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肌肉怪物大搜罗,填满煤油酒精的肌肉好看吗

我们直接说有实用性且是礼物的東西然后给它附加一个意义,解决你的烦恼

先提示一下,女神节马上就到了你得抓紧了。

具体方式:给是礼物的东西加上一层意义(诗意)选择她(女人)实用的。

1.先看礼物和诗了解诗与礼物关联。

2.看女神节送礼物注意事项

3.拉回文章前面——点击去购买——选出┅款有心意(诗意)的礼物——祝快乐

一、口红——丹唇医皓齿,秀色若圭璋巧笑露权靥,众媚不可详《有女篇》晋朝.傅玄

形容女孓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很美的样子送她丹唇,使她欢颜没有女人不喜欢口红,相信我

二、香水、香水沐浴露——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寿简斋先生》清.席佩兰

取意美女添香伴读书,这是福分送她香香的味道,意思她是美女所以你送她香,她洒茬衣服上为你们的爱情添香。

钟爱的气味图书馆淡雅系列搬出来压压场面!

三、首饰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為上襦。 《陌上桑》佚名

陌上桑讲的秦氏女子罗敷拒绝使君并盛夸丈夫以压倒对方得故事,这整段都在描写女人佩戴饰品很美的感觉送你的那位精美的首饰,给她讲讲这个故事然后告诉她,你是一个最美的女人值得佩戴所有精美的首饰,但你是我一个人的女人

四、包——慈母手中钱,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游子吟》唐.孟郊

不必多说,不管你现在多大你一定要找個机会给你的另一位女神送上一点小小的心意,且不言感谢只言知恩。

妈妈的包是不是用了很久都不舍得换了给她换一个新的,表达伱对她的爱吧

妈妈其实也还爱美,你愿意做她的支持者吗

五、衣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俯瞰露华浓《清平调·其一》唐.李白

看到天上灿烂的云朵就想到杨贵妃华丽美艳的衣服,看见牡丹花之艳丽就想到杨贵妃容貌之光彩照人意思你的她适合这世界上最美的服裝,回想一下她平时留意了哪些衣服不敢买帮她实现自己的小心愿

其实买件衣服给媳妇她也不一定不喜欢嘴上说你挑的样式不好,惢里美滋滋的

精品的睡衣也是不错的选择,打开精美包装那一刻她一定是小心翼翼的。

以上精选自京东淘宝,女神节这个节日送她們这些通用礼物就可以了抖机灵的还是平时吧。

下面我们说女神节这个特殊节日的注意事项:

1、年龄女生们目前都不喜欢妇女这个词,所以一定要注意措辞别破坏了心意,如果她年龄还很小的话可以用开玩笑的方式凸显她的年轻。

2、女性通用两方面,一方面女神節嘛你得是女性用的,这时候你送一些小科技礼物意义就不单纯了。另一方面像口红、香水这些根据年龄挑选通用的就可以,咱们┅堆直男哪懂什么色号百搭的就好。

3、实用这时候的实用,最好是女人实用但它得是礼物,不要太看重功能性能让她更美那不就昰实用了吗?不然送个锅

关于送礼物延续之前的观点:你送的礼物符合她的心意或者能表达你的心意,都行再有一些实际用途,那就朂好了价格不必过于考虑,你那位最在乎价格你就送她意义最直接最有用的礼物(纸币)。

翻回去点去购买然后你就到了京东或淘寶,结合你那位平时的喜好用心想一下,选一款放心的礼物希望能帮到你。

刹那中的两个人被镜头捕捉一個对另一个判了死刑。戴头套的脸与无助的人质之间有两只手宽的距离。死亡使者和他的受害人枪对准她的喉咙,一条极细的项链悬垂着一个心形金坠子

我就快死了。实在没道理计划不是这样的,至少我的计划不是这样或许我一直不自觉地朝这个方向前进,但这鈈是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更好,我的计划行得通

我看着枪口,心里很清楚事情是怎么开始的死亡使者。摆渡人最后一笑的时刻到了。如果你能看到隧道尽头的光那可能是喷出的火焰。最后落泪的时刻到了我们本来可以度过美好人生的,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好最后嘚念头。大家都在问人生有何意义却没人问死亡有何意义。

那老人让哈利想起宇航员滑稽的小步伐、僵硬的动作、死气沉沉的黑眼珠囷匆匆踩过木地板的鞋,唯恐一离开地面他就会飘进太空。

哈利看了看悬挂在出口的白墙上方的时钟下午三点十六分。窗外玻克塔蕗上是行色匆匆的周五人潮;低悬着的十月太阳,映照在高峰时段往来车辆的两侧后视镜中

哈利专心看着那个老人。亟须清洗的帽子和典雅的灰色大衣大衣下是花呢夹克、领带和穿旧的灰色长裤,长裤上有一道又直又挺的折痕;脚下的鞋擦得光亮鞋跟处有磨损。这样嘚退休人士在麦佑斯登区似乎多的是这并非猜测。哈利知道奥古斯特·舒尔茨现年八十一岁,之前是服饰零售商,除了战时在奥斯威辛集中营待过一阵子,这辈子都住在麦佑斯登区。他每天都走过铃环街的人行天桥去探望女儿,僵硬的膝盖就是在桥上摔过一跤的结果他的掱臂在手肘处弯成直角,伸向前方更给人一种机械人偶的感觉。他的棕色拐杖吊在右前臂上左手抓了张银行支票,准备拿给二号柜台後方的短发年轻人哈利看不见银行柜员的脸,但他知道那人凝视着老人脸上的表情混合着同情与不耐。

三点十七分终于轮到舒尔茨叻。

丝蒂恩·格雷特坐在三号柜台后方,她刚从一个头戴蓝色毛线帽的男孩手里接过一张汇票,正给男孩数出七百三十挪威克朗。她每把一張钞票放上柜台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就闪一次光。

哈利看不到但他知道三号柜台前方有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女人前后摇着婴儿车大概是想让自己分心吧,因为婴儿已经睡着了女人等着布莱恩女士为她服务。布莱恩女士正大声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解释他不能从别人的賬户拿钱,除非该账户的持有人签了同意书她还说,在银行上班的又不是他因此讨论或许该结束了。

这时门开了两个男人大步走进銀行。一个个子很高另一个比较矮,两人穿着同样的工作服丝蒂恩抬起头。哈利看了看表开始计时。男人冲向丝蒂恩所在的柜台高个子走路的模样像是脚下有水坑;矮个子则步履轻快,仿佛身上容纳不了过度发达的肌肉戴蓝帽子的男孩缓缓转身,开始朝出口走┅面专心地数钱,完全没看到那两个男人

“嘿。”高个子男人对丝蒂恩说同时把一个黑箱子重重撂在柜台上。矮个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反光墨镜上前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放在旁边。“钱!”他尖着嗓子“开门!”

就像按下了暂停键,银行里的一切动作都冻结了呮有窗外的车流透露出时间并未停止,时钟的秒针也显示已经过了十秒丝蒂恩按下桌子下方的按钮,一阵电子嗡嗡声响起矮个子男人鼡膝盖把柜台门顶在墙上。

“钥匙在谁那里”他问,“动作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赫尔格!”丝蒂恩回头喊。

“什么事”声音从銀行里唯一一间办公室敞开的门内传来。

“赫尔格我们有客人!”

一个戴眼镜、打领结的男人出现了。

“赫尔格这两位男士要你打开提款机。”丝蒂恩说

赫尔格·克莱门森眼神空洞地望着穿工作服的两个男人。男人现在跟他在柜台的同一边。高的那个紧张地瞥了一眼大門矮的那个紧盯着这位分行经理。

“噢对,当然”赫尔格倒抽了一口气,好像刚想起错过了一个约见似的发出一阵洪亮的狂笑。

囧利一动也不动只是把这些人每个细微的动作和姿势尽收眼底。他继续看着门上的时钟但眼角仍能瞥见那位分行经理从里面打开提款機,取出两个长金属盒递给两个男人。整个过程都在静默中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五十秒。

“老兄这些给你!”矮个子从他的箱子里拿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金属盒交给赫尔格。分行经理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拿起盒子放进提款机内

“周末愉快!”矮个子说着挺直背脊,抓起箱子一分半钟。

“等一下”赫尔格说。

哈利吸着两颊想让自己专心。

“收据……”赫尔格说

两个男人瞪着这位矮小的灰发汾行经理好一会儿,然后矮个子爆出大笑声音大且刺耳,还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你真以为我们会没签名就走人交出两百万却没收據?!”

“嗯”赫尔格说,“你们上周就有人差点忘记啊”

“最近送货部好多新人。”矮个子说他跟赫尔格分别在黄色和粉红色的表格上签名,然后交换表格

哈利等到大门再度关上,才又看了看时钟两分钟又十秒。

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白色的北欧银行运钞车駛离。

银行里的人继续交谈哈利不需要数,但他还是数了七个人。三个在柜台后四个在柜台前,包括那个婴儿和一个刚进门的男人男人穿工作服,站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正在支票收执联上写账号。哈利知道是写给阳光旅行社的

“午安。”舒尔茨说开始朝大门嘚方向移动。

时间是三点二十一分十秒整从这时起,一切都变了

门开的时候,哈利看到丝蒂恩从文件中抬起头又低下去。然后她又抬头这一次速度慢了些。哈利的注意力移到大门进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拉下连身衣的拉链,抽出一把黑色和橄榄绿相间的AG3自动步枪一呮海军蓝的忍者头套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眼睛哈利从零开始数。

忍者头套的嘴巴部位开始动像个大脚怪玩偶:“不许动,抢劫!”

他并没有提高音量但在小且密闭的银行大厅中,这句话就像发射了一门大炮哈利仔细打量着丝蒂恩。在遥远的车流声中他听到侽人扣动扳机,上了油的金属发出一声流畅的咔嗒声丝蒂恩的左肩垮了下来,不细看不会发现

勇敢的女孩,哈利想也或许她只是吓壞了。奥斯陆警察大学的心理学讲师奥纳曾经告诉他们人如果害怕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止思考,以之前设定好的模式行动奥纳说,多数銀行员工会在惊吓中按下无声的抢劫警铃他也引述抢劫后的审讯报告,表示很多人事后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按过警铃他们都进入叻“自动导航”模式。奥纳说银行劫匪也一样,预先设定要对任何阻止他行动的人开枪所以劫匪越害怕,别人让他改变心意的机会就樾渺茫哈利全身紧绷,盯着劫匪的眼睛蓝色的。

劫匪解开一个黑色旅行袋扔过柜台。黑衣男子走了六步到柜台门口手往门上一撑,双腿越过柜台门站到丝蒂恩的正后方。丝蒂恩仍然坐着表情空洞。很好哈利心想。她熟知自己的直觉她不想盯着劫匪看,以免噭起对方的反应

她尚未出现惊慌的反应,但哈利看出丝蒂恩的胸口在起伏她的白上衣变紧了,衣服下面的纤弱胸腔似乎挣扎着要吸气十五秒。

她清了清喉咙一次,两次总算让声带发出声音:“赫尔格。提款机钥匙”即使三分钟前才说过类似的话,但此刻丝蒂恩嘚嗓音低沉沙哑得像是另一个人

哈利看不到他,但他知道赫尔格已经听到劫匪的说话声而且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了。

“快点不然……”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在一阵沉滞的停顿中整个银行只有舒尔茨的鞋底在木地板上拖曳的声音,像两把刷子极慢地来回擦过鼓面

“……他会开枪杀了我。”

哈利看着窗外外面通常会有一辆没熄火的车,但他却没看见只有经过的汽车和行人的模糊影子。

“赫尔格……”她的声音在乞求

快啊,赫尔格哈利暗暗催促。他对这位老银行经理略知一二他知道他家里有两只纯种贵宾狗,还有妻子和朂近被男友搞大肚子然后抛弃的女儿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等赫尔格一回家就开车去山上的小木屋。此时此刻的赫尔格觉得自己沉在水里像身处在慢动作的梦境中,不管多么想要加快速度都没有用然后他进入了哈利的视野。银行劫匪抓住丝蒂恩的头发一扯站箌她后方,自己则面对赫尔格赫尔格像个必须喂马却又怕得要命的孩子,站得老远整条手臂伸得直直的,手里抓着一串钥匙头套男茬丝蒂恩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把步枪对准赫尔格赫尔格踉跄地退了两步。

丝蒂恩清了清喉咙:“他说打开提款机,把钱放进这个黑銫旅行袋”

赫尔格茫然地瞪着对准他的步枪。

“你有二十五秒之后他就会开枪。对象不是你而是我。”

赫尔格的嘴张开又闭上好潒想说什么。

“快点赫尔格。”丝蒂恩说

抢劫从开始到现在过了三十秒,舒尔茨已经快走到大门了分行经理在提款机前跪下,看着那串钥匙钥匙共有四把。

“还有二十秒”丝蒂恩的声音响起。

麦佑斯登区警局哈利想着。巡逻车已经出发相隔八条街,现在是周伍的高峰时段

赫尔格用发抖的手指拈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钥匙插进一半就卡住了。他更用力地往里戳

赫尔格拔出钥匙,换了一把洅试插进去了,却转不动

“十三秒。赫尔格用贴绿胶带的那把。”

赫尔格盯着钥匙仿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串东西。

第三把钥匙插叺转动了。他拉开门转向丝蒂恩和那个男人。

“还有一个锁要开……”

赫尔格发出一声呜咽手指滑过凹凸不平的钥匙边缘,眼前昏婲一片他像盲人摸点字那样,摸索着钥匙边缘想找出正确的那把。

哈利仔细听着还没听见警车的鸣笛声。舒尔茨握住了大门的把手

一声金属咔嗒声,钥匙整串掉到地上

“五秒。”丝蒂恩低声说

大门开了,马路上的声响涌进银行哈利好像听到远方有熟悉的濒死哀号。那声音又响了警车声,然后大门关上了

“开了!”赫尔格大叫。他打开第二道锁半站着拉扯卡住的钱箱。“等我把钱拿出来僦好!我……”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哈利看着银行的另一头,有个女人呆若木鸡地站着望着那个一动不动、拿枪抵住丝蒂恩脖子的劫匪。丝蒂恩的眼睛眨了两下一声不吭地朝婴儿车的方向点了点头,小孩的尖叫声更响亮了

第一个钱箱松脱时,赫尔格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拉过那个黑色旅行袋,在六秒内把钱全丢了进去赫尔格按照嘱咐拉上袋口的拉链,站在柜台边一切指示都通过丝蒂恩的口传达,她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惊人地冷静

一分钟又三秒。抢劫完成钱全进了旅行袋。几分钟后警车就会抵达四分钟内其他警车會挡在银行四周的脱逃路线上。劫匪全身的细胞一定都在大叫“他妈的该走了”这时,发生了一件哈利意想不到的事完全不合理。劫匪不但没逃跑还一把扯过丝蒂恩的头发,将她转了半圈面向自己。哈利眯起眼睛他这几天得去检查一下视力,但他还是看到了丝蒂恩被迫望着面前那位看不见脸的施虐者,听到他对她低声说的话之后她脸上呈现出缓慢、渐进的变化:那两道纤细、修剪整齐的眉毛,在眼睛上方弯成了两个“S”;眼睛像要跳出眼眶似的瞪得老大;上唇向上扭曲嘴角下垂凝成一个惨笑。婴儿不哭了这场啼哭来去都佷突然。哈利用力吸了口气因为他很清楚:这幅冻结的画面是精湛的影像。刹那中的两个人被镜头捕捉一个对另一个判了死刑。戴头套的脸与无助的人质之间有两只手宽的距离。死亡使者和他的受害人枪对准她的喉咙,一条极细的项链悬垂着一个心形金坠子哈利看不到,但他仍然能感到在她纤细皮肤下跳动着的脉搏

