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这篇文章之前首先我们要叻解一下什么是极北杓鹬。

极北杓鹬（Numenius borealis）鸻形目鹬科杓鹬属的一种，国外一般称之为爱斯基摩杓鹬（Eskimo Curlew）极北杓鹬的命运与旅鸽大同小異，它曾是北美数量最多的涉禽之一数量以百万记。但在19世纪末每年有200万只被猎杀，导致其种群数量急剧下降最后一次确凿的目击記录是在1962年，该物种只留下了四张活体照片目前一般认为该物种极度濒危或者已经灭绝。

本文的作者就是由这种鸟的命运创作了这篇作品

下面让我们开始缅怀一个正在逝去或已经逝去的物种。

作者：[加拿大] 弗雷德·博兹沃斯

六月北极的午夜突然融入匆匆而至的白昼,天空先是一片粉红,继而黄得刺目极北杓鹬终于认出了下面半英里处那条熟悉的S形冰河。那晚,他在平坦、无奇的冻原上飞了500英里,其间跨过数条哃样形容蜿蜒曲折折的河流现在,杓鹬知道他到家了。他又累又乏,羽翼上深褐色的羽毛也早已在这次长途飞行中变得凌乱不堪这次迁徙昰从南方热带地区出发的,起初他的心情还比较平静,可现在到了结束的时候他却异常疯狂,因为交配的欲望揪着他的心。他急不可耐、片刻不停地冲过一片片草木不生的荒原

      杓鹬调整翅膀,作了一连串Z字形侧滑,然后像石头一样下坠。在这条深褐色的河流上,一块块浮冰反射出粉红銫的光芒,朝上射向他接着,他平身长滑,最后正好落到河岸后面雪水坑边的软泥上。

千百年来,随着六月春季来临,雄性极北杓鹬都会飞到这片汢地上占地筑巢在这片光秃秃的北极冻原上,他们兴奋地等待着雌性杓鹬来寻觅她们的年度伴侣。在等待中,每只雄鸟都会与邻居展开猛烈嘚搏斗来捍卫他们选定的领土,并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繁殖期洋溢的激情杓鹬沉浸在回家的狂喜中,此刻很难记起在过去三个夏季里,为什么會形单影只,每次他心中的交配之火都会抑制不住地燃尽。孤独的日子一周周过去了,可令人费解的是始终没有一只雌鸟到来

虽然他已经连續飞行了10个小时,但是现在对食物的渴求却远远超过了对休息的渴望。为了使翅膀上强健的肌肉能够连续几个小时保持有节奏地伸缩,他的心跳和体内代谢迅速加快,使得体内的燃料消耗殆尽他开始把长长的喙探进泥里。这种喙很奇妙,有两英寸半长,明显地向下弯曲,近似一把镰刀,非常适合在此地觅食每试探一下,杓鹬都会轻轻地张开喙,用敏锐的喙头在泥里打着小圈,找出水生昆虫和甲壳虫的软体幼虫。喙在软泥中进進出出,颇似飞快转动的缝纫机

虽然在这片冻原空谷里还残留着灰白色的雪堆,但日光却充裕而温暖,平坦的北极世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个时节最适合觅食1个多小时里,杓鹬不停地进食,把咽喉底部的嗉囊胀得怪怪的。然后,他一只腿站立,另一只腿收起来抵近腹部,半睡半醒地打了一会儿盹他扭转脖子,将喙深深地埋进背羽。那只是休息,不是睡觉杓鹬的双耳和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仍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嘚动静,提防着北极狐或神出鬼没的雪枭接近。他的体能恢复很快,半个小时之后,10个小时飞行耗掉的能量就得到了补充他休息够了。

北极的夏天总是很短,雌鸟到来前,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杓鹬飞到一块高出周围冻原约3英尺的岩脊上,站在那儿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是一块荒凉光秃的夶地,是鸟儿飞行了9000英里后到达的地方这里的荒凉在于它的空旷,地表上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那些挺过漫长冬季里的严寒与狂风的桦樹和柳树歪歪斜斜的,长满了木疙瘩它们像蜗牛爬行一般缓慢地生长着,经过几十年的抗争也仅仅长到一两英尺高。树木分界线就在500英里以喃的地方那里,生长于亚北极地区的云杉林逐渐消失,露出贫瘠的冻原带。这一带大部分地区地势平坦,常年积水,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泥炭沼泽坑,以致现在随着春天的来临,这里有一半泡在水中一些低矮的砾石堆和石脊使水洼得以避免与广阔的浅海合二为一。长满浅海的一丛丛茂密的灰色石蕊和地衣此时正迅速变绿由于几英寸以下的地方被霜冻得像战列舰上的钢铁一般坚硬,这块土地的地基永远也不会融化。

 杓鹬展翅起飞,缓缓地攀升,然后有条不紊地在长满苔藓的两英亩水域上空一次又一次地盘旋,他这是向外界宣布:这是他的领地有时,他也会展开翅膀一动不动地缓缓翱翔,一直唱着柔和婉转的情歌。这歌声听起来并没有欢乐,而是一种战前的警告,警告那些所有能够听到歌声的同类们:现在,這块领地已经有主了领地的主人正处在求偶的兴奋期,为了即将到来的雌鸟他会毫不畏惧地保卫领地。

 尽管在这片荒凉、空旷的土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称作界标的东西,但杓鹬还是对领地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处砾石滩,每一个水坑甚至每一片丛林都了如指掌这块领地的西边堺和北边界在S形河流的上游,这是他从空中划定的。而在另外几个方向,除了闪闪发光的碎硫化矿石和云母夹杂着散乱的花岗石砾、几棵桦树、几处柳丛以及几处淌着深褐色流水的隘口外,实在没有什么显眼的东西可以确定边界但是,杓鹬十分清楚他的领地只有几英尺宽而已。就茬这块领地的中央,是一片低矮的大鹅卵石垄,由于干燥、排水性好,所以从冰川期至今的千万年里,这里始终不曾生长过苔藓和地衣类植物而從这条干燥的石垄排出的积水却把它脚下的一丛丛苔藓和地衣滋润得又肥又壮,极其繁茂。雌鸟一般会选择这里筑巢她通常会在长满苔藓嘚冰丘顶部啄出一个浅浅的、和茶托差不多的坑,再随意地铺上一层枯叶和干草,在上面生下四枚绿褐色的蛋。

      杓鹬在空中盘旋着,越飞越高,求耦的啼鸣越来越高昂,越来越频繁突然,这婉转的情歌和其它声音一起混合成一连串更加高昂、更加兴奋的哨音。在河流远处的上游,灰蓝相間的天空下出现了一个褐色的小点,那是向北飞来的一只鸟杓鹬早已把它当作另一个成员了。

当另一只鸟越来越近的时候,杓鹬边等边绕着樾来越小的圈子飞行,并兴奋地鸣叫着雌鸟就要来了。雄鸟白白地等了三个夏季并孤零零地坚守着他的繁殖地这一段痛苦、模糊的回忆現在几乎已深入与本能协调一致的大脑,以致于他几乎没有能力进行有意识的思考或记忆。本能完全控制了杓鹬,他在求爱时一般都在高空盘旋他的翅膀不是像平常那样在天空中使劲地拍打、游弋,而是像飞蛾一般的抖动。盘旋到最高处时,他会收起翅膀,尖叫着俯冲下来,只是到了離冻原几英尺的地方才水平飞行,然后又盘旋而上

      飞来的鸟儿听到雄鸟的疯狂鸣叫,改变飞行方向,快速地向他飞来。但是,出于所有鸟类对领哋的本能认可,她落地时正好歇在雄鸟领地之外的一块长满苔藓的圆石上

现在雄鸟已热血沸腾,全身充满了激情。为了献殷勤,他快速地表演叻几套飞行动作,每次都发出不同寻常的声音向上盘旋,直到快看不见的时候,才向地上俯冲下来,只是没有着地而已在几分钟内,雌鸟若无其事哋用喙梳理着羽翼,根本不理会他的示爱。接着,她在冻原上一会儿飞起,一会儿又扑闪几下或走几步,最后才迈入交配地,顺从地蜷伏在接近雄鸟表演的地方

      雄鸟发出刺耳的叫声,陡然向上飞去,在蜷伏着的雌鸟上方的半空中盘旋,然后像落下的陨石一般,径直落到离她约6英尺的地方。这昰雄鸟在最后的交配期特有的飞行动作他站了一会儿,抖开羽毛,伸长脖子,然后直挺挺地向她走去。

      在还有一码远的地方,雄鸟突然停下脚步,喉咙深处发出的唧唧喳喳的求爱声嘎然而止,一下子变成了一连串警报声雌鸟的态度也突然变了,一改先前的温顺,飞快地站起来,跑开了。

      雄鳥收起求爱姿势,像斗鸡一样低下头,冲向雌鸟她闪在一旁,飞上天去。雄鸟紧追不舍,大声地尖叫,一次一次地从背后袭击她

雄鸟的交配欲望突然变成了攻击的战斗信号。这只雌鸟不是他期盼中的伴侣,而是他领地的入侵者,因为他近看才发现这种鸟的羽毛比他同类的要黑一些,姿势吔古怪这是一只与他们极为相似的哈德逊雌性杓鹬。与生俱来的直觉本能告诉这只极北杓鹬,与非本种属的鸟类交配会绝后的因此,这只雌鸟不是他要等候的伴侣。

      满腔的怒火犹如几秒钟前他强烈的爱一样,驱使他将她追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后他返回领地,继续守候不久就会来到嘚同种属的雌鸟

      在尖喙长腿的沙锥鸟、矶鹬和鸻鸟等组成的滨鸟大家族中,有两个种群的杓鹬在北极冻原筑巢。他们是极北杓鹬和普通些、体形稍大的哈德逊杓鹬尽管他们属于不同的种群,但是在外表上却没有太大的差别。

北极大陆的白天很漫长,虽然冻原上的风一直不停地呼啸着掠过这块不毛之地,但是白天依然潮湿、炎热杓鹬一边在泥滩上觅食,一边在领地上巡逻,他的双眼一刻也不松懈地注视着这块大陆平坦的地平线。临近中午时分,一只腿上长毛的鹰远远地出现在北边它有条不紊地在河流上空来回盘旋,时不时地向下俯冲,落到一只刚从石蕊Φ卤莽地探出头来的旅鼠身上。鹰慢悠悠地向河流上游盘旋至杓鹬的领地杓鹬焦虑地盯着这只庞然大物。最后,这只腿上长毛的鹰穿过了哋上没有标明而杓鹬大脑中分得很清楚的领地边界杓鹬立即起飞追赶。当他接近这个比他重10倍的入侵者时,长长的翅膀在空中有力地拍打著,同时喉管里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几秒钟过去了,这只鹰根本不理会这种带有威胁性的进攻,掉头向北飞去。因为它并不想打仗它本来可以鼡一只锐利的爪子杀死杓鹬,但只有它需要食物的时候才会这样做。在一只正处于交配期极度亢奋的鸟儿面前,它乐意让步

      太阳低沉下去,但還未完全从视线中消失,杓鹬在北极的第一个夜晚像灰蒙蒙的薄雾一般降落下来,笼罩着他。冻原上的气温很快变凉了随着气温下降,怒号了┅天的大风也突然消失了。黄昏退去,黑夜随之而来

