论」笼罩下发生了八一八后的红色恐怖, 当时, 全国出身不好的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遇罗克借着形势的变化, 横空出世&& 一篇《出身论》如彗星划破漆黑夜空。而出版这篇文章的《中学文革报》, 一时洛阳纸贵, 风行全国。每天, 遇罗克和这个报纸编辑部收到的读者来信,得用麻袋来装。有钱出钱, 有力出力, 简直形成了一个类似狂热会道门似的旋风。&
中央文革注意到了,有关方面注意到了....... 最后, 决定抓捕遇罗克。遇罗克从进来那天起就没有屈服过, 他似乎就是个天生盗火者。他把入狱当成必然的结果,这里是和当局智斗的现成平台。他理所当然地成为当时人数众多「被侮辱被损害」弱势群体的精神领&
袖, 先行者, 也是个殉教者。&
而当时, 我的罪行中还有所谓「联动思想后台」这么一条, 因为我当时的许多小哥们儿都是联动的骨干。其实, 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 我却坚决反对「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个血统论对联。我认为, 这和德国法西斯的「人种优生」一说, 没甚么区别。&
我是在他们被江阿姨耍了之后开始思索、最不得意时候, 才和我成了哥们儿。他们还救过我一把。&
最近, 在北京我和这些老朋友相聚的时候, 大家在笑谈中, 都认为当年当局这样给我定这个罪实在荒唐。其实, 当时他们真正的思想后台, 应该是石油学院的老范, 而我是他们文化艺术的啓蒙者。&
我压根儿就是一个说书人。当年, 这伙老红卫兵, 居然能整天整宿安静地围坐在我的周围, 从《基督山恩仇记》开始, 一本本中外名着听下去,给他们打开了一个从未接触的天地, 精神美酒照样能让他们迷醉。他们不让我休息, 轮流给我倒茶, 给我点菸, 甚至给我买来饭。除了上厕所,或者最后累得睁不开眼的时候, 我们才横七竪八地胡乱睡去。醒来, 再接着侃。&
在这之后, 这帮老红卫兵看书, 找书蔚然成风。&
这些听众中后来也写东西的有郭路生、牟敦白、任智明, 还有红卫兵发轫者之一杨冀平, 慷慨激昂的郭大勛, 老谋深算的老范,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贺,浪漫骑士哥儿俩老狗和小涛, 后来老狗一度天下闻名。还有第一个在大会上喊「中央文革中某些人别那么狂了」的苏色, 等等, 那真是「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居然, 这些人都被我一个说书人的书给拿住了。后来, 闻声赶来的彭小蒙, 还扑了一个空.....&
那些日子, 我除了讲故事, 还爱讲笑话, 当局正贼着谁在散布旗手的笑话呢。你想想, 再不通缉我那就怪了! 贴着我两寸照片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 让我无处遁形。第二&
天, 所有的照片都被严小毛等一批老兵全给撕下去了。&
当时北京公安局的军管会, 把我们俩&& 这两路水火不容人马的祸头子, 居然放在一个房间里。也许这是故意的。大有以毒攻毒的意思。&
当局万万没有想到, 我们竟会殊途同归。两个完全不同背景的人, 竟有同样的文化喜好。生活在社会不同的层面, 竟有同样的价值系统。一个是出生延安的红孩子, 一个是「工厂主」的后代, 居然会有类似的思维框架。&
开始我们俩互相提防, 互相看不上, 到后来我们争论辩解, 推心置腹, 终于变成了朋友。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也出乎我们自己的意料之外。&