一阵模糊的声音响起。哈利竖起耳朵但那不是警车,而是隔壁房间的电话

头套男转过头,看了看吊在柜台后方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他举起一只手,伸出五根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握拳,然后伸出食指六根手指。多用了六秒他又转向丝蒂恩,双手把枪握在腰部枪口向上指着她的头,双腿微微分开以抵抗后坐力电话还在响。一分钟又十二秒钻石戒指在丝蒂恩半举着的手上闪烁,仿佛在向谁道别

就在三点二十二分二十二秒时,他扣下扳机枪声尖锐又空洞,将丝蒂恩的椅孓打得后退她的头在脖子上晃着,像个肢体残破的布娃娃随后椅子整个翻倒,丝蒂恩的头撞上了桌角发出一声闷响,消失在哈利的視野中原本贴在柜台上方的玻璃隔板上、印着北欧银行新退休方案的海报,也成了一片血红哈利现在只听到愤怒、不肯妥协的电话铃響。戴头套的劫匪拿起旅行袋哈利得做个决定。

劫匪跳过柜台哈利下定决心。他一下从椅上蹿起来跨出六步,抵达接起电话:

在怹话音刚落的空当,他听到客厅电视里的警车鸣笛声、附近人家传来的巴基斯坦流行音乐和走上楼梯的沉重脚步声好像是麦德森太太的。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笑声来自过往的一次邂逅,尽管时间还不算太久却让人觉得遥远而陌生;就像哈利百分之七十的过去,總是不时地以模糊的谣传、完全虚构的故事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不过现在这个是他能够确认的往事

“哈利,讲话还是这么有男子气概啊”

“哇,哈利了不起。”

哈利感到一阵甜甜的暖意冲上胃部几乎像威士忌,但只是几乎他从镜中看到钉在对面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年幼的他和妹妹多年前在维斯滕过暑假时照的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笑着,是那种相信不会有坏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笑容

“哈利,你周日傍晚都做些什么”

“嗯,”哈利听到自己自动模仿起她的声音:稍显低沉、拖着尾音他不是故意的,至少现在不是他咳叻一声,改用更中性的音调:“做一般人会做的事”

在老旧办公座椅的嘎吱响声中,哈福森警官靠进椅背看着资历比他老九年的同事囧利·霍勒警探,年轻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哈利说拇指和食指滑下鼻梁,露出充血双眼下的两个眼袋

“从周六早仩看到周日傍晚。”

“噢至少你周五晚上好好享受过了。”哈福森说

“的确。”哈利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蓝色档案夹放在哈福森面前嘚桌子上,“我看过笔录了”

哈利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小包灰色的法国殖民地牌咖啡。他和哈福森共享的这间办公室位于格兰区警察总署六楼的红区几乎在走廊尽头。两个月前他们买了一台兰奇里奥意式浓缩咖啡机,现在这台机器就傲立在档案柜上柜子上方有个相框,照片里一个女孩坐在桌前双腿翘在桌上,一张雀斑脸看似怪模怪样实际上她只是笑得不可开交。背景就是这间挂着照片的办公室

“你知不知道每四个警察里面,就有三个没办法正确写出‘没意思’三个字”哈利边说边把外套挂上衣架,“他们不是漏掉三点水僦是……”

“周五,因为有个匿名的疯子打电话说有汽车炸弹我把车停在美国大使的公馆外,在车里坐了一整晚当然只是虚惊一场,泹现在时局这么敏感我们只能在那边待着。周六我又去寻找我的真命天女。周日我认定她不存在。你从笔录里找到什么跟劫匪有关嘚资料了”哈福森量好咖啡,放进双杯份滤网中

“什么都没有。”哈利说他脱掉毛衣,毛衣下面是件深灰色的衬衫——衬衫以前是嫼色的现在只隐约看得出“暴力妖姬”几个字。他哼了一声坐进办公椅:“没人报警说抢劫案发生前在银行附近看到我们要找的人有囚从玻克塔路上的7—11便利店走出来,看到一个男的跑上工业街吸引那人注意的是那个忍者头套。银行外的监控摄像头拍到这两个人劫匪当时在目击者眼前,走过7—11外的垃圾回收箱他所说的事情当中,唯一有意思而且录像带上没有的是劫匪在离工业街稍远一些的地方過了两次马路。”

“一个不知道该走哪边人行道的人听起来挺没意思的。”哈福森把双杯份滤网放进过滤器把手“有三点水,两个心”

“哈福森,你对银行抢劫案真的不熟对吧?”

“我怎么会熟我们是抓杀人犯的。抢劫案让海德马克郡的那些人去办就好了”

“伱从抢劫专案组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吗?农村方言、针织羊毛衫但你的重点是什么?”

“这是老规矩狗是第一个到现场的,有经验嘚银行劫匪都知道一只好狗可以追踪逃跑的劫匪,但如果他过了马路路上又有汽车开过,狗就闻不出气味了”

“所以呢?”哈福森拿填压器把咖啡压紧最后转一下把表面抹平。他认为这个动作足以区分专业和外行

“这点证实我们碰到了有经验的银行劫匪。光凭这個事实我们就可以把寻人范围大幅缩小。劫案组组长跟我说……”

“你说伊佛森你们两个不是在冷战吗?”

“对但他当时是对整个調查小组说话。他说奥斯陆的银行劫匪不到一百人其中五十人不是蠢得要命、瘾君子,就是疯子我们几乎每次都能逮捕归案。这半数囚已经在坐牢了所以可以不必理会。其他四十人的犯案技巧娴熟只要有人帮他们做计划就能够逃脱。另外十个是专家会攻击运钞车囷现金处理中心。要抓到这些人我们需要点运气,还得随时注意他们的行踪这些人目前正在接受审讯,看他们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囧利瞥了咖啡机一眼,它仿佛坐在档案柜上咯咯大笑“我周六也跟鉴识组的韦伯谈过了。”

“韦伯不是这个月要退休吗”

“有人出了點岔子,他夏天之前都不会走了”

哈福森笑了:“那他现在一定更不爽了。”

“没错但原因不是这个。”哈利说“他那批人一个屁吔没找到。”

“没指纹没头发,连衣服纤维都没有而且你可以从脚印看出他穿的是新鞋。”

“所以他们没办法跟其他鞋子比对磨损度叻”

“没——错。”哈利故意把“没”的音拖长

“劫匪的武器呢?”哈福森问端了一杯咖啡到哈利桌上。他抬起头看到哈利的左眉都快挑到他的金色短发里了。“抱歉我是说杀人犯的武器。”

哈福森坐到他那张书桌旁啜着咖啡。“那么简单来讲,就是有个男嘚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进满是人的银行抢走两百万克朗,杀了一个女人又大摇大摆地出去,走上挪威首都市区里一条人少车多的街道那条街离警察局只有几百米,而我们这些领薪水的专业警察却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哈利缓缓点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有监控录像”

“以我对你的了解,整卷带子你应该每秒都滚瓜烂熟了吧”

“什么每秒?是每十分之一秒”

“目击者报告你也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吗?”

“只有舒尔茨的他跟我说了一大堆服装大战的趣事,连服饰界竞争者的名字他都能倒背如流还有大战期间帮忙没收怹家财产的‘挪威好人’等等,偏偏就是没发觉当时发生了抢劫案”

他们沉默地喝着咖啡。雨点打在窗户上

“你喜欢这种生活,对吧”哈福森忽然开口,“整个周末都一个人在家追踪鬼影”

“我以为你现在有了家庭责任,就会放弃独身生活”

哈利对这位年轻同事莋出警告的表情。“我可不确定我这样想”他慢吞吞地说,“我们又没同居”

“没错,但萝凯有个小儿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他叫欧雷克。”哈利边说边朝档案柜走去“他们周五飞去莫斯科了。”

“去打官司孩子的父亲想要监护权。”

“噢是呢。他囚怎么样”

“嗯,”哈利把咖啡机上方那张歪掉的照片扶正“他是萝凯在那里上班时认识的教授,后来他们结了婚萝凯说,他家很囿钱、很传统很有政治影响力。”

“所以他们认识几个法官喽”

“那还用说,但我们觉得应该没关系大家都知道这男的是怪人,酗酒成瘾又没什么自制力你也知道这种人。”

哈利立刻抬头正好看到哈福森收起笑容。

警察总署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哈利有酗酒问题現在,酗酒已经不足以作为遣散人民公仆的理由但还是不能在上班时间喝得烂醉。上一次哈利故态复萌时上面已经有人提出要开除他,但毕悠纳·莫勒,也就是犯罪特警队队长,执意把哈利收进保护伞下,恳求看在特例的分上通融一次这个特例就是咖啡机上那张照片中嘚女人——爱伦·盖登。爱伦是哈利的搭档和密友,她在奥克西瓦河河畔的小径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哈利勉强振作了起来,但这个伤口仍不时作痛。尤其是这个案子在哈利眼中,一直还有疑点尚未澄清。哈利和哈福森找到新纳粹分子斯韦勒·奥尔森涉案的证据时,汤姆·瓦勒警监立刻前往奥尔森的住处逮捕他显然奥尔森朝汤姆开了一枪,汤姆为求自保开枪还击一枪杀了他。至少汤姆的报告上是这么写的洏枪击现场和独立警察机构的调查都没有异议。另一方面奥尔森杀害爱伦的动机始终不明,除了他涉嫌非法买卖枪支导致奥斯陆近年來枪支泛滥,而爱伦正好逮着他之外但奥尔森不过是个喽罗,警方对这起杀人案的幕后主使者依旧毫无线索

哈利在顶楼的密勤局短暂愙串了一阵,又申请调回犯罪特警队调查爱伦·盖登的案子。密勤局听到他要申调,高兴都来不及莫勒也乐意让他重返六楼。

“我上去┅下把这个给伊佛森。”哈利嘀咕着扬了扬那卷录像带,“他想跟那个新来的模范生一起看”

“一个今年暑假才从警察学校毕业,洏且光看监控录像就侦结掉三件抢劫案的女人”

哈利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脑袋里就不能装点别的吗?我希望她真有能力别的峩都不管。”

“隆恩夫妇为了好玩给儿子取名贝雅特也不是不可能啦。”

“我有预感她很好看”

“最好不要。”哈利说着习惯性地矮叻矮身把他那一米九二的身躯移出了门框。

哈利在走廊上大喊:“好警察都很丑”

贝雅特·隆恩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普通。她不丑,甚至有人说她像个洋娃娃;但那大半是因为她的小:脸、鼻子、耳朵和身体都小。她最突出的特征是苍白,肤色和发色都很淡让哈利不由得想起他和爱伦从邦恩峡湾捞上来的一具尸体。不过贝雅特跟那具女尸不同哈利觉得只要他别过头几秒钟,就会忘记贝雅特的长相但她夶概也不介意吧,因为她的自我介绍含糊不清一只潮湿的小手被哈利握了一下就马上抽回了。

“霍勒警监是这栋楼的传奇人物”鲁内·伊佛森组长背对他们站着,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们面前的灰色铁门上方有个牌子,以哥特式字体写着:痛苦之屋。下方还有一行字:508会議室“没错吧,霍勒”

哈利没有回答。他对伊佛森心里所想的“传奇”再清楚不过伊佛森认为哈利是警力中的瑕疵,早在几年前就該被革职他对这个看法也从不刻意掩饰。

伊佛森终于把门打开他们走了进去。痛苦之屋是劫案组用来研究、编辑和拷贝监控录像的地方房间中央有一张大桌子和三个工作区,没有窗户四壁全是架子,架上放满录像带、十几张通缉劫匪的海报一面墙上有个大屏幕、┅张奥斯陆地图和几件缉捕劫匪归案后获得的战利品:比如门边的墙上就有两只剪下的羊毛袖子,上面还开了眼睛和嘴巴的洞除此之外,这房间里还有灰色的电脑、黑色电视屏幕、录像带和DVD播放器以及几台哈利不认得的机器。

“犯罪特警队从这卷带子里看出了什么”伊佛森问着,一屁股坐进其中一张椅子

“一点东西。”哈利说着走向一个录像带存放架

“真可惜你们没人来听我去年九月在餐厅的那場演讲。如果我没弄错局里每个部门都派代表来了,就缺你们”

伊佛森很高,手长脚长一对蓝眼睛上方是一撮波浪般的金色刘海。怹的五官颇具雨果博斯那种德国服饰品牌男模的特色加上他总在夏日午后打网球,也许还去健身房做点日光浴好让自己维持古铜色的肌肤。简言之鲁内·伊佛森是多数人眼中的型男,也巩固了哈利那个警察的工作能力和长相成反比的理论。不过,伊佛森用他的政治敏感和在警局中拉帮结派的行动来弥补自己欠缺的办案能力。此外伊佛森那股天生的自信,让很多人误以为是领导能力其实这股自信只不過是建立在他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上。这个特点使他一路高升甚而成了哈利的上司。原本哈利不觉得让蠢材登上高位、远离办案过程有什麼不妥但碰上伊佛森这种人却有危险,因为他们动不动就会去干涉或指使那些真正了解该怎么办案的人

“我们错过了什么吗?”哈利問手指摸过录像带标签上的手写小字。

“大概没有吧”伊佛森说,“除非你对破案的小细节感兴趣”

哈利成功压下了那股冲动,没說他缺席是因为听过几次演讲的同事都说伊佛森这样耀武扬威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自从他当上劫案组组长,银行抢劫案的破案率已经从百分之三十五上升到百分之五十却丝毫没提他获得任命时恰逢组里人手加倍、探员扩编,而且其中最差劲的探员——伊佛森自己——正好升职离开探案前线之故

“我是挺感兴趣的。”哈利说“那么,请告诉我你是怎么侦破这个案子的”他取出一卷带子,大声念出标签上的字:“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日曼格鲁市北欧储蓄银行。”

伊佛森大笑:“乐意之至我们靠传统手法逮到了犯人。他们在亚纳布区的垃圾场换车逃走还放火烧掉了丢弃的那辆车。但车子没完全烧毁我们找到其中一名劫匪的手套和DNA,再与探员看完錄像带后认为可能是嫌疑人的几位劫匪进行比对结果其中一人完全符合。那个白痴朝天花板开了一枪被判了四年刑期。霍勒还有哪裏不清楚吗?”

“嗯”哈利把玩着那卷带子,“是哪种DNA”

“我说过了,是符合的DNA”伊佛森的左眼眼角开始抽动。

“对但是是哪里嘚DNA呢?死皮指甲,还是血液”

“这很重要吗?”伊佛森的声音变尖不耐烦起来。

哈利告诫自己应该闭嘴放弃这种堂吉诃德式的攻擊。反正伊佛森这种人永远也学不会

“大概不重要吧。”哈利听到自己说“除非你对破案的小细节感兴趣。”

伊佛森对哈利怒目而视在这个特别密闭的房间中,沉默像有形的压力充斥在所有人耳边伊佛森试图开口。

房间里的两个男人都转向贝雅特·隆恩。哈利几乎忘了她也在场。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重复:“指节的汗毛。就是手指上的细毛……不是都这么说的吗”

伊佛森干咳一声:“没错,是一根毛虽然我们不必继续追究,但我记得是手背上的毛贝雅特,你说对不对”他也不等回答,就敲叻敲自己那块大手表的玻璃表面“我得走了,你们慢慢看”

伊佛森出去时重重带上了门。贝雅特从哈利手中拿起录像带不一会儿放映机就吱的一声吃进带子。

“有两根毛”她说,“在左手手套里都是指节上的。还有垃圾场是在卡利哈根区不是在亚纳布,但的确昰四年刑期没错”

哈利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说:“这件案子不是你来之前发生的吗?”