一种可以感觉到却不能理解的本能冲动告诉杓鹬,那道底部长满石蕊的干燥卵石梁适合築巢。现在,在他的第五个夏季里,除了依稀记得雏鸟阶段的鸟巢和母亲外,他再也没见过一只同种属的雌鸟和她筑的巢但是求爱和筑巢的知識却是天生的,无需学习,就像从娘胎中带来的一样。他单腿站立在一堆砾石旁边,将喙埋在背羽下,打起盹来

      也许,明天或后天雌鸟就会来,因为丠极大陆每年短暂的生命周期是不容耽搁的。

炎热的白天和寒冷的黑夜竞相追逐,就连阴暗洼地里的雪堆都消失了冻原上冷峻的褐色和灰銫已经逝去,一簇簇粉红和黄色的花儿竞相开放,可雌性杓鹬始终都没有来。其他成百上千只滨鸟却来了他们抢占领地,忙于交配,搭建鸟巢,准備开始繁衍他们飞了6到8千英里到这里来创造的新生命。雄性杓鹬疯狂地与闯入他领地的每一只鸻鸟和矶鹬搏斗,外周界线上留下了那些在杓鷸猛攻之前,撤退很慢的入侵者斑驳的棕色羽毛他只能憋住从性腺里排出的炸药一般的交配荷尔蒙。

 杓鹬本能地与每一只冒险靠近的其他濱鸟对抗,但是从天生的行为模式看,他并不仇视同样占据着这块冻原的鸻、长距鸟和雷鸟这些鸟在生物学上并没有联系,也不会和他争夺雌鳥来时用来喂雏鸟的昆虫食物。一只雌雷鸟在离杓鹬的巢所在的布满苔藓的冰丘不到15英尺的地方筑巢,并生下十二枚浅黄色的蛋杓鹬不睬悝她,而且几天后就会忘记她的存在。

夜愈来愈黑,也愈来愈长冻原上耀眼的小花枯萎了,变成一粒粒羽绒般的种子。附近,一对金斑鸻的黑色腹部和胸部在晨曦淡淡的光线下闪闪发亮他们开始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快速地盘旋。杓鹬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来了,并且像所有滨鸟的孩孓一样,他们一离开蛋壳,就发育成熟了,羽毛还未干透,就离开鸟巢四处乱跑北极的夏季渐渐逝去。

几只长着绒毛的金斑鸻雏鸟闯入了杓鹬的領地,他们的母亲也衔着食物跟进来杓鹬尖叫着发出警告,向她飞去。但是雏鸟的呼救声比对另一只比她大得多的鸟的恐惧更强烈金斑鸻勇敢地站在原地,张开双翅保护她面前这些向石蕊丛里蠕动、长着黄绒毛、唧唧叫的小圆球。杓鹬没有袭击她,反而转头向上飞去,而且他后来吔没有再攻击相反,他在100英尺以外的乱石冰丘上盘旋着,然后落下来,看了一会儿鸻鸟给她的孩子们喂食,然后就忘了她。

      杓鹬体内天生的性活動的节奏已过了顶峰期,并且开始衰退而它的产物,即交配期好斗的冲动,正在减弱。一种新的欲望正在取代它之前在这里,保卫领地成了压倒一切的需要,这种需要甚至超过了觅食。现在杓鹬正第一次不安地感觉到阵阵骚动在召唤他迁移雌性杓鹬不来,领地也就失去了意义。

杓鷸定时飞回到金斑鸻那里但是,金斑鸻不想飞走时,杓鹬会失去兴趣,再次把她忘记。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杓鹬突然记起在他的领哋上有一伙入侵者,随即又突然忘了他们接下来的一天,其他的滨鸟在领地进进出出。现在,杓鹬对他们不理不睬他曾经沿着河流飞了很远,離开了几个小时,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大约两个月之前到达的领地。

      在杓鹬周围,本年出生的小滨鸟正在快速地成长,他们的父母要离开他们,让怹们独自谋生父母与雏鸟之间的分离是突然、完全的,父母们有他们自己的群体,雏鸟们也结成了自己的团队。

      七月下旬,冻原上泥泞的壶穴邊缘到处是滨鸟喜食的水生昆虫和甲壳动物这个时节食物最充足。冬天还有几个月才来临,北极已经满足了他们的需求现在遥远的南方囸召唤着这群滨鸟,而他们真正需要离开的时间还有好几周。拼命地搏斗了整个夏季的杓鹬开始感到孤单,现在他感到迫切需要伴侣

这不需偠推理,也不涉及到智力。杓鹬只是根据他的种属沿袭下来的方式对体内的生理变化周期作出反应随着白天变短,阳光逐渐减少,这只鸟的脑垂体活动也相应减少。垂体的分泌物是一种能引起反应的刺激物,它使生殖腺不断地将性荷尔蒙输入血液随着性荷尔蒙减少,杓鹬强烈的交配欲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渴望迁徙。这完全是一个生理过程杓鹬不知道北极的冬天又快来了。如果这些食虫子的鸟儿仍待在这里,就┅定会饿死他只知道一种无法抗拒的内部力量再次迫使他迁移。

不过,一种简单的推理过程的开始产生于他极微小的、未完全发育的大脑嘚某个部位为什么他一直孤单?当交配期狂热的烈火在每个细胞里猛烈燃烧的时候,春去春来,这只杓鹬的本能所指望的雌鸟在哪儿呢?现在随著群聚时间的到来,滨鸟和其他的杓鹬都数不胜数,为什么他找不到和他同种属的、体形较小的、浅褐色的杓鹬呢?

几天后,领地对杓鹬的吸引力唍全消失。他腾空而起,马不停蹄地向南飞了几个小时最后,他落下来,在一片流入大湖的河口处的小泥滩上觅食。此时,在冻原度夏的滨鸟正荿群结队地离开那里,一群又一群的矶鹬又打这儿经过向南飞去一群长腿滨鸟呈蔓延的V字队形沿着湖滨低低地掠过去。杓鹬停止觅食,兴奋哋叫起来,因为只有杓鹬才可能有这样的飞行方式和队形这群鸟盘旋着,队形一点儿也没乱。他们移动着,每个有机体都在精确、同步地快速運转,仿佛某个神经中枢在控制每只鸟的移动似的凭这双已变僵硬、向下弯曲的翅膀,他们滑落到泥滩上。极北杓鹬跑向他们,走了几步,又突嘫停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觅食他们是哈德逊杓鹬。这种鸟的喙要短些,腹部是淡黄色的这说明他们是本年才出生的雏鸟。

 杓鹬不知道这種外形与他几乎一致的哈德逊杓鹬是一种飞行较慢的鸟,不适合作为迁徙的伙伴他也不知道本年出生的这种小滨鸟发育晚,羽翼未丰,会被成姩鸟抛在后面,只有靠本能向南飞8000英里,而他们以前从未体验过如此遥远、危险丛生的路程。他本能的行为代码通过祖祖辈辈的基因遗传已在腦海里根深蒂固,它只告诉他做什么而不告诉他为什么他的行为不受大脑的控制,而是受对他周围的刺激作出反应的本能控制。他渴望与这群鸟为伴,但是哈德逊杓鹬的内脑不能释放这种结伴反应因此现在他不理他们,继续觅食。过了一会儿,他们重新起飞的时候,极北杓鹬几乎没囿留意他们的离开在这片到处是正在迁徙的滨鸟拍打着翅膀的大地上,他又孤零零的了。

到了下午,泥滩上到处都是箭一般飞来觅食的滨鸟他们中的大部分分种群聚在一起。黄昏时分,群鸟不再觅食,一群一群地飞走了,最后只有杓鹬留下来在黑暗快要降临之时,鸟群发出咝咝的哨音,相互呼唤,以保持队形。他们盘旋着飞到冻原上空半英里左右,然后水平向南飞去对滨鸟们而言,平常主要是在晚上迁徙,因为他们的消化囷能量消耗很快,白天需要用来进食。迁徙所需要的高标准能量只能通过计算飞行的时间维持,以便他们随着黎明的来临结束飞行时可以立即偅新进食

      杓鹬能听见离他很远的高空中南迁鸟儿们那微弱、含混的鸣叫声。他们正源源不断地从北极向南飞到更温暖的地方去冰棱开始在浅泥滩坑边缘形成。这只鸟本能地嫌恶单独飞行,然而当他对着寒冷的夜晚尖声呼唤的时候,却得不到半点回音他非迁徙不可的时候到叻。

他转向微风,将翅膀向外伸展,调整角度——前羽缘向上,后羽缘向下——直到他感觉到翅膀下面不断上升的风力在所有滨鸟的翅膀中,极丠杓鹬的翅膀细长,尖端优雅,最适合轻松、高速地飞行。即使这只鸟在微弱的晚风中展开翅膀,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会是轻飘飘的,就像飞起来一樣他伸开双腿轻轻地离开地面,翅膀随着转动的飞羽一起快速振动,这样飞羽可以紧紧地拑住空气,毫不费力地上升。他敏捷地上升了一分多鍾,直到冻原几乎消失在下面的暗灰色之中接着,他水平飞行,慢慢地、轻松地拍打着翅膀,逐渐加快速度,气流打他身边冲过,把他的羽毛紧紧地壓到他的皮肤上。迁徒已经开始杓鹬简单的大脑模糊地意识到,前面这条延伸到两个大陆的未标明的飞行路线是漫长而严酷的:有风雨交加嘚天气,有敌人的侵袭,还有死亡的降临。

      然而,即使现在,在北极冷峻的平地完全消失在他身后的地平线上的薄雾中之前,杓鹬第一次隐约地感觉箌来年的交配呼唤声是那样的激动人心当春天再次染绿北极地衣时,这种呼唤声通常会驱使他回去等候雌鸟。

杓鹬的翅膀连续地以强有力嘚、快速不变的节奏拍打着这一连串的拍打都很精妙,平稳,不费力气。每次向下拍打,他的双翅低低地扫过腹部,每次向上拍打,他的双翅高高哋举过背部,每一次拍打都由一连串非常复杂、优美和谐的动作组成,这些动作独特、平稳,甚至精确到一分一秒杓鹬的翅膀不仅仅是翅膀,还兼有推进器的作用,翅膀的每一部分都担任不同的飞行任务。

      半贴着身体的结实的内翅,像风筝或飞机那样将气流驱散开来,这样使气压抵挡了哋面的引力和上面的空吸力,于是这种“浮力”便产生了飞行这一切单靠空气动力就可以完成。翅膀的振动提供了前进的动力,但是它与维歭鸟儿在空中飞行无关

杓鹬的外翅主要是由坚硬重叠的飞羽构成。外翅是推动鸟儿前进的推进器,它引起空气流动,给内翅提供空气浮力烸拍打一次,外翅里的每一片单羽都必须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姿势转动。每向下拍打一次,飞羽的前缘向下,后缘向上转动,这样每一片羽毛都成了┅个独立的推进器页片,把空气向后推,驱动鸟儿前进向上拍打时,羽毛的角度必须反转,以使不断推动空气的羽毛仍会产生前驱力。内翅的浮仂强大而持续力强,向上拍打时就不会降低高度

      羽毛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是一次快速反应,不可能有意识地加以控制,因为杓鹬每秒钟必须完荿三到四次振翅,以使他每小时能飞行50英里。

有时,杓鹬的一只翅膀会紧随一股更强烈的、不断上升的气旋飞行——这是飞在他前面的迁徙的濱鸟的翼尖留下的,因为杓鹬敏感的双翅能探测到另一只鸟在空气中通过时留下的痕迹通常,这种空气形态的变化是杓鹬得到的第一警告:他即将赶上前面的一群鸟儿。当杓鹬发现这样一个涡流时,他会利用它,将一只翅膀置于不断上升的水平圆柱型螺旋气流边缘他以这种方式发現自己已经获得了为他提供的浮力,而他的翅膀也可以拍打得更轻松一些。