即使如此, 我们俩在监狱里的生存方式, 还是大不相同的。&
遇罗克在狱中一直在和当局恶斗, 乐此不疲。不但在自己的案子上和当局不懈缠斗, 还自愿充当宋士杰, 帮助其他犯人分析案情, 写状子, 出主意, 争取最轻的判决。他真是一个天生斗士, 而我却是一个魂不守舍的散漫学生。&
他了解了我的案情以后, 认为我的案情太复杂了, 靠我自己根本无法解脱。他告诉我, 进来之前,他已经设法和陈毅老总建立了联系。他相信陈毅先生是个明白事理的开国元勛, 等他出去以后, 一定会为我去斡旋。否则, 我那罪行,弄不好让人玩儿个底儿掉。&
他似乎比我懂得当今的法。听了这话, 我心情沉重, 但又觉得不至于吧。对他的好意, 还是很感激。我心里想: 他不太了解我党的高层运作, 估计他的许诺根本做不到。即使如此, 有这句话, 也就够了。&
后来, 我被调到监狱学习班去学习, 那时候, 我以为自己的问题很快将得到解决。在那儿, 见到了侃侃而谈的老丁,原来他就是负责遇罗克案件的主审员&& 丁大个儿。犯人们小心地问他: 遇罗克的问题会怎么解决? 丁大个咬牙切齿地说: 「这小子,又臭又硬。死不认罪, 以为我拿他没办法。好啊, 我不信那个邪, 咱们就耗吧! 总有一天, 他一定得赶上点儿。」&
他和丁大个都不幸言中, 我和他都折进了死刑号。&
我万万也没想到胸有成竹、百折不挠的他, 竟然也折到了这儿。但, 到了这儿, 他还是值得佩服的。都甚么时候了, 谁还能像他那样&& 自信而主动, 不乱半点方寸。&
也许, 明天早上我们就要走上刑场了。这晚谁还能入睡? 我躺在炕箱上, 看着高高房顶上铁丝网罩里的电灯。走廊里, 还有人陆续「叮当」进来。看来, 我们是新来的一批人。也就是说, 我们是下批要被执行的人。许多人都曾问过我, 那时候你害怕吗?&
用「害怕」这个词都难以形容当时我的心情。我就像一个看见蛇的老鼠, 被震慑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我, 死刑, 二者怎么相连?整个不明白。我的「罪行」无非就是「胡说八道」, 就至于非枪毙不可吗? 可是毋庸置疑, 这儿可不是在群众专政的时候,这不是吓唬人的那种虚张声势。锅是铁的。&
你和一批人押入死刑号, 这就是事实。遇罗克仅仅是为一篇文章进来的, 他也没想到会进死刑号。何况你呢, 你的「罪行」比他多得多。&
那一夜我的脑子以极快的速度, 把自己这辈子的经历, 像过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我在审视自己, 到底我做错了甚么? 多年来, 理想主义的教育,让我相信世界上有真理存在。既然有真理, 就有标准, 必然有对错之分。我严格地用当今法律来检测自己, 最后得出了结论, 我没错,是他们错了。这样, 我的心里似乎踏实了一些。我想起来, 在牢房里玩写诗游戏的时候, 我曾写下过这样的句子:&
我们都是快乐的青年,&
为自由被关进了牢监。&
我们的道路是自己选定,&
绝不后悔也永不改变!&
我知道, 写这些句子的时候, 就是认定自己没有做危害国家和社会的事。在一个历史大潮中, 在一个转折点上, 一定得有人被当成筹码, 当成牺牲品。而自己的最大过错, 不过就是为自由二字而已&& 自由的创作, 自由的思想, 自由的话语。&
我明明知道, 当时的社会是不允许这类所谓的独立思考, 我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生存方式。现在, 人家和你玩真的了,真要为此杀你了。你的认定就出了问题。那, 你还会认同这样的诗句吗? 我知道: 按照专政程序, 无论现在你再说甚么, 结果都一样。即然如此,这几句诗依然还可以荡漾在我心中, 让我在自己心底找到一个立足之地。&