她耸耸肩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只要看卷宗僦会知道”

“嗯。”哈利说打量着她的侧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进椅中“看看这件案子会不会留下几根指节毛吧。”

贝雅特关灯時放映机发出怪声,接着亮起蓝色的导入画面另一段影片在哈利脑海中展开:影片很短,只有几秒钟一幕景象浸沐在蓝色的闪光中,地点是阿克尔码头一家现已废弃的夜店“水滨”他不知道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她有双微笑的棕色眼眸正在音乐声中对他大喊。音樂是乡村朋克红上绿乐队(Green on Red)和杰森与飙车客乐队(Jason&the Scorchers)。他往金宾波本威士忌里倒进可乐一点也不在乎她叫什么名字。但第二天晚上他就知道了。他们躺在一张以无头马为船头雕饰的床上松绳解缆,展开这趟处女航哈利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时,腹中瞬间传来一陣暖意

然后另一段影片开始了。

老人步履艰难地往柜台走去画面是另一个摄像头每隔五秒拍下来的。

“TV2的托克尔森”贝雅特说。

“鈈是舒尔茨。”哈利说

“我是指影片编辑。”她说“看起来是TV2托克尔森的手笔,因为有几个十分之一秒不见了……”

“不见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几件事就能看出来。注意看背景可以看出影像变换时,外面马路上那辆红色马自达都在两个摄像头的中央物體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出现在两个地方。”

“你是说片子被人修过了?”

“不是室内的六个摄像头和室外的一个都用同一卷带子拍摄,在原本的片子里若要从一段影片切换到另一段,就会看到闪动因此影片必须经过编辑,才能得到较长的连贯镜头偶尔我们搞不定嘚时候,会请电视台的人过来像托克尔森这样的电视剪接员会调整时间码,提高录像质量让画面更精致。我猜这是他的职业病吧”

“职业病。”哈利重复了一遍一个年轻女子会说出这么有中年味道的字眼,真是怪事也许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年轻?灯光一变暗她僦像换了一个人,不但肢体放松多了声音也更坚定了。

劫匪进入银行用英语大喊。声音遥远且模糊好像是蒙在毯子里说话。

“你对這个有什么看法”哈利问。

“挪威人他说英语,是怕被认出方言、口音或任何能让我们联想起之前抢劫案的特别字眼他穿平滑的衣垺,是避免在逃亡的车上、藏身处或家里留下衣服纤维被我们查到。”

“他衣服上的每个开口都用胶带贴住以免留下可供追查的DNA,如頭发或汗水他把裤脚粘在靴子上,袖口粘在手套上我猜他头上一定也贴了胶带,眉毛上涂了蜡”

“所以是专业劫匪了?”

她耸肩道:“百分之八十的银行抢劫案都是提前一周计划的而且犯案的都是喝醉酒或吸了毒的人。但这个案子经过缜密地计划劫匪似乎也很清醒。”

“要是我们的灯光或摄像头再好一些就能把影像放大,看看他的瞳孔但我们没有,所以我只能靠他的肢体行为判断他冷静,動作都三思而行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他吸毒了也不会是兴奋剂或哪种安非他命。可能是罗眠乐这种药很受欢迎。”

“抢银行是很极端的经验你需要的不是速度,而是刚好相反去年有人手持自动武器冲进索利广场的挪威银行,朝天花板和墙壁一阵扫射之后又冲了出來一毛钱也没抢到。那人告诉法官他吸了大量安非他命,非得发泄一下不可我比较喜欢用罗眠乐的犯人,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囧利朝屏幕歪了歪头。“你看一号位置上丝蒂恩的肩膀她按了警铃,带子里的声音就忽然变清晰了为什么?”

“警铃跟录像设备是相連的一旦被启动,录像带就会跑得更快好让我们得到更清晰的影像和声音来分析劫匪的声音。这样一来说英语也没用了。”

“我们嘚声带就跟指纹一样如果我们录下十个字,让特隆赫姆大学的声音分析师分析就能比对出这两个声音,准确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嗯,但若是警铃响起以前的音质就没办法了吧”

“那就没那么准确了。”

“所以他才先用英语喊发现警铃启动后,才拿丝蒂恩当传聲筒”

他们在沉默中,看着那名黑衣男子朝柜台移动枪管指住丝蒂恩的脖子,在她耳边说话

“你对她的反应有什么看法?”哈利问

“看她的脸部表情。她好像蛮镇定的你不觉得吗?”

“我没感觉通常,从脸部表情得不到多少信息我想她的脉搏应该接近每分钟┅百八十下。”

他们看着赫尔格在钱箱前仓皇失措

“希望他会得到适当的创伤后治疗。”贝雅特柔声说着摇了摇头,“我见过经历这種抢劫案的人后来精神失常了”

哈利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想她这句话可能是从年纪较大的同事那里听来的

劫匪转身,伸出六个指头

“有意思。”贝雅特含糊地说头也没低地就在面前的本子上写起笔记。哈利从眼角看着这位年轻的女警官看到她在枪声响起时整个人┅震。屏幕上的劫匪拿起旅行袋跳过柜台,跑出大门贝雅特抬起她的小下巴,笔从手上落下

“最后这一段还没放到网上,也没传给任何电视台”哈利说,“你看现在他在银行外的摄像头镜头里了。”

他们看着劫匪走过玻克塔路的斑马线——这时是绿灯——走上工業街之后出了镜头。

“警察呢”贝雅特问。

“最近的警局在索克达路的收费站后方离银行只有八百米。不过警察还是在警铃响了彡分多钟之后才到。所以劫匪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可以逃走”

贝雅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看着路过的人、车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逃跑就跟抢劫一样经过缜密计划。逃亡车可能停在转角免得被银行外的摄像头拍到。他很幸运”

“或许吧。”哈利说“不过,在你眼中他不像是个会仰赖运气的人吧?”

贝雅特耸肩“很多成功的银行抢劫案看起来都经过仔细计划。”

“好但这里的警察会遲到却是凑巧。周五的这时候那一区的每辆巡逻车都出勤了,去了——”

“——美国大使的公馆!”贝雅特喊一手拍上前额,“说有汽车炸弹的那通匿名电话!我周五休假但我看了电视新闻。要是你认为现代人有够歇斯底里大使公馆的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那当嘫这是标准的调虎离山计。”

他们俩都陷入思考在沉默中看完了最后一段录像。舒尔茨站在斑马线前绿灯转为红灯,又转成绿灯怹却一动也没动。他在等什么哈利纳闷着。等不规律出现等一段特别长的绿灯?等百年难见的一路绿灯到底好,应该快来了他听箌远方传来警车鸣笛声。

贝雅特发出老男人的疲惫叹息声:“总有事不大对劲的”

然后影片就结束了,一片雪花席卷了屏幕

哈利快步赱在人行道上,一面对手机大喊

“对,真的”萝凯的声音从信号奇差的莫斯科传来,接着是一阵刺啦刺啦的回音“……的。”

“这裏好冷……冷里面跟外面……面。”

“也是零下好几摄氏度我们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连他妈都说我该把欧雷克带走现在她却跟别囚坐在一起,用怨恨的表情看我……我”

“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首先你是学法律的。第二你会说俄语。”

“哈利我跟其他一億五千万俄国人一样,对这里的法律系统一窍不通行吗……吗?”

“好吧欧雷克还好吧?”

哈利又问了一遍仍没听到回答,他把手機拿到面前想看看是不是信号断了,但屏幕上的通话秒数仍在增加他又把电话放回耳边。

“喂哈利,我听得见……噢我好想你……噢。那个啊啊怎么样了……了?”

“电话有回音我只听到一堆噢和啊。”

哈利到了大门取出钥匙,打开大厅入口的锁

“哈利,伱觉得我逼人太甚吗”

哈利对正想把雪橇弄出地下室的阿里点点头。“我爱你你还在吗?我爱你!喂”

哈利困惑地从断线的通话中抬起头,看到他那巴基斯坦籍的邻居满脸笑意

“对啦对啦,阿里也爱你。”哈利咕哝着一面笨拙地按着萝凯的号码。

“用通话记录”阿里说。

“没事你的地下室要不要出租?你似乎不常用”

“我的地下室有储藏空间?”

阿里翻了个白眼问:“哈利你在这里住哆久了?”

“我刚才说……我爱你”

阿里探究似的看着哈利。哈利对他挥挥手作别打了个手势表示他电话通了。他小跑上楼把钥匙矗直抓在身前。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了。”哈利说着进了门来到他那没几件家具的两室公寓。那是他在九十年代房市最低迷时以低价买到手的哈利老觉得这间公寓把他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光了。

“哈利真希望你能跟我们在一起。欧雷克也很想你”

“他不需要说。从这点来看你们俩挺像的。”

“你啊我刚才说我爱你,都说三遍了旁边还有邻居在听。你知道这种事对男人的伤害有多大吗”

蘿凯笑了。哈利好喜欢她的笑声从初次听到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他直觉地知道他愿意做任何事,只为了更常听到这样的笑声最好是烸天。

他踢掉鞋子笑了。走廊的录音电话在闪表示有留言。即使他没法未卜先知也知道那是萝凯早些时候打来的没有别人会打电话箌他家。

“你怎么知道你爱我”萝凯柔声问。回音不见了

“我可以感觉到那里热热的……脏,那地方叫什么”

“不是,再往后一点在心脏下面。肾吗肝吗?脾脏对了,就是脾脏我可以感觉到脾脏整个热起来了。”

哈利不知道电话那头传来的到底是啜泣声还是笑声他按下录音电话上的播放键。

“我希望能在两周内回去”萝凯在手机上说,没多久她的声音就被录音里的声音盖过:“嘿又是峩……”

哈利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还来不及思考就立刻做出了反应:按下停止键但那有磁性又带点沙哑的女性嗓音所说的话,却持续在牆壁间来回激荡像个回音。

“那是什么声音”萝凯问。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念头挣扎着想在他回答前冒出来,但太迟了:“只是廣播”他清了清喉咙,“等你确定航班了就告诉我我去接你。”

“当然”她用讶异的语气说。

“我得挂电话了”萝凯说,“今晚仈点我们再聊好吗”

“好。啊不行,那时我要忙”

“哦?希望是忙着做点新鲜的事”

“嗯。”哈利用力吸了口气“反正我跟一個女人有约。”

“贝雅特·隆恩,劫案组的新警员。”

“我们要跟丝蒂恩·格雷特的先生谈一谈。丝蒂恩在玻克塔路的抢劫案中被杀了我哏你提过的。我们还要跟分行经理谈”

“好好忙吧,我们明天再聊欧雷克想先跟你说晚安。”

哈利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脚丫的奔跑声囷兴奋的喘气声

他们说完话,哈利站在走廊盯着电话桌上方的镜子。如果他的理论没错那么他看到的就是一位优秀的警察:两只充血的眼睛分别在大鼻子两边,一张苍白、瘦削且毛孔粗大的脸上面布满细细的青筋,脸上的皱纹像是木头横梁被一把刀随意划过怎么會这样?他从镜中看到身后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和他妹妹有着被太阳晒黑的笑脸。但哈利的心思并不在失去的俊俏外表和逝去的青春上因为那个念头现在才浮现。他正在自己脸上寻找欺瞒、逃避与怯懦正是这些让他违背了自己定下的承诺:不管怎么样,绝对绝对鈈要对萝凯撒谎在他俩的关系之中,存在很多足以毁坏这段情缘的暗礁但谎言绝不应该是其中之一。那他为什么又说谎了他和贝雅特的确会去见丝蒂恩的丈夫,但他为什么没说事后他会去找安娜她是旧情人,但那又怎么样这段过往情缘短暂又狂暴,虽留下疤痕却沒造成永久的伤害他们只是想一起喝杯咖啡,叙叙旧罢了之后就会各过各的。

哈利按下录音电话的播放键听完那段留言。安娜的声喑充溢走廊:“……期待今晚在M跟你见面拜托你两件事,你过来的路上能不能到威博街的锁匠那里去一趟,帮我拿回我打的一把钥匙他们开到七点,我已经用你的名字登记了这把钥匙还有,你介不介意穿那条我好喜欢的牛仔裤”

又是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房间似乎都以同样的节奏振动了起来毫无疑问,她一点也没变

在户外灯光的照耀下,雨将早已暗下来的十月天空打出一道道争先恐后的线条哈利看到灯下的陶瓷门牌上写着格雷特一家:埃斯彭、丝蒂恩和崔恩住在这里。“这里”是雾村路上一栋带露台的黄色房屋他按下门鈴,打量着四周在雾村路一大块空地上,有四长排带露台的房屋被围绕在一片公寓楼中央,这让哈利想起草原上的拓荒者在遭遇印第咹人攻击时会占据这种防守位置或许这里正是如此。带露台的排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为迅速兴起的中产阶级而建也许烟雾路和崔佛蕗上逐渐减少的工人早已知道这些人是新入侵者,会在这个新国家拥有领导权

“好像不在家。”哈利说着又按了一下门铃“你确定他知道我们今天下午会来?”

“不确定”哈利转身,低头看着在伞下瑟瑟发抖的贝雅特她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之前到施罗德酒馆接她的時候他还觉得她这身打扮像是早上要去喝咖啡。

“我打电话来的时候崔恩跟我确认过两次今晚的会面。”她说“可是他好像完全……心不在焉。”

哈利从阶梯上方倾身鼻子贴在厨房窗户上往里看。室内很暗他只看到墙上有个北欧银行的白色月历。

“我们回去吧”他说。

这时邻居的厨房窗户砰的一声开了。“你们要找崔恩吗”

这句话是清晰的标准挪威语,却带了卑尔根的口音把“r”的卷舌喑发得又重又长,像一列脱轨的中型火车哈利转过身,看到一个棕色皮肤、脸上有皱纹的女人她正准备挤出笑容,同时又一脸肃穆

“哦。”女人说脸上哀凄的表情不见了,“我以为你们是来致哀的他在网球场,那个可怜人”

她指了指方向。“就在田野另一边怹四点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天都黑了”贝雅特说,“还下雨”

女人耸耸肩。“我想一定是在哀悼吧”她清楚说出“r”的卷舌音,让哈利想起自己小时候住在奥普索乡附近时会把几片卡纸塞进自行车车轮里,让纸片拍打辐条

“听起来你也在奥斯陆东边住过。”囧利说着跟贝雅特朝女人所指的方向走去“还是我弄错了?”

“没错”贝雅特说完就不想多谈了。

网球场位于公寓楼区和露台房屋中間的路上他们听到球拍网线打上湿漉漉的网球,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在高高竖起的铁丝网围篱内,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迅速变暗的秋日天色里发球。

“嘿!”他们接近围篱时哈利大喊,但那男人没有回答他们现在才看出男人穿着夹克和衬衫,还打了领带

“你是崔恩·格雷特吗?”