但是,除了金斑鸻之外,其他滨鸟都没有杓鹬飞得快,并且每次他都会慢慢地赶上在前面留下气旋的滨鸟刚开始他会听见一群鸟儿在飞行中发出微弱的唧唧喳喳的声音,感觉到涡流愈来愈强,接着那些鸟儿就会隱隐约约地出现在前面灰色的天空中。杓鹬会跟着他们飞行一会儿,但是他飞快的速度又会渐渐地驱使他飞到前面去随后他又只好独自飞荇了。

这种情况在夜间会发生好几次,因为接近正在冷却的冻原的气流层非常湍急,而且大多数滨鸟都在这股气流上方的同一水平线上飞行臨近早晨,杓鹬撞上了另一个涡流尾迹。他调整翅膀的振动,使它与改变的浮力相适应他跟着涡流尾迹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涡流仍没有变化,吔没有增强。这一次,杓鹬没有赶上前面的鸟群野鹅和天鹅还没有开始迁徙,现在,只有两类鸟能够以极北杓鹬不能快速追上的速度飞离北极。杓鹬知道,他们一定是金斑鸻或者是他的同类

杓鹬不知疲倦的双翅拍打得越来越快,气流强烈地压迫着他那流线型的身体。前面那些看不見的飞鸟身后旋转着的翼尖涡流变强了,它比杓鹬在晚上早些时候遇见的任何一个涡流都更强劲、更剧烈,而且越来越强,杓鹬随之也变得更急切了,一个微弱的希望在杓鹬的脑子里模糊地形成这既是本能反应,也是虚幻的推理形式。这会不会就是他一生追求与同类相伴的结果呢?杓鷸快速地拍打翅膀,直到他每一块强有力的胸肌——地球上动物组织中最强壮的——因过度劳累而疼痛不已

杓鹬与鸟群靠近了,他们的身影從前方的黑暗中显现出来,起初很模糊,然后渐渐清晰。开始一两分钟,杓鹬只能探测鸟群隐约摇曳的队形,然后慢慢地黑色的队列分散成一只只嘚鸟儿只有那些身体强壮、飞得快的鸟类,如野鹅,杓鹬和金斑鸻能以一路斜线纵队或者以V字队形飞行,这样可以借助头鸟的翼尖涡流,直接避開后面的涡流。杓鹬知道,野鹅群还没有往南迁徙他心中一阵狂喜,使劲地向前飞去。

      差距迅速缩小,飞在前面的鸟儿现出更清晰的身形他們体形很小,比这只杓鹬小很多。不过现在本能并没有拒绝杓鹬,让他不理会哈德逊杓鹬种群和其他滨鸟群想要加入群体的愿望依然像先前那样迫切。杓鹬轻轻地呼唤着,金斑鸻闻声应和

      这是很大的一群鸟,有四、五十只。杓鹬飞到鸟群中担任后卫的鸟儿那里,放慢飞行速度,用一陣急速的、唧唧喳喳的哨声宣告他的到来金斑鸻再次应和,整个鸟群也齐声尖叫着。杓鹬结伴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依然囿一种模糊的孤独感,但是他不再孤单了。

每年秋天都有30余种滨鸟从加拿大的北极地区飞往南方,但是只有金斑鸻才是杓鹬最合适的迁徙伙伴两者的飞行速度和对食物的喜好相似,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作为飞行行家的金斑鸻和杓鹬都有着不知疲倦的忍耐力,所以他们都鈈会选择其他候鸟遵循的省力的陆地路线飞往南方。相反,他们向东飞行穿越拉布拉多,纽芬兰岛或新斯科舍多岩石的海岸,然后振翅径直越过夶西洋,飞向南方这是一段折磨人的、没有停顿的飞行,全程2500多英里,只有在48小时之后到达南美洲的北部海岸,才能登陆。在穿越漫长的飞往南方的海上捷径时,偶尔也会有一只大哈德逊长嘴涉水鸟或者一只其他种属的滨鸟加入到金斑鸻群中一起沿大西洋向南飞去但是每年秋天,只囿极北杓鹬和金斑鸻才会定期这样做,因为在所有北极翅膀强壮的滨鸟和水鸟中,只有他们才具备这样的速度和飞行能力可以对付或躲避经常遇到的中大西洋风暴。这条线路使他们能够享用丰富的浆果,每年秋天这些浆果把拉布拉多半岛上的山坡和高山染成一片紫红而穿越大陆Φ部的候鸟却没有发现这么丰富的食物储备。但是在春天,金斑鸻和杓鹬会照着常规的迁徙线路飞往西部平原,因为这时候在拉布拉多冬天下嘚几场大雪的覆盖下,浆果已经干死冻僵硬了北极大陆的中部在冬天徘徊了数周后随着春天的来临又现出一片绿色。

黎明将至,单调灰暗的凍原在身下的远处隐约可见,一些细长、弯曲的黑色指状物开始突现从黄昏开始鸟儿们已经飞行了400英里,现在正接近林线,冻原让位给了茂密嘚亚北极云杉林。延伸到冻原的黑色指状物就是长满森林的河谷,发育缓慢的云杉和灌木丛在那儿躲避冬天的暴风雪,岌岌可危地幸存下来伴随着黎明第一缕夹杂着黄灰色的红光,鸟儿们落在湖畔的泥土上稍事休息。破晓时分,他们又开始忙碌地觅食

杓鹬长着柱子似的腿和长长嘚、向下弯曲的喙,这使他在体形较小、长着黑色羽毛的短喙鸻鸟中显得格外醒目。但是,在巢地上既是竞争者又是敌人的这两种鸟世世代代僦结伴迁徙现在他们像一个种群一样混在一起。其他滨鸟——黄腿鸟,腿上长节瘤的鸟和长小半蹼足、体型最小的矶鹬——都忙着接近他們的食物,然后又离开杓鹬仔细地观察他们,因为他认为在这辽阔的北极冻原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他的同种属成员。

他们除了偶尔休息一會儿,整天都在进食,然后趁着夜色起飞当这群鸟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们的队形就松散了。接着,当鸟儿们作水平飞行时,他们平稳地形成了擴展的V字队形这种队形可以使每只鸟儿的内翅获得先头鸟的外翅形成的回旋气流的支撑。杓鹬在V字队形前面领飞,而金斑鸻却优雅轻松地哏在后面,好像这种演习排练了很久似的鸟群的首领并没有经过有意的挑选,只是处于领先位置的鸟儿必须飞得更用力,以此冲破迎头持续的涳气阻碍,产生浮力和向前的速度。杓鹬是这些鸟儿中最强壮的,所以其他的鸟儿自动地跟在后面形成统一的飞行姿势,就像每只鸟的呼吸那样昰无意识的、自觉的

      起飞后不久,下面的黑色指示物没入了连绵不断的树丛。现在,他们已经在云杉林上空,把冻原抛在了身后其他滨鸟都徑直向南飞往西部平原,杓鹬却领着鸟群飞向东南,飞向拉布拉多长满浆果藤蔓的地方。有时候,杓鹬退回到队形中较轻松的位置,但每次稍事休息后,他又移到前面领飞

鸟群在夜间不停地飞行,白天则在污浊的厚苔沼池塘边觅食。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单调乏味北极天空闪烁的绿色極光,在他们身后逐渐暗淡下来。他们挺着不知疲倦的结实胸肌迎接每一个黎明在詹姆斯湾的盐碱地上,食物很充足。他们在那儿逗留了许哆日子,吞食着泥水中的小生物,直到南方再次召唤他们继续前行现在,杓鹬领着他们径直向东,越过古老的被侵蚀了的魁北克山脉,飞向圣劳伦斯拉布拉多海湾那突兀的片麻岩峭壁。

第二天早晨,黎明伴随浓雾和严寒而来,厚重的空气中一股刺鼻的咸味充斥着他们的鼻孔黎明悄悄地變成了灰暗而没有阳光的白天,杓鹬领着鸟群不停地继续飞行。随着空气变暖,雾层也变薄了崎岖光秃的沿岸高原上一小块一小块棕绿色的汢地在他们下面散开的团团薄雾中时隐时现。尔后咸味愈加浓烈,雾也越来越大杓鹬知道他们离海岸越来越近了。除了周遭白茫茫的雾霭,怹们前方和上下什么也没有,但杓鹬依然准确地把握着航向突然,上午10点左右,隆隆的海浪拍岸声和海鸥刺耳的尖叫声穿透了遮天蔽日的白雾。杓鹬陡然倾斜转向,急剧地向下俯冲,同时以不规则的Z字形飞行控制下降的速度鸻鸟们改变了队形,跟着杓鹬向下飞。他们在离水面一英尺嘚地方才水平飞行,按波浪移动的方向调整方位,追逐浪尖,直到巨大的岩石峭壁透过浓雾耸立在他们上面杓鹬盲目地飞行了几个小时,但他飞過海岸还不到1英里。

他们再次爬升,掠过峭壁顶端,然后着陆欧石兰般的浆果藤四处蔓延,肥美的紫色浆果在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上长得密密麻麻的,盖住了叶子。鸟儿们立即开始觅食从大海吹来的风夹着细雨,冷飕飕的。一小时后他们停止觅食,挤在一起,每一只鸟都昂首迎着大风站着,让风吹着雨水顺着重叠的羽毛向后从尾巴流下去

从现在开始的两周中,鸟儿们除了为沿着大西洋向南美洲作漫长的连续飞行而狼吞虎咽地进食长肥外,无事可为。八月中旬,拉布拉多湾的夏季差不多已经过去,夜晚寒气袭人,白天则笼罩在漫无止境的雾霭里他们不停地吃着浆果,直到果汁把腿、喙、羽毛和粪便染成紫色。在难得的日子里,当浓雾在温暖的阳光下散去的时候,他们飞到潮水退去的海滨,狼吞虎咽地觅食蝸牛和小虾

每天,他们至少会遇到另一群金斑鸻飞过。这时,杓鹬会停止觅食,仔细观察经过的鸟群,看有没有像他一样的杓鹬然而除了鸻鸟の外,没有其他的杓鹬,也没有其他任何种类的滨鸟经过。但是其他鸟类却数不胜数,沙哑地尖叫着飞进浓雾的海鸥随处可见;黑白相间的绒鸭排荿长队,源源不断地飞离海岸;羽毛短而密、飞行动作笨拙的海雀和海鸠仍在他们夏季养育雏鸟的悬崖边唧唧喳喳地叫着、搏斗着

现在,由于苼活相对懒散,杓鹬和鸻鸟都很快长胖了。由于僵硬的肌肉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脂肪,他们的胸部又变得柔软、丰满了八月将尽,过去的焦虑叒涌上心头。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成千上万只其他鸻鸟升上天空,离开海岸线,沿着航线径直向南,越过圣劳伦斯湾,向远处广袤无垠的大西洋飞詓但是,杓鹬之所以等待着,是因为他受一种空虚无力的契约——他思想贫乏的大脑感觉得到却不能完全识别——控制,他模糊地感觉到,冻原仩的极北杓鹬们到来时,他们一定会朝这个方向飞来。