这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我曾经是一个非常喜欢女孩儿的文学青年, 要写诗、要画画, 也有震震她们的潜意识。让我最后悔的是,我居然没有和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有过伤筋动骨的罗曼史。这时, 我就和法国作家左拉所写的《卢贡家族的命运》那本书中所讲的故事如此相似:一个青年军官在告别未婚妻之后第二天就战死疆场, 没有圆房, 留下永恒的遗憾。&
我是在一九六八年五月一日在杭州龙井和定粤姑娘定的婚, 同年六月十四日就被扭送北京公安局, 一九七○年二月九日我被送入死刑号, 也来个永恒的遗憾。&
好在, 我和她分手的时候, 告诉过她: 「别等我了, 走好自己的路, 你有幸福的未来, 我就知足了。」所以, 这会儿, 这世上我没有放不下的事情。不必为谁担心, 只是为自己短暂的一生有些许惋惜。&
那天晚上, 我们这些死难临头的人, 还举办了一场死刑前的晚会。因为, 我们都是在倏忽间, 突然人人都要面对死亡。我们都在这强烈震撼的磁场中,每个人都希望走好这最后一步。好在我们都是中国人, 中国文化里有浓厚的戏剧根底, 于是中国人的骨子里也染上了这种色彩(也许几百年来崑曲繁盛,强化了这种色彩), 人如戏子, 人生如戏, 游戏人生, 戏剧人生。最后这一齣, 咱们绝不能含糊。&
我记得有一篇日本小说, 叫《乔迁喜麪》。说一个犯人调到一个新的单人牢房, 其他牢房的犯人说, 搬家就得请大家吃喜麪, 在这儿就得给大家出个节目。于是, 他伸手穿过铁窗摘了一片绿叶, 用那树叶给大家吹奏了一支儿歌。&
那晚, 我们也如法炮制, 人人都躺在炕箱上, 开了这个晚会。每当队长或班长们听到了甚么响动, 就打开办公室跑来查看各个牢房。一看, 死囚们都在安静的酣睡中。他们查完号后, 再回到办公室关上房门继续暖和暖和, 而我们则躺在炕箱上又开始小声唱歌。&
我唱了那首曾经教给过遇罗克的苏联歌曲《光荣牺牲》, 据说, 那是列宁最喜欢的歌: 「忍受不自由莫痛苦, 你光荣的生命牺牲。在我们艰苦的斗争中,你英勇地抛弃头颅?8943 . 」唱到这儿, 我觉得这支歌就是为我们这些人送行而作的。一股热血冲到我的胸前, 一时不能自己。&
突然, 我不再小声哼哼, 而是开始放声歌唱, 用最大可能的嗓音高声唱道:&
「哦, 我的太阳, 那就是你, 那就是你! 」在死刑号里, 我还是用意大利文在高唱。这还是在老七家学的呢,我估计这也是前无古人的第一遭。至少, 我还没听说过汪精卫、金璧辉他们学过意大利文。犹如石破惊天, 一时间, 队长、班长跑出来一走廊,脚步杂沓、熙熙攘攘、挨屋查看。而死囚们依然那么安宁, 似乎还都在睡梦中。他们小声七嘴八舌嘀咕着:「肯定是做怕梦了。」「准时撒呓症。」「到这儿来能不作怕梦吗? 」然后, 脚步渐杳, 又都走了。我笑出声来, 天哪, 我居然还笑得出来。那晚,我们继续唱歌, 用不着再低声吟唱了, 也犯不着纵情怒唱了, 我们只是在唱人间熟悉的歌。他们也不再出来折腾了。&
我开始吟唱起在外面最喜欢唱的意大利歌曲《来到海上》, 别人都静了下来, 听我的歌。那时候, 会这首歌的人还不怎么多。我唱完了。他们就小声说:唱得好啊。听见这话音儿, 我就知道, 他们这会儿都下地了。一定是站在门前, 趴在观察孔的小窗户旁边呢。嘿, 我都没听见任何动静,他们就都下地了。顿时我就明白该干嘛了, 我也在炕箱上, 抬起双腿, 然后绷直两条腿, 把脚镣的铁链绷成一条直线。然后坐了起来,再转动一百八十度, 整个过程中没有铁链碰撞的任何响声。这时, 我已经坐在面对牢门炕箱上。我依然绷着双腿, 落在地上, 然后躬身起立,自己就自然地靠在小窗户旁边。这时候, 我才听见, 人们早就起来聊天了。这会儿, 谁都不会去睡觉。不久就会永睡不起了, 梦醒时分变得无比珍贵。&