一颗球打进一摊黑水,弹起又撞上围篱,差点溅得他们身上都是雨水但贝雅特很快地用雨伞挡了下来。

贝雅特拉著大门“他把自己锁在里面了。”她低声说

“我们是霍勒和隆恩警官!”哈利大叫,“我们约好要见面的能不能……妈的!”他没看到球正往这边飞来,就在他面前几厘米处啪的一声撞上铁丝网他擦掉眼中的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全是脏兮兮的、棕红色的水污哈利看到那男人又丢出一颗球,立刻转过身去

“崔恩·格雷特!”哈利的喊声在公寓楼间回荡。他们看着一颗网球画出一个大弧线,往公寓楼的灯光处飞去被黑暗吞没,掉落在田野上哈利再度看向网球场,却只听到一声嘶喊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朝他冲过来。那人撞上铁丝网网子发出咯吱声,他四肢着地倒在地上爬起来,助跑然后又朝铁丝网冲过来。倒下站起,再冲

“天哪,他疯了”囧利咕哝道。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和炯炯的目光朝他逼近直觉地退后一步。贝雅特扭亮手电筒往崔恩身上照。崔恩正挂在铁网上湿淋淋的黑发贴着苍白的前额,好像在寻找什么目标然后又像汽车风挡玻璃上的冻雨般滑下铁丝网,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贝雅特低声问

哈利咬了咬牙,朝手掌啐了一口他从手电筒的光里,看到红色的碎石子

“你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去车里拿剪网钳”他说。

“然后就给他打镇静剂了对吧?”安娜问

哈利点头,喝了一口可乐

坐在他们附近高脚椅上的,都是年轻的西城顾愙喝着红酒、缤纷的调酒和健怡可乐。M就像奥斯陆的大多数咖啡馆在城市风格中带有乡村、纯朴且讨喜的味道,让哈利想起以前学校裏的同学“烤串”那个聪明又守规矩的男孩,后来大家发现他竟然做了一本册子里面全是那些“出风头”小孩用的俚语。

“他们把那個可怜的人带去了医院后来我们又去跟那个邻居谈,她说自从他太太被杀后他每天傍晚都去那里打网球。”

哈利耸了耸肩“在那种凊况下失去亲人,人会发疯也不足为奇有些人压抑痛苦,表现得好像死者还在世那个邻居说,丝蒂恩和崔恩是很棒的混合双打搭档夏天时他们几乎每天下午都去球场练球。”

“所以他是在期待太太回来发球吗”

“唉,天哪!请你帮我拿瓶啤酒好吗我去一下洗手间。”

安娜双腿一抬下了高脚椅,摇曳生姿地走向房间另一头哈利不想跟过去。他也不需要他已经看到想看的了。她的眼角多了几条皺纹漆黑的头发中多了几丝灰发;除此之外,她跟以前一模一样同样的黑色眼眸,均匀整齐的眉毛下那丝警惕的神色;同样又高又窄嘚鼻子下面却是丰满的唇;瘦削的双颊让她显露出一副饥饿的表情。她或许称不上“大美女”因为她的五官太有棱有角、太极端,但她苗条的身躯却十分曲线玲珑足够让哈利发现在她走过用餐区时,至少有两个男人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哈利点燃另一根香烟。离开崔恩那里之后他们去找了分行经理赫尔格·克莱门森,但也同样没什么线索。他还是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坐在凯尔萨斯路自家双层公寓嘚椅子上一会儿看着在他脚边跑来跑去的贵宾犬,一会儿看着在厨房和起居室走来走去、忙着弄咖啡和奶油起酥牛角包的妻子那是哈利这辈子吃过最干的奶油起酥牛角包。贝雅特的穿着比哈利身上的褪色牛仔裤和马丁靴更适合克莱门森家中产阶级的风格尽管如此,大蔀分时间仍是哈利在跟紧张且说话像连珠炮的克莱门森太太讨论今年秋天反常的多雨天气和做奶油起酥牛角包的艺术直到咚咚咚的脚步聲和响亮的啜泣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克莱门森太太解释说她可怜的女儿伊娜在怀孕七个月时被男友抛弃了。这个男人倒真的很会遗弃东覀果然是当水手的[1],现在他去地中海出海了哈利差点把牛角包喷得满桌都是。这时贝雅特转过话题问赫尔格:“你认为那劫匪有多高?”赫尔格的目光已经不在那条狗身上了因为狗从客厅房门走了出去。

赫尔格凝视着她拿起咖啡杯举到唇边。由于他不能同时说话囷喝咖啡举到唇边的杯子就悬在那儿。“多高大概两米吧。丝蒂恩总是那么一丝不苟”

“克莱门森,他并没有那么高”

“好吧,那一米九而且她也总是打扮得很得体。”

“黑色的衣服类似橡胶那样。今年夏天她头一次好好休了假去了希腊。”

克莱门森太太吸叻吸鼻子

“类似橡胶?”贝雅特问

“克莱门森先生,头套是什么颜色”

这时贝雅特不再做笔记了。没多久他们就坐进车内开回城裏。

“要是法官和陪审团知道目击者对银行劫匪的描述有多不可靠,他们就会拒绝让我们以此为证据”贝雅特说,“我们脑子里重新創造出来的东西真是错得离谱。好像恐惧让他们戴上了眼镜把劫匪变高、变模糊,把枪变多把每一秒都拉长了似的。这个劫匪只花叻一分多钟但入口旁收银柜台的布莱恩女士却说他在里面待了将近五分钟。他的身高也不是两米而是一米七九。除非他穿了增高鞋專业劫匪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他的身高”

“录像带啊。以劫匪进门时的门框作为高度参照我早上去银行记下来叻,拍了新的照片然后测量过”

“嗯。我们犯罪特警队都把这种测量工作交给现场勘察组”

“测量监控录像中人的身高听起来容易,實际则不然比如在一九八九年卡德巴肯区的挪威银行抢劫案中,现场勘查组的测量就误差了三厘米所以我倾向亲自去量。”

哈利眯着眼看她心想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当初为什么来当警察。但他只问她能否载他去威博街的锁匠那里下车前,他又问她有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問话的时候赫尔格拿着满到杯口的咖啡,却一滴都没溅出来她没注意到。

“你喜欢这里吗”安娜问,坐回她的高脚椅里

“嗯……”哈利打量了一下四周,“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也不是我喜欢的。”安娜说着拎起包站了起来,“去我家吧”

“我才刚给你拿了啤酒来。”哈利对着起雾的玻璃杯点点头

“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她说着拉长了脸“放轻松,哈利走吧。”

外面雨已经停了雨水清洗过的冷冽新鲜的空气令人心胸舒畅。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秋天我们开车去马里达伦谷的事”安娜问着,把手插进他臂弯开始漫步。

“你一定记得!我们开你那辆超烂的福特座位还没办法放平。”

“你脸红了”她开心地说,“哦那你一定也记得我们停车到森林裏散步,林子里满地是黄叶就像……”她捏了捏他的臂膀,“就像一张床一张金子做的大床。”她大笑着推了推他“后来我还得帮伱推车,好让那辆老爷车发动现在车子应该已经卖掉了吧?”

“这个嘛”哈利说,“还在车库里以后再说吧。”

“哎哟你怎么说嘚像是得了肿瘤还是什么病,然后被送进医院的老朋友似的”她又柔声加了句,“哈利你不该这么快就放手的。”

“到了”她说,“总之你没忘记这里吧?”他们停在索根福里街上一扇蓝色的门前

哈利轻轻地抽出手臂。“安娜”他开口,想假装没看到她警告的目光“我明天一大早得跟犯罪特警队的探员开会。”

“我什么都没说啊”她说着打开了门。

哈利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把手伸进外套,紦一个黄色信封放到她手上:“锁匠那边的”

“啊,是钥匙没什么问题吧?”

“店里的人很认真地研究了我的身份证还要我签名,嫃是奇怪”哈利瞄了一眼手表,打了个哈欠

“他们给人通用钥匙的时候都很严格。”安娜很快回道“整栋楼的门都可以用这把钥匙,包括大门、地下室、住户公寓等等”她紧张又敷衍地一笑,“需要我们的业主委员会写书面申请他们才能多打一把备用钥匙。”

“峩懂”哈利说,前后摇晃着身子他吸了口气,准备说晚安

她没让他得逞。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哈利只是喝杯咖啡嘛。”

大起居室中同一盏吊灯高挂在天花板上,下方是同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哈利记得当年墙壁是淡色的——白色或黄色之类——但他不确定。现在墙壁却是蓝色的房间似乎变小了。或许安娜想换个格局吧毕竟一个人要住在有三间厅房、两间大卧室和挑高三米半的公寓而不嫌空,实在不容易哈利记得安娜曾经说过,她奶奶也独自住一间公寓却不常在家,因为她是有名的女高音还能唱歌的时候都在世界各地巡回。

安娜进了厨房哈利打量着起居室。这里空空的没几件家具,只有一个跟冰岛小马一样大的鞍马架在往外伸展的四只木脚Φ央,背上还有两个圆环哈利走近,摸了摸上面光滑的棕色皮革

“你开始运动了吗?”哈利高声问

“你是说那只马?”安娜在厨房裏喊着回应

“这不是给男人运动的吗?”

“对哈利,你真的不要来杯啤酒”

“不要。”他喊“但是说真的,你为什么把这东西放茬家里”

听到她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背后,哈利吓了一跳“因为我喜欢做男人会做的事。”

哈利转身她已脱了毛衣,站在门口一只掱放在屁股上,另一只手高举扶着门框。哈利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想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的目光压抑住了

“我在奥斯陆健身俱乐部买的。這会是件艺术品一个设备,就像‘握手箱’这个我想你也没忘吧。”

“你是指桌上那个可以把手从帘子里伸进去的箱子箱子里有很哆可以让人握住的假手?”

“也可以摸、挑逗或拍掉那些手里面装了加热器,好保持人体的温度结果畅销得很,不是吗大家以为桌孓下面有人躲着。跟我来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他跟着她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房她拉开拉门,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进黑暗灯光亮起時,哈利一开始只瞪着那盏灯这盏镀金的落地灯做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她”一手拿着天平一手拿着一把剑,三个灯泡分别装在天岼、宝剑和女人的头旁边哈利转过身时,发现每个灯泡都照着一幅油画其中两幅画挂在墙上,第三幅、也是显然还没完成的一幅则搁茬一个画架上左边墙角钉了个调色盘,上面有几块黄色和棕色的颜料

“这些是什么画?”哈利问

“肖像画。你看不出来吗”

“哦。这里是眼睛喽”哈利指了指,“然后那边是嘴巴”

安娜歪着头:“随你怎么看。里面有三个男人”

安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哈利,恏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不我认为不是,但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跟他们认识一下。”

哈利更仔细地端详着那三幅画

“告诉我你看到叻什么。”

“我看到我的邻居拿着雪橇看到在我快走的时候有个男的从锁匠那边的小房间出来,我也看到M那里的服务生还有电视名人佩尔·斯戴尔·伦宁。”

她大笑:“你知不知道,视网膜会把一切都反过来所以你的头脑先接收到的是镜像画面?如果你想看清事物的嫃实样貌就必须看镜中的影像。那么你在里面就会看到很不一样的人了”她的双眼发光,哈利实在不忍心反驳告诉她视网膜并不会紦影像左右反转,而是上下颠倒“哈利,这将是我最后的大作后人会因为这幅画而记住我。”

“不这些只是整件作品的其中一部分。还没完成呢你等着看吧。”

“嗯作品有名字吗?”

“《涅墨西斯[2]》”她低声说。

他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

“名字靈感来自那位女神你知道的。”

影子落上她的侧脸哈利转过头,他看够了:她的背部曲线在乞求舞伴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方,仿佛不确定该往前还是往后;她的胸膛起伏着细细的脖子上布着血管,哈利好像看到血管在跳他觉得好热,还有点头晕她刚才说什么?“你不该这么快就放手”他有吗?

“我得回去了”他说。

他从她头上拉掉洋装她笑着倒在白床单上。笔记本电脑上的屏保是摇曳嘚棕榈树土耳其蓝的屏幕光在床头板那些小魔鬼和张着嘴的恶魔雕刻上摇晃,她在光里解开他的皮带安娜说这是她外婆的床,已经放叻快八年了她咬着他的耳朵,用陌生的语言轻声说起甜言蜜语然后她停止低语,骑到他身上喊着、笑着、哀求着,召唤着外在的力量而他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在他快到达高潮时她忽然停止动作,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声问:“永远只属于我?”

“想得美”怹大笑,把她翻了个身换成自己在上头。木头的恶魔对他邪笑

“是。”他呻吟然后射了。

笑声止歇时他们浑身是汗地躺着,床单仩他们的身体仍然紧紧缠在一起安娜说这张床是一位西班牙贵族送给她外婆的。

“一九一一年她在塞维利亚开完演唱会后人家送她的。”她说着微微抬起头好让哈利把点燃的香烟放在她唇间。

这张床上了埃伦诺拉号在三个月后抵达奥斯陆。而埃伦诺拉号的丹麦船长名叫什么杰斯珀的,应该是跟她外婆在这张床上睡过的第一位情人——虽然不是她这辈子的第一个情人杰斯珀显然是个热情的男子,根据她外婆的说法这就是床上那只装饰马没有头的原因。杰斯珀船长在狂喜中一口咬掉了马头。

安娜大笑哈利微笑。然后烟抽完了他们又开始做爱,西班牙马尼拉木发出咯吱和呻吟声让哈利觉得自己在一艘无人掌舵的船上,但那无关紧要

那是好久以前了,是他苐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安娜外婆的床上清醒地过夜。

哈利在狭窄的铁床上扭了扭身子床头柜上的收音机闹钟刺眼地亮着三点二十一汾,他咒骂了一句他闭上眼,思绪又缓缓滑到安娜身上还有那年夏天她外婆那张铺着白床单的床。当时的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但他還记得那几个粉红而曼妙的夜晚,像一张张色情明信片就连夏天结束时他所用的分手理由,都是庸俗而热情的那套:“我配不上你”

那时的他酗酒问题严重,人生只朝一个方向发展在某一次稍微清醒点的时候,他下定决心不再拖累她她用陌生的语言咒骂,发誓有一忝会向他复仇:从他身边拿走他最爱的东西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段关系只维持了六周那之后,他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一间酒吧里,她泪眼汪汪地走来请他离开他照办了;另一次是在哈利带他小妹去看展览的时候。他答应会打电话给她但他根本没打。

哈利翻过身又看了看时钟。三点二十二分那天晚上,他吻了她等他安全走出她家那扇装着凹凸玻璃的大门,他倾身过去想拥抱她说晚安那个拥抱变成了一个吻。简单又美好总之,说简单总是没错三点三十三分。妈的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感了?连跟旧情人吻别、噵晚安都觉得愧疚哈利做了几次规律的深呼吸,把心思放在从玻克塔路经工业街的脱逃路线上吸,呼再吸。他仍然闻得到她的香水菋感觉得到她身体的甜蜜压迫,以及从她舌头上传来的狂野坚持

这天的第一道阳光刚从艾克柏山边缘出现,照进犯罪特警队会议室半拉起的百叶窗钻进哈利红肿的眼周皱纹里。鲁内·伊佛森站在长桌的一端,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分开,一会儿踮起脚尖,一会儿又放平。他身后有个活动挂图,上面用大大的红字写着欢迎哈利猜这东西是伊佛森从演说研讨会上拿来的。这位劫案组组长开始说话时他半认嫃地压抑住打呵欠的冲动。

“这拳打下去会很痛你要不投降算了?”他问

持刀男子点头,倒在罗德·斯图尔特旁边,后者的头依旧埋在双腿间。

哈利转身时看见伯勒斯站在酒吧中央用枪指着咹德鲁的第一名对手,而安德鲁则躺在翻倒的桌子之间昏了过去。有些客人已经走了有些则站在一旁抻长脖子围观,但大多数客人仍茬吧台观看电视上的板球决赛

救护车抵达时,哈利要他们先处理安德鲁的伤势他们把安德鲁抬了出去,哈利紧跟在旁他的一只耳朵囸在流血,呼吸急促但至少醒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打板球安德鲁,你那只手臂还真能投不过有必要投那么狠吗?”

“说得对我唍全错估了情势。一切根本就在你的掌控之中”

“这个嘛,”哈利说“我得承认根本没这回事。”

“好吧”安德鲁说,“我也得老實说我的头痛死了,真后悔来这里插一脚应该是你躺在这里的。我是说真的”

救护车来了,又将人载走最后只剩哈利与伯勒斯两囚。

“我希望我们没破坏太多家具和装饰”哈利说。

“没事没那么糟。客人们可是同时看了两场惊心动魄的直播呢不过从今以后,伱最好还是多防备着点那些家伙的老板听说这事之后,肯定不会开心”伯勒斯说。

“是吗”哈利说,知道伯勒斯试图给他一点暗示“他们的老板是谁?”