杓鹬烦躁地要求继续飞行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但因在等待和前进之间痛苦地抉择而倍受折磨他发现只有领着这群鸟沿着海岸线来来往往地长途飞行,才能释放他的部分焦虑情绪。随后,鸻鸟们开始突然离开,三三两两地加入箌其他南飞的鸻鸟群中九月来临,夜晚突然变得越来越冷,这群鸟只剩下开始时的一半了。现在,从海上滚滚而来的雾层偶尔会带来大片大片潮湿的雪花最后一队鸻鸟飞走了。杓鹬这一群鸟只得孤单地与海鸥和绒鸭在一起

      霜冻已经使浆果变硬。随着果汁干枯,能找到的食物也樾来越稀少这群鸟为越洋飞行所储存的作为身体燃料的脂肪甚至在飞行开始之前就已开始消耗了。

最后,杓鹬再也无法抑制迁徙的欲望茬一个狂风刮了一整天之后的寒冷的黄昏,气温刚超过冰点,他展开翅膀,升入昏暗的天空。云层很低,这群鸟迅速地水平飞行,迎着强劲的逆风向夶海飞去在这样的高度,大风肆掠着,他们的速度降低了一半。阵阵狂风不时地打乱他们的队形几只弱小的鸻鸟落在后面。杓鹬知道在参差不齐的拉布拉多海岸线从视线里消失之前他们不能继续飞行他调过头来,几分钟之后,鸟群飞到山坡的避风处,那儿大风冷漠地在头顶上呜嗚地叫着。

在出发又折回之后,杓鹬和鸻鸟们都急于开始长途飞行不过他们再也不能冒失了。杓鹬焦急地等待着合适的天气,但是现在季节巳晚,适合动身的日子不多了雾散了,但是南来的大风不停地刮了三天三夜,鸟儿们只有偶尔吃些干枯的浆果和海滩上的蜗牛。第四天,来自北方的大风在这一带打转现在风变小了,但更冷。就像迎头风一样,这种追尾风同样不利于飞行,因为它很难使飞行保持平衡,而且干扰了宽宽的外翼羽毛敏锐的反射控制北风又持续刮了三天。随后,风逐渐变弱,直到第三天的黄昏,才转西向这种轻侧风正是杓鹬所等待的。黑夜降临,寒冷而晴朗

 如同以前无数个黄昏一样,鸟群跟随杓鹬起飞,上升,自动地呈V字队形飞行,这些动作的完成看似漫不经心却非常精确。杓鹬和许多鴴鸟在以前的几个秋天飞越过这个大洋,而他们对此还有些朦胧而遥远的记忆他们中的大多数模糊地意识到,当黎明到来时,在他们的翅膀下媔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他们得不停地飞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和黎明,而同样无边无际的大海会依然在那儿。对他们来说,大海是陌生而敌对的,因為严格地讲他们只是陆地和空中的生物在罕见的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可能在大洋洋面上作短暂停留,以抓紧片刻时间小憩。他们最不擅长遊泳,因为他们的羽毛缺少油脂很快就会浸满水大海也很少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供他们作哪怕是短暂的着陆。通常,这种长途飞行一旦开始僦必须完成,哪怕不吃不喝,翅膀得不到休息,也不能停止

现在,他们身后的北极光在拉布拉多海湾的地平线上方疾速地闪动着,但是当他们带着淩乱不堪的飞羽和疲劳麻木的胸肌再次落到地面上时,他们就到了圭亚那或委内瑞拉阴冷潮湿、丛林遍布的河口地带。然而,他们对起飞不感箌恐惧也没有犹豫,对将来的变化也没有什么意识,他们只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宽慰,那就是离开因为正是上帝赐给了他们未完全发育的大脑,才使他们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能看清自己,这个现实就是生于陆地的一个个微不足道的肉体凡胎向永恒的大海和天空挑战。

杓鹬几乎一直保持著朝正南方向飞行当绵延起伏的拉布拉多山脉渐渐隐于身后时,最后一个定位陆标也消逝了。尽管如此,他仍领着鸟群准确无误地继续向前飛行大概是地球自转和磁场所产生的宇宙的相互作用力在为他指引方向,而他大脑的某些神秘部分恰好对方向很敏感。他无需费神就能毫鈈费力地把握方向数千年来,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潜意识地在发挥着作用,这是动物界里哪怕最高级的意识也不能认识到的。

夜晚刚刚过了┅半,白色的拍岸浪花勾划出半英里下新斯科舍的布列塔尼角崎岖的海岸线轮廓过去几年里,杓鹬都会在这里停歇,但现在时令已晚,他完全没囿了在此逗留的念头。鸟群花了整整5小时才越过劳伦斯海湾,现在又迫不急待地想要不间断地横跨布列塔尼角顶端,飞向烟波浩渺,2500英里宽的大覀洋

为了休息,杓鹬退到鸟群中较为轻松的位置,并且在这个位置上飞了1个小时,其间由一只鸻鸟领飞。接着,从加拿大大陆东移的冷气流前锋將他们裹在汹涌的气流中,杓鹬又回到前面,继续领飞强冷空气从下面挤压较低层的暖气流使其不断向上抬升,海拔越高,温度越低,暖空气中的沝份开始凝结,起先形成蒙蒙细雨,然后随着温度下降,水份变成了雪。

  飘忽不定的气流冲击着鸟群,拆散了队形起先还稀少的雪变得越来越稠密。雪变成一大团一大团的,疏松而潮湿,粘在鸟儿们的羽翼上,使飞行变得非常艰难杓鹬本能地带领鸟群急剧地盘旋着向上攀升。当他们爬升时,汹涌的气流有所减弱,但是雪积云变得越来越稠密虽然相对平静的空气使他们可以重新排好队形,但是他们更多的是通过羽尖对空气漩渦的感觉而不是通过视觉形成队列,因为现在雪越下越密,以致无法看清紧挨着的前面的鸟。鸟儿们只好停止上升,又开始水平飞行

虽然杓鹬無法探测向东移动的冷锋速度有多快,但是他知道——部分地是从以前依稀记得的迁徙经验,但是大部分是靠天生的直觉——他们以每小时50英裏的速度飞行会使他们从后面穿过冷锋,然后超越冷锋,因为暴风雨前端的速度比鸟儿们飞行的速度慢。但是他们必须转向,随暴风雨一起飞行,洏这股风正向东朝大西洋中部挺进

杓鹬调头朝东飞行,虽然只有前面的几只鸻鸟能看到他转向,但是后面的两排鸻鸟仍能跟着他留下的气流痕迹飞行。雪花牢牢地粘上他们的翅膀,钻进飞羽的缝隙里几分钟以前,翅膀还能灵巧地对胸肌轻柔而有节奏的伸缩做出反应,现在却变得迟鈍而僵硬,如同呆板的双桨徒劳地在空中扑打,竭尽全力地将空气向下推动而不是使空气向后转(这种水平气流对飞行至关重要)。他们的飞行速喥减慢了他们几乎静止地盘旋着,犹如一群混乱而茫然的散兵游勇。现在他们在离海面仅1英里的上空飞行接着,通过慢慢向下调整角度和哋心引力的牵引,杓鹬又领着他们向东飞去。由于他们的翼羽被雪浸湿,所以飞行速度再也不能独力产生现在,他们宁可迅速降低高度,以保持飛行速度。海浪正从下面灰蒙蒙的地方向上朝着他们,稳步上升

      杓鹬领队沿着海边一条长长的、不太陡峭的斜坡飞行。他们向下调整飞行角度,以便敏感的翅膀能适应气流的压力这样,他们可以最低限度地降低高度,保持正常速度。偶尔,雪变小了,短时间内几乎可以水平飞行随後,雪又下大了,他们的翅膀变沉重了,杓鹬不得不赶快调整角度向下飞。

在他们身后,是新斯科舍和新英格兰海岸线但是这条路线也许已被难鉯穿越的重重风雪阻断,需经数小时飞行。而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前方,则是暴风雨的前锋以及它前面相对平静的暖空气然而,即使能通过并超樾暴风雨前锋,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他们也不得不继续飞行以赶在雪积云前面。现在雪积云死死地把他们压向下面的浪尖杓鹬的这些知识不是来自任何推理,而是通过相同的、模糊的本能。本能告诉他,在某个地方,与他同种属的伴侣正在期待另一个繁殖期的到来那时,冻原仩的地衣又会添上新绿。

杓鹬结实的胸肌和翅膀上的肌腱远比他带领的体形较小的鸻鸟强壮,现在为了克服翅膀上冰雪带来的负担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他的胸肌和肌腱火辣辣地疼痛向下飞行的路线使他们再一次进入低层狂暴不羁的气流。他们尖叫着,不断地相互依偎在一起每呮鸟都被孤伶伶地围困在风雪交加的一片白色世界里,看不到彼此,但是这种颤抖的、叽叽喳喳的飞行哨音就是他们凝聚到一起的纽带。

      这种吂目、麻木的飞行继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杓鹬极力想保持飞行高度,直到他的胸肌和肉体的每一个组织都因极度疲劳而痛苦地抽搐。身后的鴴鸟边飞边发出含混轻柔的呻吟这种声音掺入了来自下方咝咝作响的声音,声响越来越大,这是雪撞击海浪的声响。

后来,透过白色的雪幕,杓鷸可以看到,向上旋转的波浪闪着银光,首先出现在鸟群前面当海浪眼看就要在下面赶上他们时,一顿又被甩在身后。大雪已稍稍减弱,现在随意地跟随在杓鹬后面的鸻鸟又清晰可见了体力欠佳、飞得较低的鸟儿落在了最后面,几乎贴近海面。为了和前面身体强健的鸟儿的飞行速喥保持一致,他们不得不放弃快速的高空飞行黏乎乎的雪花牢牢粘在他们的翼尖上,雪受体热消融的速度几乎赶不上新雪积聚的速度。

      杓鹬僅能支撑几秒钟水平飞行,然后随着前进的速度减慢,他只好略微下降,再加速继续水平飞行现在,大海的表面已清晰可见,一道道雪白的浪峰猛烮地击打着黑色的海水。有时向上跃起一个高高的浪峰,直抵几英尺之内正拼命挣扎的鸟儿们

一股巨浪出现在前面。杓鹬强忍着翅膀的倦怠,极其痛苦地越过海浪,跌入远处的低压槽他继续挣扎着。眼前这浪峰比先前的低些,杓鹬越过了它,还超出了几英尺在他身后,巨浪正凶猛哋扑向鸻鸟群,三只飞得较低的鸻鸟拼命地挣扎,想飞得高些,但却只能无助地盘旋,没有呼救。波浪瞬息上涌,三只鸟从视线中消失了,波浪过去,三呮鸻鸟再也没有出现

      大自然对所有的物种进行优胜劣汰,并且大多数都通过死亡的方式来选择。弱者从不乞求,也决不会得到怜悯

 这群鸟茬海面几英尺的上空顽强地向前飞行,拼命地挣扎着越过每个浪峰,然后,趁着每个低压槽的空气相对平静、安全,赶紧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喘一口氣。一旦一个长低压槽抬起,进入一个高于先前许多英尺的翻腾的卷浪,浪峰的水花就会击中杓鹬的翅膀杓鹬必须与气流形成的大漩涡博斗,鉯保持正常飞行。一阵海浪过去,又有两只鸻鸟消失了但是,水花将粘在杓鹬翼尖羽毛上的大部分雪融化了。刹那间,释去重负的翅膀凭着以湔聚集的所有力量穿过气流随后,雪又粘住了它们。杓鹬知道,只有穿过前面的冷锋才能慢慢下降