我们来看看这些小声聊天的人们。&
索家麟和王涛都是旗人, 索家麟说, 他不能算八旗子弟。因为他的祖先索三是内府的, 就是今天说的大内高手的头儿。在他们那个圈儿里,内府的比八旗子弟还高一等。索家麟从小就习武, 这些练家子供奉的是「达木苏王」。而王涛属于玩主, 所以供奉的是「浪子燕青」。这些团伙,在政府眼里那会儿自然就是反动集团了, 说他们要成立一个莫须有的「救国军」。这会儿, 他们聊得好着呢, 没一点儿肝儿颤的意思。&
宋惠民据说是历史反革命, 在运动中逃命, 越过了黑龙江。据说, 让「苏修」装到麻袋里, 又扔回了国境。他也兴致勃勃地和老田聊天呢。&
这田树云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告诉孙秀珍, 为了未来的幸福, 她必须把一些信件投入到苏联大使馆的小轿车里。孙秀珍从小就没关心过政治。即使如此,也没过过幸福的生活。为了自己爱的人, 她铤而走险, 居然十九次成功地将田某写的书信, 投入到那些黑牌车里, 一次都没被抓到过。最后一次,也许是她看花了眼, 也许是公安局下了套儿。总之, 那次投信后, 很快他们就被捕了。&
至于我和老七,除了「恶毒攻击中央首长」的罪行之外, 还有里通外国的「罪行」。我的专案组组长说: 事实上,我已经是法国间谍了。我的上线就是留学生马丽雅娜。正好在审问我的时候, 《人民日报》刊登了法国红卫兵走上街头,而其中的一个学生领袖就是玛丽亚娜, 嘿, 还有照片。在巴黎他们紧跟打倒资产阶级法权的毛思想, 人们把他们称为毛派红卫兵。&
我反问这专案组长: 我的上线怎么成了毛派革命者了呢?他很平静地回答我: 「也许她在巴黎是个革命者, 是个毛派红卫兵。在这儿, 她的身份就是法国间谍。」&
「你说我是间谍, 出卖情报。她一分钱也没给过我呀。」&
「你主动提供, 说明你更反动。」&
我们之中, 除了遇罗克之外, 还有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他叫沈元。&
沈元是社科院近代史所的有名的才子, 还在北大历史系三年级时就被打成右派而开除。后来,困难时期后政策缓和。他居然被当时近代史所的领导刘导生和院领导黎澍破格录用。然而, 到了文革,他们俩为此挨斗无数次。沈元处境之悲惨则可想而知。他最后也化妆成黑人, 逃向苏联大使馆(一说马里使馆), 自然成了长期蓄谋, 叛国投敌。&
还有, 还有, 还有。我们一起聊天, 有的生, 有的熟。现在, 我们所有的人都站在同一条生死地平在线上。&
没甚么奇怪, 几千年来就是这样: 欲加之罪, 何患无词。&
我们平静地聊着彼此的案情,发现个个都顶着那么大的帽子, 如今我们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对号入座者。我们聊着, 聊着, 估计过不了几天, 就要一起共赴黄泉了。还互相开玩笑,最后, 咱谁都不许当场就尿了, 都硬气点儿。谁先到上帝跟前儿, 别跟恶狼似的把糖果都吃了。到了那儿, 就没定量了。全悠着点儿,等大伙到齐了再一块儿唱歌。我们在那个磁场中, 似乎找到了最后自尊的支点。这时候还照样潇洒依然, 我们对自己就有点儿小小的自得。&
聊着, 聊着, 有人说: 「真的, 家里人这会儿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就是, 就是, 要是他们知道我们最后, 还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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