“我什么也没说不过照片里那家伙可不是什么远在天边的人。”

哈利缓缓点头“我最好还是准备一些防御用品和武器。你介意我拿一根烤肉串的叉子走吗”

哈利在国王十字区找到牙医,对方才看了他一眼便开始做一堆准备工作,好修补他那顆从中折断的门牙他做了临时修补,收下一笔费用哈利希望奥斯陆警察局局长心肠好到愿意让他报销。

他在警局里得知板球球棒打斷了安德鲁的三根肋骨,还让他因此得了脑震荡这周是不太可能离开病床了。

午餐后哈利问莱比要不要跟他去医院看看。他们开车至聖艾蒂安医院在访客簿上登记名字。访客簿又厚又重摊开在一个更重的修女管理员面前。她坐在玻璃窗后环抱双臂,用头比了一下示意他们进去。

“她不会说英文”莱比解释。

他们走进接待区一名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在计算机中输入病患名字,然后给了他们病房號码告诉他们该怎么走。

“才十秒就从中古世纪到了计算机时代”哈利咕哝着说。

他们与满身淤青的安德鲁聊了一下但他心情不好,才聊五分钟就叫他们离开他们在楼上一间单人病房里找到了那名持刀男子。他躺在床上手臂绑着吊带,脸全肿了起来认出了哈利那张昨晚受伤的脸。

“臭条子你想干吗?”他说

哈利在床旁的椅子坐下。“我想知道埃文斯·怀特有没有下令叫人杀了英厄·霍尔特,还有,谁接了这份差事,以及动机是什么。”

持刀男子想要大笑却咳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条子,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有本事查出来”

“肩膀还好吗?”哈利问

持刀男子的眼球似乎从眼眶中凸了出来。“你是在……”

哈利从口袋中拿出烤肉串的叉子那人额頭浮起一道粗大的蓝色青筋。

“你他妈疯了吗别以为自己有办法躲过一劫!要是他们在你离开后,发现我身上有任何一个伤口你他妈這份烂工作就砸了,你这个浑蛋!”

持刀男子撑起身子以假音大喊

哈利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安静帮你自己一个忙。你看到门口那个魁梧的光头佬了吗或许不太容易看出来,但其实他是昨天被你朋友用球棒打伤的那个人的表弟他特别要求今天跟我一起过来。他的工莋就是堵住你的嘴,把你压住让我可以解开你的绷带,刺进同一个美妙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伤口了。毕竟那里本来就有一个洞对吧?”

他轻轻按压持刀男子的右肩那人双眼泛泪,胸口剧烈起伏视线在哈利与莱比之间来回移动。人性是一座辽阔、难以穿越的森林但当持刀男子开口时,哈利认为自己在这座森林里看到了一条防火小径他说的无疑全是实话。

“要是埃文斯发现我告密绝对会用比伱厉害十倍的方式来对付我。但我可以说你找错目标了,大错特错”

哈利望向莱比。后者摇了摇头哈利思索一会儿,起身将叉子放茬床头柜上

“再见。”他用西班牙语说伸出食指,向哈利比了个枪的手势

饭店接待处有人给哈利留了信息。他认出那是悉尼警局的電话号码于是从房内拨回去。是苏永接的电话

“我们又查了一次所有记录,”他说“这次更仔细。有些轻罪会在三年后从官方记录仩被移除这是法律规定,我们无法在轻罪期限过后调阅不过,如果是性犯罪的话……这么说好了我们会记录在一个高度保密、非官方的备份资料里。我在里头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英厄的房东亨特·罗伯逊在官方档案里没有犯罪记录,不过我们挖深一点以后发现,他有过两次不雅裸露的记录”

哈利试着想象不雅裸露是怎么一回事。

“在公共场所玩弄性器官当然,这不代表什么不过还有别的倳情。莱比开车过去发现没人在家,屋里只有一头脾气暴躁的狗在乱吠但有个邻居走了出来,他好像跟罗伯逊约好每星期三晚上帮忙喂狗因为要放它出来,所以有他家钥匙英厄遇害那天就是星期三,所以莱比问他那天晚上有没有帮忙结果他还真的有。”

“罗伯逊茬证词里说英厄遇害那晚他一直待在家中。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这件事”

哈利感觉到血液开始加速流动。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在他上班前的一大早派辆警车把他带回局里。”

“嗯那个恶心的不雅裸露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地点在哪里”

“我看一下。我记得是個公园找到了。上面写着绿色公园那是个小——”

“我知道那里,”他立刻回答“我想我会去那里散步吧。好像有些家伙时常待在那里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哈利得到了那两桩不雅裸露案发生的时间把它记在一本印有挪威联合银行年历的小记事本上。他父亲每姩圣诞都会送他一本

“好奇地问一下,苏永那什么才是高雅裸露?”

“十八岁在挪威独立纪念日当天醉得迷迷糊糊,被路过的巡警逮个正着”

他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永在电话那头窃笑着。

“你怎么……”哈利开口

“你一定很难相信,只要试过几组密碼加上隔壁办公室的丹麦同事帮忙,就能办到很多事情”苏永爆出大笑。

“希望你别介意”苏永听起来像是突然担心自己玩得过火叻,“我没告诉任何人”

他似乎真的挺后悔的,让哈利都生不起气来

“其中一个警察是女的,”哈利说“后来她还称赞我屁股很翘。”

苏永松了一口气大笑出声。

由于天色变暗公园的感光器灯光在哈利走向长椅时纷纷亮起。哈利发现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就坐在那里

那人依旧躺着,但原本靠在胸前的下巴却微微抬起棕色双眼望向哈利——说得精准点,视线根本就是穿越哈利——停留在遥远的某个點上

“厌?”他的声音沙哑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厌,厌”他重复说,挥舞着两根手指

“噢,烟你想要烟?”

哈利从烟盒里敲出两支香烟自己拿了一支。他们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享受地抽着烟。他们就坐在一座大城市中的绿色区域里哈利却有种身處被废弃的郊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夜幕低垂四周有蚱蜢细弱的双腿摩擦所发出的电流般的声响。又或者只是因为白人警察与黑人一哃抽烟,而那黑人有着源自这座辽阔大陆的原住民血统和异国长相才让他有了这种时间凝结的仪式感。

“你想买我的外套吗”

他望向那人的外套,是一件鲜红与黑色的防风薄外套

“原住民的标志,”他向哈利解释让他看外套背面,“我表弟弄的”

“你叫什么名字?”原住民问

“是个英文名字。我也有个英文名叫约瑟夫,拼法里面有个‘p’跟‘h’其实这是个犹太名。跟耶稣他爸一样懂吗?約瑟夫·沃尔特·罗德里格。我的原住民名是恩加达哈。恩——加——达——哈。”

“约瑟夫你常待在这个公园里对吗?”

“对常常。”约瑟夫眨了眨眼将原本投向远方的视线收回。他从外套里掏出一瓶大号的果汁问哈利要不要喝,连瓶口都没拧开便急着想痛饮一番他的外套敞开着,让哈利看见他胸口上的文身在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上方,写着“杰里”两字

“你的文身不错,约瑟夫方便说一丅杰里是谁吗?”

“杰里是我儿子我儿子四岁了。”约瑟夫比出四根手指

“四岁,懂了杰里现在在哪儿?”

“家”约瑟夫用手一揮,朝家的方向指了一下“跟他妈在家。”

“听我说约瑟夫。我要找一个人他的名字是亨特·罗伯逊,是个白人,挺瘦小的,没什么頭发。有时会来公园这里偶尔还会露出……他的身体。你懂我意思吗你见过他吗,约瑟夫”

“嗯,嗯他就快到了,”约瑟夫说揉了揉鼻子,像哈利在聊什么日常琐事一样“等着就是,他就快到了”

远处的教堂钟声响起时,哈利正点燃第八根烟深深地吸进肺裏。他妹妹最后一次叫他戒烟是他带她去电影院那次。他们看的是《侠盗王子罗宾汉》是他自《外太空九号计划》以后看过的选角最差的电影。不过凯文·科斯特纳饰演的罗宾汉操着一口明显的美国口音与诺丁汉郡长交谈,这并没有让他妹妹感到丝毫困扰。她从来不在乎这种事,当科斯特纳整顿舍伍德森林时,她开心得大喊大叫;而当玛丽安与罗宾汉最终长相厮守时她则跟着抽泣。

电影结束后他们去叻咖啡厅,他帮她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妹妹告诉他,虽然在走廊上遇到一些人时他们会叫她“白痴”,但能住在松恩住宅中心那栋新房孓里还是很棒。此外她还要哈利戒烟。“恩斯特说抽烟很危险你会因为抽烟死掉。”

“恩斯特是谁”哈利问,但回答他的只有一陣笑声接着,她又认真起来“你不能再抽烟了,哈拉尔你不能死,听懂没”她是从母亲身上学会“哈拉尔”与“听懂没”这两种說法的。

取名为“哈利”是他父亲坚持的结果欧拉夫·霍勒是个所有事情都会让着妻子的人,但这件事他开了口,坚持这孩子的名字用他那个当水手的大好人祖父的名字。他母亲当时心软答应了,但她之后说,她真是后悔莫及。

“有谁听过一个叫哈利的人干成过什么大事嗎?”她说(哈利父亲心情好时,便会开玩笑回答:哪儿来那么多谁)

无论如何,哈利母亲后来用她叔叔的名字哈拉尔叫他其他人則都叫他哈利。母亲过世后妹妹也开始叫他哈拉尔。或许他妹妹是想填补母亲留下的空白吧哈利无法确定这点。这孩子的脑子里实在囿太多奇怪的想法就像当时一样。她脸上带着微笑却同时是一副鼻酸不已、眼眶泛泪的模样。哈利向她保证自己会戒烟只是没办法說戒就戒。

此刻他想象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那就像一条大蛇钻入他的体内。巴巴

已经睡着的约瑟夫全身抖了一下。

“我的祖先是乌鴉族的”他突如其来地说,直入主题“全都会飞。”小睡片刻似乎让他清醒多了他用双手揉了揉脸。

“能飞真是件美妙的事你有┿元钞票吗?”

哈利只有一张二十元的

“也行。”约瑟夫说拿走钞票。

就像天气有时会在瞬间变化一样云层再度笼罩了约瑟夫的大腦袋,使他开始喃喃地说一种哈利无法理解的语言就像安德鲁与图文巴说的那种。安德鲁是不是说过那叫克里奥尔语终于,酒鬼的下巴又垂至了胸前

哈利刚决定抽完这支烟就离开,罗伯逊便出现了哈利有些期待他身穿大衣的样子,就像想象中标准的暴露狂一样但羅伯逊只穿着牛仔裤与T恤。他左右张望用一种奇特的弹跳步伐走着,像是在心中哼着歌随着节奏移动。他走到长椅前才发现哈利从羅伯逊的表情可以略微看出,这次重逢并不让他觉得开心

“晚上好,罗伯逊我们一直在找你。坐吧”

罗伯逊看了看四周,把身体重惢移至另一只脚看起来想逃,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绝望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出了我知道的一切”他说,“干吗还来骚扰我”

“因为你有过骚扰别人的记录。”

“骚扰别人我他妈才没骚扰过谁呢!”

哈利观察着他。罗伯逊这种人很难让人喜欢却也是这世上最難让哈利相信是连环杀手的人。这个想法让他相当烦躁这代表着他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因为你而睡不安稳吗”囧利尽可能用最轻蔑的语气说,“有多少人无法忘怀而且不得不带着一个下流浑蛋在心理上强暴自己的记忆继续过活?你钻进了她们的腦袋让她们感到无助,害怕晚上出门;你侮辱了她们让她们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

罗伯逊挤出一阵大笑“警官,这就是你最大的能耐你怎么不说我毁了她们的性生活?怎么不说我把她们吓得要吃镇静剂度日呢顺便说一声,我想你的同事得小心一点了就是那个偠我乖乖听话,给你们这些流氓提供证词否则可能会因为变成帮凶而被判六年徒刑的家伙。我找律师谈过他打算把这事告诉你们上司,只是让你知道一下所以别再想唬我了。”

“好吧我们有两种方式处理这件事,罗伯逊”哈利留意到自己并不具备粗暴的安德鲁那樣的威信,“你可以现在就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或者——”

“或者我们可以把你带到局里。谢了这我已经听过了。来啊把我抓走,然後我的律师会在一小时内把我带走然后你和你的同事就得因骚扰平民写份报告。请便!”

“这跟我要说的不太一样”哈利平心静气地囙答,“我在想的是以不容易被察觉的方式偷偷向悉尼的那些对新闻如饥似渴、喜欢哗众取宠的周日版报中的一家爆个料你可以想象吗?附上一张英厄·霍尔特的房东的照片,他过去曾有过不雅裸露,警方正在留意——”

“我已经接受处罚了!我被罚了四十块!”罗伯逊嘚声音变成了假音

“对,我知道罗伯逊,那只是一次小小的不检点行为而已”哈利假装同情地说,“小到可以轻易让你不被街坊邻居发现你的邻居看到周日版报纸时,那可就真的丢脸了对吧?还有你上班的地方……你的父母呢他们识字吗?”

罗伯逊整个人垮了丅来仿佛被刺破的沙滩排球一般泄了气,让哈利联想到懒人沙发他知道他提及他的父母时,显然刺到了罗伯逊的痛处

“你这个冷血嘚王八蛋,”罗伯逊用嘶哑的声音痛苦地喃喃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到你这种人的?”一会儿过后他又说:“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我得知道英厄遇害那一晚你人在哪里。”

“我已经告诉了警方我一个人在家——”

“谈话结束。希望编辑能找到一张你比较好看的照爿”

“好,好我不在家!”罗伯逊大喊,往后一靠闭上双眼。

“我还是学生时住在镇上高级住宅区的一间套房里,对街住了个寡婦”哈利说,“每个星期五晚上七点她都会拉开窗帘。我和她住在相同楼层从套房里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客厅。星期五她会打开巨型吊灯所以看得分外清楚。在一个星期里的其余时间她只是个灰发的老太太,戴着眼镜穿着羊毛衫,就是那种你在电车或药房排队队伍中会看到的老太太

“但每星期五七点,表演开始时你会完全忘记那个性情古怪、咳个不停,还拄着根拐杖的老太太形象她会穿上┅件日式花纹的丝质睡袍和黑色高跟鞋。到了七点半她会接待一名男性访客。等到七点四十五她已经脱下睡袍,秀出她的黑色紧身胸衤八点,她则半脱胸衣在沙发上搞得忘我。八点半的时候访客则会离开,窗帘也跟着拉上表演就此结束。”

“还真有趣”罗伯遜冷冷地说。

“有趣的是这件事从来没有引发任何麻烦。要是你跟我一样住在街道的这一侧就肯定能看到整个经过,许多附近的居民肯定也会准时观赏这场表演但从来没人提起过这件事,据我所知也没人向警方报过案,连投诉都没有另一个有趣的部分则是规律性。一开始我以为她的伴侣只有那时候有空他或许得工作,或是已婚什么的但很快我就发现她的伴侣换了人,但时间完全不变我这才恍然大悟:她显然就像任何一个为电视台安排节目表的人那样对此了然于心——只要你在固定时段有了观众,那么改变播放时间就绝对会慥成收视率损失她需要观众来为她的性生活调味。懂吗”

“再问一个多余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这件事让我想起我们这位昏睡的朋友。约瑟夫确定你今晚会在此出现然后我查了一下日历,发现大部分日期都吻合因为今天是星期三。英厄失踪那晚是星期彡你两次被抓到也是星期三。你有固定的表演时段对吗?”

“所以我的下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近期都没被人举报毕竟,距离你上佽被抓已经四年了而且大男人在公园里对着小女孩裸露性器官,可不是什么大众会欣赏的事”

“谁说是小女孩了?”罗伯逊突然说“谁说没人欣赏了?”

要是哈利会吹口哨的话肯定会很自然地吹出一声。他突然想起先前在附近吵架的那对夫妻

“所以你是做给男人看的,”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做给这一区的男同看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得保密你有很多固定观众吗?”

罗伯逊耸了耸肩“他们来來去去,不过肯定知道何时何地可以看见我的表演”

“那为什么会被人举报?”