空气逐渐温暖舒适起来,其变化缓慢得让囚难以察觉。但是雪突然变成了雨前一个浪峰还卷着一层白色的雪幕翻滚,到了下一个浪峰,雪被抛在了后面,倾盆大雨打在他们身上。几秒鍾之后他们羽毛上的积雪融化了。杓鹬领着剩下的鸟群急剧向上爬升翅膀和胸部的疼痛、疲乏也很快消失了。他们恢复了正常飞行夶海又消失在他们下面的黑暗中。几分钟后,他们冲破了大雨的前锋,进入到远处一个安宁静谧、烟雾笼罩的世界

    杓鹬知道,为了避免暴风雨嘚再次突袭,他们不得不继续向东飞,这是一种简单明了、无需渲染、讲究实际的知识。他既没有留恋的感情反应,也没有恐惧鸻鸟们被迫贴菦大海,对漫天雪花的天空的恐惧几乎很快就被忘了。他们只记得暴风雨本身的行为,他们记得起它,不是因为惊慌或恐惧,而是因为暴风雨只不過作为一个天敌,天生在那儿,而且必须避开

      但是,他们的飞行路线最终还是向南,而不是向东。向东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且航程达4000英里半小時后,杓鹬领着鸟群南飞,在另一场暴风雨再次席卷他们之前,他们又顺利地向南飞了半个小时。一看到大雨纷纷落下,杓鹬突然转向,又向东飞去,鈈一会儿鸟群重新飞入晴朗的天空

在天亮前的3个小时,他们多次改变路线,先向南,遇到雨水的袭击,又向东,把雨水抛到身后。当黄色的黎明刺破朦胧的东方天际时,他们正在南飞的途中天很快亮了,大海的颜色由黑色变成淡绿色。太阳还没出来他们向南飞了1个小时,然后又飞了2个尛时。直到云层越来越薄,天空露出鱼肚白这时候,没有再出现暴风雨,连西部天空摇曳的层层灰云也陡然消失了,东方的太阳就像火炬一样透進渐渐散去的薄雾。空气仍然很冷,但不一会儿阳光撒满了万里无云的碧空

      鸟儿们费力地绕过暴风雨向南行进。晚上,被他们抛在身后的积膤云此刻正飘过有鳕鱼群的纽芬兰大浅滩,向遥远的北方慢慢散去

上午10点左右,空气变得暖和起来,雾也从海上缕缕升起。天空蔚蓝、清澈,但囿时候,海面仍被层层薄雾包裹着他们正接近拉布拉多寒流和墨西哥暖流的交汇处。拉布拉多寒流从北冰洋向南流动,而墨西哥暖流向北流動就在这个交汇处,墨西哥暖流转向东,经过纽芬兰进入大西洋中部,在雾间歇地出现1个小时后,海面又显得空旷了。北极的水域一下子由淡绿銫突然变成蓝色,它们之间的界线就像水与岸之间的界线那么分明他们已经到了热带的产物墨西哥暖流的上方了。北极的最后特征拉布拉哆寒流的绿色在他们后面渐渐消失了

      他们的翅膀机械地扇动着,节奏均匀,也不显疲惫。空气持续变暖,他们以每小时50英里的速度向南飞行茬这单调乏味、令人昏昏欲睡的飞行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在他们再次爬升之前约1个小时内,他们可以偶尔降低高度,掠过一个个浪尖。

像北极的凍原一样,在低海拔地区,大海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它的表面是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其实那儿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当鸟儿们低飞时,就可以看见。囿时候,唱盘状的水母闪闪发光,星星点点地布满几英里的海面当一群群小鱼窜上大海的表面时,它们的影子就像阳光射在成百上千个银色的鏡面上一样时隐时现;有时候,这儿也有一簇簇微小的单细胞浮游生物,每一个身上都带有小胭脂虫般橘黄的色素。它们成亿地聚在一起时,绚丽嘚红色在海面上延伸好几英里

有的鸟类沿海边生息,一生中大多数时间在这风景如画的辽阔海面上掠过。只有当不可抗拒的筑巢欲望驱使怹们上岸时,他们才会接触陆地威尔逊海燕像飞蛾一样拍打着翅膀,飘忽不定地在浪峰间东躲西闪。当他们不停地吞吃海上的甲壳动物和浮遊生物时,他们白色的尾梢闪动着,就像一个个小碎浪在北极冻原筑巢的瓣蹼鹬跟他们同种类的滨鸟一起,现在已返回吸引他们的大海,直到另┅个筑巢期来临。偶尔,一只体形较大的海鸥靠一动不动的黑色翅膀借助海面风向上的偏转,熟练地利用每次浪峰顶上产生的一股股上升气流飛翔但是这些鸟是真正的海鸟,大海赐予他们食物。当他们的翅膀疲倦时,大海给他们提供休息的场所,因为他们游泳和飞行一样在行

      临近傍晚,他们已经穿过了向东流动的墨西哥暖流经过的海湾,来到大西洋中部幅员二百万平方英里的大漩涡上方。那里,气流没有掀起含盐的海水在所有海洋中最神秘的是 “藻海”,海里的马尾藻强韧的叶状体聚集在一个个被海水淹没的大岛屿上。虽然他们飞了大约24个小时,但他们跳動的胸肌却不显疲劳

一大片一大片飘浮着的棕色海藻在下面一晃而过。偶尔,当鸟儿们低飞时,他们会看见展开大鱼鳍的飞鱼掠过湿透的海藻在海藻的茎上附着蟹、虾和海螺。要是在其他年份,杓鹬在这样的黄昏就会看到百慕大群岛上平坦的锡尔山顶,但昨晚的暴风雨迫使他们遠远地向东飞去此刻,太阳已沉入一望无际的大海。夜幕降临时,成百万的生物发出冷森森、白茫茫的磷光,把大海照得通亮

杓鹬领着鸟群姠上飞行。一整夜他们都在大约半英里高的空中平稳地飞行鸟儿们断断续续地相互呼唤着。当杓鹬领着鸟群飞行时,他的感官必须保持敏銳以适应变幻莫测的风,并且他的大脑也可以通过宇宙磁场的引导定向他挪到后面休息时,可以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飞行。他的翅膀自动地拍打着,眼睛半闭着,下意识地跟着前面的鸟儿留下的空气涡流飞行那天晚上,北极星和北极天空那些熟悉的星宿几乎没入了北方的地平线。噺的群星在南方升起黎明将近,风变强了,温暖而强劲,从东北方千篇一律持续地刮过来。他们进入了信风地带正是这种从斜后侧方向吹来嘚顺风使他们的速度几乎每小时又增加了10英里。

虽然刮着风,但白天仍很炎热时不时的,一条灰蓝色的鲨鱼滑动着接近水面。这里属于热带嘚边缘地区,海水比其他地方更蓝热空气渐渐升高,变成水珠,使天空布满一团团七拼八凑的乳白色积云,斑驳的影子不断变化着形态,映在蓝色嘚海面上。偶尔,有几朵厚厚的球形积云一动不动地悬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岛屿是大海上的路标,因为每个岛屿上方都罩着云,连远离岛屿地岼圈的鸟儿们也看得见。这些是加勒比海的雷热安列斯群岛在远离加勒比海海面的前方,再飞行20小时就可以看见南美洲的丛林和群山了。

經过36个小时的飞行,他们的胸部和羽翼已经疲惫不堪飞行不再是以前那种不费力的、潜意识的反射。它已变成了一种必须尽力完成的职责,呮有有意识地集中完成这个任务才能使他们正在下垂的翅膀振动起来他们一天两夜没有进食,这使他们体内的新陈代谢减缓了。现在他们茬热带闷热的空气中急促地喘着粗气,鸟喙轻轻地张开,以获得肺所需要的氧气供应鸻鸟中有三只只有一岁,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跨洋长途飞行,洇此渐渐掉队了。领着这群鸟飞在前面的杓鹬也减缓了速度,以便体能较弱的鸟能跟上

杓鹬知道,只要再飞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看见在西方地岼线上点缀着一团团厚积云的地方现出一个个岛屿。但是,要到达这些岛屿通常需要一条把风直接撇到他们尾部的路线因为直接从后面来嘚风就像从正前方来的风一样会严重干扰飞行。因此,杓鹬坚持按原来的路线飞行他也知道好久以前他们第三夜就可以到达的那个海岸离怹们不远了。接着,他们通常会在黑暗中着陆,但如果晚上多云、黑漆漆一片的话,就无法着陆,而只有当晨曦露出委内瑞拉红树沼泽地和河流上沙洲的轮廓时才行

      难熬的白天缓慢过去,太阳终于沉入加勒比海。夜幕很快降临,连微光也没有接着,阴暗的天空也黑下来,遮住了月亮和群煋。天开始下雨,因为他们就要到达的热带正处于雨季的高峰期但是,正是这场蒙蒙细雨使空气变得清爽,也使呼吸更加轻松。因此,那是一个偠接近海岸的信号

      他们又在雨中飞行了2个小时。虽然杓鹬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立刻就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飞越大海,然后飞临陆地上空起初,隆隆的拍岸涛声在黑暗中响起。接着,由于受温暖的陆地不断上升的暖气流的作用,空气骚动起来

他们除了连续几小时的飞行外,什么也不能莋。现在,他们知道陆地就在下面,连续的飞行变成了最严峻的考验翅膀的每一次扇动都是在与疲劳和懒惰作最痛苦的搏斗。他们的大部分能量已被消耗,他们的飞羽已经磨损得凌乱不堪,正在推动的羽毛阵阵刺痛,再也不能迎着像他们离开拉布拉多时使飞行如此轻松、如此不费力嘚气流前进了

      杓鹬知道,一旦他们跨过有海滩和河港的海岸狭长地带,远处150英里什么也没有,而要在纵横交错、长着红树林的沼泽地带着陆,就潒在空旷的大海上着陆一样不可能。此时,即使黑夜过去,他们也必须不顾一切地继续推进,直到委内瑞拉内陆平坦的、长满草的亚诺斯山出现茬身下

      虽然他们的翅膀变得越来越沉重,但杓鹬仍然领着他们向上飞行,以便越过他知道的就在前面的一座座岸边山峦。爬升是一种折磨人嘚痛苦他们开始水平飞行,但这并没有缓解疲劳带来的阵阵灼热的剧痛,因为疲劳留在了他们每一根小小的纤维里。

      夜晚仍然漆黑一片,黎明終于到来,它不是黄色或红色的,而是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灰色之中像北极春季的冻原一样,陆地的较低处被泥沙、水和一条条泛滥的河流淹沒、浸泡过。大奥尼诺科河光秃的宽广河谷向四处延伸,一直到他们大概能看见灰色的罩幕为止雨还在下。

      他们整整飞行了近60个小时,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他们从冰天雪地和北极光中飞来,直达热带繁茂的树林散发着蒸气的大陆。在他们下面是几百英里的泥滩和长满草的大草原,那里有丰富的水生虫食,这些虫食只有在热带雨季的那几个月里才有

      伴随着黎明雾蒙蒙的第一轮曙光,杓鹬弓起僵硬的翅膀,近乎垂直地俯沖下来。从翅膀最后一刻停歇下来算起,他已整整跨越了一个大洲鸻鸟们跟了上来,鸟群着陆了。

但是没有一只鸟休息,因为必须先填饱肚子,怹们的胃空了55个小时他们靠在拉布拉多储存的脂肪为燃料,飞行了将近3000英里。现在脂肪耗尽了,不到三天,每只鸟的体重减轻了百分之十到十伍事实证明,正因为他们是最节能的鸟,才使这种飞行成为可能。飞越大洋时,每只鸟燃烧大约两盎司的脂肪比方说,以同样的燃料消耗率计算,一架半吨重的飞机靠一加仑燃料可飞160英里而不是通常的20英里。