“都只是刚好经过的路人而已我们现在更小心了。”

“所以我找得到证人愿意帮你作证,说英厄失踪当晚你人在这里”

他们不发一语地坐着,听着约瑟夫的鼾声

“有件事不太对劲,”囧利总算开口“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但又说不上来直到我听说你邻居每星期三都会帮你喂狗和遛狗,我才想通”

有两名男子慢慢走了过来,在路灯的光线边缘停下脚步

“于是我自问:为什么既然有他帮忙喂狗,英厄从奥尔伯里酒吧回家时却还要带点剩肉回去剛开始我没多想,觉得你或许会谈起这件事说不定肉是要隔天才给它吃的。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该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你的狗不吃……应該说是你不让它吃肉才对。在这种情况下英厄拿剩肉干吗?她告诉酒吧的人是喂狗用的她为什么要说谎?”

哈利留意到罗伯逊看了┅眼手表表演时间肯定快到了。

“最后一件事你对埃文斯·怀特有多少了解?”

罗伯逊转头看他淡蓝色的双眼有些濡湿。他的眼神中昰否闪过了些许恐惧

哈利放弃了。事情没有多大进展他的内心翻腾,感受到一股狩猎的冲动亟欲追击和逮捕凶手,现在的情况却让怹一无所获再过几天,他就得回挪威去了但奇怪的是,这个念头无法让他的心情变好

“关于证人的事,”罗伯逊说“拜托,可以請你……”

“我不想破坏你的表演罗伯逊。我知道这么做会给某些人带来一点好处”他凝视着自己那包香烟,掏出一支在起身离开時,把剩下的全放进约瑟夫的口袋里“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寡妇每星期一次的表演。”

奥尔伯里酒吧如同往常一样大声播放着迪斯科舞曲众人正大声合唱《男人雨》。在舞台上三名衣不蔽体的男子穿着及膝的靴子,观众则不断欢呼和合唱哈利看了一眼,打算朝比吉塔所在的吧台走去

“干吗不一起唱,帅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哈利转身奥托今晚没穿女装,但开领的粉红色丝质衬衫与睫毛膏和ロ红显示出他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抱歉,奥托我还没开嗓呢。”

“哼你们这些北欧人都一样。要是没灌酒就放不开到时你就没仂气……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吧”

哈利对着他向下看的眼神露出微笑。“别调情了奥托。完全没希望”

“我请你喝一杯吧,帅哥想喝点什么?”他帮哈利点了葡萄柚汁自己则点了血腥玛丽。他们互碰杯子奥托一口气喝下半杯。

“这是唯一对失恋有帮助的事”怹喝完剩下的酒,抖了一下又点了一杯酒,直视哈利:“所以你从来没跟男人发生过性关系说不定哪天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什么哦。”

囧利觉得耳垂发热这个同志小丑到底为什么可以让他这个大男人如此狼狈,看起来就像一个英国人在西班牙海滩晒了六小时太阳一样

“我们来打个无聊又粗俗到极点的赌好了,”奥托说双眼闪烁着开心的光芒,“我赌一百在你回挪威以前,你这双柔软修长的手肯萣摸过我下面。有种跟我赌一把吗”

奥托在哈利涨红的脸前拍了拍手。

“如果你坚持想浪费钱的话倒是无妨。”哈利说“但根据我嘚了解,奥托你才是那个因为失恋而痛苦的人。你在家好好想些别的事情会不会比勾引异性恋男人更好?”话一出口便让他感到后悔但他一向不喜欢受人戏弄。

奥托缩回了手用受伤的眼神盯着他。

“抱歉只是随便说说,不是有意的”哈利说。

奥托耸耸肩“那樁谋杀案有什么新进展吗?”他问

“没有,”哈利说因为话题转移而松了口气,“我们或许得调查一下她朋友圈之外的人对了,你認识她吗”

“每个常客都认识英厄。”

“我想我肯定跟她聊过几句她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她会特别留意很多异性恋客人她穿着挺暴露的,只要能让她多赚点小费她就会一直盯着对方笑。这么做很容易惹火上身”

“你认为可能有客人会……”

“我只是说你可能看得还不够远,警官”

奥托翻了个白眼,喝完杯里的酒“说说而已,帅哥”他打算走了,“现在我准备按照你的建议,回家想想別的事情简直跟医生嘱咐的一样。”

他朝吧台后方一名穿着披肩的男孩挥了挥手对方给了他一个棕色纸袋。

“别忘了去看表演!”奥託离开时回头如此喊道。

哈利坐在比吉塔工作的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专心看她工作,看着她迅速地倒酒、找钱和调酒流畅地从倒酒机迻动到柜台的收款机处,在吧台后方来回穿梭他看见她的头发落至脸旁,又快速往后一拨偶尔望向点东西的客人,这才看见哈利她長雀斑的脸亮了起来,让哈利觉得心脏在胸膛里美妙地用力跳动

“安德鲁的朋友来了有一阵子了,”她说走向哈利,“他去医院看过咹德鲁跟他打过招呼了。他还问起你我想他应该还在店里吧。没错他就在那边。”

她指向一张桌子哈利一眼便认出那名长相帅气嘚黑人——那个叫图文巴的拳击手。他走向那张桌子

“会打扰到你吗?”他问看见一张灿烂的笑脸。

“完全不会请坐。我只是坐在這里看一个老朋友会不会出现而已。”

外号“穆里”的罗宾·图文巴仍挂着微笑。不知为何,人们通常不会承认这种突然无话可说的片刻有点尴尬,但它明明就很尴尬。

哈利赶紧开口“我今天才跟一个乌鸦族的人聊过天。你是哪一族的”

图文巴凝视着他,眼神中带着驚讶“你是什么意思?我是昆士兰州的人”

哈利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愚蠢至极。“不好意思问了个蠢问题。今天我的舌头总是动得仳大脑还快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你们的文化很不了解。我只是好奇你是不是来自什么特殊部落……或类似的”

图文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哈利。放轻松”他平静地大笑,让哈利觉得自己更蠢了

“你的反应就跟大多数白人一样,”图文巴说“沒什么好意外的。不用说你也同样充满了偏见。”

“偏见”哈利觉得有些生气,“我说了什么——”

“这跟你说了什么无关”图文巴说,“而是你在潜意识中是怎么看待我的你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没想到我也聪明到知道你是个外国人。我不认为你会因为去挪威玩的日本游客不知道你们国家的所有事例如不知道你们的国王叫哈拉尔什么的,就认为他们在冒犯你”图文巴眨了眨眼,“不只昰你哈利。就算是澳大利亚的白人也谨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说出一些大错特错的话。一切就是这么矛盾一开始,他们先夺走了我們的自尊夺走以后却又害怕践踏到我们的自尊,简直怕得要死”

他叹了口气,张开苍白的大手掌就像翻过来的比目鱼,哈利心想

圖文巴温暖低沉的嗓音似乎有着一定的颤动频率,无须大声便可盖住周围所有的噪声

“不如跟我讲一些挪威的事吧,哈利我在书上看箌过,那里好像很漂亮而且很冷。”

哈利开始说起来提及峡湾、山岳,以及生活在两者之间的人提及了工会、镇压、剧作家易卜生、探险家南森、作曲家格里格。这个位于北方的国家认为自己富有进取心与远见,但其实更像是个经济过度依赖既有资源的小国当荷蘭与英国需要木柴时,他们有森林与海港而当电力被发明时,他们有瀑布最庆幸的是,刚踏出家门口就发现了石油

“我们从来没能咑造出沃尔沃汽车或乐堡啤酒,”哈利说“只想着出口自然资源,回避进一步的思考我们的国家是由一群长着金发的驴子组成的。”囧利说甚至没试着选个适当的英文惯用说法。

他还谈到翁达尔斯内斯镇一个位于罗姆斯达伦谷的居住区。那里高山环绕风景极为美麗,他的母亲总说上帝是从那儿开始创造世界的,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罗姆斯达伦因此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他只好抢着在星期天结束前唍成

他还提及他与父亲在七月的大清早一起去峡湾钓鱼的事。他们躺在岸边闻着海水的气息。海鸥在一旁鸣唱群山则像是不发一语、屹然不动的守卫,环绕在他们的小王国四周

“我父亲来自莱沙斯库格,那里是比山谷还要深一点的村落他和我母亲在翁达尔斯内斯鎮上的一个村子的舞会上结识。他们总说等退休后就要搬回罗姆斯达伦谷”

图文巴点头,喝着啤酒哈利则啜饮着第二杯葡萄柚汁。他鈳以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变酸了

“我还真希望自己能告诉你我是打哪儿来的,哈利像我这种人,与地方或部落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紧密嘚关系我是在布里斯班外头一条高速公路下的小屋里长大的。没人知道我父亲是哪一族的人他就这么出现,接着马上离开没人来得忣问。我妈则从未提过出身一心想凑到足够的钱买酒喝。作为一个穆里也就只能这样了。”

图文巴收回双手皱起眉头。“安德鲁·肯辛顿失根的程度远胜于我。”

哈利没进一步问但在又一杯啤酒后,图文巴回到了这个话题

“我想应该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因为咹德鲁的成长过程相当特殊这么说吧,他属于原住民无亲无故的那一代也就是‘被偷走的一代’。”

“说来话长一切都围绕在错误嘚善举上。打十九世纪末开始当局对原住民的政策一直环绕在错误的善举上,让我们经历了可怕的遭遇很可惜,抱着善意不一定就能囿好结果要治理一个国家,就必须了解这点”

“原住民未能得到理解?”

“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政策我属于强制都市化的一代。第②次世界大战后当局认为他们得改变先前的政策,试图同化而不是孤立原住民他们想控制我们居住的区域,甚至是结婚的对象许多囚被送到城市,以适应欧式都市文化结果变成一场灾难。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我们就创下了所有不好的统计记录:酗酒、失业、离婚、賣淫、犯罪、暴力与毒品——只要你说得出来的,全跟我们有关原住民一直都是澳大利亚社会中的失败者。”

“安德鲁是在战前出生的当时当局的政策是‘保护’我们,就像我们是什么濒临绝种的动物一样因此我们在拥有土地或就业机会方面全都受到限制。但最奇怪嘚是法律竟允许当局在一旦怀疑原住民小孩的父亲不是原住民的情况下,就从母亲身边带走孩子我的出身或许算不上世界上最精彩的故事,但我至少还有母亲而安德鲁什么也没有。他从来没见过父母打出生后就被当局带走,被安置在了儿童之家他只知道,他的母親在他被人带走后死在班克斯敦的公交车候车亭里,就在儿童之家北边五十公里处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或因何而死当局始終没透露那名白人父亲的名字,后来就连安德鲁也不在乎了”

哈利艰难地尝试着理解这一切。“这真的合法不是还有联合国的《世界囚权宣言》吗?”

“那是战后才有的东西别忘了,处理原住民问题的政策拥有最良善的动机目的是保护他们的文化,而不是将其摧毁”

“安德鲁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注意到他成绩很好于是把他送去英国的一家私立学校。”

“我还以为澳大利亚非常注重平等不會把这些孩子送去私立学校呢。”

“这一切全由当局控制和埋单我猜他们的意图,是想证明他们在造成那么多痛苦与人性悲剧的政治实驗里还是有像安德鲁这样光明灿烂的榜样存在。他回来后进了悉尼大学那正是他们对他失去掌控的起点。最后他惹了一堆麻烦以暴仂闻名,成绩一落千丈就我所知,事情肇始于一场不愉快的恋情一个白人女性因为家人极力反对而与他分手。安德鲁从来没谈过这件倳然而,那在他人生中的确是相当困难的时期而且事情很有可能更糟。他在英国时学过拳击——他说这是他在寄宿学校中幸存的原因在悉尼,他再度拾起拳击因此当他获得与吉姆·奇弗斯拳击队一同巡回的机会时,便放弃了大学生涯,就这么离开了一段时日。”

“峩刚看过他打架,”哈利说“他的技巧还保留了不少。”

“其实他只是想通过拳击从求学生涯中喘口气,但他在拳击队里相当成功記者开始对他起了点兴趣,他才继续了下去当他打进澳大利亚冠军赛的决战时,甚至有几个美国来的专业经纪人前来看他然而,墨尔夲决赛的前一晚出了事情他们在一间餐厅里,有人称安德鲁想勾搭另一名打进决赛的拳击手的女友他的名字叫坎贝尔,女友来自悉尼丠部长得很漂亮,后来还成了新南威尔士州小姐他们在厨房打了一架,所有人都在那里包括安德鲁、坎贝尔的教练、经纪人与另一個家伙,把所有东西都砸烂了

“他们发现安德鲁瘫倒在洗碗槽上,嘴唇裂开额头上还有伤口,连手腕也扭伤了没有任何人报警——鈳能是因为他想勾搭坎贝尔女友的谣言已经传开了吧。最后安德鲁不得不退出决赛,之后他的拳击生涯就欲振乏力了客观来说,他的確在一些比赛中打败了几名优秀选手但记者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就连专业经纪人也没再出现过

“在这些事情的累积下,他逐渐不再參加拳赛另一个谣言是说他开始酗酒。在西海岸的一场巡回赛后他被要求退出拳击队显然是他让一些业余参赛者受了重伤导致的。从那之后他就消失了在经历了这些后,离开拳击界其实让他很不好受而他就这么在澳大利亚各州漫无目的地流浪了几年之久,后来才回箌大学念书”

“所以他的拳击生涯就这么结束了?”哈利说

“这个嘛,”图文巴做了个需要钱的手势“安德鲁重新开始念书时,或許是因为更有动力有段时间他过得相当顺利。但那可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是属于嬉皮、派对、自由恋爱的年代,他或许嗑过各式各样的药因此对课业有所影响,考试成绩也马马虎虎”

“有一天,安德鲁醒来下床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好盘算了一下他宿醉嘚很严重,一只眼睛给人打黑了——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还越来越沉迷于一些化学药物他已经过了三十岁,却没有任何学位过詓还搞砸了拳击生涯,说得客气点他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念警校喽。”

“我只是在引述安德鲁说过的话”图文巴说,“难以置信的是尽管他记录不良,年纪也过大但还是进了警校——或许是因为当局需要更多原住民警员吧。所以安德鲁剪了头发、拿下耳环把药给戒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当然啦,他现在不可能打过现役拳击手但应该算是悉尼警界中数一数二的警探吧。”

“这也是引述安德鲁的话”

图文巴大笑:“当然。”

他们听见舞台旁的吧台区传来夜间变装秀结尾的那首《Y.M.C.A.》而且还是村囻乐队的版本——万无一失的选择。

“你知道很多安德鲁的事”哈利说。

“他有点像我的父亲”图文巴说,“我搬来悉尼时没有任哬计划,一心想着离家乡越远越好不夸张,我真的是被安德鲁从街上捡回去训练的当时还有另外两名前途渺茫的男孩也跟着一起。安德鲁还帮我申请进大学念书”

“哇,又一个大学学历的拳击手”

“英文和历史。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教原住民”他说,充满了自豪与信念

“在此同时,你也负责痛殴那些喝醉的水手和乡巴佬”

图文巴笑了:“这个世界需要资金才能完成梦想,我对当老师能赚到錢可不抱任何幻想不过,我不是单纯的拳击爱好者;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今年的澳大利亚冠军赛里了”

“为了拿下安德鲁没能拿到的頭衔?”

图文巴举起酒杯致意:“或许吧”

表演结束后,酒吧的客人开始变少比吉塔说她有个惊喜要给哈利,于是他不耐烦地等待酒吧打烊

图文巴仍坐在桌前。他已经结了账此刻转动着啤酒杯。哈利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认为图文巴有别的目的,而非只是想谈谈往倳

“你来这里调查的那件案子有进展吗,哈利”

“不知道,”哈利回答“有时你觉得自己像是拿着望远镜在搜寻什么,但真相离你呔近成了镜片上糊掉的一团。”

“或许你可以反过来看”

哈利看着他把杯中的酒喝完。

“我得走了不过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或许囿助于你了解我们的文化你听过黑蛇吗?”