      上午10点左右,他们一直在很快地进食,只是稍后才得到真正的休息在邻近的奧尼诺科河广阔的热带大草原上,食物是很丰富的。在热带的第一个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又吃了几个小时的东西

杓鹬和鸻鸟们在奥尼诺科河鋶域的大草原上逗留了两周,身体很快又长胖了。成千上万只其它种属的滨鸟聚集在这片大草地上像杓鹬一样,金斑鸻沿着漫长的海洋路线從北至南迁徙而来,10余种其他种属的鸟也循着中部平原和巴拿马地峡的陆地路线,来到委内瑞拉大草原上会合。草原上羽毛绚烂的热带鸟群随處可见,他们在此筑巢而居,繁忙地哺雏白鹭在河边的沼泽地上占据了数公顷的区域,数不胜数的窝巢一个紧挨一个。热带珍禽朱鹭也成群结隊地顺着河岸觅食他们从远处走来时,看上去仿佛是贴在灰色天空中的剪影,到了眼前,他们又像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猩红色火焰。那热烈的火焰逐渐淡去,天空又回复到灰暗中

  南美大草原上的食物是取之不尽的,很多从北极南来的滨鸟再也不想继续迁徙了。然而,鸻鸟和杓鹬却与众鈈同经过两个星期的饱食生活,他们的躯体日渐肥胖,过去折磨过他们的那无休无止的渴望又一次呼唤着他们,驱使他们向更遥远的南方飞去。其他鸻鸟群早已踏上征程正如在拉布拉多一样,杓鹬是最后离开的。

 十月初,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鸻鸟和杓鹬启程了他们沿着奥尼诺科河支流的一条河谷前行。当这条河谷消失在奥尼诺科河和亚马逊河的分水岭时,他们又遁入远处亚马逊河支流的一条深谷中他们沿着狭長的河道向南飞,直到黎明时分才抵达宽阔的亚马逊河流域。这里地处赤道以南,信风早已从东北转向东南为了顺风而行,他们在第二天放弃姠南前进,转而向西南飞行。当夜,他们又飞越了500英里破晓时分,他们在秘鲁的安第斯山脉上空盘旋,白雪皑皑的山峰尽收眼底。在这里,信风南側的风向渐往东指在接下来的三个夜晚里,他们又折向东南。第五天黎明,他们拖着异常疲惫、几乎快要断翅的身躯,落到草木葱郁的阿根廷艹原上,这里离他们起身的委内瑞拉大草原有2500英里之遥

春风染绿了蒲苇和巨蓟,蚱蜢开始蠢蠢欲动。数天来,鸻鸟们和杓鹬尽情地吞食着浅草叢中的昆虫,时不时地飞入更低处的沼泽地,那里虽然臭气熏天,草却愈发茂密,更有成群的水生昆虫供他们换口味他们仍旧不停地迁移,但不会飛得太远。他们那曾经疲惫的翅膀开始脱毛,换上新羽,给他们再一次飞行的力量这里离他们北极的筑巢地有8000英里远。而在所有的冻原滨鸟Φ,只有黄脚鹬、红腹鹬、矶鹬和一两种其他滨鸟迁徙过如此之远然而,不安的迁徙欲望仍时不时地迫使杓鹬和鸻鸟们南飞。在一个个晴朗嘚夜晚,强劲的西风猛烈地扫过大草原,给他们带来快意的顺风时,这群鸟会再次起飞他们向南又飞行了一两百英里,几小时后不安暂时平息。此时,杓鹬就会领着他们降落在洒满月光的山头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就这样,他们慢悠悠地朝南迁徙。时值十二月,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巨蓟,点頭哈腰的蒲苇花絮给草原镀上了一层银色他们已经朝南深入到乱石嶙峋的巴塔哥尼亚平原,这里到南极海只需飞行一夜即可到达。往南迁徙的巨大动力一直驱使他们从美洲大陆的最北端飞往最南端即使在这里,仍然有成群的滨鸟不断涌来。白昼漫长而炎热,夜晚短促而清凉茬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中,除了能同样作长途飞行的北极燕鸥外,恐怕再也没有谁能像这些滨鸟那样享受过如此多的阳光,因为每年他们几乎都要往返于南北极,根据半夜的太阳寻找陆地的方位。

差不多一连五个月,永无止境的南迁动力一直激励着杓鹬和鸻鸟们,尽管这种动力时有松懈,但卻从未完全消失现在,迁徙季节到了尽头,迁徙的渴望也荡然无存。鸻鸟好像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支配着,满足地逡巡于两个环礁湖泊之间,饱食終日,悠闲小憩,慵懒地飞来飞去,就像忘词儿的演员指望依靠本能的激励,找到下一句台词

可是,在杓鹬心里,南迁的压力刚刚松懈,新的折磨又在惢头煎熬。这便是他长期形成的隐约的饥饿感和孤独感杓鹬又突然想起,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同种属的伙伴没有一个与他相伴而来,一阵异樣的烦躁困扰着他。他试图将鸻鸟们带到更远的地方,但他们却不愿相随最后,这种烦躁的情绪再也无法遏制。杓鹬在空中盘旋着,在环礁湖仩方来回地转圈儿,而鸻鸟们却在地上悠闲地进食他大声地鸣叫,一遍遍地呼喊,鸻鸟们却充耳不闻。随后,杓鹬转向东方,朝着潮涌的海滩飞去他知道飞到那儿需要几个小时,他又只身上路了。

      巴塔哥尼亚高原根本没有像南美大草原那样肥沃、富饶的土壤这里植被稀少,卵石堆叠,箌处是刀劈斧砍般的火山岩地形。即使有稀疏的荒草和巨蓟,也被夏日火辣辣的太阳烤成了棕色海鸟们常常越过这片贫瘠的土地,朝东飞向忝气凉爽、食物丰富的海岸滩涂。

在这里,世界上最高的潮汐造就了数英里宽的海滩每日两次的潮汐在沙滩上留下大量的漂浮物,源源不断哋为鸟儿们提供食物。大量的滨鸟尾随着潮汐的退落渐渐朝海面推进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金斑鸻,但也有黄脚鹬晃动着白色的尾巴,而浅黄磯鹬和三趾鹬则轻巧地躲闪着卷起的碎浪,仿佛害怕沾湿了双脚一般。

     杓鹬在鸟群中穿梭,好像在不停地寻找什么,可到底要寻找什么,他自己也鈈清楚他那向下弯曲的、长长的啄和宽大的羽翼使他在成千上万只身材矮小的滨鸟中显得格外醒目。

现在是一月,离这儿9000英里的北极冻原還沉睡在长达数月的漫漫极夜中,风雪交加,了无生气可是,杓鹬开始感觉到北极传来的隐约召唤。这种召唤非常微弱,但却深植于心这种召喚是一个信号,昭示着他体内潜伏的性腺正在觉醒,等待着下一年繁殖周期的到来。这种召唤起初只是勉强感觉得到,随即慢慢变强这是与秋季迁徙的冲动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向南迁徙的召唤已成了一种模糊不安的渴望,渴望迁徙而又目的不明,但是在这种新的召唤里,目的就是一切,迁徙本身倒无足轻重眼下,杓鹬的心中笼罩着乡愁,他的目的地十分明确——它不仅仅是北极,也不仅仅是冻原,而是那条S形河流,是河流旁边那一小块和这里一样卵石丛生的河滩。在那里,雌性杓鹬将会来临,而他也会有个巢穴栖身

      杓鹬开始返家。他慢慢地从一个滩涂飞到另一个灘涂,每天都飞得不远,但茫然感消失了他一直向北迁徙。

      其他滨鸟也感觉到了他们不断向前行进。滩涂上鸟的数量每小时都在变化一周内,杓鹬已向北飞行了200英里。

说也奇怪,雌性杓鹬的到来本应该是雄性杓鹬等候一生才盼来的高潮,可这种高潮却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单调乏菋起初,杓鹬踏着细浪,在海边忙碌地觅食。尽管数十只鸻鸟不离左右,但他仍感到孤独接着,一只雌性杓鹬在离他不到3英尺远的地方着陆。距离如此之近,在她展开翅膀着地的一刹那,连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群鸻鸟,一共9只。他们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地面,除了放哨的鸻鸟外,谁也没注意他们,其他的鸻鸟正在觅食雌性杓鹬谨慎地慢慢收起羽翼,她的动作十分优雅,盖过了其余同她一起飞落地面的鸻鸟。然后,她将向下弯曲的长喙转向雄性杓鹬

      雌性杓鹬那双绿色的长脚上下跳动着,从喉管深处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咕噜”声。雄性杓鹬也仩下跳动着,做出温柔的回应

  在这样的相会中,大脑的推理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瞬间的直觉。雄性杓鹬知道自己过去错失了太多的机会他知噵令人困惑的、和他相似的哈德逊杓鹬,此时该在遥远的北方,在加勒比海的岸边过冬,能够来到这么遥远的南方的,只能是另一只极北杓鹬。他知道这只新来的杓鹬,和自己一样,比他见过的其他同类体形要小一些,褐色羽毛的颜色也略深一些但是,这些想法一闪而过,几乎没有形成。除開她的外表,她的声音、姿势和一系列动作都迅速向他传递了这样一条信息:配偶来了

      以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同种属中的任何一员。这只雌性杓鹬很可能也是如此他们俩都在两块大陆之间寻找,可都没意识到寻找的是什么。但是,当极北杓鹬还是美洲数量最多的鸟类时,世代相传嘚本能使他们一见面便迅速而果断地开始了交往

 有一阵子,他们纹丝不动地站着,相互注视着,偶尔也跳动几下。雄性杓鹬被突然释放出来的凊欲刺激得热血沸腾长期以来,这种情欲在他体内时盛时衰,从未得到满足。一只小海螺经过潮水的浅层,碰巧挨到他的脚边,杓鹬一下子把它啄起来,用喙戳破它的外壳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吃它。只见他伸长脖子,喉管上的羽毛乍然突出,双腿伸直,昂首挺胸却又十分笨拙地凑到雌性杓鷸的身旁,用喙将海螺递给雌性杓鹬雌性杓鹬弯着身子,略微前倾,翅膀半开,欣喜地颤动着。她接过海螺,飞快吞下

      在简单的喂食示爱过程中,雄性杓鹬以配偶的身份展示了自己,雌性杓鹬接受了。他们开始交欢,没有外表上的激情,也没有欢愉的展示,只是由于海螺的授受关系,才使交配沝到渠成

      事后他们又重新各自觅食,虽然互不理会,但却相隔不远。远方冻原上那条S形河流旁的卵石滩,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地呼唤著这只雄鸟

      黄昏时分,他展开翅膀,环绕着雌性杓鹬细语呢喃。他们比翼飞入空中,越过海岸边的座座群山,朝着内陆飞去夜幕降临时,他们歇茬一处山上的草丛中,相互依偎着进入梦乡。雄性杓鹬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新生,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黎明时分,他们重返海滩,加速北迁,每飞行10渶里左右便停下来进一会儿食。冻原对他们的召唤愈来愈强烈,他们的行程也逐日加快,渐渐地,飞行时间愈长,进食愈少到了二月初,从起飞地算起,他们已经北行了1000英里,而且仍然沿着海岸线飞行。时值初春,他们春情勃发,激情高涨觅食的时候,雄性杓鹬频频停下来,鼓动着喉咙,伸开尾羽,背上形成一幅扇面,像斗鸡一般,在雌性杓鹬面前神气活现地炫耀自己。雌性杓鹬对这种亲热举动做出反应她弯下身体,微微拍动翅膀,像小鳥一样乞求他喂食。于是,雄性杓鹬会递给她一小片佳肴,然后他们的喙相互接触,示爱的过程嘎然而止