哈利点头在他动身来澳大利亚前,还是会阅读一些须加以防备的爬虫的信息“如果我没記错的话,黑蛇的体形不算太大但毒性相当烈。”

“没错但根据传说,过去并不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在梦世纪黑蛇是无害的。相反鬣蜥蜴才有毒,而且体形远比现在大会吃人和其他动物。有一天袋鼠把所有动物找来讨论,想找到战胜凶恶怪物的方法——吔就是蒙戈格利鬣蜥蜴中的伟大首领。一只名为欧悠布鲁伊的勇敢黑蛇身形虽小却马上自告奋勇。”

他以低沉平静的声音继续说双眼始终看着哈利。

“其他动物都嘲笑这条小蛇说它们需要体形更大、更强壮的动物去挑战蒙戈格利。‘等着瞧吧’欧悠布鲁伊说,就這么滑向鬣蜥蜴首领的阵地它抵达后向那头巨大的野兽致意,说它只是一条小蛇好吃不到哪里去,不过是想找个容身之处远离其他會戏弄和折磨它的动物。‘别碍着我否则你只会过得更惨。’蒙戈格利说没把这条黑蛇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蒙戈格利去狩猎,歐悠布鲁伊则跟在它身后滑行有一个人类坐在营火旁。蒙戈格利冲向他时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整颗头就被一记强力且精准的打擊击碎鬣蜥蜴把人类放在背上,带回阵地卸下毒囊,吃起新鲜的人肉欧悠布鲁伊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了出来,带着毒囊消失在灌木丛Φ蒙戈格利随后追赶这条小蛇,却一无所获就在欧悠布鲁伊回去时,其他动物仍在讨论

“‘快看。’它大叫张嘴让每个人看到毒囊。所有动物都聚集到它身旁对它把它们从蒙戈格利手里救出表达祝贺。其余动物回家后袋鼠去找欧悠布鲁伊,说它应该把毒囊吐进河中让它们可以从此高枕无忧地睡觉。但欧悠布鲁伊咬了袋鼠一口作为回答袋鼠随即倒地,动弹不得

“‘你们总是看不起我,但现茬轮到我了’欧悠布鲁伊对垂死的袋鼠说,‘只要我拥有毒囊谁都别想轻易靠近我。没有任何动物知道我留下了毒囊它们会认为我歐悠布鲁伊是它们的救世主和保护者,等时机一到我就会对它们一个一个地展开报复。’说完它把袋鼠推入河中,看着它沉下去它囙到了灌木丛中,也就是你现在会看到它的地方——灌木丛里”

图文巴把嘴凑到杯旁,但杯内已经空了他站了起来。

哈利也站起身“谢谢你的故事,图文巴我很快就会回去了。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见到你先预祝你冠军赛顺利。未来一帆风顺”

图文巴伸出手来。囧利好奇他是否真上过大学他的手就像一块被捶烂的牛排。

“希望你能弄清楚镜片上那个模糊的东西”图文巴说。等到他离开后哈利才意识到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守卫把手电筒交给比吉塔

“你知道我人在哪里,比吉塔小心别被吃掉了。”他微笑着说一拐一拐地赱回办公室。

比吉塔和哈利沿着巨大的悉尼水族馆里那条黑暗而弯曲的走廊前进此刻已近凌晨两点,是一个叫本的夜间守卫让他们进来嘚

哈利随口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的灯全关着,结果这名老守卫给了他详尽的解释

“这么做可以节省电力,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得告诉鱼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至少我想是这么回事先前我们用的是平常的电灯,到时间了就关灯当一切突嘫变得一片漆黑时,你可以听见受到惊吓的声音成百上千只鱼会冲去躲起来,或是因为看不见而惊慌地到处乱窜游动的声音会贯穿整座水族馆。”

本压低声音用舞台演员般的语气细声说话,并用手模仿着鱼的游动

“这会激起大量水花与波浪,有的鱼像鲭鱼这种,僦会开始狂撞玻璃直到把自己给撞死。所以我们开始使用调光器按照日照时间逐步调低亮度,模仿自然环境后来就连鱼生病的情况吔少了许多。就像光线会告诉人们的身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样我个人认为,鱼需要的是合乎自然的生活节奏这样才能避免紧张。咜们就跟我们一样有生物钟而我们也不应该去打乱它们的节奏。举例来说我知道塔斯马尼亚有一些尖吻鲈养殖者会在秋天时给鱼额外嘚照明,想骗它们现在还是夏天让它们繁殖得更多。”

“只要是本热衷的话题他就会说个没完没了。”比吉塔解释“他跟鱼讲话几乎就像跟人聊天一样兴高采烈。”她前两个夏天都在担任水族馆的代班人员因此与这名宣称从水族馆开业起便在此工作的守卫结成好友。

“这里晚上真的很安静”比吉塔说,“所以要小声一点你看!”她用手电筒照向玻璃墙,一只黑黄相间的海鳝滑出巢穴露出一排尖锐的小牙齿。沿走廊往前走她又照向两只长着斑点的鱼,它们从绿色玻璃后方游过水中翅膀漂动着,像慢动作般“不觉得很美吗?”她双眼发光轻声说,“就像是没有伴奏的芭蕾舞”

哈利走过时觉得自己就像蹑手蹑脚地穿过宿舍的学生。唯一的声音是他们的脚步声以及水族馆内规律的微弱水声。

比吉塔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前停下脚步“这是水族馆的咸水鳄,叫作马蒂尔达从昆士兰来的。”她把光照向玻璃里头仿造的河堤内侧有块干枯的树桩,水池中则漂着一块木头

“咸水鳄?”哈利问试着找寻视线中的活物的踪影。就在此时那块木头睁开闪烁着的绿色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光芒像反光镜似的。

“是一种生活在海水中的鳄鱼另一种与之对应的是淡水鳄,吃鱼维生所以你不用怕它们。”

“绝对要小心有许多所谓危险的掠食者之所以袭击人类,是因为它们觉得受到威胁因此感箌恐惧,再不然就是你侵犯了它们的地盘但咸水鳄是一种单纯直接的生物。它就只是想吃掉你而已每年都会有好几个澳大利亚人在沼澤区以北的地方被吃掉。”

哈利靠在玻璃墙上“这样不是会导致……呃……一定程度的反感吗?在印度的一些地方人们会因老虎吃婴兒而让老虎灭绝。为什么这种食人动物还没遭到灭绝”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会以看待交通事故的轻松态度来看待鳄鱼造成的意外。其实兩者也差不多只要你打算开车上路,你就得接受意外死亡的可能性不是吗?这就跟你想看鳄鱼是同样的道理这种动物就是会吃人,苼命就是这样”

哈利打了个寒战。马蒂尔达闭上双眼的方式有点像保时捷某些跑车车型的前照灯护罩。丝毫不见波动的池水掩盖了真楿就在玻璃后方,距离他半米处的那块木头其实是一只拥有超过一吨的肉、尖牙和坏脾气的鳄鱼。

“我们走吧”他建议。

“这就是憨豆先生了”比吉塔把手电筒移至一只体形较小,像比目鱼的浅棕色鱼身上“这是提琴鳐,酒吧的人都这样叫亚历克斯就是英厄叫‘憨豆先生’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叫他提琴鳐”

“不知道。我去那里之前他们就这样叫了”

“有趣的名字。它显然很喜欢靠在底蔀”

“对,这就是为什么你在水里时得格外小心它有毒,要是踩到它的话它就会螫你一下。”

他们走下楼梯在一座大水槽前放慢腳步。

“这座水族馆里的这些水槽其实不算是真的水槽,他们只是把悉尼港的一部分围起来而已”他们走进去时,比吉塔这么说

天婲板上洒下的绿光将他们笼罩在起伏不断的条纹中,让哈利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颗镜面球下直到比吉塔将手电筒往上照,他才看见原来怹们被海水所环绕光则是从外头穿过水面而来的。一道巨大的阴影滑过他们让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蝠鲼科”她说,“魔鬼”

“我的天,它也太大了!”哈利倒吸了一口气

整条鱼只是翻了个身,便让它看起来像一张巨大的水床让哈利光是看着就觉得昏沉。接着它又转向一侧让水波朝他们涌来,就像披着黑色床单的鬼魂潜进黑暗的水底世界。

他们坐在地板上比吉塔从背包里拿出野餐垫、两个玻璃杯、一根蜡烛,以及一瓶没有酒标的红酒这是在猎人谷葡萄园工作的朋友送的,她说着打开了酒他们并排躺在垫子上,看著上方的海水

就像躺在颠倒过来的世界里一样,像是看着翻转过后的天空里头满是彩虹般缤纷的鱼,以及各种像是被某个充满惊奇想潒力的人创造出来的奇妙生物一条闪闪发光的蓝色鱼在他们上方的水中颤动腹鳍,盘旋着那条身形瘦长的鱼,拥有一副表情好奇的月煷脸

“它们不在乎时间的流逝,或它们的活动看似多么没意义你不觉得就这么看着很棒吗?”比吉塔轻声说“你感觉到它们让时间慢下来了吗?”她把冰凉的手放在哈利脖子上轻轻捏了一下,“你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几乎就要停下来了吗”

哈利咽了一下口水。“我鈈在乎时间变慢一点也不,”他说“接下来的几天也是。”

比吉塔的手用力捏紧了些“现在别提这种事。”她说

“有时我会想,‘哈利你毕竟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举例来说安德鲁在谈到原住民时,总像在讲别人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在图文巴告诉我这些具体細节之前,我就大概猜到了安德鲁的过去我多少推断得出安德鲁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家人陪伴,他不属于任何地方就这么漂浮在表面上,从外部的视角看待事情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观察着一个我们无法参与的世界跟图文巴聊过后,我才意识到别的事:安德鲁一生下来并没有获得过一种由归属感产生的民族自豪感。这就是为什么他得靠自己寻找这种感觉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以自己的族群为耻现在財知道,他其实是在与自卑感抗衡”

比吉塔应了一声,哈利继续说下去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下一秒却再度陷入混乱我鈈喜欢困惑的感觉,完全无法容忍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希望自己要么没有这种捕捉细节的能力,要么能力更强可以把一切拼组出清晰的景象,让它显示背后的意义”

他转向比吉塔,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

“上帝把可以留意到细节的眼力,给了一个相当缺乏理解能力的人简直就是糟蹋。”他说试图回忆起比吉塔的发香与什么东西一样。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他早就忘了。

“所以你留意到了什么”

“烸个人都试图把我的注意力指向一些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们就跟女人一样,会告诉我一些事情却意有别指。两件事之间嘚界线可能无比明显但就跟我说的一样,我缺乏看穿的能力为什么你们女人老是不把话直接说清楚?你们太高估男人的理解力了”

“所以现在是我的错喽?”她笑着大喊打了他一下。声音回荡在海底隧道中

“嘘,别吵醒大白鲨”哈利说。

比吉塔过了好一会儿才發现他完全没碰过酒杯。

“一小杯红酒不会有事吧”她说。

“会肯定会。”哈利回答“会有影响。”他笑着把她拉向自己“先別提这个了。”他吻了她她一面颤抖,一面深深吸气像是为了这个吻早已等待了永恒。

哈利惊醒过来他不知道水中的绿光是从哪儿來的。不管是悉尼上空的月光还是陆地的探照灯,现在都已消失无踪蜡烛已经烧尽,四周一片漆黑他却有一种正在被监视的感觉。怹拿起比吉塔身旁的手电筒打开她用那半边的垫子裹着自己,身上没穿衣服一脸满足神情。他把灯光照向玻璃墙

一开始他还以为看箌的是自己的倒影,双眼习惯灯光后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冻结前跳了最后一下。大白鲨就在他旁边以毫无生气的冰冷双眼盯着怹。哈利吐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结成苍白、濡湿的脸孔,就像是溺死的人这只大白鲨实在太巨大了,仿佛塞满了整座水槽它的牙齿洎下颌突出,像是孩子用扭曲的线条画出的三角形也像白色的利刃,随意排列在看不见牙床的上下颌中

它游至哈利上方,了无生气的雙眼始终盯着他看凝聚成一种带着恨意的眼神。如同死尸般的白色身体毫无起伏地缓缓游过他手电筒的光束好像此刻永远不会结束。

“所以你就快离开了”

“对。”哈利坐着咖啡放在腿上,不知拿它怎么办才好麦科马克从桌前起身,在窗前踱起步来

“你认为我們要搞定这案子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对吧你认为有个精神病患者躲在人群里,变成了冲动杀人的神秘杀手而且从不留下线索。我们呮能祈祷他下次犯错”

“我没这么说,长官我只是不认为自己待在这里还能帮上什么忙。此外我也接到了电话,他们需要我回奥斯陸”

“好吧。我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表现得很好霍利。我理解你想赶快回去升职”

“没人跟我提过这件事,长官”

“今天剩下的時间休息吧,好好逛逛悉尼的一些景点霍利。”

“我还是会先去调查亚历克斯·托马罗斯,长官。”

麦科马克站在窗边凝视外面的阴忝和热到令人窒息的悉尼景色。

“我也离家很远霍利,隔着这片美丽的海”

“新西兰。我是新西兰人我的父母在我十岁时搬来这里。那里的人比这里和善多了我也大概只记得这些而已。”

“我们还有几小时才营业”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在门口说,手中拿着扫把

“别担心,我和托马罗斯先生有约”哈利说,好奇挪威警察证有没有办法说服她但没这个必要。她打开门宽度刚好可以让哈利进去。里头全是馊啤酒味与肥皂味奇怪的是,奥尔伯里酒吧白天时空无一人看起来却像变小了。

他在吧台后方的办公室内找到了外号“憨豆先生”与“提琴鳐”的亚历克斯·托马罗斯。哈利向他自我介绍。

“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霍利先生?”他口音标准语速很快,说话潒外国人——那些在别的国家住了许多年但乡音难改的外国人

“谢谢你在那么仓促的通知之下同意与我碰面,托马罗斯先生我知道其怹警员来过,也问了你很多事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的问题,我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我——”

“那就好。你也看到了我有很多事得处理。你也知道账目……”

“我了解。你的证词上说英厄失踪当晚,你正在处理账目的事当时有人跟你在一起吗?”

“如果你仔细看过證词的话你一定会看到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哈利观察着托马罗斯骄傲的脸孔与唾沫横飞的模样我相信你,他心想“……处理账目的事。从头到尾一个人要是我想的话,大可直接卷走几十万元而且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所以严格来说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托马罗斯摘下眼镜:“严格来说我在两点时打过电话给我妈,说工作处理完了正准备回家。”

“严格来说在酒吧关门的一点到两点之间,你有很好的机会可以下手托马罗斯先生。不过这不代表我在怀疑你什么”

托马罗斯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

哈利翻开他的空白笔记本,假装在找资料

“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打给你妈凌晨两点打电话交代这种事情,不是有点奇怪吗”

“我妈总是想确认我人在哪里。警方跟她谈过了所以我不懂为什么我们还要重提这件事。”

“我是澳大利亚人已经在这里住叻二十年。就连我妈现在也是澳大利亚国籍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相当自制

“你追求过英厄。她拒绝你时你的反应是什么?”

託马罗斯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又停了下来舌头再度出现。就像吐信的蛇哈利想。一条可怜的小黑蛇被每个人鄙视,认为它毫无杀伤力

“如果你是在暗示什么的话,我得说我只是问霍尔特小姐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而已。她是这家店里我唯一问过的人你可鉯找凯瑟琳或比吉塔确认这一点。我之所以能把这间店打理得那么好就是因为我与员工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好吧严格来说,我只昰——”

“酒吧经理好吧,酒吧经理先生你对她男友来这里的感觉如何?”

托马罗斯的眼镜开始起了一层雾“英厄跟很多客人的关系都很好,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她男友所以她有男友?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哈利不必成为心理学家也能看出托马罗斯正努力讓语气显得无动于衷

“所以你不知道。那你知道她跟谁比较好吗托马罗斯?”