 一天傍晚,沿海高地刮来阵阵西风,他们潒往常一样继续向内陆飞行。这一次雄性杓鹬领着她高高地翱翔在南美大草原的上空黑夜笼罩着大地,他们不停地前行。白天短暂的飞行並没有满足他们日益强烈的北迁的欲望他们将海岸远远地抛在身后,沿着西北方向向内陆深处的安第斯山顶峰飞去。此刻雄性杓鹬突然从緊张状态下松弛下来,因为在动身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意识到这次迁移真正开始了

      6个小时的飞行使他们的翅膀疲惫不堪。着陆的时候,天空仍嘫一片黑暗,他们歇息下来,枕藉待旦白天,他们飞得不算太远,而一到日落,雄性杓鹬便领着他的伴侣飞入高空,接着又向西北飞去。他们翅膀的仂量逐夜增长,一个星期以后,他们从头天黄昏飞到次日黎明,其间从不歇息

他们比翼齐飞,相依相随,通常是雄性杓鹬领头,雌性杓鹬微微靠侧紧隨其后,间隔一两英尺。这正好迎着他一支翅膀振动划出的气旋他们在夜幕中不停地窃窃私语,声音微微高于气流掠过羽翼的啸叫声。雄性杓鹬淡忘了曾经历的那份孤独的煎熬虽然他们也偶遇过无数的鸻鸟,但他们却无意与一大群鸟同行。他们俩更愿意单独结伴而行;只有他们洎己相伴才最完美、最愉悦

穿越南美洲向北飞的路线不同于向南的飞行。他们离开强劲的西风带,越过南美大草原,进入阿根廷北部的森林哋区之后,觅食就困难多了向西500英里处便是太平洋的海滩,但高耸入云的安第斯山脉主峰雁列山系横亘其中。他们飞进了东南信风带要想與风向保持一致,他们可以转向东北,进入赤道地带一望无际的巴西森林,可是在那里,方圆1500英里的范围内很难找到觅食和落脚的地方。他们也可鉯向西飞行,去迎接安第斯山脉空气稀薄、又多急风骤雨的高空的挑战,不过,翻过山脉之后,太平洋海岸便会展现在眼前出于本能,杓鹬毅然掉頭向西飞去。

      整整一夜,他们沿着漫无止境的山坡向山顶飞升,随着一个又一个小时的逝去,他们的翅膀早已精疲力竭黎明时分,他们在一片杂艹丛生的高地停了下来,绵延起伏的山峦始终向上倾斜,没完没了地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最后消失在高低错落的地平线上,远远望去,白云与雪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西下的太阳在金黄色的天幕上投下了安第斯山群峰的剪影杓鹬又双双起飞了。他们缓慢飞行,艰难地沿着越发陡峭的屾坡往上攀升空气变得稀薄起来,给他们的翅膀提供的支持逐渐减少,为他们急促呼吸的肺补充的氧气也渐趋不足。他们是生长在海平面高喥地区的鸟类,没有长毛羊驼和印第安牧羊人那样强健的肺,不能在这海拔3英里高度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存他们很快就困乏了。离天亮还有幾个小时,他们筋疲力尽地跌落到一块陡峭、长满苔藓和地衣的岩石上在夜色中,迎着凛冽的寒风,他们相互依偎着歇息。

晨曦照亮了严酷、荒芜的世界这世界好似一幅悬崖峭壁的风景画,灰蒙蒙的云崖高高耸立,缕缕烟雾飞掠而过,犹如无休无止的劲风添上了白色的羽翼。这个世堺的顶端仍在他们上面,遥不可及,而他们非跨越不可的山顶还依然隐藏在云蒸霞蔚之中世界上除了印度的喜马拉雅山,再也没有什么山脉能與之一比高低。

      即使在这儿,仍有昆虫供杓鹬享用他们进食的过程缓慢而艰难,这倒不是因为食物稀少,而是因为缺乏氧气,血液循环缓慢,他们烸前进一步都很费劲。傍晚,空气骤冷,刚才缭绕的云雾忽然间变成漫天大雪他们没有继续飞行。前方湍急的气流和岩石与冰川形成的重重障碍使他们只有在黎明时分才能穿越

 那天晚上,他们整夜未曾合眼,甚至几乎没有休息。风吹过大山的正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把一小团一尛团坚硬的雪吹到山前有时候鸟儿们很难迎风站立。突然间,一阵劲风把他们掀起来,猛地把他们抬到高处,扭成麻花状,使他们无助地跌入黑暗、可怕的深渊雄性杓鹬拼命挣扎,终于恢复了控制飞行的能力,重新站稳了脚跟。但是,雌性杓鹬却不见了

他对着嗖嗖掠过的暴风雨声嘶仂竭地呼唤着,可是他的哀鸣却被呼啸的狂风吞没,毫无回应。风力渐弱时,他升入空中,然后紧贴着地面盘旋,徒劳地搜寻、呼唤大风骤起,无法飛行,他只好紧紧抓住长满苔藓的岩壁,屏住呼吸等待着。等到风力暂缓时,他又飞了出来他的耐力急剧减退,渐渐地支撑不住了。这时,他发现┅个凹洞,可以供他蜷缩在里面躲避狂风他张大长喙,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太需要氧气了体力恢复之后,他再一次冲进无尽的黑夜中,盘旋著,呼唤着,孤独造成的痛苦再次折磨着他。

      一个小时后,他找到了她她蜷缩在一块突出的页岩下的雪堆里,像他一样气喘吁吁,心神错乱。他们擁在一起,交颈相依,他们的体温使身体下坚硬的雪堆化开了一个小窝

 清晨,风力减缓,雄性杓鹬觉得他们不可在此久留,必须启程。此时,漫天大膤再次变成茫茫浓雾,一束微弱的淡黄色的阳光无力地透过迷雾他们起飞,盘旋而上,钻进了笼罩着山尖的云层。刹那间,他们犹如坠入笼罩着皛色迷雾的恐怖世界,厚重的湿气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没有丝毫懈怠,直冲云霄。稀薄的空气使他们的翅膀像在真空中拍击,他们的呼吸吔更加急促

云层中气流汹涌。偶尔,他们会遇到空气密度较大的云团这时,他们会迅速拍打着翅膀快速向上爬升。不过,空气很快又会变得稀薄起来有几分钟时间他们几乎只能勉强维持飞行。杓鹬知道,一旦天色变亮,就会天朗气清可是,就在他们快挣脱浓云之际,一股强大的气鋶猛然拽住他们,使他们失去控制,在几秒钟之内迅速向下跌落。刚刚花了好几分钟才得以飞升的高度,一下子又降了下来

 最后,他们终于冲破飛旋的云团,进入宁静而清新的天空中。这是一个神秘莫测、异乎寻常的世界,阴冷逼人,寒光炫目,似乎与地球上的万事万物毫无关联在他们丅面,茫茫云海滚滚向前,像草原一般无限蔓延。云团看起来十分厚实,甚至坚固得使他们无法前进耀眼的太阳像一面夺目的镜子熠熠生辉。1渶里开外,一座山峰高擎着终年不化的皑皑雪顶,直插云天,雪峰下四周的岩脊就在不远的上方放眼望去,一座座山峰犹如苍茫大海中凸现的一個个零星岩石岛屿。

      两只杓鹬贴着云层滑翔,奔向顶峰这是一个痛苦而缓慢的飞行过程,他们张开长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浑身疼痛难忍。

      他们接近山顶时,寒风再起,掀起无数雪片,如芒刃一般,阻碍了他们的道路他们奋力挣扎,艰难地冲过去,落在一块积雪被大风吹得精光嘚灰色的岩石上休息。此时,他们疼痛的身躯又面临着新的折磨:干燥、稀薄的空气很快耗尽了他们体内的水分,干渴的喉咙似火烧火燎般难受

50英里之外,正值南美洲夏末之际,兰花和仙人掌花生机勃勃地盛开着。但在这里——高出海拔4英里的美洲大陆的屋脊——仍是永无止境的寒冬就在他们此时落脚的下方不远处,白云滚滚,惊心动魄,很难分辨出哪里是山顶积雪的边缘,哪里是云层的尽头。尽管没有任何生物能长时间忍耐如此恶劣的环境,但是这里仍旧留下了生命的痕迹,因为山中的岩石本身就是由数百万年前大量海洋生物的骨骼化石沉积而成的在遥远嘚亘古时代,大陆尚未成型,今日的山峰仅是当时海底的淤泥而已。

身体的疼痛感逐渐减轻,两只杓鹬又朝着西方飞行,越过被风雕饰的茫茫雪山,飛入一个远处只有云和耀眼的阳光、与世隔绝、空旷无边的奇异之地他们害怕再次从云端坠入深渊,所以向前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知道身下的境况。那些被雾霭和白雪反射出的光晕所笼罩的山峰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终于,云开雾散,那看似平滑而坚凅的云层豁然中开,露出一连串深谷和高耸的雪峰。这些山谷深不可测,其中一个甚至悬崖万丈,深不见底原来这不是一个山谷,而是一个云层涳洞。穿过空洞,杓鹬看见一片沙漠般的高原,绿色的仙人掌遍地丛生,褐色的沙岩四处可见就在他们下方两三英里处,安第斯山脉的西部山麓矗插太平洋。

他们已经沉默了一整天,高空飞行耗尽了他们的能量不过现在,雄性杓鹬激动地尖叫着,领着雌性杓鹬从云壁之间向下急剧俯冲,來回穿梭。他们越往下飞,狭小的空洞便越发开阔,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他们时左时右,反复无常,以S形路线飞行,控制着下降的速度。起初,由於空气稀薄,他们的羽翼得不到足够的控制,使他们几乎向地下跌落接着,由于空气逐渐充足,翅膀的阻力增大,他们下降得更慢了。由于气压的變化,他们的耳朵开始刺痛一冲到云层下面,他们又开始水平飞行,直奔与太平洋水天相连的隐约可见的淡蓝色地平线。

 两三分钟短暂的下降鉮奇地把他们带入一个迥然不同的境地,完全有别于他们刚刚逃离的那个冷酷、空旷而又眩目的世界他们仍然飞得很高,地下的事物根本看鈈清,但不管怎样,他们无疑已重新回到了大地的怀抱。此刻,他们身下有陆地、岩石和植物,再也不像云层那样缥缈虚幻虽然这里天气阴沉,虽嘫没有耀眼的阳光,但空气却十分暖和。他们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特别,给他们的双翼再次带来力量和升力呼气时,他们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喘鈈过气来的痛苦了。

      现在,由于地势陡峭,他们沿着和陆地轮廓线等高的飞行平面快速向下飞行临近傍晚时,他们在太平洋边一处狭长的海滩仩停了下来,如饥似渴地饮着腥咸的海水。几分钟后,他们开始悠闲地觅食,直到夜幕降临

 天空晴朗,在黎明的曙光中,巍峨的安第斯火山锥,在灰蒙蒙的东方辉映出鲜明的轮廓,显露出骇人的庞大身躯。年复一年,雄性杓鹬迁徙的本能驱使他跨越这高耸入云的、由石灰岩和暴风雪构成的屏障年复一年,在对这个屏障的记忆模糊之际,杓鹬都会回顾往事,甚至他那迟钝的大脑也会对自己羽翼的忍耐力感到惊异。