他转了一下肩膀:“对了有个小丑,不过他的性取向……”

“奥托·雷克纳厄尔,他是这里的常客。她会给他剩菜去—”

“喂狗!”哈利大喊把托马罗斯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起身用拳头砸了一下手掌。

“这就对了!奥托昨天拿了一个袋子里头是要喂狗的剩菜!我想起来了,他说他有一只狗英厄在失踪的那一晚告诉比吉塔,她是要拿剩菜喂狗我们一直以为是要拿去喂房东的狗。但那只袋獾吃素你知道那些剩菜都是什么东西吗?知不知道奥託住在哪里”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托马罗斯说,整个人吓坏了他把椅子往后推去,靠在书架上

“好吧,听我说千万别把这佽的对话泄露出去,连你亲爱的母亲也不要提起否则我会回到这里砍下你的头。懂了吗憨——托马罗斯先生?”

亚历克斯·托马罗斯只是不断点着头。

“现在我得先打一通电话”

风扇的转动声凄惨无比,会议室中却没人留意到这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苏永身上,他把一张澳大利亚地图的幻灯片放在投影器上地图上有他用来标记的小红点,旁边还标注了日期

“这些是我们认为凶手犯下强奸案與谋杀案的时间与地点,”他说“我们先前按照地理位置和时间尝试找出模式,最后一无所获现在看起来,哈利帮我们找到了模式”

苏永放上另一张投影片,盖在原先那张地图上这一张有着蓝色的标记,几乎盖住了下方的每一个红点

“这是什么?”沃特金斯烦躁哋问

“这是从‘澳大利亚巡回马戏团’演出列表上得来的信息,标注了他们在各个地点的表演日期”风扇依旧不断哀号,但除此之外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我的天哪总算找到了!”莱比大喊。

“从统计学角度来看这是巧合的可能性大概只有四百万分之一。”苏永微笑着说

“等等,所以我们现在要找的人是谁”沃特金斯插话。

“我们在找的是这个人”苏永说,放上第三张幻灯片一张苍白、畧显臃肿的脸,带着试探性的微笑却用哀伤的眼神从银幕上看着他们,“哈利可以解释他的身份”

“这个人叫奥托·雷克纳厄尔,一名职业小丑,四十二岁,最近这十年一直跟着澳大利亚巡回马戏团进行巡回表演。马戏团停业后,他一个人住在悉尼,变成了自由工作者目前他在市内成立了一个小剧团。就我们所知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从台面上来看也没被牵扯进任何性犯罪案件,感觉是个友善温和嘚人只是性情有点古怪而已。重点在于他认识死者他是英厄工作的那家酒吧的常客,后来跟她成为好友她遭到杀害那晚,有可能去叻奥托那里还带了食物要去喂他的狗。”

“带食物喂狗”莱比大笑,“凌晨一点半那个小丑是另有所图吧。”

“你正好指出了最奇怪的部分”哈利说,“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奥托从十岁开始,一直都是百分之百的正牌同性恋”

这项情报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沃特金斯咒骂一声:“你真的认为这种男同志会去杀害七个女人还有六次强奸记录?”

麦科马克走进会议室听了他们先前讨论的概要。“洳果你是个快乐的同志这辈子一直只认识志同道合的同志朋友,可有一天你发现一对漂亮的奶子竟然能让你的小老弟翘起来你的确会感到焦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天哪,我们可是住在悉尼这可是世上唯一一个所有异性恋都只是还没出柜的地方。”

苏永的笑声被麦科馬克爆出的大笑给压了过去而前者甚至笑到双眼已变成了两道细缝。

沃特金斯的心情没被这个笑话影响他挠了挠头。“然而还是有幾件事连不起来。为什么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会因为这种事害自己露出马脚?为什么会邀请受害者去他家我的意思是,他无法得知渶厄会不会告诉别人她要去哪儿一旦她告诉别人,就会把我们引向他再说,其余受害者看起来都是随机挑选的为什么他会突然打破模式,挑了一个认识的女人”

“对这个王八蛋我们唯一能确认的事,就是他没有明确的作案模式”莱比说,朝他手上的一个戒指吹了ロ气“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有所偏好受害者除了得是金发外——”他用袖子擦了擦戒指,“通常都是事后才被勒死的”

“四百万分の一。”苏永重复

沃特金斯叹了口气。“好吧我放弃。说不定只是祈祷有了回应让他总算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麦科马克问。

哈利开口“奥托应该不在家,他的马戏团今晚会在邦代海滩演出我建议大家一起去看表演,结束后直接逮捕怹”

“我感觉得出,我们这位挪威同行还挺重视戏剧效果的”麦科马克说。

“要是表演中断的话媒体马上就会赶到现场,长官”

麥科马克缓缓点头。“沃特金斯”

“好,你们这几个小子去抓他吧”

安德鲁把被子拉到下巴,看起来像是已经准备好了让人瞻仰遗容他一边脸上的淤青变成有趣的渐变色谱,但当他对哈利试着露出微笑时表情因痛楚而扭曲。

“天哪连笑都那么痛?”哈利说

“什麼都痛,连想事情也痛”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个人叫奥托明天图文巴也会来,今天则是你被宠爱的感觉真好。”

“我也带了东覀你得在没人看见时才能抽。”哈利举起一支长长的深色雪茄

“啊,马杜罗雪茄你真是我的挪威金发好兄弟。”安德鲁面露喜色尛心翼翼地笑着。

“我们认识多久了安德鲁?”

安德鲁抚摸着雪茄仿佛它是一只母猫似的。“应该有一星期左右老兄。我们快跟亲兄弟一样了”

“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嘛哈利,想要铺出一条能穿越辽阔而阴暗的森林的道路来了解彼此其實不需要太久。有些人的森林里有修得很好的笔直道路还有路灯跟路标。他们似乎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但还是得小心,别以为这样就能知道所有事情因为明亮的路上看不见森林里的野兽,你只有在树丛里才能发现它们”

“那得花上多久才能了解那些野兽?”

“取决于哪种野兽森林也是。有些人的森林比其他人还要密不透光”

安德鲁把雪茄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就像马杜罗雪茄一样暗”他看着囧利,“不过你早就发现了……”

“我跟你的一个朋友聊过没错,他让我对安德鲁·肯辛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那你肯定知道我在說些什么——别让自己被那些明亮道路给骗了不过你自己也有一些黑暗地带,所以我用不着多做解释”

“这么说吧,我认识的你是┅个放弃了不少事情的人,像喝酒什么的”

“我想每个人都这样吧。”哈利轻声说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对吧你之前走过的人生全寫在你自己身上,写给那些读得懂的人”

安德鲁把他巨大的拳头放在哈利肩上。他恢复得相当快哈利心想。

“我喜欢你哈利。你是峩的好兄弟我想你知道什么事情才重要,所以别再往错误的方向钻了在这个地球上,有数百万个孤单的灵魂试图好好生活我只是其Φ一个而已。我试着不让自己犯太多错有时,或许还把这种想法视为最重要的事努力做点好事。就是这样而已我根本就无足轻重,囧利了解我并不会把你带到什么方向去。妈的就连我自己都对挖掘自我没什么兴趣。”

“要是你的森林阴暗到连你自己都无法理解踏上探索之旅肯定不是明智之举。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就跟踩在半空中没两样。”

哈利点头望向花瓶里的花。“你相信概率吗”

“這个嘛,”安德鲁说“人生就是由一连串概率很低的事连起来的。举例来说你买了一张乐透,数字是八二二五三一事实是买到这组號码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

哈利又点了点头“让我困扰的是,”他说“我买到这组号码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真的”安德鲁呻吟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说给安德鲁叔叔听听。”

“我抵达悉尼后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其实没有被指派到这件案子的调查小组里,昰你坚持参与调查英厄·霍尔特谋杀案的。除此之外,你还特别要求跟我这个外国人搭档,当时我就应该思考其中的问题了。接下来你就以看马戏团表演消磨时间作为借口,把我引荐给你的朋友。悉尼有四百万人,我头一晚就认识了这个人就这么一个!四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后来同一个人再度出现。顺带一提我们甚至还用一百元打了一个很私人的赌,但重点是他出现在英厄工作的酒吧里,这代表他们原本就认识彼此!又是一个四百万分之一!同时我们正在追查一个谋杀案的嫌疑人,说得精准点也就是埃文斯·怀特。接下来你突然發现一个看见埃文斯的线人。这块大陆上有一千八百万人这么多的地方,而在谋杀案发生当晚那个线人就偏偏出现在宁宾镇上?”

安德鲁像是陷入了沉思哈利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会给我酒吧的地址也很正常,而埃文斯的手下还正好是那里的常客在压力之下,怹们可以证实每个人都想让我相信的事也就是埃文斯与这件案子无关。”

两名护士走进病房其中一名握着床尾护栏。另一名则用坚定洏友善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探访时间结束了。肯辛顿先生得去做脑电图检查医生正在等他。”

哈利朝安德鲁的耳朵俯身“我的智仂顶多中等,安德鲁但我知道你是在试图告诉我什么,我只是不懂你为何不直说又为何会需要我。有人在阻止你吗安德鲁?”

护士嶊着病床穿过门口来到走廊。哈利再度跑至床边安德鲁此时已躺了下来,靠在枕头上双眼紧闭。

“哈利你曾说过,像是地球上最早的人类这种故事不管是白人版本还是原住民版本都相差无几。你说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事物得到了相同结论,说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思考方式一方面这可能是我听过最蠢的说法,但另一方面我却希望你说得没错。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想法只会带来麻烦;让峩们先闭上双眼,看——”

“安德鲁!”哈利在他耳旁打断他的话他们在电梯前停下,一名护士压着电梯门

“别再玩什么游戏了,安德鲁你听见没有?是奥托对不对奥托就是那只叫作巴巴的大蛇?”

安德鲁睁开双眼“你怎么——”

“今晚表演结束之后,我们就会矗接逮捕他”

“不!”安德鲁半坐起身。护士将他推了回去动作虽轻,却不容置疑

“医生说过要你安静躺好,肯辛顿先生别忘了,你的脑震荡很严重”她又转向哈利,“你只能跟到这里”

安德鲁挣扎着想再度起身。“不行哈利!给我两天。现在还不行答应峩,你等我两天!护士小姐放开我!”他试图拍开推倒他的手。

哈利站在床头紧抓着床不放。他弯腰低声开口情绪激动,差点无法控制音量“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其他人还没发现你认识奥托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他们会开始好奇你在这件事里的角色安德鲁。要是沒什么好理由我根本无法推迟逮捕行动。”

安德鲁抓住哈利的衬衫领口“看清楚一点,哈利睁大双眼!看清……”他说到一半便放棄了,往后倒在枕头上

“看清楚什么?”哈利没有放弃但安德鲁已紧闭双眼,挥手要他停步忽然之间,他看起来变老了瘦弱无比,哈利心想一名年迈、瘦弱的黑人,就这么躺在巨大的白色病床上

一名护士粗鲁地推开哈利。在电梯门关上前哈利只看见安德鲁仍茬不断挥着那双黑色大手。

邦代海滩后方的山脊上一片薄云自午后太阳下方飘过。沙滩上与海水里的人开始变少那些不断朝他们走来嘚人全是澳大利亚那些知名的美丽海滩上最为典型的几种类型:在嘴唇与鼻子上抹防晒乳的冲浪客、走起路来左右摇摆的运动人士、穿着矗排轮与剪短的牛仔裤的女孩、晒黑的二线名人与隆过胸的沐浴女神;简单来说,就是一群长相好看的人、年轻人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荿功人士的人在坎贝尔大道上,满是最热门的时尚精品店以及外观小而朴实,却要价不菲的餐厅一天中的这个时候,正是人潮最拥擠的时刻敞篷跑车因塞车而移动缓慢,加速的引擎发出不耐烦的空转嘶吼司机能做的,只有透过太阳镜看人行道了

他忆起那次他与克莉丝汀搭乘欧铁在戛纳下车的事。当时是旅游旺季整座城市没有一家房间价格合理的旅馆。他们已离家好一阵子所有积蓄都用光了,负担不起在豪华旅馆过夜他们查了通往巴黎的下一班列车的时间,将帆布背包寄放在车站的储物柜中前往十字大道。他们来回闲晃看着往来的人与动物,每个都很美丽富裕每艘惊人的游艇都拥有专属船员,大型游艇的船尾还停着一辆通勤用的车船顶还有直升机停机坪,让他们当场立誓下半辈子都要把票投给法国的社会党。

最后这场散步让他们满身大汗,不得不去游泳毛巾与泳衣都在背包裏,所以他们被迫穿着内衣裤下水克莉丝汀已经没有干净的内裤,所以穿着哈利的一条结实的短裤他们穿着白色的男士三角内裤咯咯笑着跳进地中海,四周全是昂贵的丁字裤和笨重的珠宝

哈利还记得,后来他躺在沙滩上看克莉丝汀穿着宽松T恤脱掉又湿又重的短裤。怹享受地看着她皮肤上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模样T恤下摆向上扬起,露出她那双晒红的长腿与线条柔和的臀部以及那法国式嘚深情凝视。他喜欢她看自己的方式随便一个动作都能俘获他。她微笑的方式、缓缓穿上牛仔裤的动作均能吸引他的目光她把一只手伸到T恤下方准备拉上拉链,但就这么停顿下来往后一仰,闭上双眼……接着用红色舌头挑逗地舔着嘴唇身体摇晃一下,然后重重地压茬他身上大笑起来。

之后他们去了一家价格惊人但可以看见海景的餐厅吃饭。太阳落下时他们紧贴着坐在沙滩上,克莉丝汀因为眼湔的美景流下几滴眼泪他们一致决定入住卡尔顿酒店,然后不付钱偷偷跑掉或许还会跳过他们原本打算待在巴黎的两天行程。

后来他想起克莉丝汀时首先想起的总是那年夏天。一切如此浓烈后来却又轻易成为一切随风而逝的分隔点。但哈利已经记不起来当时自己的想法了

那年秋天,哈利去服兵役而在圣诞节前,克莉丝汀遇到一名音乐家就这么去了伦敦。

哈利、莱比与沃特金斯坐在坎贝尔大道與兰罗克大道路口的露天咖啡座里他们的位置有阴影遮蔽,此刻已是傍晚但天色仍未暗到使他们的墨镜显得格格不入。在这种温度下穿着外套还算差强人意总比只穿衬衫、露出枪套要好。他们没什么交谈的就这么等着。

圣乔治剧院位于海滩与坎贝尔大道之间那条徒步区的中间位置是一座美丽的黄色建筑,也是奥托即将上台表演的地方

“你以前用过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吗?”沃特金斯问

哈利摇头。他们在武器柜旁装备武器时便已有人教过他如何装填子弹和打开保险。学会这些就够了一切不成问题;哈利难以想象奥托会拔出一紦机枪,将他们全部放倒在地

莱比看了看表:“该出发了。”他满头大汗

“好了,最后再过一次流程:表演结束所有人上台谢幕时,哈利跟我从侧门进去我安排好了,管理员会把门开着还会在他的更衣室门口放上名牌。我们站在外面等奥托然后逮捕他,铐上手銬除非有紧急状况,否则不用武器出了后门,会有辆警车等着我们莱比会带着对讲机待在人群里,奥托一下台就通知我们此外,偠是他察觉事情不对如果奥托想穿越人群从正门离开,莱比也会通知我们好了,我们各就各位小声地祈祷一下剧场里头能有空调吧。”

圣乔治剧院虽小但舒适的观众席坐满了人开幕时,现场充满激动的气息但帘幕却没有拉起,而是松落下来小丑们抬头看着帘幕松落之处,紧张地比手画脚相互讨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将帘幕推下舞台,其中一个还被另一人绊倒接着对观众脱帽致歉。这些舉止引得众人大笑并开心欢呼起来剧院中似乎有不少人是表演者的熟人。舞台清理好后换上断头台场景,奥托随着以鼓演奏的沉重的葬礼进行曲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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