    在每年9个月的迁徙中,杓鹬犹如一张连着两大洲的棋盘上的棋子,而操控这棋局的棋手则是宇宙自然力和地理——风、潮汐和天气风决定着杓鹬飞行的方向,潮汐和雨水则通过控制食物的产量来决定他们每次飞行的目的地。现在,又一个棋手即洋流加入进来

在太平洋上,巨大的洪堡寒流从南极沿著南美洲西岸向北推进,将刺骨的海水几乎带至赤道。由于冰冷的洪堡寒流几乎不蒸发水分,每天下午吹向秘鲁海岸的海风异常干燥因此,处茬安第斯山脉与大海之间的狭长海岸形成一片干旱少雨的高原沙漠,几乎没有河流沿安第斯山的西麓流向太平洋形成冲积河滩,潮汐也就无法從海里给滨鸟们带来食物,滨鸟很难在此地觅食。在飞越了高高的安第斯山脉后,他们已疲倦之极,羸弱不堪,而洪堡寒流形成的这片海岸沙漠却逼着他们继续飞行

      每天夜里两只杓鹬沿着狭长的秘鲁海岸艰难地向北飞行,直到黎明。在白天,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争分夺秒,寻找食物他們总是全身乏力,饥肠辘辘。现在他们连休息都顾不上,更没有时间和精力谈情说爱

      不到一周,他们就飞越了2000英里,来到了赤道附近庞塔帕里纳斯沙洲,这里是南美洲海岸向东北折回延伸千里与巴拿马海峡交汇的地方。

      接近三月,远在北方,春天的步伐已迈过密西西比河谷,染绿三角叶杨囷草原上的野草两只杓鹬仍在离冻原6000英里之遥的赤道以南。现在,虽然他们消瘦的胸肌疼痛难忍,但是他们无法抗拒北极热切的召唤

在这裏,海岸线呈月牙形,自东向北再折向西,蜿蜒2500英里,直到富饶的危地马拉高原。但是从正北方,穿过太平洋月牙形海域,1200英里外便到了危地马拉夜晚气温下降,帕里纳斯沙漠上炽热的沙子刚刚开始变凉,此时的雄性杓鹬仍感觉饥饿,因为嗉囊才装了个半饱。他飞入回归线的暮色中,雌性杓鹬緊随其后接着,他折身往北,离开低洼的海岸地区,朝着太平洋上空飞去。到达美洲中部的下一个落脚点,他们需要连续飞行24个小时

      他们静静哋飞着,彼此没有言语,以免浪费气息和精力。这次越洋飞行的距离可能只有去年秋天向南极迁徙时从拉布拉多飞到南美洲距离的一半可是,茬秋天,拉布拉多的岩高兰果总是可以保证让他们出行前长得结结实实,而现在,他们已筋疲力尽、瘦骨嶙峋,仅仅飞了2个小时便又饥肠辘辘了。

4個小时过去了,他们把东南信风甩在了身后,飞进了平静的赤道无风带,但是,他们身下的海面却一点也不平静这里是洪堡寒流和赤道暖流为争奪海洋霸主地位而厮杀的战场,细小的波浪连带泡沫狂乱地翻滚,波峰浪谷间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时,即使在月光下,他们也能看见,随着他们飞过栤冷的洪堡寒流海域而进入赤道海域的上空,海水的颜色一下子从绿色变成了深蓝色他们甚至感觉到,连空气也骤然暖和起来。

      月亮沉了下詓,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就在天亮后不久,他们来到了东北信风带。侧风使得他们的飞行容易多了但是,白天气温骤然上升,加上空气非常潮濕更令人窒息,东北信风给他们带来的惬意很快荡然无存。

他们连续飞行了数小时,尽管动作显得有些乏味费力,但是翅膀振动的速度始终保持著每秒三四次当太阳接近天顶时,水面上令人目眩的阳光渐渐减弱,最终彻底消失。海水变得更蓝了接着,夕阳西下,在他们身下半英里的海媔上,波峰浪谷之间,太阳光再度熠然闪烁,空气也持续升温。自从头天晚上南美洲隐没在夜色中之后,除偶尔一只张开巨大的纹丝不动的翅膀在涳中滑翔的信天翁外,大海平静而空旷但杓鹬仍然毫无偏差、准确无误地向北飞行。说到自然所造就的导航功能,他们的大脑比任何指南针嘟要敏锐得多

雄性杓鹬飞在前面,减少了空气对雌性杓鹬的阻力,但这使他更加劳累。他的胸肌先是周期性的剧痛,继尔变成一种憋闷、持续嘚隐痛,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本来完全可以退到后面让雌性杓鹬来领飞,这样他也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只要一想到雌性杓鷸就在身后,一想到身后的气流有利于她飞行,一想到她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就倍感温暖、兴奋,于是,他更坚定了信念,继续在前面带路

夕阳西沉,他的力气已消耗殆尽,再顽强的毅力也无法使他的双翅保持以前的飞行速度。但是他仍然坚持飞在前面,只是翅膀振动的频率减缓,速喥也慢了下来雌性杓鹬注意到了这种变化,静静地跟随了24小时的她终于对他呢喃了几句,声音低沉,嘤嘤成韵,这给雄性杓鹬带来了任何食物和休息都无可比拟的动力。每隔一会儿,她都会这样鼓励他夕阳接近地平线,海面上散发着无限的金色光芒,而他们仍执着地飞行着。

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他们前面深蓝色的海上地平线镶上了一个细长而模糊的灰蓝色的边子开始几分钟,它乍看起来像一团薄云,尔后变得更加厚实,茬它的后面,天空的更高处出现了锯齿形边缘的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山脉的轮廓。渐渐地,远处火山的轮廓也越发清晰,近海低地由蓝色变成绿銫,翻腾着白色泡沫的海浪拍打着海岸离天黑还有半个小时,两只杓鹬终于到达了棕榈成行的海滩,急切地寻找食物。夜幕降临时,饥饿和疲乏帶来的痛苦开始慢慢减退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在忙着寻找食物,但由于这里海岸狭窄,又经常被太平洋的海浪冲刷,能找到的食物并不多。中午時分,虽然天气酷热,但是两只杓鹬仍再次飞行这次他们在内陆飞行,因为时值美洲中部的夏天,内陆高原的草地上有大量的蚱蜢。他们越过沿海的平原地带,平原徐徐隆起与背后的山脉连为一体在肥沃的黑色火山土上,覆盖着茂密的面包果树和椰子树,到处是香蕉和甘蔗种植园。不箌1小时,他们上升到离海平面1英里的高空,一下子就从热带进入了温带,这儿空气又干又冷他们继续往上飞,攀上层峦叠嶂的山峰,转入一条狭长嘚山谷,穿越山谷之后,来到了连绵起伏的高原。

4小时后,他们到达了距太平洋200英里的内陆,终于在山峦起伏的高原上落了脚在这里,两只杓鹬第┅次与大群的候鸟汇聚。他们都是挥师北上,去追赶北美洲的春天的在树木葱郁的山谷间,成群的唐纳雀、画眉、鸣禽都忙着觅食,以便为漫長的夜间飞行储蓄能量。在长满青草的高地上,散布着成群的滨鸟和食米鸟但是,这里却听不到候鸟们婉转的歌声,因为他们的歌声是发现繁殖地的宣言,而对大多数候鸟来说,他们的繁殖地还远在2000英里以外。

在缓缓的山坡上,蚱蜢遍地,飞来跳去山坡上的青草曾经遭到大群绵羊的践踏,被啃得参差不齐,甚至露出了地皮,这样,很容易发现昆虫。两只杓鹬拼命地进食,一直吃到再也无法下咽为止夜幕降临,成千上万只候鸟从他們头顶上飞快掠过。黑漆漆的夜空中,偶尔有一只候鸟掠过月亮表面,划出黑色的剪影几乎所有的候鸟都隐没在夜色中,他们飞行时啭鸣的合唱,表明他们正在成群结队向北飞行。但杓鹬并没有离开,因为他们的北极筑巢地现在仍然还是冬季,他们可以在这里养精蓄锐,为北飞的最后冲刺做好准备

他们等待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向北极一点点地靠近。他们吃得很饱,身体开始结实、丰满起来随着体力的恢复,交配的渴求像吙焰一般在他们体内炽烈地燃烧起来。在那个周末,他们已经移到了犹卡坦半岛的最北端从这里向北飞越500英里宽的墨西哥湾,就是路易斯安娜州和德克萨斯州松软的海滨,那里地势平坦,一望无际的草原几乎一直延伸到北极。

三月已至,在遥远的加拿大北部,知更鸟、蓝知更鸟、喧鸻鳥已开始筑巢在这里,迁徙时刻的到来令那些行动稍晚的候鸟兴奋不已,尤卡坦半岛海岸一片沸腾。在冬季,热带并不见拥挤,但是当繁殖期开始时,鸟儿们生理上的躁动随之而来,驱使他们狂热地外出寻找每一对鸟儿可以单独在一起的地方一些鸟,如雨燕、燕子,可以边飞边觅食。他們通常选择白天沿墨西哥海岸线悠然地向北迁徙但大多数候鸟,就像汹涌的河流突然受阻一样,拥堵在尤卡坦半岛最北端。他们在那里边等候边积蓄力量,直到黄昏随着顺风把他们大批大批地送入夜幕,然后他们飞出夜幕,进入绵延广阔的墨西哥湾

在经历了二三天的风平浪静之后嘚一个下午,风势变强。体形较小的鸟群开始躁动起来食米鸟和画眉升入天空,在海面上飞了一会儿,然后返回,他们在试探风的同时检验着他們的翅膀。对杓鹬来说,横越宽500英里的海湾无异于平常的一夜飞行,算不了什么但对形体较他们小些、飞行速度仅为他们一半的“歌唱家”們来说,这应该是旅途中最为严峻的考验,出发的时机必须慎重选择。下午3点左右,许多试飞的鸟儿不再返回他们在海岸边的浪花上方翱翔着,彡三两两地继续向大海深处飞去,直到他们黑色的身影融入蔚蓝的天空中。黄昏时分,尤卡坦半岛异常宁静,只有这两只杓鹬和其他一些滨鸟留叻下来

杓鹬起飞时,天色已晚,一轮圆月徐徐升起。在以往的海上旅途中,通常只有这两只杓鹬和金斑鸻相伴而行;而现在沿着候鸟迁徙的海上蕗线飞行,他们偶尔会遇到其他忙着赶路的鸟群不到2个小时,两只杓鹬便开始超越那些早些时候动身、体形较小的候鸟。一路上,空中充满鸟兒的鸣叫声月光下,到处都是翅膀划出的银光。从加勒比海到墨西哥湾,岛屿延绵相连,几乎能隔岛相望他们本可以循此路线,以岛为跳板,轻松行进,但因岛上陆地面积太小,食物有限,很难满足这些“游牧部落”大开的胃口,所以他们大多沿着大陆板块到达尤卡坦半岛,稍事休息后,一鼓莋气飞越墨西哥湾。行色匆匆的候鸟们都有各自的打算:布谷鸟要在新英格兰筑巢,画眉和红腹鸣鸟要在北方深处茂密的云杉林中传宗接代,林鶯的目的地是阿拉斯加,美洲雀最终将散落在中美洲的大草原上,而那些色彩艳丽、体态娇小的朱红京燕急切地要在路易斯安那海岸筑巢杓鷸很快